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 我的喉嚨痛跟腰痛有聯係嗎？
法迪的父親從我門診拿走了打印出來的血液檢查報告和病程記錄，一家人眼框裏噙著淚水憂心忡忡地載著法迪向急診室疾駛而去，我如釋重負，可自己也熱淚盈眶，若有所失。這個病人的前後診治經過，對醫療水平是一個考驗， 但更多的是人性, 人心, 愛心的檢驗。 在有限的美國醫療生涯中， 見過形形色色的不同種族的群體，毫不違言，埃及人是最難纏最不尊重人的一個特殊群體。可是今天我要講的偏偏是一個和睦而且是非常謙遜的埃及人家庭，夫妻倆一個在加油站做經理，一個在政府部門做小雇員，典型中產家庭。兩個兒子高高大大，長得很帥。大兒子法迪就是本文最近備受病痛煎熬的主人公，明年夏天大學即將畢業，小兒子在上高中。 他們的一個親戚開始對我佩服有加，但由於不尊重工作人員，是被我從門診開除出去的， 這在我一兩年前微信朋友圈中講述過。可是這一家卻一如既往在我門診繼續就診， 跟我談所有他們擔心的問題，盡管每次他們的問題也很多，有時候你覺得有點喋喋不休，但麵對他們的誠懇而彬彬有禮，你絕對不會生氣，而且會耐心地幫他們解釋，直到每一次他們臉露喜色，滿意而歸。而且，大兒子法迪要想考醫學院，雖然在藥店業餘做工，還需要增加點申請資曆，要到一個門診跟隨醫生學點外圍知識，盡管我評估下來他考上醫學院的可能性不大，但我毫不猶疑地答應了他在門診觀摩，還給他寫了一封熱情洋溢的推薦信。可惜後來沒有申請上，所以這段時間是他的人生低穀期。這疾病也好欺負人，讓他痛上加痛。 一年前法迪出現腰背痛，當時拍了x線，吃了藥，推薦去做理療，以後還做了核磁共振，一切正常。年紀輕輕腰背痛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以後也沒來為這事看我。
一個月前，法迪又出現了腰背痛，這疼痛不像一般的關節肌肉痛，非常厲害，讓他坐立不安，輾轉反側。 那是周末，他們知道我平時很忙，不想打擾我休息。第一天就去了急症室，腰椎放射線檢查沒有特殊的異常結果，開了點止痛藥和肌鬆藥，打發回家了。可是他第二天卻出現了發熱，喉嚨痛，又去了周末開門的門診 （Urgent care)，吃了阿莫西林，體溫不高了， 但咳嗽不止。幾天後來我門診給開了點藥止咳。他跟我還談起了他那個周末的經曆， 我們一起還回顧了他去年的MRI 和今年上半年的一次血液檢查，一點也沒有警訊， 誰也不會意料到這樣的疼痛不久又來侵襲他的軀體， 而且來勢洶洶，讓他痛不欲生。
5天前的一個後半夜，病魔又光臨了，法迪的腰背痛又複發了，那是撕心裂肺，讓人束手無策的痛，任何一個微小的動作都讓他放聲嚎叫，他父母被嚇呆了，立即又送往急症室，用了最強的止痛藥才讓他安靜下來，止痛藥又導致劇烈惡心嘔吐， 還有腹痛， 腹部CT 沒異常，唯一的查血發現白細胞1600，淋巴細胞為主， 由於沒有明顯貧血，血小板正常低值，急症室沒有做進一步檢查。盡管心率145， 人處於一定程度的脫水，但急症室沒有給點補液， 也不留觀。 而且法迪業餘時間在藥房工作，他們還懷疑他是止痛藥依賴，把在止痛藥作用下昏昏欲睡的他強行出院了。他們從急症室出來就預先打電話告訴我這情況，直接到我門診來，要我想想辦法。 這真是一個大難題。我看著這孩子撕心裂肺的痛，也非常想幫忙， 可是從哪裏著手呢？該用的止痛藥都用了，醫院的檢查結果就白細胞低， 其它如CT沒什麽。這樣的疼痛到底讓那個專科看呢？ 關節如果不是壞死不可能有這樣的疼痛，影像學檢查不支持關節疼痛，那不可能refer到疼痛專科。 病毒感染一般不會就腰背痛，而且沒有看到過這麽劇烈程度的痛。那麽是肌肉特異性炎症疼痛，可能由免疫性疾病引起，也許是經驗局限，那時候我可沒有聯想到這樣的骨痛與血液病有關。想來想去， 我決定讓風濕科醫生看看。可是這風濕科醫生可不是好找的，我讓秘書放下其它工作，立即聯係風濕科門診，讓法迪先回家等消息。 那天法迪的父親下了班風風火火地到門診來， 不管我有多忙一定要跟我說話。求我幫幫忙，一定要為他兒子治好這疼痛，說到動情處他涕淚交加，說恨不得把自己換成兒子受這個苦，做什麽檢查不管自己負擔多少一定馬上做。為此， 我馬上打電話到風濕科門診要求跟醫生直接通話， 以讓他們引起注意早點看這病例。他還提起上次他兒子腰痛後馬上就發熱的事，我覺得這沒有直接的聯係。即使上次是鏈球菌性咽喉炎引起的腎小球腎炎也不可能這麽樣的腰痛啊。那天晚上六點，一個風濕科醫生很熱心地打電話給我，我跟她說了來龍去脈，她同意我的觀點，答應讓手下安排盡早看他。可是第二天出乎我的意料，她手下安排了2月19號門診，真是皇上急， 太監不急，我不是專家隻有生悶氣的份， 也沒時間再跟他們交涉。 這是後話，略去不講。 第二天他們自己聯係到一個中東裔疼痛專家，加了口服激素，並要求立即做核磁共振，可是這樣的狀態怎麽讓他能睡在檢查床上紋絲不動半小時以上呢？他們谘詢我以後我說最好緩一緩。再說這疼痛不是疼痛專家解決的範疇， 我一開始就沒有想轉到疼痛醫生那裏。
晚上9點鍾， 法迪父親又打電話給我，說法迪又發熱了，而且喉嚨腫痛。我心裏隱隱覺得蹊蹺，莫非這兩者真有聯係？加上白細胞減少，那惡性血液病的可能性極高。我讓他們給點退熱藥，第二天門診一開門就來，我第一個看他。 可憐的法迪腰背痛又加上了喉嚨痛，三四天水米不進， 整個人蔫了，也沒力氣大喊了，嘴唇幹裂，體溫開始是低熱，後來高熱，扁桃體紅腫， 盡管鏈球菌試驗是陰性，還是給他注射抗生素，安排口服藥。臨近節日，沒有人手，門診就我們夫妻倆還在工作，可病人還是熙熙攘攘，絡繹不絕。我太太非常高效地安排好其它病人， 嫻熟地為法迪抽血輸液。 到第二個1000 毫升生理鹽水快結束時，法迪才說要上廁所排尿，可見脫水有多厲害。法迪的母親一上午情緒低落，不止地流淚，擔心兒子的病情。還好，昨天傍晚跟法迪通電話他告訴我輸液打針後腰疼已經明顯好轉了，能吃點東西了。喉嚨痛也不明顯了。 今天一大早，實驗室公司打電話到手機上說法迪的白細胞隻有700，而且中性粒細胞幾乎為零，紅細胞和血小板也非常低， 形成急性三係減少，白血病？ 那個纏繞法迪的問題可以用早期血液病的骨痛來解釋了。反複感染是由於白細胞功能不行，沒有免疫功能引起。 法迪這時候在急症室漫長地等待血液科醫生會診。希望他一切安好。回顧這段聖誕節前的經曆，感慨萬千，醫生對疾病的認識過程是需要時間，等待結果和作出診斷也需要時間，但對病人來說是痛不欲生，度日如年。所以醫生必須有同情心，動用你的智慧做相應的檢查治療， 及早作出時診斷， 多解決病人的痛苦。是責任也是義務。真希望自己水平再上一個層次，一下子就能考慮到是血液病引起的所有病症，這何其難啊！
後記：我有新浪微博號，本來一直在新浪微博發小文，最近被屏蔽掉了，怎麽也發不出去。轉而來文學城微博。今天法迪發短信給我，確認白血病。願上帝保佑他。
居然還有人看我的拙作。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