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九十才開始

朋友在Craigslist上看重了一把搖椅。在電話聯絡中，才得知椅子的主人是一位九十五歲高齡的老先生。

不日，我們如約而至。抵達之後，方知這是一家高檔老人公寓。當我們的車停靠在一扇豪華的玻璃門前時，尤金老先生早已在門前恭候了。一個健康精瘦的加拿大老人！數九寒天裏，他卻是一身單薄的裝束。上身是一件鵝黃硬領襯衫，下身是一條銀灰純棉長褲，襯衫整潔地別放在褲子裏，腰間是一條深棕色的皮帶，腳上穿著一雙同色的皮鞋。白發朱顏，笑容可掬，神采奕奕。舉手投足之間，洋溢著無限的親切、友好和熱情。他領我們前往他三層樓的公寓，一路健步如飛。

他的公寓是一所小巧玲瓏的方園，其間的擺設，簡單實用，一塵不染。然而，俯首細觀，書桌上卻淩亂不堪。書桌的左側擺放著一本《輕鬆學漢語》，隨之相伴的是各種詞匯卡片和中文聽力軟件；書桌的中間，鋪放著一張尚未完成的中國山水畫，以及粗細不一的毛筆和古香古色的硯台。

出於好奇，我試著用中文慢慢地問：“你在學中文嗎？”“是！”尤金先生立刻答道。雖隻有一個字，但卻字正腔圓，而且準確無誤地明白了我問話的含義。尤金先生告訴我們，五年前他突然對中文發生了濃厚的興趣。於是，開始拜師修習中文。從拚音學起，繼而是中文的聽說讀寫，麵麵俱到。然後，話題由語言學習，緩緩轉入中國文化的點點滴滴，再說到中國的山水繪畫。迄今為止，尤金先生學畫已有三年之久了。三年的書畫曆程並不算很長。但，他對此卻有一番自我獨到的研習和見解。他說：中國山水繪畫的基本功在於筆墨技巧。用筆，要有輕、重、粗、細、急、緩之技；用墨，要懂深、淺、濃、淡、幹、濕之分。繪畫要有一種潛在的意境。比如：畫山。夏山，要畫的草木繁盛，有一種蒼翠欲滴的味道；秋山，要畫的紅葉蕭疏，有一種天高雲淡的爽快；冬山，要畫的草木凋零，有一種如睡如眠的夢境。如此這般，尤金先生滔滔不絕地說開去。我默默地望著這位橫跨了一個世紀的老先生，不禁肅然起敬。

一通暢談之後，正當我們付錢領貨，準備將搖椅搬走時，尤金先生說他事先備好了一輛小型四輪手拉車，並堅持讓我們將搖椅放上去。於是，一張搖椅端端正正地坐在手拉車上，由尤金先生親自拉車。上下電梯，出入門庭，穿越遊廊，尤金先生的行動中有著一種十足的幹脆和利索。直到將我們送上車，他才安然地揮手告別。

從未想到，明明是買舊貨，盡然學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原來，生命竟是由一連串的情趣色彩連接起來的永無止境的藍圖！歲月蹉跎，年華悄然，人活一世，多少是要有一點內在精神的。 而這種精神，正是人生阡陌上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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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發表於：世界日報

發表於《中國新聞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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