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文革十年(8) 一見鍾情,白頭偕老
永遠難忘那一天,1967年12月17日,從湖北省實驗師範學校、武漢市教育學院、武漢一師短訓班結業的21位年輕人,按武漢市教育局分配通知的要求,到武漢市水廠路中學報到。
報到後,時任學校黨支部書記劉政秀,在學校行政樓一樓教工食堂大廳主持“迎新會”。大家圍坐在一起,她首先向我們介紹在坐的學校各位領導,接著告訴我們,水廠路中學是武漢市教育局1965年新建的十六所新校之一,學校還在建設之中,教育局就把19位華中師範大學物理係和化學係的畢業生“儲備”在我們學校,派他們到農村去參加“社教”工作。現在,上級要求我們“複課鬧革命”,並派你們來學校,充實壯大了我們的教師隊伍,非常歡迎你們!然後,要我們新教師依次做簡短的自我介紹。
我環視未來的20位同事,15位是女生。她們做自我介紹時,我特別關注坐在我對麵的那一位漂亮的女生。“我叫聶靜儀,武漢一師語文班的,現在家住武昌水果湖……”她當時還講了些其它的內容,都沒有記住,隻記得她的名字和家庭住址。
散會時,我高聲喊了一句:“哪位住在武昌呀?”
聶靜儀馬上回答:“我住武昌水果湖,有什麽事嗎?”
“沒事,找個同路人,一起走啊!”
“好!”
問者有心,答者無意。有心無意之瞬間,相視一笑。
機緣巧合,21位年輕人中,隻有我們兩人是住在武昌的。在回家的路上,我們相互又詳細地做了自我介紹。
我們相識,始於顏值的初見,留下了一見鍾情的美好印象。
散會後,我們一起同路走,走著走著就走到一起了。
後來, 我們在學校平凡的生活之中相知相愛。
“水廠路中學”,位於礄口區水廠路,在武漢自來水公司職工宿舍裏麵一塊巴掌大的地方。新建的學校隻有兩棟四層的教學樓和一棟兩層的辦公樓。依據地形,三棟樓的平麵圖呈倒“L”形。學校大門就在那個拐角的地方,進門左邊一棟教學樓與水廠路垂直,進門右邊是與水廠路平行的辦公樓,繼續往裏麵走就是第二棟教學樓。緊挨著三棟樓房旁邊,大約有三、四個籃球場大的一片空地,我們去報到時還是坑坑窪窪的,沒有圍牆,空地那邊是一排市民的民宅,大多是平房,也有幾棟二三層的樓房,參差不齊。
我們報到後,首批接受就近入學的共14個班700多學生,全部安排在進校門左邊那棟教學樓上課。進門右邊那一棟四層的教學樓,每層樓四間教室,走廊對麵是6間教師辦公室,臨時作為我們年輕教師的宿舍。男老師住在三樓的辦公室,女老師住在四樓的辦公室。每間辦公室住二三個老師。
我和聶靜儀都是語文老師兼班主任,又都住在學校,真是朝夕相處。白天同在一個辦公室 ,說是備課,教語文,可是沒有課本,教什麽呢?《毛主席語錄》和《人民日報》社論,就是師生共同學習的教材。如果遇到哪天毛主席發表了“最新指示”,那就趕緊以“最新指示”為教材,反複學習。
下班之後,男老師就聚在辦公室或某位老師的宿舍,下圍棋打撲克牌,女老師或在宿舍看書學習,或與閨蜜說說悄悄話。那個年代,大家幹事的時間少,玩樂的時候多。那麽多年輕人經常在一起玩樂,又都處在“男婚女嫁”的年齡段,自然就有一些男老師和心儀的女老師玩到一起去了,談情說愛順理成章。我們這個四十人的年輕教師團隊,先後有六對結婚了。後來,都成了白頭偕老的終生伴侶。
如果周末學校沒有什麽活動安排,我和靜儀就在下午四點多出門,乘車去市中心逛街,到吃飯時間在餐館就餐。我們倆戀愛時,幾乎吃遍了武漢的名小吃。“四季美”的湯包、“蔡林記”的熱幹麵、“老通城”的豆皮、“筱陶園”的雞湯、“福興和”的牛肉麵等,這些在校讀書時久聞其名,無暇也無錢光顧的傳統美食店是我們的首選。
我們那時每月的工資30.5元,我和她的家裏都不需要我們負擔。她從小靠大哥供養,她大哥解放前離家參加革命工作,解放後任《中國青年報》湖北記者站站長。五十年代初,到黃梅縣采訪時,找到了她們母子三人。
她的父親聶醉仁,上世紀二三十年代,是著名報人兼鴛鴦蝴蝶派青年作家,代表作為《琵琶記演義》。1949年上海解放前夕,他的許多同仁都攜家眷去台,他自以為一個文人,何必去國離鄉?於是全家回到老家黃梅縣。不曾想,解放後在“鎮反運動”中被槍斃了。年幼的她和小哥跟著母親在縣城艱難求生。
1956年,她的大哥接媽媽和她到武漢,小哥繼續留在老家讀寄宿中學。她聽媽媽的話,為了減輕大哥的經濟負擔,學習成績優秀的她,初中畢業報考了武漢一師。
她在武漢一師讀書時不僅學習成績好,而且還是班幹部,是老師喜歡的優秀學生。本來是培養小學教師的“一師”,1965年又因當時武漢中學教育形勢發展的需要,選一批優秀學生到培養中學師資的語文班、數學班和英語班。於是,我們有緣相聚在“水廠路中學”了。
1968年國慶節,靜儀帶我去她家,見她的大哥大嫂。大嫂和她在廚房包餃子,大哥與我在客廳喝茶、聊天、下圍棋。大哥比較詳細地詢問了我的家庭情況。
靜儀第一次來我家時,我家還在武昌火車站通湘門外。
1968年武昌火車站正在擴建,穿過火車站人行橫道向東走十幾分鍾就進入了李家花園,首先映入眼簾的那棟房子是李家的祖屋,住房建築是典型的湖北農村風格,土木結構。
當時,我領著靜儀參觀了我家房前屋後的菜園,給她講述公私合營之前的李家花園。
沒有想到,公私合營把這片土地、各種香花、花房,所有生產工具,全部“合營”給“青山公園”了,僅僅留下老祖屋,及房前屋後的幾小塊菜地和孤零零的一棵香椿樹、三棵棗樹。
我們的自由戀愛,在我去她家吃了大嫂包的餃子,她來我家吃了媽媽做的香椿炒雞蛋之後,得到雙方家長的認可與支持。
1971年7月31日,我們在武漢市礄口區革命委員會領取了《結婚證》,於當年國慶節在水廠路中學舉行了結婚典禮。
結婚典禮儀式簡樸而熱鬧。
劉書記主持,晚上八點,全校老師和親朋好友都來到教職工食堂歡聚一堂,熱烈祝賀新婚的我們。那時的婚禮儀式不像現在婚慶公司搞得那麽繁瑣而冗長。劉書記宣布我們倆結婚,並祝願我們新婚快樂、白頭偕老!然後讓我們向大家介紹戀愛經過,講完之後,給到會嘉賓分發喜糖。最後,由劉書記親自送我們入洞房。
洞房就在我們男老師住的三樓教師辦公室臨時改作的宿舍。原來與我住在一起的兩位同事,韓憲偉和周良均由學校另行安排。
婚床是學校原來給單身教師配置的單人床,兩張拚在一起的“雙人床”,還有一張辦公桌和兩把椅子都是學校的。
隻有床單和被子是新婚購置的結婚用品。
還有親朋好友送的熱水瓶、茶杯、鍋瓢碗盞等給新婚的家裏增添了許多家的溫暖。
特別難忘的是教導處江紹永主任的剪紙,大門上貼的是“囍”字、窗戶的兩扇玻璃上貼的是“鴛鴦戲水”和“比翼齊飛”、還有桌上的茶盤上的剪紙 ,在江主任的精心設計、布置後,讓簡樸的婚房洋溢著新婚喜慶歡樂的氣氛。
那時,在學校也不時興“鬧洞房”,大家輪流擠進那小小的房間裏,喝茶、吃糖、聊聊天、表示賀喜之意,都是朝夕相處三四年的老同事了,談天說地、無所顧忌。熱鬧之後,就剩下我們兩人享受新婚儀式之樂。
三天之後,我們倆回家拜見我的父母親。
我的父親1968年,為了讓從小體弱多病的大弟弟留城工作,乘工礦企業退休職工子女可以頂替進廠的政策,提前辦理了退休,接著又被街道辦事處下放農村。
當時鄂州市華容區嚴家大灣生產大隊正準備搞花木生產副業。他們打聽到“李家花園”的李師傅已經退休在家,大隊領導在熟人引薦下,登門拜訪,三顧茅廬。於是,我的父親就去嚴家大灣,當他們花木生產的技術顧問。他們把我的父母親接到鄉裏,生活安排的非常好,父親也全心全意帶徒弟,悉心指導,該隊的花木生產蒸蒸日上,父母親的生活也有專人照顧了。
國慶節放假期間,兩個弟弟都在家,一家人相聚,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做了一大桌菜款待上門的兒媳婦。我們倆舉杯敬祝老人身體健康!兩個弟弟祝我們新婚快樂!
爸爸媽媽為我們結婚沒有婚房、沒有必須的家具表示歉意,我們倆對兩老表示,沒有關係,慢慢來,我們還年輕,以後都會有的。媽媽說,我和你爸爸跟生產隊的隊長說了,想請他們幫忙買點木料,就在這裏幫你們做家具,到時候,你們自己決定要什麽樣式,回來對木匠師傅說吧。
春節期間,我們回家過年的時候,木料已經備好,也與木匠師傅見麵了。考慮到我們現在的住房實在太小,決定做一副雙人床床架,一張圓桌,一個大衣櫃。
兩個月後,生產隊派專人專車把家具送到我家來了。這幾件家具擺在房間,就像一個真正的溫暖之家了。然而,這個家畢竟是在學校的教學樓裏,打開房門,對麵就是學生的教室。為保證學生的安全,不能在走廊放置任何物品。好在剛結婚,兩個人平時就在食堂吃飯。節假日和寒暑假才開夥做飯。最享受的是在寒暑假,對麵的教室就是自家的廚房和飯廳。
靜儀第一次到我家來,媽媽給她做了一盤香椿炒雞蛋,香椿嫩芽是我和她一起去屋後香椿樹上采摘的,雞蛋是家裏母雞剛下的。在廚房柴火灶上炒出來的那個香味啊,讓她至今難忘!
更難忘,始於顏值的一見鍾情,相依相伴到如今,已過金婚,期盼鑽石婚依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