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湖畔
雲淡風輕
無言獨上西樓 （三十八）抗婚
給黃以軒的信寄出去之後，尚梅每天都在等待著心上人的到來。直到有一天，父親走進了她的房門。
“有位黃以軒先生來過了。我托他給你的長官帶去了一封辭職信。軍統那個地方不是你這樣的人應該去的。我和你母親給你找的這個婆家雖然遠了一點，但是趙家殷實可靠，趙雙泉也是個老實本分的孩子。你嫁到那裏不會吃什麽虧的。如果今後你希望自立，可以考慮出去教教英文。”
望著一直寵愛自己的父親，尚梅欲哭無淚。男人都這麽靠不住嗎？無論是父愛還是情愛，都這麽自私，這麽說變就變嗎？她寧可相信黃以軒不會負她，他一定是在用緩兵之計，他會來救自己的。無論如何，這樁強壓在她身上的婚姻都不能服從。
“既然最終不過是嫁給一個陌生人，當初您為什麽支持我念那麽多年書？難道就為了把我賣個好價錢？”
“不要說得這麽難聽。尚梅，父母這麽做也是為了你好”。
“如果是為了我好就放我出去。我要尋找自己的愛情和事業！”
冷先生搖搖頭，站起身走了。他能說什麽？他能告訴女兒，你那個所謂的事業不過是給政府做個鷹犬爪牙，不定哪天就命喪黃泉？你那個所謂的愛情不過是個美麗的肥皂泡，經不住輕輕的一碰？
尚梅是被三弟尚中背上火車的，她喝的水裏被放了不少白糖和安眠藥。母親和弟弟跟她一起去的煙台。火車的二等車廂裏，其他旅客以為尚梅是個病人，紛紛換到別的座位上去。途中，尚梅醒了過來。窗外是飛速倒退的樹木，田野。她才知道自己已經遠離北平了。對麵坐著的弟弟目光躲閃。身邊的母親把手壓在她的肩頭，小聲地對她說：“醒啦？渴了還是餓了？要不要吃些東西？” 尚梅的嗓子眼像是著了火。她拿起麵前的水杯，把裏麵的水一口氣喝幹。“我和你爸爸也是為了你的前途。你以為我容易嗎？看看我這個肚子，已經有六七個月的身孕了。還要跑這麽遠去送你。“在母親喋喋不休的嘮叨中，尚梅再一次昏昏睡去。原來冷太太早有防備，在尚梅麵前的水杯裏放了安眠藥。
在冷太太的一再堅持下，趙家的婚禮比當時其他人家娶媳婦簡單了許多，沒有傳統的拜天地，鬧洞房。趙家父母向親朋好友解釋，媳婦是學外國話的，比較新派，過去的儀式不合她的口味。所以，新娘子直接被送入了洞房。
入了洞房的冷尚梅拒絕與新郎同房。她又哭又鬧，把房間裏的擺設都打了個稀巴爛。被子，褥子都被她撕成了條。新郎嚇得不敢靠前，連房間都不敢進。送進屋的飲食被消費，但是盤子碗都被打碎。鬧累了的尚梅就把房門鎖了睡覺。半夜裏，她像一個孤魂野鬼，在趙家院子裏大聲疾呼，鬧得趙府上下不得安寧。她嘴裏說的不是英語就是法文，闔家上下沒人聽得懂。鬧了一個禮拜，趙家人認為娶了一個瘋子，不得已，將她送回了娘家。
回了家的冷尚梅被父母親關在了後院的西廂房裏。嫁出去的女兒被退回來，這是一件特別沒麵子的事情。家人對外宣稱尚梅的身體出了點問題，她是回北平看病的。大家都知道她出嫁了，都以為她不過是回娘家小住，沒人知道她其實是被趙家退回來的。她堅持不懈地給黃以軒寫信。但是每封信都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
她也曾從家裏跑出去。但是身無分文的她能去哪裏？過去軍統訓練班的地方早就已經人去樓空。過去的同學基本上都成家立業了。每個人見了她都有些躲躲閃閃，支支吾吾的。同學們對她打聽黃以軒的事感到莫名其妙。一個已為人婦的女子還在惦記著過去的男友，實在讓人費解。所以，無論知道還是不知道以軒下落的人都不會給她提供有價值的信息。
每天都有人來照顧她的起居，先是母親，隨後是張媽，然後是弟媳素貞。
當弟弟帶著媳婦來看尚梅時，尚梅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事實。父母在一起不成功的包辦婚配後，又給弟弟包辦了一次。而且受過高等教育的弟弟居然安然接受了這樁被包辦的婚姻。對於她這樣的愛情至上主義者，沒有愛情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也是無法接受的婚姻。
然而對李素貞，尚梅從一開始就有莫名的親切感。過去的兩年，除了偶爾跟小妹尚蘭交談，她幾乎沒跟家裏人說過話。見了素貞，她開始和她聊天，敘述自己的苦悶。素貞是個完美的聽眾，很少說話，但是那雙眼睛裏流露出來的眼神和淚水讓尚梅體會到了真誠。
她從妹妹尚蘭那裏聽說母親對素貞的種種刁難後，特別氣憤。她對素貞說：“女子一定要自強，自立。你還年輕，應該給自己找個事情做。天下除了自己，誰也靠不住。我當年如果跟著蔣夫人去了南京，有了自己的事業，就不會是今天這副模樣。你如果有自己的收入就不會被人欺負，被人牽著鼻子走。看看我母親，她憑什麽操縱著我們的命運，不就是因為她手裏有房，有錢嗎？她雖然養育了我們兄弟姐妹，她的生活也很坎坷，她的錢也確實是她的血汗。但是，無論她做了什麽，都不能把我們據為己有，任意驅使，任意決定我們的命運！”
對於尚梅的話，素貞似懂非懂。但是後來，這些話在素貞的生活中起了很大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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