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小說無有可能由不熟悉西安城區之人所作

目錄:
(一)前言
1,劉大傑之長安論及胡適等人的反駁
2,於鵬的堅持
(二)紅樓夢小說中一些長安地標的實地方位
(三)紅樓夢小說中對這些長安地標的時空運作
1,賈府地址方位—— 皇城內西南片區鼓樓西大街附近
2,天齊廟位置與早起晚歸的還願時程
3,秦可卿出殯南下與迎賈敬靈北上——長安城南的鐵檻寺
4,非此不可的尤氏“軟轎”選項
5,鐵檻寺外“百裏路程”的長安節度府(存疑)
(四) 紅樓夢小說中顯示的長安時令與水文
1,冬天的船運
2,大觀園的冬天施工
3,桂花何處載?
(五)長安朝政
1,長安朝官?北京朝官?
2,長安朝法律
(六)《紅樓夢》小說的長安文根
1,唐·盧照齡《長安古意》—— 紅樓夢小說的原始色調
2,芙蓉園——賈府大觀園的原色調
(七)結語:紅樓夢作者沒有涉足過長安嗎?

(一)前言。
1,劉大傑之長安論及胡適等人的反駁:
—— 1925 年 12 月,胡適在回答劉大傑先生提出的紅樓夢發生地在長安說法時,說“據種種的考證,曹雪
芹永遠沒有和陝西長安發生過關係。他死的時候,確實在北京。書中雖說長安,因古人多稱京師為長安
的緣故。 ” (劉夢溪:紅樓夢與百年中國。中央編譯出版社,2005 年)。
胡適此說的前一年,1924 年,亞東圖書館出版俞平伯《紅樓夢辨》,首次提出紅樓夢小說場景當為北京。
過年春,劉大傑在北京《晨報副刊》(1925 年 4 月 20 日)上撰文異議,認為《紅樓夢》地點應是陝西長安
(今西安),論據是小說中存在明確的“長安”地名表述,如第十五回鳳姐指使來旺兒“假托賈璉所囑,修書一
封,連夜往長安縣來”;第十七回妙玉“因聽說長安都中,有觀音勝跡,去年隨了師父上來”;第三十八回寶釵
詩“桂靄桐陰坐舉觴,長安涎口盼重陽”;第五十六回賈寶玉夢中聞甄寶玉語“我聽見老太太說,長安都中也有
個寶玉”等。然而劉的這個觀點不被俞平伯認同。同年 5 月 26,俞在《晨報副刊》發表“通信二則”,斥劉說法
“水中撈月”。同時李玄伯也發文,認為“長安兩字常為文人所用,已變成京師之意。文章內或欲模古或避重
複,每稱京師曰長安。” 李此論呼應《脂硯齋重評石頭記》甲戌本中的開卷凡例提示:“書中凡寫長安,在文
人筆墨之間則從古之稱,凡愚夫婦兒女子家常口角則‘中京’,是不欲著跡於方向也。蓋天子之邦,亦當以中為
尊,特避其‘東南西北’四字樣也。” 換白話說,紅樓夢小說中的長安,是一種名字借用,一種(京都)代意暗
喻,作者在虛擬京城或者京城虛擬。
同年冬天,劉大傑繼在《晨報七周年紀念增刊》(25 年 12 月 1 日)發文“紅樓夢裏重要問題的討論及其藝術
上的批評”,再提《紅樓夢》的實質發生地為陝西長安。胡適以作者曹雪芹從未涉足西安(“曹雪芹永遠沒有
和陝西長安發生過關係”)作為回應。
顯然,劉大傑的紅樓夢屬地長安說從未得到學界主流的認同,理由除了胡適所謂曹雪芹不涉長安和甲戌本凡
例言,更主要的考慮依據於小說文本描述的清時京城風貌以及 “作者曹雪芹” 作為江寧織府後人流落北京的“考
證”。這看上去是一種避(書內之)實就(書外之)虛的取舍,但從理性和學院性立場看,這樣取舍似乎也是
差強人意的合理的。

2,於鵬的堅持:
“《紅樓夢》的都中係長安(今之西安),至於原型以南京為主,有北京的因素。《紅樓夢》中都城是北
京係錯誤說法,沒有任何文本依據可以支持。”(於鵬)
近年,於鵬先生作《紅樓都中長安城(兼答子凡 shine)》一文。摘出紅樓夢文本中“長安” 都城的更多實質
內容,列十大證據,包括:第六回劉姥姥語“如今咱們雖離城住著,終是天子腳下。這長安城中,遍地都是
錢”,第十五回老尼言“我先在長安縣內善才庵內出家......長安府府太爺......長安守備......打官司......長安
節度雲老爺與府上最契......假托賈璉所囑,修書一封,連夜往長安縣來”;第十八回“長安都中有觀音遺跡
並貝葉遺文”(觀音寺為唐代長安八大寺之一,《西遊記》記觀音長安尋唐三藏取經,西安大雁塔為著名的
藏貝葉經之地);第三十八回“長安公子因花癖;長安涎口盼望;神仙昨日降都門,種得藍田玉一盆”;
第五十六回賈寶玉夢甄寶玉語“長安都中也有個寶玉”;第七十九回香菱語“長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買
賣人,都稱他家是‘桂花夏家’”;第一回脂批“伏長安大都”;第一回甄士隱囑賈雨村“買舟西上(長安
位於姑蘇以西)”; 第十七回大觀園鏡麵白石,清客中有說題“小終南的”(對應長安城南終南山); 第
十三回“大明宮掌宮內相戴權”及第十八回“進大明宮領宴看燈方請旨”;另還有:第八十六回薛蟠“寄寓
西京(長安可稱西京,北京稱過中都、大都、南京,但因位置偏東,不能稱西京)。於鵬指出紅樓夢“全書
提及長安多次,其中觀音遺跡、貝葉遺文和大明宮更是長安(即西安)獨有的地標,可謂證據確鑿。而北京
之名,翻便 80 回全書乃至程高本 40 回續書,都是找不到哪怕一處的。”
小說文本還有一些長安相關地標,於鵬也作了查證:“西安鄠邑區化羊廟又稱天齊廟,西安有多達四處玉皇
廟,西安市長安區有興隆街道,鼓樓和鍾樓都可以統稱是西安的象征,鼓樓在西大街口。”
關於脂硯齋甲戌本凡例明言“凡愚夫婦兒女子家常口角,則曰中京,是不欲著跡於方向也。”於鵬舉例劉姥
姥、靜虛、香菱這些“愚夫婦兒女子家常口角”一律稱所在都城為“長安”,沒有一處說“中京”,故脂硯齋此說不
足以信。
於鵬認為小說中“長安”一詞有代指京師含義存在,但長安府、長安縣、長安節度、長安守備等機構實地,無
可能皆虛指京師。

(二)紅樓夢小說中長安地標的實地方位。
a,大明宮:長安城內唐皇朝皇宮。位於長安城宮城東北側(龍首塬上)。
(紅樓夢小說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王熙鳳協理寧國府)文句:“(秦可卿)首七第四日,早有大明
宮掌宮內相戴權,先備了祭禮遣人抬來”;第十八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文句:“至十
五日五。。。一太監坐大馬而來,賈母忙接入,問其消息。太監道:‘早多著呢!未初刻用過晚膳,未正二刻
還到寶靈宮拜佛,酉初刻進大明宮領宴看燈方請旨,隻怕戌初才起身呢。’”)

b,玄真觀:位於今西安下馬陵區域崇仁坊,距大明宮正南約 10 裏處,長安宮城南門外附近。《新唐書·長寧
公主列傳》記載唐中宗、韋皇後女李氏,在中宗複位後由郡主進封公主。神龍二年(706 年)開府,食封二
千五百戶。府邸“取西京高士廉第、左金吾衛故營合為宅,右屬都城,左眺大道,作三重樓以馮觀,築山浚
池。帝及後數臨幸,置酒賦詩。又並坊西隙地廣鞠場。”北宋宋敏求《長安誌·卷八》記錄長安崇仁坊西南隅
元真觀,“半以東,原本為尚書左仆射、申國公高士廉宅,西北隅,本左金吾衛。神龍元年,並為長寧公主
第。其東有山池別院,即舊東陽公主亭子。韋庶人敗,公主隨夫為外官,隨奏請為景龍觀,仍以中宗年號為
名。初欲出賣,官估木石當二千萬,山池仍不為數。天寶十三載,改為玄真觀”。
(在紅樓夢小說中,玄真觀為賈敬養老和喪命之地。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死金丹獨豔理親喪)
文句:(尤氏聞聽賈敬賓天消息)“忙卸了妝飾,命人先到玄真觀將所有的道士都鎖了起來,等大爺來家審
問。一麵忙忙坐車帶了賴升一幹家人媳婦出城。” “(天子)詔問賈敬何職。禮部代奏:‘係進士出身,祖職已
蔭其子賈珍。賈敬因年邁多疾,常養靜於都城之外玄真觀。今因疾歿於寺中。’”)

c,觀音遺跡並貝葉遺文:貝葉遺文藏於大明宮正南 20 裏的大雁塔,其西南 5 裏為觀音廟。
(紅樓夢第十八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林子孝家的回王夫人妙玉境況:“因聽見‘長
安’都中有觀音遺跡並貝葉遺文,去歲隨了師父上來,現在西門外牟尼院住著。”)
d,鼓樓西大街:西安市古皇城內,大明宮西南約 10 裏。
(紅樓夢第五十七回(慧紫鵑情辭試忙玉 慈姨媽愛語慰癡顰)文句:(邢岫煙)“前兒我悄悄的把綿衣服叫
人當了幾吊錢盤纏。。。(當鋪)叫作‘恒舒典’,是鼓樓西大街的”。)
e,達摩庵:位處今西安市火藥局巷,距大明宮西南 10 裏。
(紅樓夢第二十三回《西廂記妙詞通戲語,牡丹亭豔曲警芳心》。通靈 13 年元月。“且說那個玉皇廟並達摩
庵兩處,一班的十二個小沙彌並十二個小道士,如今挪出大觀園來,賈政正想發到各廟去分住。”)
f,長安縣:今西安市長安區,位於大明宮西南 40 裏。此地原為始皇帝弟長安君封地,隸屬鹹陽縣(今西安市
西北西南地區全部)。 漢高帝五年(前 202 年),長安脫離鹹陽,單獨設縣。太初元年(前 104 年)後為京
兆尹治所。

(《紅樓夢》第十五回《王鳳姐弄權鐵檻寺,秦鯨卿得趣饅頭庵》:“老尼道:‘阿彌陀佛!隻因當日我先在長
安縣內善才庵內出家的時節,那時有個施主姓張,是大財主。他有個女兒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廟裏來進
香,不想遇見了長安府府太爺的小舅子李衙內。那李衙內一心看上,要娶金哥,打發人來求親,不想金哥已
受了原任長安守備的公子的聘定。張家若退親,又怕守備不依,因此說已有了人家。誰知李公子執意不依,
定要娶他女兒,張家正無計策,兩處為難。不想守備家聽了此言,也不管青紅皂白,便來作踐辱罵,說一個
女兒許幾家,偏不許退定禮,就打官司告狀起來。那張家急了,隻得著人上京來尋門路,賭氣偏要退定禮。
我想如今長安節度雲老爺與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與老爺說聲,打發一封書去,求雲老爺和那守備說一聲,
不怕那守備不依。若是肯行,張家連傾家孝順也都情願。’” “鳳姐便命悄悄將昨日老尼之事,說與來旺兒。來
旺兒心中俱已明白,急忙進城找著主文的相公,假托賈璉所囑,修書一封,連夜往長安縣來,不過百裏路
程,兩日工夫俱已妥協。那節度使名喚雲光,久見賈府之情,這點小事,豈有不允之理,給了回書,旺兒回
來。且不在話下。”
g,興隆街:今西安長安區境內,距大明宮西南約 50 裏。
(紅樓夢第三十二回《訴肺腑心迷活寶玉,含恥辱情烈死金釧》文句:“正說著,有人來回說:‘興隆街的大爺
來了,老爺叫二爺出去會。’寶玉聽了,便知是賈雨村來了,心中好不自在。”(這個位置距離賈府頗遠,而且還在長
安古城的外郭城之外了。這一年是通靈 14 年(參見拙著《紅樓時注》,複旦大學出版社,2016),賈雨村應該已是京官,居地如此
遠,不甚合理。)
h,天齊廟:今西安市鄠邑區境內化羊廟,距大明宮西南 70 裏。
(紅樓夢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貪夫棒,王道士胡謅妒婦方》:賈寶玉“一早,梳洗穿帶已畢,隨了兩三個老
嬤嬤坐車出西城門外天齊廟來燒香還願。這廟裏已是昨日預備停妥的。寶玉天生性怯,不敢近猙獰神鬼之
像。這天齊廟本係前朝所修,極其宏壯。如今年深歲久,又極其荒涼。”第三回《賈雨村夤緣複舊職,林黛玉
拋父進京都》也提及寶玉“今日因廟裏還願去了,尚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了”。)

(三)紅樓夢小說中對這些長安地標的時空運作
1,賈府地址方位—— 皇城內西南片區鼓樓西大街附近。

賈府在長安都中位置,最靠得住的參數地標當是小說中邢岫岩丫頭可方便步行到的鼓樓西大街恒舒典當鋪
(第五十七回)。這個位置如果我們參考現今西安古皇城內西南片區鼓樓西大街,距大明宮西南約 10 裏處
(處 45 度角)。符合《紅樓夢》第十八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薛寶釵“芳園築向帝城
西”的詩言。
第十八回(大觀園試才題對額,榮國府歸省慶元宵)元妃省親,“戌初(晚七點十五分左右才從皇宮)起
身...... (到賈府後)更衣......進(大觀)園......登舟(遊湖)......入一石港(改匾燈‘蓼汀花漵’為‘花漵’)侍
座太監聽了,忙下小舟登岸,飛傳與賈政。賈政聽了,即忙移換......(之後)棄舟上輿......進入行宮......禮
儀太監跪請升座受禮,兩陛樂起......賈赦、賈政等於月台下排班,殿上昭容傳諭曰:‘免。’太監引賈赦等退出。
又有太監引榮國太君及女眷等自東階升月台上排班,昭容再諭曰:‘免。’於是引退。茶已三獻,賈妃降座,樂
止。退入側殿更衣,方備省親車駕出園。至賈母正室,欲行家禮,賈母等俱跪止不迭......嗚咽對泣......半
日......歸座,又逐次一一見過,又不免哭泣一番。然後東西兩府掌家執事人丁在廳外行禮,及兩府掌家執事
媳婦領丫鬟等行禮畢......一時,薛姨媽等進來......上前各敘闊別寒溫。......(之後)母女姊妹深敘些離別情
景,及家務私情。又有賈政至簾外問安,賈妃垂簾行參等事......(再)寶玉進來......(之後)尤氏、鳳姐等
上來啟道:‘筵宴齊備,請貴妃遊幸。’元妃等起身......同諸人步至園......至正殿,諭免禮歸座,大開筵宴......
(宴畢)親搦湘管,擇其幾處最喜者賜名......(再命)‘妹輩亦各題一匾一詩。’ ...... (詩成),賈妃看畢,喜
之不盡,說:‘(寶玉)果然進益了!’又指‘杏簾’一首為前三首之冠,遂將‘浣葛山莊’改為‘稻香村’。又命探春
另以彩箋謄錄出方才一共十數首詩,出令太監傳與外廂。賈政等看了,都稱頌不已。賈政又進《歸省頌》。
元春又命以瓊酥金膾等物,賜與寶玉並賈蘭...... ‘作完了詩,快拿戲目來!’賈薔急將錦冊呈上......少時,太
監出來,隻點了四出戲(豪宴,乞巧,仙緣,離魂)...... (戲畢)賞了兩匹宮緞,兩個荷包並金銀錁子,食
物之類。然後撤筵,將未到之處複又遊頑。忽見山環佛寺,忙另盥手進去焚香拜佛,又題一匾雲:‘苦海慈航’。
又額外加恩與一般幽尼女道。少時,太監跪啟:‘賜物俱齊,請驗等例。’乃呈上略節。賈妃從頭看了,俱甚妥
協,即命照此遵行。太監聽了,下來一一發放。...... 眾人謝恩已畢,執事太監啟道:‘時已醜正三刻(淩晨 2
點 45 分),請駕回鑾。’”—— 從晚七 7 點 15 分到淩晨 2 點 45 分共 7 個半小時,賈元春完成了從皇宮到賈
府,遊大觀園,受眾人拜禮,與親人敘舊,受宴,題匾並閱寶玉與眾姐妹詩作,看戲,複遊大觀園,分封賞

禮等活動。從大明宮到鼓樓附近的賈府直線距離約 10 裏,采正南然後正西途徑則約 15 裏,行進中的皇家橋
輿禮儀按部就班,耗時兩個小時應為正常。這樣留給元妃在賈府的時間為 5 個半小時左右。賈府中的省親活
動在皇家嚴格程序中進行,時間上看去也環環套接緊湊,未見餘耗時間。這也提示賈府的位置在皇宮 10 裏左
右的範圍是成立的而且合理的。
而從賈府人員日常活動範圍看,賈府位置也大致符合在皇城西南區域附近。小說第二十四回《醉金剛輕財尚
義俠,癡女兒遺帕惹相思》:(西廊下五嫂子的兒子賈芸)“一早起來,洗了臉,便出南門,大香鋪裏買了冰
麝,便往榮國府來。” 買來的上好冰麝奉送鳳姐,賈芸希望以謀取個差事做。 次日,賈芸再找鳳姐,得了種
樹差事,領銀子二百兩。再次日,“五鼓,賈芸先找了倪二,將前銀按數還他。那倪二見賈芸有了銀子,他便
按數收回,不在話下。這裏賈芸又拿了五十兩,出西門找到花兒匠方椿家裏去買樹。” 長安城東南西北城門,
小說通篇未提東門;二處提到西門,上述賈芸出西門買樹及第十八回林子孝家告訴王夫人妙玉“現在西門外牟
尼院住著”;二處提到南門,上述賈芸出南門買冰麝那次及第六十三回天子恩旨“令其子孫扶(賈敬)柩由北
下之門進都。” 六處提到北門,第四十三回寶玉帶茗煙出北門郊外祭奠金釧以及第四十七回柳湘蓮誘騙薛蟠至
北門郊外暴打,但這兩次北門行都是騎馬而去的。這個現象提示賈府位置離城西門和南門近便(約一、二裏
範圍),離城北門偏遠(約五裏),與城東門生疏。
必須要說明的是,賈府位處長安皇城西南區的說法,與唐皇朝時(或者之前皇朝)皇城實際情況不符,因為皇城屬於皇家禁地,隻有
少數皇親王爺有可能具資格在皇城居家,賈府是不具備在皇城居住資格的,更不要說賈府族人聚住那一片地區以及外來各類親戚隨意
走動,以及倪二這樣街坊。不過,史學上的違逆,不會妨礙一個文學作者幾百年後在一個變遷敗落了的長安城了卻一番夢幻(也許還
有所指向的)演繹。
(周汝昌先生曾費大功夫試圖在北京尋出大觀園模址,2007 年他著成《芳園築向帝城西》(漓江出版社),
從詩文、人物、史記、傳說等辨指北京恭王府為賈府原型(“曹雪芹的榮國府大觀園,有其實際地點的基本素
材作為藍本,這個地點即相當於北京什刹海稍西的恭王府。”) 周先生這個結論存在兩個硬朗缺陷:a,與小說
中賈府“城西”方位不符(恭王府位於城中); b,時光錯弄,恭王府成建於紅樓夢小說問世後(參見單士元:恭
王府沿革考略。輔仁學誌第七卷第一期。1938 年 12 月))。

2,天齊廟位置與早起晚歸的還願時程。
第八十回《美香菱屈受貪夫棒,王道士胡謅妒婦方》,賈寶玉“一早,梳洗穿帶已畢,隨了兩三個老嬤嬤坐車
出西城門外天齊廟來燒香還願。這廟裏已是昨日預備停妥的。寶玉天生性怯,不敢近猙獰神鬼之像。這天齊
廟本係前朝所修,極其宏壯。如今年深歲久,又極其荒涼。”
上已述,天齊廟(也稱化羊廟),在西安市鄠邑區境內,距大明宮西南 70 裏(處 45 度角)。而在小說第三
回《賈雨村夤緣複舊職,林黛玉拋父進京都》,黛玉抵賈府當天拜見王夫人時,王夫人說寶玉“今日因廟裏還
願去了,尚未回來,晚間你看見便知了”。古時王候家族的正式燒香還願廟宇大多是固定的,時間上也大致習
慣成俗。即賈府賈寶玉的這兩次拜廟還願,應同是天齊廟,早出晚歸。天齊廟距大明宮西南約 70 裏,距賈府
則約 60 裏,往返 120~150 裏。這個路程,坐車早起晚歸,與現實中的西安城區至天齊廟行程所需時間,大
致符合。

3,秦可卿出殯南下與迎賈敬靈北上——長安城南的鐵檻寺。

紅樓夢第十四回《林如海捐館揚州城,賈寶玉路謁北靜王》, “天明,吉時”,秦可卿靈出殯,隊伍“走不多時
(三四裏),路旁彩棚高搭。。。第四座是北靜郡王的。” (北靜王)是“五更入朝,公事一畢,便換了素
服,坐大轎鳴鑼張傘而來。” 從五更(大致淩晨 4 點左右)入朝,理公事後,再“坐大轎鳴鑼張傘而來。” 北
靜王在彩棚接見賈家人的時間應該不遲於早上 7 點,如此殯隊從賈府起靈時間大致在早上 6 點。之後殯隊南
行,“一時隻見寧府大殯浩浩蕩蕩,壓地銀山一般從北而至。” 。。。抵達目的地時,“鐵檻寺接靈眾僧齊至。
少時到入寺中,另演佛事,重設香壇。安靈於內殿偏室之中,寶珠安於裏寢室相伴。外麵賈珍款待一應親
友,也有擾飯的,也有不吃飯而辭的,一應謝過乏,從公侯伯子男一起一起的散去,至未末(下午 3 點左
右)時分方才散盡了。” —— 計算從賈府到鐵檻寺的整個時程,出殯隊伍大約在路上行進了 8 小時。
小說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死金丹獨豔理親喪》,“賈珍聞了(賈敬賓天)此信,即忙告假。。。
詔問賈敬何職。禮部代奏:‘係進士出身,祖職已蔭其子賈珍。賈敬因年邁多疾,常養靜於都城之外玄真觀。
今因疾歿於寺中,其子珍,其孫蓉,現因國喪隨駕在此,故乞假歸殮。’天子聽了,忙下額外恩旨曰:‘賈敬雖
白衣無功於國,念彼祖父之功,追賜五品之職。令其子孫扶柩由北下之門(注:皇城正南門朱雀門以及外郭
城正南門明德門)進都,入彼私第殯殮。’”
“初四日卯時(早 6 點左右)請靈柩進城。。。是日,喪儀焜耀,賓客如雲,自鐵檻寺至寧府,夾路看的何止
數萬人。。。至未申時(下午 2-3 點鍾)方到,將靈柩停放在正堂之內。” —— 從鐵檻寺到賈府的請靈過
程,也約 8 小時左右。
秦可卿出殯及賈敬請靈,隊伍行進均需緩慢,如果按每小時 5 裏進行,加上中間歇息,大致換算距離,賈府
與城南外的鐵檻寺間距離大約 40 裏左右。

4,非此不可的尤氏“軟轎”選項
現在回頭計算賈敬死日,其兒媳尤氏的時程。此日早,“天色晶明,”怡紅院中眾人醒起,平兒走來,說來請
昨日在席的人,還東。“眾人忙讓坐吃茶。”茶後平兒離開,寶玉梳洗吃茶,讀妙玉帖,命人“拿了紙,研了
墨,看他下著‘檻外人’三字,自己竟不知回帖上回個什麽字樣才相敵。隻管提筆出神,半天仍沒主意。。。
(於是),袖了帖兒,徑來尋黛玉。剛過了沁芳亭,忽見岫煙。” 寶玉便請教岫煙如何回妙玉帖子的事,岫

煙一通教導,“寶玉聽了,如醍醐灌頂。。。回房寫了帖子。。。拿了到櫳翠庵,隻隔門縫兒投進去便回來
了。”“因又見芳官梳了頭,挽起纂來,帶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妝,又命將周圍的短發剃了去,露出碧青頭皮
來,當中分大頂,”再改芳官名為“耶律雄奴”,鼓唇搖舌的,一通說道。
如此,到“飯後平兒還席,”時間上算來應大致已到中午時分了。“當下眾人都在榆蔭堂中以酒為名,大家頑
笑,命女先兒擊鼓。。。約二十來人傳花為令,熱鬧了一回。因人回說:甄家有兩個女人送東西來了。探春
和李紈尤氏三人出去議事廳相見,這裏眾人且出來散一散。佩鳳偕鴛兩個去打秋千頑耍,寶玉便說:你兩個
上去,讓我送。慌的佩鳳說:罷了,別替我們鬧亂子,倒是叫‘野驢子’來送送使得。寶玉忙笑說:好姐姐們別
頑了,沒的叫人跟著你們學著罵他。偕鴛又說:笑軟了,怎麽打呢。掉下來栽出你的黃子來。佩鳳便趕著他
打。”
“正頑笑不絕,忽見東府中幾個人慌慌張張跑來說:‘老爺賓天了。’”—— 此時,時間應該在中午以後了。
尤氏聞言,“得忙卸了妝飾,命人先到玄真觀將所有的道士都鎖了起來。。。一麵忙忙坐車帶了賴升一幹家人
媳婦出城。”—— 其時已然下午了。
從大明宮到玄真觀北南直線距離為 10 裏,大明宮到皇城西南的賈府直線距離也 10 裏左右,三者成三角之
形,這樣賈府到玄真觀行程也大致約 10 裏左右。尤氏趕到玄真觀時,時間上應在下午 2-3 點左右。
“又請太醫看視到底係何病。”再審觀內道士,然後“命人去飛馬報信(賈珍父子)。一麵看視這裏窄狹,不能
停放,橫豎也不能進城的,忙裝裹好了,用軟轎抬至鐵檻寺來停放。。。目今天氣炎熱,實不得相待,遂自
行主持,命天文生擇了日期入殮。”從玄真觀到城外鐵檻寺約 30 裏左右距離,尤氏命人用“軟轎”將賈敬屍體
抬至鐵檻寺,在天完全黑暗前安放,時間上緊湊而落位,而且行走相對便捷(又顧及賈敬之尊)的“軟轎”是
非此不可的選項。

5,鐵檻寺外“百裏路程”的長安節度府(存疑)。
第十五回《王鳳姐弄權鐵檻寺,秦鯨卿得趣饅頭庵》。老尼言:“阿彌陀佛!隻因當日我先在長安縣內善才庵
內出家的時節,那時有個施主姓張,是大財主。他有個女兒小名金哥,那年都往我廟裏來進香,不想遇見了
長安府府太爺的小舅子李衙內。那李衙內一心看上,要娶金哥,打發人來求親,不想金哥已受了原任長安守

備的公子的聘定。張家若退親,又怕守備不依,因此說已有了人家。誰知李公子執意不依,定要娶他女兒,
張家正無計策,兩處為難。不想守備家聽了此言,也不管青紅皂白,便來作踐辱罵,說一個女兒許幾家,偏
不許退定禮,就打官司告狀起來。那張家急了,隻得著人上京來尋門路,賭氣偏要退定禮。我想如今長安節
度雲老爺與府上最契,可以求太太與老爺說聲,打發一封書去,求雲老爺和那守備說一聲,不怕那守備不
依。若是肯行,張家連傾家孝順也都情願。”
“鳳姐便命悄悄將昨日老尼之事,說與來旺兒。來旺兒心中俱已明白,急忙進城找著主文的相公,假托賈璉所
囑,修書一封,連夜往長安縣來,不過百裏路程,兩日工夫俱已妥協。那節度使名喚雲光,久見賈府之情,
這點小事,豈有不允之理,給了回書,旺兒回來。且不在話下。”
陝西長安縣現屬西安市長安區,距大明宮西南 40 裏。如果按這個位置,其與鳳姐所在的鐵檻寺當不遠。這
與小說中長安節度府距離有“百裏路程”描述似乎似乎不合。但這個疑惑也有可能藏於長安縣的背後曆史。秦
朝及之前的秦國,長安隸屬於鹹陽縣,即今西安西北與西南整片區域屬鹹陽縣。至漢朝時南區的長安獨立設
縣,由此形成北為鹹陽(今鹹陽市,大明宮西北約 70 裏)南為長安的行政區分。上述老尼口中的長安節
度,為長安地域最高行政長官,如果說作者心思裏長安節度府當位處鹹陽這個曾經的秦皇朝京都府地,大概
可算是個合理猜測。而若如此,從城南郊的鐵檻寺到城西北區的“長安節度府”大致剛好百裏路程。

(四) 紅樓夢小說中顯示的長安時令與水文
1,冬天的船運。
拙作《紅樓時注》(複旦大學出版社,2016)梳理紅樓夢小說中描述的幾次重要都中船行出入,時間都在冬
天。通靈 7 年農曆 12 月初 2,賈雨村、林黛玉從揚州啟程,經船一個多月後,新年正月中下旬抵達都中(紅
樓夢第三回,時注第 6、7 章);通靈 11 年秋,賈璉帶黛玉“登舟”赴揚州奔喪,喪儀完回程,途中聞元春晉
賢德妃消息,於是“晝夜兼程”,農曆 11 月底返抵賈府(紅樓夢第 12、16 回,時注第 11 章);通靈 14 年農
曆 11 月 15 日(冬至前後),賈府迎來大隊客人,“原來邢夫人之兄嫂帶了女兒岫煙進京來投邢夫人的,可巧
鳳姐之兄王仁也正進京,兩親家一處打幫來了。走至半路泊船時,正遇見李紈之寡嬸帶著兩個女兒--大名
李紋,次名李綺--也上京。大家敘起來又是親戚,因此三家一路同行。後有薛蟠之從弟薛蝌,因當年父親

在京時已將胞妹薛寶琴許配都中梅翰林之子為婚,正欲進京發嫁,聞得王仁進京,他也帶了妹子隨後趕來。
所以今日會齊了來訪投各人親戚。”(紅樓夢第 49 回,時注第 14 章);通靈 18 年,農曆 10 月初二,探春
遠嫁(時,17 歲),乘船離京(“水舟車陸而去”),赴江西賈政糧道府衙(紅樓夢第 102 回,時注第 18
章)。
北京的冬天(農曆 10、11、12),因為寒冷,運河及護城河時常處於封凍狀態。根據竺可楨“中國近五千年
來氣候變遷的初步研究”一文,明末清初時還是中國北方曆史嚴寒時期(俗稱“小冰河期”),他特別舉了個例
子:公元 1653 年,談遷(史學家)從杭州赴京,陽曆 11 月 18 日抵達天津,因為運河封凍,最後棄船乘車
赴京。
查曆年冬至後一月的氣象資料(農曆 12 月,陽曆 1 月),北京日平均氣溫為-3 攝氏度(最低可探至-20 攝氏
度以下)。相比較,同時期的西安平均氣溫為 1 攝氏度(最冷不低於-8 攝氏度)。所以冬天的河道封凍在北
京屬常態化現象,但在西安則屬小概率事件。紅樓夢小說中賈府這幾次船運,如果目的地在北京,需要著作
者有額外“溫暖”的體驗或者想象,還需要極小概率的運河解凍運氣。而如果目的地在長安,則屬正常船運現
象。

2,大觀園的冬天施工。
通靈 11 年 11 月底,賈府開始修蓋省親別院(紅樓夢第 16 回,時注第 11 章),“各行匠役齊集,金銀銅錫
以及土木磚瓦之物,搬運移送不歇。先令匠人拆寧府會芳園牆垣樓閣,直接入榮府東大院中。榮府東邊所有
下人一帶群房盡已拆去。當日寧榮二宅,雖有一小巷界斷不通,然這小巷亦係私地,並非官道,故可以連
屬。會芳園本是從北拐角牆下引來一股活水,今亦無煩再引。其山石樹木雖不敷用,賈赦住的乃是榮府舊
園,其中竹樹山石以及亭榭欄杆等物,皆可挪就前來。如此兩處又甚近,湊來一處,省得許多財力。。。堆
山鑿池,起樓豎閣,種竹栽花,一應點景等事,又有山子野製度。” —— 至次年農曆 3 月中下旬,京都杏花
盛開季節,大觀園的主體樓閣建設工程基本完工(紅樓夢第 17 回,時注第 12 章)。
按拙作《紅樓時注》(第 12 章)解析,賈府大觀園地麵工程大部分當屬前期規劃和預建築。但盡管如此,
從省親別院修建正式啟動,依然存在很不小的土木工程規模。而如上述,北京冬天為凍土時期,完成如此規

模工程,寫作者需要借用“又不知曆幾何時“的春秋筆法,也極需要天氣溫暖的想象力。但如果這個受寫地在
沒有凍土問題的長安,則這樣工程的順利進行似乎是自然而無存異議。

3,桂花何處載?
由於北京冬天的寒冷氣候,不適合桂花這類亞熱帶氣候地區植物種植,事實上北京地區也不存在室外種植的
桂花。相比較,西安屬北暖溫帶、亞熱帶季風性氣候,合適桂花生長。據漢·劉說(一說晉·葛洪)《西京雜
記·卷一》載,從漢武帝初修上林苑,即有“東郭都尉幹吉所獻。。。桂、蜀漆樹十株。” 而實際的桂花種植數
量可能遠遠不隻“十株”,司馬相如看到的是規模大成的桂樹林(“蕩蕩乎八川分流。。。徑乎桂(樹)林之
中,過乎泱漭之野。”)(《上林賦》)。上林苑越來越多的桂花後來在唐詩中有不少提及,例如:“獨有南
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盧照齡:長安古意);“世人種桃李,皆在金張門。攀折爭捷徑,及此春風
暄。一朝天霜下,榮耀難久存。安知南山桂,綠葉垂芳根。清陰亦可托,何惜樹君園。”(李白:詠桂)。
紅樓夢文本共有 31 處出現“桂花”一詞(第五、二十八、三十七、三十八、六十二、七十五、七十六、七十
七、七十九、八十回、八十七、一一七回)。賈府大觀園和都中長安城均有桂花種植。 第三十八回:湘雲請
賈母等賞桂花,“藕香榭已經擺下了,那山坡下兩棵桂花開的又好。”第七十六回:“這裏賈母仍帶眾人賞了一
回桂花,又入席換暖酒來。正說著閑話,猛不防隻聽那壁廂桂花樹下,嗚嗚咽咽,悠悠揚揚,吹出笛聲來。”
第七十九回:香菱向寶玉介紹夏金桂:“合長安城中,上至王侯,下至買賣人,都稱他家是‘桂花夏家。。。非
常的富貴。其餘田地不用說,單有幾十頃地獨種桂花。” —— 這些桂花是長安的桂花,其根生的土地是長
安,不是北京。

(五)長安朝政。
1,長安朝官?北京朝官?
紅樓夢小說中不少官職是唯長安朝廷有而北京朝廷沒有的,例如:
a,都太尉: 秦漢朝軍事首腦為太尉。小說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蘆僧亂判葫蘆案):“東海缺少白玉
床,龍王來請金陵王。(都太尉統製縣伯王公之後,共十二房,都中二房,餘在籍。)”

b,紫薇舍人: 唐開元初年中書舍人別稱,掌詔製與皇宮財務。小說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蘆僧亂判
葫蘆案):“豐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鐵。(紫薇舍人薛公之後,現領內府帑銀行商,共八房分。)”
c, 節度使。長安都朝官,類似大軍區司令官。中晚唐時有“行營之節度”,也稱都統,可號令數道(鎮)之兵。
紅樓夢小說中出現四位有姓名(王子騰,賈代化,馮胖子,雲光,王忠)的節都使,另有兩位節度使未顯姓
名。小說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蘆僧亂判葫蘆案):“雨村斷了此案,急忙作書信二封,與賈政並京
營節度使王子騰。” “(薛蟠)寡母王氏乃現任京營節度使王子騰之妹。”第十三回(秦可卿死封龍禁尉,王熙
鳳協理寧國府):“永興節度使馮胖子來求,要與他孩子捐(官)。” “(賈蓉)曾祖,原任京營節度使世襲一
等神威將軍賈代化,祖,乙卯科進士賈敬,父,世襲三品爵威烈將軍賈珍。” 第十五回(王鳳姐弄權鐵檻
寺,秦鯨卿得趣饅頭庵):“那節度使名喚雲光,久見賈府之情。” 第九十九回(守官箴惡奴同破例,閱邸報
老舅自擔驚):“據京營節度使谘稱:緣薛蟠籍隸金陵,行過太平縣,在李家店歇宿......” 第一百一回(大觀
園月夜感幽魂,散花寺神簽驚異兆):“(賈璉)往總理內庭都檢點太監裘世安家來打聽事務。因太早了,見
桌上有昨日送來的抄報,便拿起來閑看。第一件是雲南節度使王忠一本,新獲了一起私帶神槍火藥出邊事,
共有十八名人犯。頭一名鮑音,口稱係太師鎮國公賈化家人。” 第一百二回 (寧國府骨肉病災祲,大觀園
符水驅妖孽):“二叔被節度使參進來,為的是失察屬員,重征糧米,請旨革職的事。”
d,蘭台寺:漢朝官名,責糾察、彈劾。小說第二回(賈夫人仙逝揚州城,冷子興演說榮國府):“這林如海
姓林名海,表字如海,乃是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至蘭台寺大夫,本貫姑蘇人氏,今欽點出為巡鹽禦史。”
e, 大司馬:漢武帝朝始置大司馬,為武職最高長官。小說第五十三回(寧國府除夕祭宗祠,榮國府元宵開夜
宴):“王子騰升了九省都檢點,賈雨村補授了大司馬,協理軍機,參讚朝政。”
f, 京兆尹:長安朝都行政長官。小說第一百三回 (施毒計金桂自焚身, 昧真禪雨村空遇舊): “賈雨村升了京兆府
尹兼管稅務。”
g, 京畿道:唐代京城長安地區行政機構,轄京兆府、鳳翔府、華州、同州、商州、邠州 6 府州。第九十二回
(評女傳巧姐慕賢良,玩母珠賈政參聚散):“馮紫英又問:‘東府珍大爺可好麽?我前兒見他,說起家常話兒
來,提到他令郎續娶的媳婦,遠不及頭裏那位秦氏奶奶了。如今後娶的到底是那一家的,我也沒有問起。’賈
政道:‘我們這個侄孫媳婦兒,也是這裏大家,從前做過京畿道的胡老爺的女孩兒。’”

(注:另一方麵,紅樓夢小說也存在一些長安朝都沒有的官職,例如:
a,欽差:明清官職。小說第二回(賈夫人仙逝揚州城,冷子興演說榮國府):“金陵城內,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甄家,你可知
麽?”
b, 應天府(知府):宋明陪都府長官。小說第三回(賈雨村夤緣複舊職,林黛玉拋父進京都):“不上兩個月,金陵應天府缺出,
(雨村)便謀補了此缺。”
c, 五城兵馬司:明洪武二十三年南京朝設五城兵馬指揮司,明永樂十八年北京朝置五城兵馬指揮司。小說第十四回(林如海捐館揚州
城,賈寶玉路謁北靜王):“景田侯之孫五城兵馬司裘良。”
d, 巡鹽禦史:明清官職。
e,通判:宋明官職,各府副職。小說第二十四回(醉金剛輕財尚義俠,癡女兒遺帕惹相思):“他身上捐著個通判,前兒選了雲南不
知那一處,連家眷一齊去。”第三十五回(白玉釧親嚐蓮葉羹,黃金鶯巧結梅花絡)“通判傅試家的嬤嬤來了。”
f, 同知:宋明清官職,州府佐官。小說第二回(賈夫人仙逝揚州城,冷子興演說榮國府):“這位璉爺身上現捐的是個同知。”第九十
二回(評女傳巧姐慕賢良,玩母珠賈政參聚散):“廣西的同知進來引見,帶了四種洋貨。”
g, 內閣大學士:明清官職。小說第九十五回(因訛成實元妃薨逝,以假混真寶玉瘋顛):“舅太爺升了內閣大學士,奉旨來京。”)

2, 長安朝法律。
紅樓夢第九十一回(縱淫心寶蟾工設計,布疑陣寶玉妄談禪):(薛蟠探監被押的薛蟠後,報薛姨媽):“昨
日縣裏書辦說,府裏已經準詳,想是我們的情到了。豈知府裏詳上去,道裏反駁下來。” 第九十九回(守官
箴惡奴同破例,閱邸報老舅自擔驚)道:“賈政一一看去,見刑部一本 ...... ‘據京營節度使谘稱:緣薛蟠籍隸
金陵......一時失手,將酒碗擲在張三囟門,皮破血出,逾時殞命。李店主趨救不及,隨向張三之母告知。伊
母張王氏往看,見已身死,隨喊稟地保赴縣呈報。前署縣詣驗,仵作將骨破一寸三分及腰眼一傷,漏報填
格,詳府審轉。看得薛蟠實係潑酒失手,擲碗誤傷張三身死,將薛蟠照過失殺人,準鬥殺罪收贖等因前來。
(刑部)臣等細閱各犯證屍親前後供詞不符,且查《鬥殺律》注雲:‘相爭為鬥,相打為毆。必實無爭鬥情
形,邂逅身死,方可以過失殺定擬。’應令該節度審明實情,妥擬具題。今據該節度疏稱:薛蟠因張三不肯換
酒,醉後拉著張三右手,先毆腰眼一拳。張三被毆回罵,薛蟠將碗擲出,致傷囟門深重,骨碎腦破,立時殞

命。是張三之死實由薛蟠以酒碗砸傷深重致死,自應以薛蟠擬抵。將薛蟠依《鬥殺律》擬絞監侯,吳良擬以
杖徒。承審不實之府州縣應請......’”。
從此案審議程序看,從下至上存在縣、府、道、節度使、刑部五級行政機構,完整的唐朝建製。而從所引法
律條款“將薛蟠依《鬥殺律》擬絞監候”也近似擬自《唐律疏議·鬥訟律》:“鬥毆殺人”條律疏“鬥毆者,因相鬥
毆而殺人者,絞。”

(六) 《紅樓夢》小說的長安文根。
除了地理、地名、時季、花木以及行政、官職、法律等存在明顯的長安特征外,紅樓夢小說的文學根子上也
存在一些明顯的借自長安文化的色彩。小說存在對以往朝代多地文化借用情況,但長安文化的借用是最為直
接、厚重、明顯的。
1,唐·盧照齡《長安古意》—— 紅樓夢小說的原始色調。
《長安古意》全詩充滿紅樓夢後來所用詞語和意境。它不僅明顯的包含了林黛玉長詩《葬花吟》與《桃花
行》的根塊,小說中“似桂如蘭”的襲人,其先附賈寶玉後嫁蔣玉涵的人生結局幾乎就照搬了盧照齡“獨有南山
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的直白描述:
“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繹向侯家。
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 百丈遊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
啼花戲蝶千門側, 碧樹銀台萬種色。複道交窗作合歡,雙闕連甍垂鳳翼。
梁家畫閣天中起,漢帝金莖雲外直。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
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學舞度芳年。 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
比目鴛鴦真可羨, 雙去雙來君不見。生憎帳額繡孤鸞,好取門簾帖雙燕。
雙燕雙飛繞畫梁,羅緯翠被鬱金香。片片行雲著蟬鬢, 纖纖初月上鴉黃。
鴉黃粉白車中出,含嬌含態情非一。 妖童寶馬鐵連錢,娼婦盤龍金屈膝。
禦史府中烏夜啼, 廷尉門前雀欲棲。隱隱朱城臨玉道,遙遙翠幰沒金堤。
挾彈飛鷹杜陵北,探丸借客渭橋西。俱邀俠客芙蓉劍, 共宿娼家桃李蹊。

娼家日暮紫羅裙,清歌一囀口氛氳。 北堂夜夜人如月,南陌朝朝騎似雲。
南陌北堂連北裏, 五劇三條控三市。弱柳青槐拂地垂,佳氣紅塵暗天起。
漢代金吾千騎來,翡翠屠蘇鸚鵡杯。羅襦寶帶為君解, 燕歌趙舞為君開。
別有豪華稱將相,轉日回天不相讓。意氣由來排灌夫,專權判不容蕭相。
專權意氣本豪雄,青虯紫燕坐春風。自言歌舞長千載,自謂驕奢淩五公。
節物風光不相待,桑田碧海須臾改。昔時金階白玉堂,即今唯見青鬆在。
寂寂寥寥揚子居,年年歲歲一床書。獨有南山桂花發,飛來飛去襲人裾。

2,芙蓉園——賈府大觀園的原色調。
隋唐長安都城中的皇家園林“芙蓉園”,內有紫雲樓、彩霞亭、臨水亭、水殿、山樓、蓬萊山、涼堂等建築。
(唐)李乂《春日侍宴芙蓉園應製》中記此園:“水殿臨丹籞,山樓繞翠微。昔遊人托乘,今幸帝垂衣。澗筱
緣峰合,岩花逗浦飛。朝來江曲地,無處不光輝。”李紳的《憶春日曲江宴後許至芙蓉園》也有類似記錄:
“春風上苑開桃李,詔許看花入禦園。香徑草中回玉勒,鳳皇池畔泛金樽。綠絲垂柳遮風暗,紅藥低叢拂砌
繁。歸繞曲江煙景晚,未央明月鎖千門。”
芙蓉園位處長安外郭城東南角,這與位處皇城的賈府位置不著邊際。但這不妨礙被小說借用並注入作者意
圖。賈府大觀園內有麵積不小的蓮花(芙蓉)池塘(配有四隻采蓮船),“芙蓉影破歸蘭槳,菱藕香深寫竹
橋。” 小說中存在大量的芙蓉(水、木兩種)描述,相比較其他花卉,芙蓉似乎格外被作者看重和傾注意
圖。如果說紅樓夢小說在隱喻前朝某王府候門,研究者們也根據江寧曹雪芹生世以及小說隱語瞄定了幾處,
例如北京恭王府(周汝昌:芳園築向帝城西。漓江出版社,2007),北京圓明園(張凱慶、張虓:新話紅樓。
中國社會出版社 2016),南京隨園(袁枚:隨園詩話),另外尚有南京、揚州、蘇州古織造府以及北京芷園
等(曹聚仁:小說新語)。如果我們以同樣辦法放目於長安芙蓉園,似乎也同樣便宜可找到紅樓夢賈府所托
夢處,重要的是,“芙蓉”還具有更強烈的暗示和指向特征。
a, 紅樓夢主要人物之喻示:第六十三回(壽怡紅群芳開夜宴,死金丹獨豔理親喪)中提示大觀園女子各有花
簽,一種花性示意一個人物的秉性與結局,例如牡丹花薛寶釵,芍藥花史湘雲等。然而極為特別的也是獨一

無二的是,唯芙蓉花代表了小說中三個主要人物林黛玉、晴雯、英蓮(香菱)。第五回(遊幻境指迷十二
釵,飲仙醪曲演紅樓夢)香菱判詞雲 “根並荷花一莖香”;第七十八回(老學士閑征姽嫿詞,癡公子杜撰芙蓉
誄)晴雯亡後為“芙蓉之神” ;花神的 “主人是瀟湘妃子”(第五回);而瀟湘妃子本尊是“風露清愁”的木芙蓉
(第六十三回)。另,梨香院還有藕官、(蓮子)菂官、和(蓮莖)茄官。迎春房裏的小丫頭名蓮花兒。
b, 賈府候門富貴之喻示:紅樓夢小說中三個重要顯貴場景,都以“褥設芙蓉”鋪場。第六十二回(憨湘雲醉眠
芍藥裀,呆香菱情解石榴裙)寶玉生日宴在紅香圃中,“隻見筵開玳瑁,褥設芙蓉。”第七十一回(嫌隙人有
心生嫌隙,鴛鴦女無意遇鴛鴦)賈母壽慶,“兩府中俱懸燈結彩,屏開鸞鳳,褥設芙蓉,笙耬鼓樂之音,通衢
越巷。” 第七十五回(開夜宴異兆發悲音,賞中秋新詞得佳讖)中秋宴,“寧府芳園叢綠堂中,屏開孔雀,
褥設芙蓉,(賈珍)帶領妻子姬妾,先飯後酒,開懷賞月作樂。”
c, 《紅樓夢》詩賦中最重要篇章《芙蓉女兒誄》之喻示:紅樓夢詩詞曲賦有百餘篇,而賈寶玉所作的《芙蓉
女兒誄》,毫無疑問是其中分量最重的一篇,也被不少紅學者稱為“絕世佳作。” 這篇小說中唯一誄文,全文
1613 字,並非一篇簡單祭文, 而是小說社會意義的奠基之章。作者借賈寶玉手筆,表達自己在這“太平不易
之元,蓉桂競芳之月,無可奈何之日 ...... 達誠申信”的平生意願。在這篇誄文中,小說以奪魂言語“茜紗窗
下,我本無緣;黃土壟中,卿何薄命”,直接點出了紅樓夢之中心結局。

(八)結語:紅樓夢作者沒有涉足過長安嗎?
在胡適回答劉大傑提出的紅樓夢發生地在長安說法時,他說“據種種的考證,曹雪芹永遠沒有和陝西長安發
生過關係。他死的時候,確實在北京。書中雖說長安,因古人多稱京師為長安的緣故。 ”
如果說紅樓夢作者具備有異常的超人才華,借用紮實的學堂學習、密切的與長安相關人氏交流、認真細致的
自我查找補充知識,作者大概的是可以完成對他從未親身體驗過的長安地名、長安朝政、長安時季和水文以
及長安文化的借用,並且不著太多硬傷的移花接木到他需要表達的願景中去,盡管這做起來會別扭並難藏勉
強。然而,這些長安因素同時也被作者熟練無差錯的在小說中做時空運行,例如賈族居家地皇城西南處(鼓
樓西大街附近),出城南門或者西門無需騎馬(賈芸),出北門則騎馬。再例如寶玉兩次去 70 裏外的天齊廟還
願,一“早起”與一“晚歸”的匹配。還有城外鐵檻寺位置,秦可卿大喪與賈敬靈歸時程匹配,而在倉促情

況下,尤氏選用“軟橋”把賈敬屍體送往鐵檻寺(詳細見第三節《紅樓夢小說中對這些長安地標的時空運
作》);在明清時代無可敷用實地詳情地圖情況下,對於一個從未有親身實地體驗的作者,很難想象作者能完
成這些長安時空的精確運行,因為大腦時空運行是一種經驗獲得的意識運用,而且還必須是一種具備穩定度
和細節點連貫性足夠的經驗意識。譬如我本人是杭州近縣富陽人,還在杭州原古城東北角區域學習居住過五
年,期間我也數次去過十裏方圓內的西湖景點蘇堤、白堤、雷公塔、靈隱寺等,這種經曆使我在借助地圖情
況下能夠規劃出一個重遊這些景點的合理有效時程。但如果離開地圖,僅憑經驗在紙上描繪規劃圖,我依然
無法完成合理有效的時程,因為我以上的杭州經驗不夠穩定和細節點連貫性不足。
那麽,在作者描述這些時空運動時,是否可借助長安熟悉之人幫助計算或者校正這些運行?可能性似乎也不
會大,因為時空運行描述是一種船到橋頭自然而成的筆觸,換句話說,這些運行描寫是因為作者意識在先而
自然寫成,不是因為他先求證於別人再如此寫成。
所以,從這些熟練而正確的時空運行描寫中,可以得出的不二結論是作者毫無疑問存在長安居住經曆背景。
紅樓夢小說無論屬刻意借用長安環境還是實寫長安,兩種推測都在合理範圍。
既如此,一個無可避免的大問題隨之而來,胡適的“曹雪芹永遠沒有和陝西長安發生過關係”結論還靠得住
嗎?如果靠不住,那麽胡適及其眾多的曹學者樹立起來的江寧曹雪芹作為紅樓夢作者的身世就需要另作考證;
而如果靠得住,那麽這個江寧曹雪芹為紅樓夢作者的結論就尾綴一個巨大問號。紅樓夢作者必定是長安古城
的實地熟悉者,江寧曹雪芹若按胡適結論未有長安經曆,紅樓夢原本作者則當另有其人。
紅樓夢後四十回與前八十回的意屬長安寫法毫無二致,長安時分如第 87 回“這大九月裏的,那裏還有桂花
呢”,第 102 回探春在冬季“水舟車陸而去”;地域如第 86 回薛蟠“寄寓西京”;長安朝官有第 92 回“京畿道
的胡老爺’”,第 99 回“京營節度使谘稱”,第 101 回“雲南節度使王忠”,第 102 回“二叔被節度使參進來”,
第 103 回“賈雨村升了京兆府尹兼管稅務”;長安朝法律有第 99 回《鬥殺律》(似《唐律疏議·鬥訟律》)。
《石頭記(紅樓夢)》小說自脂硯齋起,關注者和研究者幾乎都否認小說長安屬地的實在性,那一個無足輕重
的玩票繼書者(尤其學界認定為一個潦草而把不到小說根脈的繼書者,如果是高鶚則時間還極為匆忙),為什
麽還費盡心思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細節處去琢磨把握前八十回的長安屬意?而且完全自然無痕的如一脈寫來?
也許,江寧曹雪芹(如果他確實從未涉足過西安地界)本不是紅樓夢小說的原本作者而隻是一個努力而有成

效的改寫者。小說文字的如此精彩和自我援引江寧家族史意圖可能歸屬於改寫者。紅樓夢小說存在的一些時
序混亂以及前八十回與後四十回間出現一些文字和意圖落差,未必是“繼書”原因,更可能的是改寫未成完
美結果的原因。
探究曹雪芹是否為紅樓夢原作者對如今已居大地盤的紅學界無疑是一件殘酷的事情,但應該不會比堅持強按
高鶚為繼書者更為殘酷。

2022 年 8 月 31 日初稿於麥迪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