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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美治癌的中國人:一線城市至少兩套房產、百萬支出打底

(2018-10-29 07:02:34) 下一個

赴美治癌的中國人:一線城市至少兩套房產、百萬支出打底

2018-07-15 09:46醫生

◎作者 | 康路

◎編輯 | 暴劍光

◎來源 | 棱鏡(lengjing_qqfinance) 已獲授權

中國人越來越習慣於全球購買頂級產品或服務,無論是珠寶名表還是房產教育,現在醫療保健方麵的服務需求正在急劇上升。和前幾年隻有重症病患尋求海外治療不同的是,一些處於癌症早期或中期的中國患者,也開始選擇出國就醫,除了求藥之外,他們也看重更個性化的整體治療方案。他們不僅尋求更高的治愈可能,也尋求尊重、隱私以及心理感受等對現代醫療服務的更高要求。

騰訊《棱鏡》近日訪談多位赴美治療癌症的病人及其親人,以及醫院方麵、境外醫療的中介機構、醫療產業專家等,推出《赴美治療癌症人群調查》係列報道,此為第一篇。

2015年5月,剛剛50歲的楊濤第一次確診前列腺癌時,已經是晚期——四期。在北上廣各大腫瘤專科求診,並經曆了質子重離子放療、多個化療療程後,仍複發。

“我問醫生還有什麽方案。”楊濤稱,“醫生說,不能連續放療,也不能手術。突然一下子,感覺前麵就沒路了。”這讓在生意場上如魚得水、在家裏“一言九鼎”的小企業主楊濤無法接受。

楊濤的兒子為他推薦了另外一種可能。

通過醫療中介的介紹,幾個月後,不會說英文的楊濤夫婦來到位於美國南部港口城市休斯頓地區的安德森癌症中心,自費治療癌症。美國醫生告知楊濤,腫瘤已侵犯膀胱、直腸和肛門等多處,手術費用將達到20餘萬美元(約合133萬元人民幣)。

術後的楊濤撩開衣角,露出腹部兩側的造瘺口,分別用於排便和排尿, “錢不是最關鍵的問題。無論是技術難度、還是醫患信任,在國內,沒有醫院敢做這樣的手術。”長達11個小時的手術時間中,安德森癌症中心的泌尿、肛腸、整形三組團隊先後交叉手術。

國內醫療供需關係不平衡、對先進藥物和醫療技術的需求增強,以及相關醫療服務產業鏈的完善,讓海外就醫不再是超級富豪的特權。2011年,蔡強與合夥人剛成立跨境醫療中介時,一個月沒有一個客戶。現如今,一年服務的中國客戶達到千餘名,赴美就醫客戶中多為癌症患者。近些年,出國治癌群體更為多元,但仍以富裕群體為主。北上廣深至少有兩處房產,幾乎是出國治療人群的標配。而三甲醫院資源少、消息相對閉塞的二三線城市的小企業主需求也在日益增加。和前幾年不同,越來越多的中國患者在處於癌症早期或中期時,就開始谘詢出國就醫,讓蔡強看到跨境醫療行業的增長潛力。

同樣看到潛力的還有海外的醫療機構。丹娜法伯腫瘤醫院乳腺腫瘤中心主任Eric Winer對《棱鏡》表示,中國患者在該院國際患者中增長最快,比例約占三分之一,幾乎和中東患者等量。醫院已經專門配備中文翻譯,協助患者與醫生溝通病情。易觀分析顯示,2017年中國海外醫療服務市場規模達到10億元人民幣,並預計未來3-5年仍將維持高速增長。

01

病理分析之惑——對手是誰

“我現在呢,一是花錢買命,二是花錢買服務,三是花錢買我自己踏實。”現年69歲的曹女士曾是某會計師事務所合夥人。每天要簽閱無數文件的她,在職場上“殺伐決斷”,在家裏也是拿主意的人。但麵對高度專業的醫療領域,曾經的女將軍披上鎧甲,卻茫然不知對手是誰。

2016年1月,老伴在陰部發現小瘤子並被診斷為皮膚基底癌後,曹女士陪同老伴在北京進行腫瘤切除以及一年25次的放療。但術後,老伴癌細胞複發。在子女的推薦下,曹女士帶著老伴來到安德森癌症中心尋求新的治療方案。

始建於1941年的安德森癌症中心,是美國癌症治療中的權威機構,近15年來有11年在癌症領域排名世界第一,大部分癌症的5年生存率達80%以上。辦公大樓上的醫院名標識體現醫院抵禦癌症的決心——黑色的英文單詞“癌症”(cancer)上畫上一條鮮紅色的刪除線,遠看似戰士長矛。

初診當天,美國主治大夫稱,根據病理分析,發現腺癌細胞,“是結腸癌皮膚轉移,皮膚病變隻是表現形式。”明確診斷後,“女將軍”曹女士踏實了,覺得迄今為止的30多萬美元(約200萬元人民幣)花得值。兒子是北京地產公司高管,自己在望京還有四套房,曹女士決定把抗癌戰爭指揮棒交給她嘴裏所稱的“美國鬼子”。

安德森癌症中心病理科的精準診斷水平,得益於90年代末期開始對病理醫生亞專科化的發展。絕大多數病理醫生,均專注於某一個器官係統,如肺部或胸部。相比之下,受製於資金和管理模式等因素製約,中國病理科人才儲備不足。按原衛生部下發的《病理科建設與管理指南(試行)》規定,每100個床位需配備1-2名病理醫生,病理醫生需求約為10萬人,但直至2017年初,中國注冊的病理醫生剛過十分之一,亞專科化更將是一條漫長的發展之路。

對於罕見病,細分程度更高且具有大量癌細胞病理數據庫的海外癌症中心,也讓中國患者覺得更有安全感。

孟先生正陪同90後的女兒在美治病。一年半以前,女孩查出卵巢腫塊,同年11月,接受單側卵巢切除。三個月複查後,發現癌細胞轉移至肝、脾等其他器官,於是,在最快的時間內,女孩的另外一側卵巢也被切除。術前,曾有女醫生提醒應考慮凍卵,但孟先生一家已無暇顧及。

赴美初診後,美國醫生告知,女孩患的是肉瘤——一種極為罕見的癌症。肉瘤會在身體中遊走,恰好前段時間停留在卵巢上。“當著美國醫生的麵,我們,夫人、女兒和我,一家人大哭一場,很複雜的感情。”

孟先生指著麵前的水壺比劃著說明女兒此後每天需要承受的化療藥劑量,“這種病很頑固,會是場持久戰。”來美治病五個月的孟先生一家已花費20-30萬美元(約合130萬-200萬元人民幣),幾乎把此前一套一線城市投資房的大半收益花費殆盡,“若哪天要去討飯的話,我也肯定去。隻要有一線希望,就堅定在美國治。你說我盲目相信也好。我不懷疑,要不然我還能去相信誰。”

離安德森癌症中心不遠的赫曼公園,孟先生已經遇到另一位同樣患上肉瘤的中國患者。他們常常一同交流治療感受,而在國內曾經就診的兩家醫院均沒有肉瘤科室。

(安德森癌症中心內正在會診的醫生)

02

個體全局觀——多學科會診

高度專業的醫療領域,讓曾經在各自職業領域叱吒風雲的楊濤、曹女士或是孟先生都陷入“使不上力”的心理體驗:當獲知自己或親人患上癌症的那一刻,仿佛被獨自扔進了一件密室。人會不自覺反省自己曾經做錯了什麽,氣憤、惱怒、傷心和無所適從。基於對癌症有限的認識,很多患者遵循手術、放療、化療“三板斧”的思路依次試過,但一個療程結束之後,又不知道下一步該往哪裏走。

考慮到個體形成腫瘤的複雜性,“多學科會診(MDT)”的方式應運而生。MDT通過各科室專家組成統一工作組,定期進行會診,共同協商治療方案,再由相關學科單獨或聯合執行。MDT可以避免“醫療彩票”,即病人初診時落在哪個醫生手裏接受什麽治療全看運氣。中國病人正在逐漸認識到這種全麵、整合的治療方式的價值,並願意為此支付不菲的價格。

美國波士頓丹娜法伯BWHF醫院負責質量控製的首席醫療官、乳腺癌外科醫師Margaret Duggan對《棱鏡》表示,醫院設有專門的MDT協調員,就像是穿越迷宮的向導。MDT協調員會根據患者需求,建議去哪個專科就診。考慮到國際病人初診時間緊張,協調員會爭取在一天之內預約安排內科、整形科等不同科室的醫生。

一旦患者治療方案改變,醫生可通過院內電子病曆,提示其他醫生關注病曆更改。若遇疑難雜症,還會拿到每周一次的腫瘤團隊會議(Tumor Board)討論。屆時,內科、外科、放療、護士、和醫學院學生,均到場觀看相關資料,提供不同角度的治療思考。“不同意見的匯合,讓我們看得更深,也避免錯誤。”Margaret Duggan表示。

楊濤親身體驗了MDT的好處。

“當時,主治醫生說,癌細胞已侵入膀胱、直腸和肛門。換用化療藥隻能讓腫瘤縮小且存在風險。外科醫生告訴我,若現在不做,以後還是要做。”楊濤稱,隸屬不同科室的同院醫生,分別與他溝通不同治療方案的利弊,“解釋了兩個小時,說給我一周時間考慮。結果,我第二天就決定要手術。”

讓楊濤感覺尤為便捷的是,主治醫生協調預約不同科室,無需患者挨個掛號。在國內掛號的經曆,曾讓楊濤在病痛折磨之外,徒增苦惱。當時,沒有門路的楊濤夫人淩晨5點排隊掛號,“排了三個小時,突然,跟我們說號沒有了。隻能找門口的黃牛,500元掛上特診。問診時間也不超過30秒。”

中歐國際工商學院醫療管理與政策研究中心主任蔡江南對《棱鏡》表示,中國部分腫瘤醫院已經嚐試MDT,但普及範圍有限。一來,醫療資源有限,MDT需要多團隊配合,投入時間大。二來,醫保沒有充分補償,讓醫院缺乏經濟動力。“一個醫生給你看5分鍾,一個MDT可能是9-10個醫生每個人給你看5分鍾,但後者價格並非原來價格乘以10。”

多學科會診也非萬能,其在治愈率上的貢獻,難以量化。美國臨床腫瘤協會(ASCO)肺癌治療指南委員會主席Christopher Azzoli對《棱鏡》坦言,多學科治療從90年代晚期開始興起,在歐美也並未實現規模化,並非每個患者都需要,但因為能夠提供綜合性治療方案,避免病人“走彎路”,因而“患者滿意度更高”。

(安德森癌症中心化療室門口的拚圖)

03

照顧病人的藝術——花錢買服務

與多學科會診興起一脈相承的,是以患者為中心,而非以疾病為中心的治癌理念。上世紀80年代開始,當化療和手術試驗無法明顯提升晚期癌症生存率之後,美國業界開始關注探討照顧病人的藝術。

“對我來說,能提供讓患者放心配合治療方案的醫生,就是好醫生。”Azzoli對《棱鏡》表示。

衝著患者尊嚴赴美就醫的,還有身患乳腺癌的艾女士。從中國到美國,“抗癌”三年的艾女士最初曾在中國南方一家三甲醫院通過活檢確認乳房腫瘤為惡性。“剛剛做完活檢的我,就被扔在手術室前的通道,沒有醫生和護士問候你。那種等待太痛苦,像躺在太平間一樣。”艾女士聊起當時的場景,突然眼泛淚光。那天,直到晚上12點,她才排上同一個主刀醫生的第二台手術,“我也擔心手術質量,但中國醫生的病人,真的太多了。”

術後的艾女士希望和主治醫生交流後續方案, “但主治醫生從未給我換過一次藥。總是來去匆匆。”艾女士有時會暗自懷疑,會不會是因為沒給紅包。

(安德森癌症中心中病人互相勉勵的話語 比如寫出自己最愛吃的食物)

在抗癌這場千人千麵的戰爭中,受製於現代醫學的局限,科學無法解答所有的疑問——既然不存在一勞永逸的根治方案,如何相信對麵披著白大褂的陌生人會以最大的能力和善意對待自己?

美國哈佛大學衛生經濟學教授蕭慶倫從經濟學的角度向《棱鏡》解釋患者的質疑,情有可原,“從經濟學來看,醫療是個失靈的市場。病人不知道什麽是最好的醫療,他隻能完全信任醫生。所以,不管在哪個國家,醫生都可以剝削病人。”蕭慶倫認為,麵對失靈的市場,可以通過法律法規、同行之間互相牽製守住底線。而中國醫生的薪酬體係導致創收意願強烈,容易讓患者萌生不信任感,步入惡性循環的醫患互疑。

一年後,艾女士的另一側乳房發現病灶,在美手術時,收獲了她曾期望的“物有所值”,“醫生和護士會不斷詢問,你冷不冷。會拿毛毯給你,毛毯是剛從保溫箱裏拿出來的。如果護士看你神色不對,會不斷安慰你,甚至握住你的手。”

“不管他是職業出發,還是內心出發。我就是要這個東西。我很安心。”艾女士願意為這份安心掏錢。兩年以來在美治病的花費,已經接近100萬元人民幣。對於長期做外貿生意的她來說,付出這筆錢,還並不會影響生活質量。

04

與死亡周旋——再多一種選擇

艾女士明白,癌症難言根治,乳腺癌術後仍可能轉移。一旦複發將可能變為凶險致命。當初選擇布萊根和婦女醫院,艾女士還看重其正在進行的三陰乳腺癌臨床試驗,“萬一未來病情惡化,他們還有新方案來救我。”對先進藥物和醫療技術的需求,也是“花錢買安心”的一部分。

衝著美國新藥療法和臨床試驗機會再次回到美國的,還有楊濤。

做完11個小時手術的楊濤在半年後,再遇死神敲門。複查時,楊濤腦部出現陰影,後確診為腦部腫瘤,此前切除的前列腺附近淋巴結也出現新腫塊,顯示常規藥物治療無效。

美國主治醫生向楊濤介紹了免疫療法。不會說英文的楊濤用首字母代稱自己的主治醫生為“E先生”,並用首字母代稱免疫藥物為“K藥”。K藥(Keytruda, Pembrolizumab 帕姆單抗) 於2014年9月在美國上市,成為第一個美國上市的PD-1抗體。K藥也被稱為“卡特藥”,因為曾經奇跡般讓美國前總統卡特腦轉移後的黑色素瘤消失而聞名。

但免疫療法的高昂費用,對任何患者家庭都是一筆難以忽視的經濟負擔,更不用說是自費求醫的中國患者。美國的醫生有時也會困惑,來治病的中國人怎麽會那麽有錢。

在中國打拚多年、早已衣食無憂的楊濤不禁感歎,“PD1真的貴”。每隔21天打一次PD1,每次3萬美元(約合20萬元人民幣),迄今為止楊濤已經打了5次。加上之前20餘萬美元的手術費,這三年在美國求醫和生活的開銷,已達500至600萬元人民幣,遠遠超出楊濤第一次出國前的預估。

所幸的是,最近一次打完PD1之後,楊濤身上已檢測不到癌細胞。這對屢次遭遇死神敲門的楊濤來說已是額外的幸運——畢竟免疫療法也並非對所有人都有效。楊濤想著,未來最理想的計劃是在病情穩定後轉診去香港檢查或是打針——離家更近。

來美治療三年的楊濤已漸漸習慣休斯頓當地慢節奏的生活方式。曾經在生意場上風風火火、容易急躁的他在一次次和死神交手中,變得淡定,已經花費巨資治癌的他也曾抱有“根治“的想象,“現在的我要求不高,餘生怕是都要與癌共存了,控製住就好。”

但並非所有赴美治癌患者,都獲得期望中的結果。在《棱鏡》走訪的數家美國醫院或中介均提及,曾經有中國病人不告而別,有些甚至沒有結清此前的治療費用,也有一些是最終來到了美國,花費巨資後,但治療結果仍不理想而不幸離世。

“癌症畢竟是個很複雜的病症。”中歐國際工商學院醫療管理與政策研究中心主任蔡江南對《棱鏡》表示,赴美就醫並非能夠包治百病,也不適用於所有患者,除了需評估經濟實力以及能否承受長途爬涉之外,也需調整期望值,“包括療效和治療方式。在中國,如果找個專家,通過熟人或黃牛,有時比較快就能看上,即使質量上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但能及時滿足。在美國,要預約、要排隊、要等候,對有些人來說,還不如中國呢。”

(在保護隱私的要求下,文中出現的病例均為化名。具體病症與診療亦隻代表個別赴美治療者的個人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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