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石峪
沙石峪網絡博客
2022年年底的一天，我和朋友開車去鄉下參加一個喪事。
汽車在彎彎曲曲的鄉間公路上行駛，田野、樹林、村莊從車窗外默默掠過，寂靜無聲。
新年的陽光正透過樹叢，照在汽車的玻璃窗上。我們仿佛從一場噩夢醒來。
翻閱這一年來，每天堅持書寫的文字，詫異於我們曾經經曆了怎樣的荒誕和痛苦。
媽媽，你去問問醫生，我的核酸報告出來了嗎？
還記得2022年4月一天，上海的一個小夥子對母親說過的話嗎？這是他留在世上最後的一句話。
他是一個年輕的爸爸，有一個5歲的孩子。他本來有癌症，但在醫院治療後，病情一直很穩定。4月3日，他突感身體不適，去醫院救治。他有前一天在本小區做的核酸報告，但醫院要求有本院的核酸報告才能收治。於是趕緊在醫院又做了核酸檢測，在等待的過程中不幸離開人世。去世前，他讓媽媽再去問問醫生，看看核酸報告出來沒有。
年輕的妻子傷心地寫道：“明明昨天還和你歡樂地說著話，明明昨天還說我們不知道何時才能解封，要一起加油。你一直想多些時間來陪伴女兒，還有很多話我們都來不及說。你留在了2022年的寒春裏。”
核酸檢測，恐怕是2022年出現頻率最高的詞，人人離不開核酸檢測，就像這個去世前依然惦記著自己核酸結果的小夥子一樣，不知多少急需搶救的人因為核酸檢測被攔截在醫院的外麵。
在淅淅瀝瀝的雨水中，在刺入骨髓的寒風裏，一排排等待核酸檢測的隊伍，是人們這一年來最熟悉的風景。
就是在這麻木而遲鈍的風景中，一件件讓人驚愕的新聞層出不窮，不停地傳到耳朵裏，挑戰著人們對這個時代認識和想象的極限----
那麽多嬰幼兒因為核酸檢測異常，強迫與父母分離，孤零零關進方倉醫院裏；老人生命垂危送醫院搶救，卻過不了疫情防控檢查站，眼看著老人離開這個世界；小孩子被異物卡住喉嚨，家長打120送到醫院急診科，沒有核酸檢測結果不能搶救，眼看著孩子定格在1歲半；深夜轉運涉疫人員的客車遭遇車禍，數十人傷亡；防控大白勒令住戶呆在家中不能出門，把家裏的鑰匙都要交給他們，不交出的就要封死房門......
一件件悲劇，在這個公眾號中都默默地記錄下來。在這個背負沉重的時代，尤其需要觀察、思考、記錄、呼喊、喘吸。不要讓自己的心靈過早地遲鈍和頹喪，不要讓靈魂失去尊嚴。在這個背負沉重的時代，沒有一個人是一座孤島，人們的命運緊密聯係在一起。
從來沒有這樣的一年，因為共同的苦難，千千萬萬普通人的命運前所未有的凝聚在一起。與痛苦的人同痛苦，與哀哭的人同哀哭，每個人遭遇不幸，都是你我共同的傷痛；每個人麵臨的不公，都是你我心頭的不平。
當我們因為發燒咳嗽在家中靜養，不用擔心被強行隔離的時候，不要忘了那些付出沉重代價的人。不要忘了那些在疫情中失去生命的人們，是他們用自己的生命，發出一次次警告；不要忘了那些為了保護自己的權利而掙紮的人們，他們在為自己掙紮的同時，也為我們每個人在掙紮；不要忘了那些為了解除冰凍而呼喊的人們，當人們為走在街上而喜悅的時候，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看不到他們的蹤影......
當防控放開，在2022年最後一個月的時間，城市鄉村遭受到前所未有的疫情衝擊。在疫情衝擊中，人們麵臨的最大問題是看病難，買藥難。布洛芬等退燒藥被搶購一空，國外免費供應的輝瑞藥，在國內某些地方竟被哄抬到數萬元。
在北京等地，醫院急診人滿為患，不少得不到及時救治的老人離開這個世界。
我和家人，以及我們周圍的人，所有的親戚朋友也都遭受感染。我們也遇到買藥難的問題，甚至連核酸檢測試劑也沒有。
當人們為買不到藥還發愁的時候，卻成了某些社區人員作秀的好時機。看到一個來自河南法製報的視頻，兩個穿著紅馬甲的社區工作人員把向居民發放的健康包掛在門上，擺樣子拍照後轉手拿走。
網上出現了這樣一個帖子。
這兩天老是夢見幾個穿紅馬甲的社區人員和大白輕輕敲開我的家門，滿臉微笑地對我說：“我們是社區居委會的，是來給你送感冒退燒藥的。”我對他們說：“我還扛得住，去送給那些正需要的人吧。”他們二話沒說，丟下兩盒布洛芬就跑。我幸福地笑醒了。
這個荒誕的夢，不是深刻地揭示了現實之問題所在嗎？我們不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貼身死防，形影不離；我們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卻消失得幹幹淨淨，看不見影蹤。
災難來自人類的罪孽，任何一場災難都不是平白無故發生的。如果人類隻限於應對災難本身，而對造成災難的人性根源和社會問題不予以反思，如果那些作惡者和玩忽職守的人沒有受到追究，我們不過是白白地遭受了痛苦，那些死去的人也不過是白白地丟掉了生命。
我的朋友說，他的兄弟在浙江義烏做生意，主要是向中東地區銷售水煙袋。前兩年因為生意好，索性貸款投資了一條生產線。哪裏想到生產線剛投產，疫情封控就開始了。中東來的客商幾次來考察都遭到隔離，沒有辦法，轉而去了印度尋找生產商。
疫情放開後，他的兄弟又萌生了希望。小夥子希望能夠把過去的客商再請回來。多少在困境中掙紮的人們，有著同樣的憧憬和希望。
自2023年1月8日起，中國解除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采取的甲類傳染病預防、控製措施，這意味著一個時代已經結束。但願中國在新的一年能夠盡快走出疫情陰霾，社會經濟能盡快得到恢複，但願中國能繼續走開放的道路，讓人們能夠通過自己的努力擁有幸福生活。
在新的一年到來的時候，我的耳邊響起朋霍費爾寫的那首歌：
所有美善力量都默默圍繞
奇妙地安慰保守每一天
讓我與你們走過這些日子
並與你們踏入新的一年
我們相信有一種偉大的力量，主宰著人類的曆史和命運。在這個宇宙的核心之處，這種力量早已勝過了罪惡。
就像當烏克蘭電力設施遭到狂轟濫炸，城市鄉村陷入黑暗的時候，烏克蘭總統澤連斯基對整個世界說的那句話，即使沒有電，我們的信仰之光也不會熄滅。
人類的良知不會熄滅。再深的黑暗也會有光透進來，引導人類走出噩夢，走向那個真實的國度。
我們一起走過艱難的歲月，我們經曆共同的苦難和傷痛，我們一同迎接來自新年的光明和希望。
黑暗漸漸過去，真光已經照耀，向著愛和自由的方向，我們一路同行，永不失散。
作者： 劉樹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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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根結底，終究是個悲催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