方言
地道笑話是濃縮社會的味道
天亮後，戒惡和無解師徒倆繼續趕路，走了幾十裏才遇上一座鎮子。鎮口上牌樓上寫著“下水鎮”三個字。二人走進鎮子裏，但見街道淩亂，四處垃圾，汙水四溢，空氣中彌漫著讓人窒息的臭氣，街上老鼠、野狗亂竄，行人不分男女老幼都用圍巾遮著口鼻。
戒惡以前闖蕩江湖，去過的地方也不少，可眼前這般汙穢的地界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個路人剛好經過，戒惡拉住他詢問鎮裏的情況。路人告訴戒惡師徒，下水鎮沿定河而建，上遊還有“上水”、“中水”二鎮，原本三鎮都是土肥水豐之地，上水人善養馬，中水人善農耕，隻有下水人民風善巧取好急利，放牧，種田皆是萬般辛苦的差事，沒人願意幹，結果土地荒廢。好在下水鎮靠著官道，水路寬廣，因此便成了遠近聞名的水旱碼頭，人稱下水鎮有三絕：一棧、二坊，三樓，所謂一棧是指下水鎮內客棧林立，給南來北往的客人提供最大方便；二坊是指教坊、賭坊眾多，客人們住宿之餘還可盡情消遣；三樓是指青樓，可以滿足客人們的特別需求。這就是為什麽下水鎮如此汙穢不堪可還是有大群人來到此處的原因。
師徒二人不想在此停留，可眼見天色已晚，詢問路人其他的去處，得知去到下一個鎮子還需再行幾十裏。師徒沒辦法，隻好決定暫住一宿。二人來到一座名叫“女皇大客店”的客棧，進得店內才發覺這家客棧與眾不同，別家的客棧多是進門廳堂，櫃台居中，再放些桌椅板凳供客人休息，這家客棧一進門卻是個更衣間，牆上貼著住店須知，上書：本店店主酷愛清潔，凡衣冠不整者不得入內，來本店投宿之客人需先行沐浴更衣後方可進入大堂。
“這規矩倒也奇特，我讀過這麽多書，裏麵從沒提到過這樣的客店。” 無解覺得很新奇。
“管它三七二十一，走了這許多裏路，身子也乏了，洗個熱水澡正好消疲勞。”
沐浴之後，師徒二人進了大堂，眼前的景象讓他們大吃一驚。大堂內金碧輝煌，清一色花崗岩地麵，牆麵是鑲了金邊的大理石，大堂的頂棚很高，鑲滿各色寶石。師徒二人看呆了，這一裏一外的分別簡直就是天堂與地獄。
一個穿著體麵的店小二跑過來滿臉堆笑地問：“歡迎光臨天下第一豪華大客棧，請問二位師傅是打間還是住店？”
“住店。”戒惡答。
“客官這邊請。” 店小二引著二人來到櫃台前。
櫃台裏老板娘看到來了客人人急忙笑著打招呼。這老板娘看上去很奇怪，打算盤的手幹癟得像柴禾一樣，據此判斷應該有些年紀，可臉上卻極平整沒有絲毫皺紋，儼然是一位二八少女。戒惡不禁有些吃驚，心裏暗自琢磨：不會錯進了妖洞吧？
老板娘手裏的算盤一陣劈裏啪啦。
“二位客官，住宿一晚三百兩紋銀。”
“什麽？” 戒惡驚得下巴差點掉下來，乖乖，搶錢啊！想當年自己在江湖上打劫都沒這麽貪過。“老板娘，是不是搞錯了，我們隻要普通客房無需豪華上房。”
老板娘一臉輕蔑，顯然非常看不起這兩個沒見過世麵的鄉巴佬。
“這價錢便是普通房的價格，豪華間還要高出數百倍。”
“隻是住宿一晚，因何要付這許多銀子，請老板娘需講清楚，灑家十分不解。”
“客官從外麵來，看到了是個什麽樣的情形？處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所以本店內的所有東西都需是特製的。客棧所有的窗紙都是上等蠶絲用特殊工法製成，這樣才能把外麵的汙穢之氣過濾掉，客官喝的水也是從千裏之外的雪山上取來的，這還要感謝白億賈大人手下遞經緯的一幹兄弟們，此前僅喝水一項便要花去三百兩紋銀，再看這殿堂內這般潔淨，需勤雜人等十二個時辰不停打掃，加上請大廚和護院、黑白道兄弟們的好處、官府的稅項…… 七七八八加起來是筆很大的開銷，三百兩紋銀真的不多。”
“我師徒二人身上拿不出這麽多銀子，還是去他家客店看看，告辭。” 戒惡說罷拉著無解向外走。
“等等。” 老板娘說著轉身出了櫃台，搶上幾步擋在師徒前麵。“去其他客店可以，隻是先要交了本店的店錢。”
“老板娘講笑話，我們根本沒住店，如何要交店錢？”
“店雖然沒住，但二位可曾洗浴，在本店洗浴可不是免費的。”
戒惡還想理論，無解怕他性急會與老板娘爭執起來，急忙說：“我們交了洗浴的錢便是。”
“還是這位小師傅通情達理，洗浴費二百九十九兩，隻收現銀不收交子。”
“洗浴二百九十九兩，住一晚隻收一兩，這是哪家算法？” 戒惡火了。
老板娘也不示弱，眉毛一立說道：“本店開張五百年了，祖祖輩輩都是這規矩，你二人休要再廢話，快快交出銀子。”
戒惡的眼睛瞪起來，毛發豎起，這是要發作的前兆。無解見狀急忙說：“師傅莫急，待我與她交涉。”轉過頭對老板娘說：“我們真的沒有這許多銀子，還望女施主高抬貴手。”
“銀子沒有但值錢的東西總有些吧，比如紫金缽、錦衣袈裟這類的，本店不計較，此類物件也可抵錢。”
戒惡實在忍無可忍，上前一步吼道：“老妖婆可惡，擺明了是設圈套搶錢，灑家分文沒有，快快讓開道路，否則灑家一掌…… ”戒惡本以為憑著自己這般凶悍之樣便可嚇退老板娘，不想這老板娘是個久經世道的老江湖，見到戒惡來勢洶洶並沒有絲毫畏懼，雙手叉腰高聲說：“老娘開店多年，閱人無數，難道還怕了你個窮和尚不成？想跟老娘用強，好啊！來吧。” 老板娘說著將胸前的衣襟一撕，挺著胸脯迎上來。戒惡本也是闖蕩過江湖之人，什麽厲害的高手，多凶猛的野獸都見過，可老板娘這招竟讓他不知如何應對，隻好步步後退。老板娘見這招“前胸展”好使，更加來了精神，越發近逼過來。戒惡被逼得無路，隻好一把將其推到。這一下可不得了，老板娘躺在地上撒起潑來，高喊：“來人啊，和尚非禮婦人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出家人要殺人啦！”
一大群住客聞聲圍攏過來，接著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一位鶴發童顏的老道士被兩個妙齡女道士架著顫巍巍走上前來，痛心地說道：“世風日下，一個和尚置清規戒律於不顧，公然當眾非禮婦人，真乃奇恥大辱，丟盡出家人的顏麵。”
一胖一瘦兩個和尚也在議論。“哥哥，瞧那凶神樣的頭陀，公然破了色戒非禮婦人，哪像我等這樣斯文守戒律，同是出家人差別怎麽這麽大呢！” 見胖和尚不回答，瘦和尚轉過頭，看見胖和尚正兩眼直勾勾地盯著無解。瘦和尚嗔怒道：“哥哥—— 見到漂亮小哥就三心二意，讓弟弟好不傷心，再這樣下去弟弟非要死給哥哥看不可。” 說著用手指狠狠掐了身邊的胖和尚一下，胖和尚這才緩過神來，摟過瘦和尚的肩撫慰著說：“哪裏哪裏，弟弟才是哥哥的無價至寶。” 嘴上這麽說著，可眼睛片刻也沒離開無解。
一位衣著考究的白麵書生對左右的人說道：“諸位請看，我朝之頹廢憑今日之事可見一斑，世風日下，禮義廉恥喪盡，國之四維傾滅，令我等飽讀詩書之精英好不痛心疾首。” 說話間兩行熱淚噴湧下來，趕忙掏出一條上好的粉色絲質三角巾擦拭。左右附和道：“江郎所言極是，我等與江郎頗有同感，還望江郎再多發些道德文章以教化民眾。” 江郎答：“蒙各位追捧，不勝榮幸！挽救百姓於萎靡乃在下責無旁貸之重任，不久便會有更多好文推出，到時還望各位多多轉發。”左右回應：“一定，一定。”
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大漢在一旁怒道：“窮酸書生，爾等隻知道耍嘴皮子，眼見著一個婦人受辱卻沒一個敢出手相救。”眾人疑惑，問大漢為什麽自己不出手相救反而指責別人？大漢振振有詞地說道：“打抱不平替天行道本是大俠我分內的事，隻因本大俠武功太過高強，出手便要傷人，這樣不好，我的師傅武聖大俠一再教導：術高莫用，所以才沒有親自動手。”
眾人繼續議論，但並無一人上前，事情一下子僵在那裏。無解和尚無奈，隻好打開行囊讓老板娘查看確實沒有這麽多銀兩。
老板娘看到野豬肉忽然眼前一亮，問：“那是什麽？”
無解回答：“野豬肉。”
“摻過水沒？有無塗過顏料？”
無解被問得一頭霧水，跟老板娘講野豬是山上打來的，不知道老板娘所說的摻水上色是什麽意思？
老板娘一咕嚕爬起來，說：“好吧，野豬肉全歸了我，抵你們一晚住宿費用。”
事情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平息下去，兩個和尚都想不明白幾塊野豬肉能值三百兩紋銀，這鎮上的事實在很奇怪。
戒惡見有地方住也就不再說什麽，行了這麽遠的路，二人都疲憊了不願去多想，不管怎樣，先休息了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