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妹

"Art is the depth, the passion, the desire,
the courage to be myself and myself
alone."
~ Pat Schnei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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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魅羽活佛》第41章 火玉道人(上)

(2020-09-10 11:12:35) 下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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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火玉道人(上)

 

    魅羽並沒有把別針戴在外麵。她估摸著這東西是齊姥觀的寶物,若是給裕姐看到一把搶走就糟了。況且自己是“血雅”,不小心沾上血就觸動機關了。於是拿油紙包住,將它別在內衣上。
  接下來的幾天都平安無事,來的客人也沒有像修羅人那麽過分的。先後有兩個客人要魅羽和他進屋,進去之後被她偷偷點了穴,從桌上拿起酒壺,給昏迷不醒的客人盡數灌進嘴裏。半個時辰後叫醒,醉醺醺全無記憶的推了出去。
  不料某天晚上突然從外麵闖進來六個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的東西。眥目獠牙,唇不蓋齒,每個都有修羅人那麽高。衝進來便開始又砸又搶,一看便是赤縞地來的惡鬼。其中兩個手裏抓著個漁網,見著好看的女人就扔進網裏,不好看的一把抓過來咬開脖子吸血。
  裕姐知道後,邊往後門跑邊大叫:“怎麽可能?怎麽可能?院子周圍設了符咒,赤縞地來的一概沒命才對……”
  魅羽還在猶豫,要不要把這幾個禍害結果掉。不過,有沒有可能她要找的人已經被赤縞地惡鬼捉走了?正想著,漁網已到了麵前,她被捉住胳膊丟進網裏,重重地砸在網裏的三個女人身上。食雅在裏麵,還有兩個是裕姐的丫鬟。
  好像覺得已經捉夠了,六鬼掉頭往門外衝去。魅羽被三個拚命掙紮的女人擠得很不舒服,便伸手點了她們的穴道。
  出了庭院沒跑多久,卻見前方道路上站著三個黃衣道士。三人大概二十八九歲,樣子是那種彎眉大眼的童子相,道袍上印著一個個陰陽魚。魅羽隻瞅了一眼,便可斷定這些人既非齊姥觀也非四大觀的。不過三人手裏拿著的符咒、葫蘆、和掃妖鞭她倒是能認出來。
  六惡鬼見狀迅速合計了兩句,準備擇路而逃。一個紅衣道士將符咒扔至半空,六鬼便被一股看不見的巨大吸力吸至符咒之下。當中揪著漁網的二鬼再也堅持不住,一鬆手將四個女人摔到地上。
  又一個道士將短鞭一揮,在六鬼身上依次掃了一下,慘叫之聲不絕於耳。緊接著第三人將葫蘆擲到半空,轉眼便將六鬼都收進葫蘆中。
  此時魅羽和三女躺在地上,胳膊壓著腿堆做一團。魅羽心想,其他人被自己點了穴不能動,倘若自己能動,便會引起懷疑,於是也一動不動。
  剛剛見三人出手,年紀輕輕法術便到了這個層次,會是誰家的子弟呢?遷伢一代,有點名氣的道長,魅羽隻能想到一個。會是他嗎?
  反正在弄清三人來曆之前,她告訴自己不能貿然行動。
  三人走上前來查看了一番,隨後從路邊趕來一輛寬大的馬車,看樣子是事先就準備好了的。將四女抬上車之後,一人駕車,另二人在車廂裏坐著,也沒有看腳旁躺著的女人們。一路無話。
  ******
  馬車行了一個時辰左右,魅羽都有點迷迷糊糊睡著了。車停了,兩個道士出了車廂,車門大敞著。沒過多久,魅羽忽然覺得從車門處射來一束光。很白、很亮,但又柔和得完全不刺眼。她趴在地上,還是一動不敢動。卻察覺到身旁的女人們開始活動了,一個個站起來走出馬車。
  魅羽是最後一個走出來的,發現自己身在一個十分雅致的庭院裏。這裏的一草一木,首先讓她想到兮遠和師姐妹們那已經不存在的家。倒並不是說這裏的草木有何奇異之處,而是說其擺設和品味一看便是出自雅人之手。
  在院子的中央,站著一位鶴發童顏的仙長。頭上戴的簪子是普通的竹簪,相貌就是個普通的老頭,可神情裏透著無上的威嚴和慈悲。手裏拿著拂塵,身上的深紅色道袍似是圍繞著雲霧。腳是站在土地上的,但整體給人一種身在半空的感覺。
  此時另三個女人已經跪倒磕頭了。魅羽也跟著跪倒,隻覺得這個頭磕的是理所應當、心甘情願。仙長和藹地伸手做了個向上托的姿勢,魅羽隻覺一股浩瀚的道家純陽之氣遍布在四周,溫柔又不可抗拒地把她和其他三女托了起來。
  “不必多禮。你們都是苦命女子,今日先在此歇下。明天我會給你們逐個安排去處。倘若需要重回人間,我也可以安排。”
  另外三女一聽,都歡呼雀躍起來。
  仙長不好意思地擺擺手。“貧道法號火玉。當年和幾個徒弟來到這謨燼灘,隱姓埋名,一晃已不知多少年。徒弟們換了一批又一批,但我們發的願一直沒變,就是要指引鬼道的淒苦眾生,棄邪從正,離苦得樂。佛門常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隻不過他們管地獄,咱們管鬼道。”
  另三個女子笑了起來。魅羽釋然,果然便是他。兮遠說過,火玉道長實是老前輩了,很多年前便已位列仙班。卻不知為何放棄了天界的逍遙和舒適,跑到鬼道來弘揚正法。
  為人十分低調,從未有人見他出過手。魅羽相信他的修為不會低,可今日見識了他的徒弟和他自己的境界,卻是大吃一驚!這個火玉道長,絕非她所認識的任何人可以比擬的,其差別可謂天上地下。
  這時火玉也剛好望過來,眉頭蹙了一下,衝著魅羽走近幾步。手中的拂塵突然揚起,搭在魅羽的手臂上。過了一會兒說道:“這位姑娘像是中了四種毒。頭兩個我解不了,後麵兩個,隻需在這裏多住些時日,吃點我園中的草藥,便可無礙。”
  四種毒?魅羽想來想去,之前去紫午甸,手上印了個章毒。隨後梓溪給她喂了毒,讓她成了啞巴。然後就是前些天裕姐給她們幾個吃的毒。這隻有三個,還有啥?
  難道最早的那個是兮遠師父給她們姐妹的靈力裏下的毒,讓她們安心做七仙女候選人,除了張家誰都不能嫁?這都能測出來,真是地地道道的神仙啊!
  ******
  火玉的住所建在一個矮坡上,遠望可以看見無回河在靜靜地流淌。屋子的材料很普通,但屋頂建得很高,式樣有些像殿宇。
  當晚四女各自在一間客房住下。魅羽還未歇下,便有仆人送來湯藥。藥喝著很苦,然而喝完了出了一身汗,渾身舒暢。當晚她睡得特別沉,特別踏實。第二天醒來,手臂上四五處傷口都已完好如初。吃了飯,喝了藥,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就這樣,一連睡了三個晚上。第四天早上醒來時,魅羽躺在床上,睜眼望著透著亮光的窗戶。謨燼灘的白天雖然是亮的,但是從來看不到太陽,頭頂是一片灰蒙蒙的白。可火玉住處的上方似乎格外地亮。
  “高人啊……”魅羽望著窗戶,喃喃地說。
  接著一躍從床上跳了下來。“我會說話了?我又能說話了!”
  嗓音還有些沙啞,但自己無疑已經回複了語言的能力。魅羽在屋裏的地上和床上又蹦又跳又打滾兒。此外,按說現在距離裕姐第一次給解藥已經過了十來天了,看來這個毒也解了。再看左手手背,那個紫色的小印還在。果然是頭兩個毒解不了。
  她興衝衝地奔出屋子,在迷宮一樣的走廊裏繞了半天,才找到正廳。那晚進來的時候走的是偏門,並沒有來過這裏。這個大廳與其說是個住所,不如說是園林。到處都是花木、池塘、遊魚、鳥雀。正中央有個大圓池,裏麵種著幾棵矮樹。泥土之間有蜿蜒的小溝,清水日夜不停地在裏麵環繞著。
  這幾棵樹真是神奇。樹幹和樹枝是象牙白色的,上麵有一圈圈細紋。粗,但很柔軟。樹葉是油亮的綠色,比較稀少。關鍵是樹的主幹和枝椏並非靜止的,一直在緩緩舞動,就像有生命一樣。
  “這叫雪媧樹,”火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原本是天界的植物,被我移到這裏來。”
  怪不得,魅羽想,衝火玉長揖到地。“多謝道長救助之恩。”
  火玉笑了笑,又帶她到另一個小池子邊。這裏沒有水,有幾個石凳和一棵枇杷樹。樹上隻有零星幾個果子。“這棵樹的果子是三百年一熟。枇杷向來對喉嚨有好處,我這仙枇杷,更是可以使啞人開口說話。你之前吃的湯藥裏,便有一顆。”
  魅羽這下感激得不知說什麽好了。本以為此生再也不能開口說話,現在這麽快居然就恢複了。
  “道長,您知道我師父兮遠真人嗎?”
  火玉笑了笑,“你居然是兮遠的弟子?怪不得修為在同齡人中出類拔萃。我跟他當然認識,隻不過話不投機,一見麵就吵,不怎麽見麵。”
  “為何?”魅羽皺眉。
  “嗯,可以說道不同吧。我覺得他為人太過隨性,不曉得自律,總是貪圖享受。而他則認為我的修法太嚴苛,沒有人性。我和蟄淵倒是更能聊起來。”
  魅羽搖搖頭。“哪裏嚴苛了?道長是我見過的最和藹的前輩之一。”
  ******
  從那之後,魅羽幾乎天天來找火玉聊天、請教。火玉每隔五六天便在火玉山下開辦道場,向鬼道眾生普及道門的思想和修行方式,有時也帶魅羽同去。除此之外,他很少出門。
  慢慢地,二人好像都不記得魅羽何時離開這個問題了。魅羽這次來謨燼灘的目的是追蹤虞蘭師太的下落。雖然因此受了傷,流了血,可到現在一點線索也弄到。她有些不知該如何回去麵對鷺靈。
  其次,火玉道長是個喜歡傳道解惑的前輩。魅羽問他的道教和修行知識,都是有問必答,而且是正統的道家思路。有些見解和知識,時常讓她覺得比她認識的所有道門前輩加起來都要高上幾個層次,包括兮遠、寒穀等人在內。有這麽好的機會,她當然要好好把握。
  隻不過有些方麵,正如火玉自己承認的,和她認識的幾個前輩十分不同。兮遠、寒穀,還有鷺靈,他們生活和修行中主張的是釋放天性,遇事隨緣,從不刻意壓抑或掩蓋自己的喜怒和欲望。生活不算奢侈,可也不委屈了自己。從這點來說,陌岩雖是佛門的,也可歸於此類。嗯,還有那個隻見過兩麵的丁長老。
  火玉則是和蟄淵等人相近,認為修道便必須拋棄七情六欲。而他們也確實是這麽要求自己的,其精進的速度要快過大部分同輩之人。這麽一想,印光寺的梓溪以及他的徒弟們,好像也可歸於這第二類,雖然魅羽很不情願把梓溪那種壞人拿來和火玉相提並論。
  這天早上魅羽來到正殿,被仆人告知道長在旁邊的會客室,來的居然是整個鬼道的普仞王。魅羽知道自己並未被邀請,但她實在太好奇了。再說會客室的大門也沒關,自己去偷偷望望應該沒有關係吧?
  來到門口,她探頭望去。會客廳挺大,遠遠的正首上坐著火玉。身上穿著十分正式的黃色道袍,身側坐著一身黑衣的普仞王。魅羽曾聽大師姐說,兮遠有一陣和普仞王走得很近,但那是魅羽還沒入師門的時候。她本以為既是個王,總該穿得華貴一些。此刻雖離得遠、看不真切,但魅羽大體上弄清了普仞王的樣子。簡言之,像人間某個鏢局的總瓢把子。五十來歲的年紀,麵色黝黑、肌肉強壯,頭發油亮茂盛,五官一點兒鬼氣都沒有。
  “不知火玉道長對即將到來的這次修羅之戰有何建議?”
  按說離得這麽遠,普仞王的聲音也不大,魅羽應該聽不到。可自從收了鷺靈的那兩成功力,她的聽覺是越來越好了。
  “本王打聽到的消息是,夜摩天、光普天、少光天、和無煩天,都站在涅道那邊。由修羅界的索宇將軍統一指揮。而我們這邊除了人間,便是他化天和福愛天,恐難以相敵。”
  夜摩天?魅羽想起在雲冉峰見到的那些樣貌如蛇精一般醜陋的飛人,一陣惡心。
  而一想起雲冉峰便不可避免地想起陌岩。分別的時候他囑咐自己躲起來,直到這場戰爭結束時再出來。若是給他知道自己此刻正滿世界亂跑,還不知會氣成什麽樣。
  又聽火玉問:“陛下,那地獄道的眾生呢?”
  “他們自然不想被涅道滅掉,可他們出不來啊。”
  火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這也不見得。眼下我們必須要爭取到地獄道的同盟。我會找機會和閻王談一次。”
  放下茶杯,火玉的神色嚴肅起來。“上次攻打天庭時,陛下的人像是沒有破釜沉舟的決心,致使功虧一簣。這次倘若舊事重演,那鬼道和人間便萬劫不覆了。”
  “那次也不能全怪我啊,”王上的語調中透著委屈,“還不是兮遠心太軟了。”
  魅羽聽到這裏,不想再聽下去了,不聲不響轉身走了。她的心裏有些不舒服。涅道帶領修羅人來攻打其他六道眾生,大家要抵抗也是理所應當的。可是之前鬼道為何要打上天庭?涅道姐姐被害一事,到底是意外還是計劃好的?
  ******
  她在自己的屋裏待了半天。估摸著普仞王已經離開了,便出了房間來到大廳。火玉還沒有出現,她便在廳中來回走動著等他。她想問問他對這次修羅之戰的看法,或許火玉的思慮比自己要周全。如有必要,她甚至可以把自己對涅道的了解講給他聽,看看有無辦法和解。
  在中央的圓池前站了一會兒。好像見當中的一棵雪媧樹晃得特別厲害,像是在對她召喚。她走到樹前,第一次發現這些樹大致上是個人形。還未仔細觀察,麵前這顆樹的主幹靠頂部的地方忽地現出一張女人的臉。這個女人也許本來是慈眉善目的,但此刻因為焦急和痛苦而變得有些猙獰。右腮上還有顆痣……
  魅羽尖叫一聲,朝大廳出口跑去。許是因為心慌意亂,跨過幾個台階時竟絆了一跤,摔到地上。這一摔,便瞥見前方一張小圓桌下麵的地上有串手鏈。這串手鏈十分不尋常,是黃色牛角型珍珠串成的,之前食雅就戴著這麽一串。雖然她們隻相處了幾天,可魅羽記得食雅不止一次向人說起,這是她母親送她的,她就是丟了命也不會丟了這串手鏈。
  魅羽起身,拾起那串手鏈,發現火玉正站在大廳的入口處望著她。他此時已經換下了正式的黃色道袍,換回日常穿的紅色道袍。臉上依然帶著笑,隻不過向來溫和的目光裏透著一絲讓她不寒而栗的真相。
  “想知道這串手鏈的主人在哪兒嗎?”他問。
  魅羽說不出話來,知道他接下來的話不會是她想聽的。轉身要跑開,腿卻一動也不能動。
  “你三天前吃的蘿卜燉肉裏,就有她。”
  魅羽不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但是眼前不由自主浮現出之前吃過的那道菜,裏麵粉紅細嫩的肉塊……她跑到一旁的花池前,抓住欄杆、俯下身子,嘔了起來。胃裏的食物嘔空了,便開始吐酸水。一陣又一陣,想停也停不住。最後還是火玉用手中拂塵向她一甩,她才止住了,扶著欄杆站直了身子。
  “我明白了,”她衝火玉點點頭。“為何雅宣閣老板娘說她的四周布了符咒,卻給赤縞地的惡鬼進來了。是你派人放進來的,對吧?那三個小道士也是一早等在那裏的。”
  “嗬嗬嗬,”他幹笑幾聲。“女人還是不要太聰明的好。本來我還想多留你幾天,解解悶,你這可都是自找的。”
  他說著,朝那幾棵雪媧樹走去。之前那棵拚命晃動的樹,此時變得一動不動。靈寶拂塵一抬,樹就變成了一個女人,毫無知覺地摔倒在地上。
  “你來謨燼灘便是為了她吧?”火玉衝地上的女人一指。“虞蘭道姑,曾經是鷺靈的師妹,也是他的心上人。被我囚禁了三十多年,足不出戶。這次道門收到消息,說虞蘭重現遷伢,都是我安排的。目的嘛……”
  他轉過身來,盯著她的眼睛說道:“其實是為了把你給引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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