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雙魚
順流而下，悠然自得
在美國，搬家似乎是家常便飯。轉學、工作變動、買新房子都有可能是搬家的原因，來美國近二十年，已經搬了七次家了，這不，我馬上又要搬第八次了。但無論是什麽原因搬家，打包都是逃脫不了的。而打包，免不了要來一番斷舍離。於我這種極其念舊的人，這個過程實在是不容易的。讓我來擺擺這幾件十五年以上年齡的舊衣服來做列子吧。
這件雙麵穿牛仔夾克，一麵是格子絨布的，另一麵是牛仔布的。出國前好友華來看我，穿著這件夾克衫。讓我好好的誇了一番，心想我也該去買一件。可是臨出國前事情實在太多，最終也沒能找到時間去買。出國前一天華又過來了，手裏提著一個紙袋，裏麵裝的就是這件夾克衫。原來她看出我的喜歡，想去買件新的卻沒有買到，她便把自己的送給了我。這麽多年過去，夾克衫顯然已經有些過時，雖然我一向都愛惜衣服，看起來還很新。可是多少次，我都把它從淘汰的衣服堆裏撿回來。腦海裏閃現的是華的一顰一笑。觸摸著柔軟的布料，華當年那淳樸的友情還溫暖著我的心頭。
這件藍色毛衣外套是丹在二十多年前給我的。在那些年代裏，我喜歡的顏色是咖啡、鐵灰和黑色，從來都沒喜歡過這種藍。丹堅持說這件毛衣外套我穿著比她穿更好看，便硬塞給了我。那年月，我的衣櫃是以灰、咖、黑為主色調，突然進來的“外來色”，讓我的衣櫃失去了協調。搭配這件上衣的過程，讓我開始購買更多其他色調的衣物。 我突然發現，好多顏色其實都適合我，生活本來就是充滿著赤橙黃綠青藍紫。我的衣櫃由單調的黑灰咖變成了一個多彩的調色板。
再看看這件短袖羊毛衫，娟給我的。但她買這件衣服的故事，著實讓我笑了一陣子。據說她在梅西百貨看中了這件Esprit的羊毛衫，可是沒有她的碼子，無奈割舍不下，硬是把大了兩號的衣服買了回來。左試右試都太大。於是她心生一計，把毛衣打濕了放在幹衣機裏用高溫烘幹。從幹衣機裏拿出來，她傻眼了，毛衣縮短了太多，可是寬度卻一點也沒減，幾乎變成了正方形。於是，有一年我去舊金山旅遊，她把這件嶄新的羊毛短袖送給了比她矮很多的我。那些年，我著迷於橙色與咖啡色的搭配，雖然由於德州炎熱的氣候我一次也沒穿過，可是每次這件有著讓人賞心悅目色彩的羊毛衣，都會想起娟那讓人忍俊不禁的故事。幾次打算把它捐給更適合的人，或是幹脆淘汰掉，最終我又把它留下了。因著那色彩和那色彩背後的故事。
這件粉粉的襯衣已經陪伴我超過15個年頭了。淡淡、舊舊的粉色，細細的小格子，加上非常薄而柔軟的質地，舒適而又不失大方。可當時一眼吸引我的並不是色彩和質地，而是領子裏商標上方的那個小蝴蝶結。黑色的蝴蝶結在粉白的背景下，顯得格外的醒目可愛。看見那隻小蝴蝶的一霎那，我的步子挪不動了。通行逛街的女友說這件衣服太貴，不值，更是笑話我為了一件除了我自己誰都不會看見的小蝴蝶而買這件襯衣。恐怕你已經想象到了，我當年硬是用三頭牛都拉不回來我的堅定決心，把這件蠻貴的襯衣買了下來。每年早春，穿上這件粉紅的襯衣，我都感覺到一直蝴蝶在櫻花上飛舞。那是一隻給我帶來歡愉卻隻在我心中飛舞的小蝴蝶。以我的年齡，現在這件襯衣已經有點太嫩了，多少次，我想把它捐了，可是最終我還是把它留下來了，隻因著那隻在我心中不安分的飛舞的小蝴蝶。
這件比我女兒年紀還大的小格子背心連衣裙，是在深圳紅荔路的一家小店買的。九十年代初期，深圳的時裝還是蠻領先潮流的。那時候，我喜歡在小時裝店裏淘別具一格的小配件。這條比我的身體寬鬆兩倍以上的背心連衣裙一下子把我的魂兒勾走了。除了粗粗的棉布手感，溫馨的小紅格兒，更讓我愛不釋手的是兩個可愛的大口袋邊緣的棉布蕾絲。於是，盡管裙子寬大得可以塞下兩個我，盡管背心開口太大法單獨穿著，我還是義無反顧的把裙子買了回來。裏麵穿一件緊身的白體恤，再套上這條大寬鬆，不僅舒適，也還蠻拉風的。等到懷孕了，在那還不時興穿孕婦裝的年代，這條百搭的背心裙又讓我著實時髦的一把。穿了幾年，裙子明顯的褪色了，舊了。可是，割舍不下那格子，那蕾絲，而且舊了的衣服布料更柔軟，她又成了我最愛的家居服。每每想把它斷舍離了，可是總是心頭一軟，它便又回到了了我身邊。
還有這件永遠都割舍不下的小上衣，已經跟隨我二十多年了。小上衣不厚不薄，精致的蕾絲和小金屬紐扣，加上小口袋上畫龍點睛的小繡花，可以做上衣，也可以當外套。當年一進入那個叫淑女屋的時裝店，它就吸引住了我都眼球。買回來以後的十多年裏， 搭配褲子，長裙，短裙，百穿不厭。近十年來，蕾絲慢慢在老化發黃，領子的設計也顯得略有過時。多少次了，我想淘汰它。可是這件小清新裏隱藏著我不願割舍的青春和歡笑，於是它至今還伴隨著我。
每每聽見、看見大家談論、實施斷舍離，我總感覺這是個於我很難實施的理念。難以割舍的不是物質本身，更多的是隱藏著的旁人看不見的記憶。
斷舍離，談何容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