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桑嫣
桑嫣比同齡人成熟得早。很小她就知道自己要什麽,且懂得取舍。她的成熟,是一種該出手時就出手的果決,也是一種該忍耐時就忍耐的隱忍。
她的厲害之處,更在於對周圍信息的充分讀取。
文娉說這叫情商。
寧紅說這叫雞賊。
可凡說這叫格局。
楊盼說這叫福分。
曼蔓說這叫運氣。
反正不管怎麽樣吧,結果就是,桑嫣看上去總是比別人幸運。她做什麽事情都給人感覺,“舉重若輕”。
考研,別人都考文科類院校,桑嫣另辟蹊徑,去工科院校學文化產業管理;找對象,一個不行,立刻另一個,輕鬆花落劉家,省了不曉得多少力氣。當然這些隻是從表麵看。關起門來的事,隻有桑嫣自己知道——她到底費了多少工夫,下了多少本錢,每一步看似關山飛躍,實則如履薄冰,桑嫣看得可不是眼前這麽一點點。她要為一輩子打算。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要在婆家站穩腳跟,也是為自己後半輩子的幸福夯實基礎。桑嫣打心眼裏覺得,女人,最好先成家,後立業。而且像她們這種外地殺來北京的女子,就算像許可凡、寧紅那種比較能幹的,也難免有職場天花板,毛文娉呢,遭遇的是職場的“死海效應”,單位一堆老員工,“鹽”高到寸草不生。別說文娉這種新人,就是空降個領導,都可能水土不服。所以,桑嫣認為自己應該先藏一藏,積蓄能量,後程發力。
當然,這些想法,桑嫣從來沒跟憲魁提過。心照不宣。真說出口,就顯得低了。何況自打她進了劉家門,公婆確確實實把她當自己人。工作是公公安排的。婆婆有什麽機會第一個想到她。前幾日還帶她去區婦聯幫忙,招待某國元首夫人。順帶認識婦聯裏的那些掛職的各界精英。桑嫣明白,婆婆這是在“帶”她。“帶”她走入社交界,那個原本她根本夠不著的圈子,“帶”她提升見解、增長見識,“帶”她慢慢飛升,從一個階層跨越到另一個階層。
桑嫣看得清,雖然公公出身名門,但這個家,是婆婆在撐。人老幾輩都是女人當家。憲魁也是,看似風光,實則什麽都不管。憲魁跟桑嫣不是頭婚。前頭還有一個。沒生孩子,離了。桑嫣的理解是,不生孩子是一方麵,更多的因素,是因為憲魁的前妻,承擔不了劉家兒媳婦這個角色。這不僅是個家庭角色,還是個政治角色。桑嫣沒見過憲魁前妻,但說實話,她感謝她,要沒有前妻的磨難,她跟婆婆可能不會相處那麽融洽。吃一塹,長一智,她婆婆現在是把她當接班人來培養,將來要接手家裏的資源的。正因為如此,桑嫣才更加覺得對不住公婆。投桃報李,她肚子得爭氣呀!她也隻有拿這個報“恩”。
這一二年,桑嫣成天在公婆跟前晃蕩,心理壓力太大。壓力一大,更難懷上。所以,伊若一說去五環外住,桑嫣和憲魁立刻申請做“監護人”。而且桑嫣要來五環外,還有個不可告人小秘密。她在憲魁的通話記錄裏,發現他跟一個叫李紅芳的女人往來甚密。
她沒細查,隻是大概知道,李某人附近某健身房教練。發現就發現了,不追討,不聲張,桑嫣明白,眼下的主要矛盾就一個,生孩子。搬到五環外,距離上拉開,她再提防著點,相信憲魁不會有大差池。畢竟是世家,o凡事有尺度。桃色事件就算有,不過過眼雲煙。
所幸伊若的婚事,桑嫣算立功了。
隻是連她也沒想到進展會那麽快。國慶一過,高處寒傳來消息,說男方家有提親意願。桑嫣問憲魁,“滑雪的時候,他跟你提了麽。”憲魁說沒有。桑嫣約老高到家裏聊,她要先摸摸底。工作日,下班時間,老高到了。桑嫣不虛客氣,並沒有讓崔姐看茶,直接問男方那邊的意思。
高處寒笑道:“還能咋著,看對眼了,就嘮唄。”
桑嫣道:“流程不對。”
高處寒說:“不都見過家長了麽。”
桑嫣愣住。
高處寒解釋,“家鎖爸媽把伊若誇得跟花似的,伊若父母把家鎖讚得跟朵似的,見麵嘮得都特別好。”
桑嫣頓時不愉快了。
畢家鎖和劉家二老見麵了?她怎麽不知道,國慶期間,她除了中間有兩天在外麵會朋友,其餘都在公婆跟前孝敬。偏這兩天人家見了?故意避開她?她成外人了?桑嫣還是穩住,一點沒露出來,隨即道:“爸媽能說不喜歡麽,這事先別著急,等等家裏和伊若的意思,穩妥了,咱再行動,別毛毛躁躁,好事變壞事。”
高處寒當然說沒問題。
高律師一走。桑嫣就先給婆婆打了個電話,把男方的基本訴求說了,問她老人家的意見。婆婆道:“我跟你爸都開明,主要看伊若。”
憲魁到家,桑嫣又跟他講。劉憲魁是大哥,對妹妹的婚事,有建議權。憲魁聽了道:“小妹喜歡最重要,她要不向心,以後且折騰。”
桑嫣心裏有數了。
約莫晚八點,劉伊若才到家。洗完澡,桑嫣輕輕敲伊若的門。伊若正在打坐。桑嫣忙回身要出去。劉伊若喊了聲嫂子。桑嫣笑嗬嗬迎過去,坐在伊若跟前,拉住她的手,盯著她看。
伊若有點發毛。
桑嫣還是麵帶微笑,問:“這麽快呀。”
伊若立刻領悟了她話裏的意思。仍舊假裝不知道。
桑嫣點破了,“畢家要提親。”
劉伊若婉轉無言。
桑嫣又問:“小畢的家庭,跟咱家不能比,但好歹也算有點根底,工作努力,模樣正,為人處世還算憨厚,唯一就一點。”她欲言又止。
“什麽?”劉伊若耐不住,問出口。
“你喜不喜歡。”
“嫂子——”伊若拉長聲調。桑嫣明白了,小妹是真喜歡,她甚至懷疑,倆小孩已經發生關係了。父母首肯,小妹喜歡,桑嫣這樁媒,做得空前成功。不過,桑嫣很快就遇到了個小難題。高處寒向男方父母傳達女方態度之後,自然就開始談條件了。按照男方老家的規矩,彩禮五十萬。老高提了,桑嫣轉達給公婆。婆婆雖然嫌少,但也沒堅決反對。高處寒又表示,辦酒席連帶首飾拍照旅遊等等,加起來六十萬。女方家也沒異議。
桑嫣關心的是最大頭,婚房的準備情況。
高處寒在中間來回傳話,最後劉家接到的確定消息是,男方家在四環邊上有個老破小,做婚房,有點磕磣。所以男方媽建議把這個老破小賣掉,估計能有六百萬,然後男方出兩百萬,女方出一百萬,加起來九百萬,再貸款三百萬,總共給一千兩百萬,能買個稍微寬敞點的次新房。
高處寒轉達。桑嫣第一個不高興。結婚買房子,理應男方全包,還讓女方出錢什麽道理。
桑嫣問:“寫伊若名字麽。”
高處寒答:“名字肯定要寫的。”
那也不願意放一百萬進去。這明擺著是融資嘛,利用女方的錢,提高自己的生活質量。
桑嫣跟公婆回話。她婆婆也不願意墊資,並且明確指示:老破小結婚可以,如果男方實在不願意,女方有房,也屬於次新,結了婚,住女方的房子。
桑嫣跟憲魁商量。憲魁還是那話,看小妹的意思。桑嫣道:“媽不同意,小妹同意也沒用,而且這家那麽難纏,先開始就低頭了,以後嫁過去,估計也是受氣。”憲魁建議讓老高再去做做工作。桑嫣給高打電話,說明情況,請他斡旋。並叮囑他說得柔緩點,盡量不要激化矛盾。高處寒領了命就說去辦,結果一連幾天沒動靜。
桑嫣叫他到家裏來,直接問到他臉上,“說了麽。”
“說了。”高處寒賠著笑臉。
“然後呢。”
“估計正在考慮。”
“這還考慮什麽,”桑嫣冷笑,“也太不尊重人了吧。”吸一口氣,繼續,“老高,有些話說出來就不好聽了,但你是兩邊的朋友,所以我能跟你掏心窩子,伊若找小畢,算高攀麽?”
高處寒嬉皮笑臉,“那不能夠,是下嫁。”頓一下,又勸道,“按照尋常路數,房子,就該男方包了,可這不是北京麽,別說買房子,就是換房子,難度都挺大的,你這不肯合買,那人家可能多心,就想啦,哦,不可合資,那就是不肯做利益捆綁,那是不是為方便離婚……”話還沒說完,桑嫣便冷笑搶白,“可能麽,我們什麽家庭?結婚是鬧著玩兒的?”
高處寒連忙迭聲說那是。
桑嫣又道:“你要方便,就側麵問問,要是不方便就算了,上趕著不是買賣,我們伊若真不愁嫁。”真字加重音。桑嫣痛心疾首。高處寒跟著罵了男方那邊幾句,便告辭了。晚上伊若回來,桑嫣想跟她露點風兒,又不知道從何說起。要是因為房子、錢的事,把姻緣攪沒了,實在可惜。但這不單單是房子和錢的事呀,這是眼界,是格局,是胸襟。如果男方父母這點都弄不明白,就不配跟他們劉家結親。
桑嫣當然理解婆婆的用心,她還是怕女兒嫁低了,嫁虧了,嫁壞了。還有一層,這麽多年,婆婆給伊若找的都是官宦子弟,目的很明顯,強強聯合。伊若一個沒看上。畢家鎖這倒順利。伊若看臉。桑嫣分得清,內心深處,婆婆談不上滿意,隻是女兒大了,總留在身邊也不好,總要生孩子吧。所以隻能捏著鼻子吃顆蔥。反過來說,萬一黃了,婆婆應該不會怪罪。
好在也就是相親認識的,桑嫣堅信,哪怕有意外,伊若也不至於傷得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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