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耳朵

有小說,有翻譯,有隨筆,想起什麽寫點兒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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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往事 (八)

(2019-01-15 13:18:12) 下一個

 

家長會第二天,放學的時候,校門外的胡同裏,黃毅拉住周蔚,跟她說:“我爸媽可能知道了。”

“什麽?”周蔚吃驚地問。其實也不能算是完全出乎意料吧,他們也討論過這個可能性的。

“賀老師跟我爸媽說,讓他們注意點兒我。賀老師覺得我考大學肯定沒問題,就是上哪兒。她覺得我能考得更好。”黃毅的眼睛裏有深深的憂鬱。

周蔚不知道怎麽安慰黃毅,他們在學校已經幾乎不說話了,也不一起回家,還要她怎麽做呢?真的把這份感情一切而斷嗎?她覺得做不到,也就不知道說什麽好,隻是轉過了頭沉默著。黃毅急了,生氣地說:“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怎麽總是這麽不經意?你是不是已經不在乎我了?”停了一下,他又說道:“每次我跟你說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你從來沒有回應過我。你是不是不想承諾?”周蔚還是沉默著,眼淚卻慢慢流了下來。她騎上車要走,黃毅又馬上攔在她的車前,懊惱地說:“蔚,別走!對不起,是我不好!我不是成心的,我昏頭了,就這麽順口一說。別生我的氣!”

周蔚用手背抹去腮邊的眼淚,搖搖頭說道:“你不會是順口說的,肯定想好久了。”

黃毅盯著她,隻是說:“是我不好。”

周蔚也不抬頭,就看著車把說:“我知道你心裏的矛盾,既希望我能輕裝前進,又希望我對你還象原來那麽好。可是我呢?你的話憋不住了可以跟我說,我的話又跟誰說?你看過我的日記,我怎麽不在乎你了? 這就是你看完我日記得出的結論嗎?”她停了停又沉聲說道;“你爸媽都知道了,我不知道該對你說什麽或者做什麽才能讓你爸媽和老師不再對你施加壓力。我知道我很笨,可是連你都不知道我的心嗎?”說著,她覺得眼淚又不爭氣地往下流。這次,她沒有擦,而是推開黃毅扶在車把上的手,頭也不回地騎走了。

晚上周蔚在家裏複習完功課,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對於這份感情,她覺得好累,是愛情都這麽痛苦嗎?還隻是因為他們現在壓力太大?也許他們倆的性格太相近,都太內向、太驕傲、又太容易受傷。周蔚翻出黃毅的信,看著他寫的“如果覺得自己太小,我可以等你”,非常懷疑黃毅真能做到嗎?黃毅說要做周蔚的避風港,可周蔚卻覺得現在黃毅是給她最大壓力的人,她快要受不了了。可是她心裏也矛盾,她覺得黃毅有一點說的是對的:她從來沒有承諾過永遠。她看過太多承諾而實現不了的例子。她自己又最是看重一諾千金的,如果做不到,她寧願不承諾。雖然她那麽愛黃毅,但她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永遠,現在她都已經覺得很累了。其實這周爸媽都出差了,她好不容易喘口氣,可黃毅又這麽不理解她。而且過兩天又要開始月考,她現在隻能收心,說好了要證明給別人看他們的成績,尤其在上一次考得不理想的狀況下,更得努力了。

第二天周蔚起來因為沒睡好,就覺得有點兒恍恍惚惚的。上午第四節是體育課,學跳箱。她本來體操一類的項目都很好,因為小時候上過一學期的業餘體校體操課,而且她又瘦,很輕盈。可是最近幾次體操課她都得分不高,覺得自己越來越笨。今天也是,看見跳箱周蔚居然有點兒害怕。前兩次都跳過去了,第三次本該更輕鬆。誰知道她一跳上去力氣不夠,眼看著就跳不過去,要坐在跳箱上了。老師在旁邊看她過不去的樣子,使勁一拉她胳膊。不拉還好,老師在前麵一拉,她怕摔個倒栽蔥,左手就沒敢鬆。可是人過去了,手還留在那兒,那個寸勁兒讓她覺得中指和手背交界的關節被人狠狠掰了一下,疼得眼前發黑。她想叫,卻沒叫出聲來。從跳箱上下來,她半天緩不過勁兒,心髒好像也跟著受傷的手疼得一抽一抽的,真想罵自己怎麽那麽笨,要考試了還那麽不小心。

實在疼得心慌,找了個借口,周蔚沒等下課就回教室了。一回去就看到黃毅還坐在他自己桌前,原來是逃了一節體育課,正在複習呢。周蔚一直用右手捧著受傷的左手,不敢動。看到黃毅,她突然覺得那麽委屈:“你怎麽沒上體育課?”周蔚恨自己沒出息,為什麽一受傷,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和黃毅說,又不好意思上來就說自己受傷了。黃毅抬頭看看周蔚,發現周蔚沒在和他生氣,自然衝周蔚笑了笑。“剛才跳箱的時候手戳了。”周蔚皺著眉頭,邊說邊把左手舉起來給黃毅看。黃毅噌就站了起來,帶得小課桌一陣亂響:“什麽!”他輕輕拿過周蔚的手,看到底怎麽了。從受傷到現在幾分鍾過去了,周蔚覺得手已經不象剛開始時候那種錐心地刺痛,而是漸漸腫脹起來的鈍痛了。看一看手背,受傷的關節那兒開始鼓了起來。

“疼得厲害嗎?”黃毅問道。

“嗯。”

“手指還能動嗎?你輕輕活動一下。”

周蔚輕輕動了動,發現雖然很疼,但還是能動的。還好,應該沒有骨折。她心裏鬆了一口氣,起碼可以先不用去醫院了。

“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黃毅心疼地看著她說。

“不用了。這幾天都要考試,我不想耽誤課,等考完要是還沒好再去。”

黃毅搖了搖頭,無奈地說:“那今天我得送你回家。你一隻手扶把騎車,我不放心。”

晚上到家,因為周蔚爸媽不在,黃毅在周蔚家陪她呆了一會兒。周蔚的手這時候是真的腫起來了,而且不光手背,整個中指和手掌都變得又青又紫。周藍回來看到了,叫道:“哎呀,是不是骨折了?你還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跳大繩摔了吧?那次我的手就這樣腫得又青又紫的,後來一照片子就是骨折了。你趕緊看看去啊!”可是周蔚從小就不愛去醫院,又要抓緊時間複習,說什麽也不要去。黃毅急得不行,又拗不過她,最後隻能帶她去家附近的中藥店買了些紅花油、止疼藥什麽的。

終於到周六考完試了,周蔚心裏輕鬆了許多,手雖然還是腫得皮都快透明了,她卻覺得沒那麽疼,好多了。黃毅這幾天下午都是騎車帶周蔚回家的,今天倆人剛進了東直門那邊的小胡同,黃毅就停下車來,笑笑對周蔚說:“咱倆走走吧。你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說著,他從書包裏掏出一盤磁帶。周蔚跳下車,接過來一看,是蘇芮最新的《再回首》,黑白的封麵上印著紅色的“再回首”三個字,短發的蘇芮帶著點兒野性正盯著周蔚。黃毅又從書包裏拿出Walkman和耳機,一隻塞在周蔚耳朵裏,一隻塞在自己耳朵裏,說:“李軍借給我的,聽聽你喜不喜歡。”倆人一邊走一邊聽起來。耳機裏蘇芮那深沉的嗓音響起來的時候,周蔚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真好聽!我幫你複製一盤吧?”周蔚家有個雙卡錄音機,複製磁帶很方便。“那太好了!”說著,黃毅輕輕拉過周蔚的左手,看看又捂住了。

周蔚特別喜歡看黃毅的手,不光靈活,手指還細長好看,指甲也圓潤飽滿,剪得幹淨整齊的,周蔚最受不了的就是男孩子留長指甲。而且黃毅的手總是那麽溫暖,在這個陰冷的初冬天氣裏,她的手被黃毅捂著,黃毅的眼神那麽憐惜,她突然覺得自己那麽幸福,心裏充滿了安慰和力量,好像隨時都有勇氣去戰勝一切困難。

黃毅這時候突然收起了笑臉,說道:“你知道嗎?我跟李軍說了你手受傷的事兒,他罵我半天,問我為什麽不早點兒帶你去看手。今天無論如何你得跟我去醫院。為了我,別拗了,好嗎?我陪著你呢,不用害怕!”周蔚以前確實有點兒怕,怕如果真是骨折要正骨,可能會更疼。不過現在考完了,又有黃毅在身邊,她就點了點頭。

到醫院照了片子,雖然腫得厲害,但醫生沒有看出骨折,隻是說關節挫傷,抹了藥,用繃帶纏上,回家休息就好了。

看時間還早,他們倆去了後海。寒冷而刮風的日子裏,後海非常清靜,天色湛藍,岸邊都是光禿禿的柳樹。他們坐在後海邊的椅子上,看夕陽照在水麵上,看岸邊的垂柳伸展著它們的枝條,看水中的殘荷瑟縮地擠在一起。可是他們的心情和外麵的氣溫有那麽大的反差,對未來的憧憬和對現實的愛充溢在胸中,好像要炸開一樣。隻是過後周蔚才懂得,那種感情一去就不複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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