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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徒親念尺素裁—書法家歐陽中石

(2019-02-26 19:02:22) 下一個

左起：歐陽中石先生、我的父親和母親

與歐陽中石相識，全然是因為我舅公奚嘯伯的緣故。

歐陽中石生於1928年，山東人，著名的書法家、教育家、京劇家。1950年，歐陽中石考入北京大學哲學係。歐陽中石酷愛書法，曾拜國學大師吳玉如為師，研習書法，數十年如一日。1981年，歐陽中石任職於首都師範大學教育係，正式開辟了高等書法教學之路，先後成立了書法大專、本科、碩士、博士和博士後的專科體係。2006年，歐陽中石榮獲第二屆“中國書法蘭亭獎—終身成就獎”。

歐陽中石是個博學多才的文人，他不僅以書法馳名天下，亦是京劇奚派唱腔的傳人。歐陽中石在讀中學時，就是個戲迷，尤其偏愛奚派。早在1943年，歐陽中石就常去他的同學馬壽甫家吊唱，而馬壽甫的哥哥馬壽泉是劇場經理；一日，歐陽中石又去馬家院裏練唱，正好趕上我的舅公奚嘯伯在馬家做客，聽到有人在練奚派的戲曲，奚嘯伯便來到院內；歐陽中石並不認識卸妝後的奚嘯伯，二人相對，奚嘯伯問：“你唱的是誰家的腔？” “奚派。” “那，我教教你。” “你？”這時，馬經理趕忙出來說：“這就是你崇拜的奚嘯伯老板，還不快叫師父。”歐陽中石鞠躬拜師，從此，師徒相攜，情深意切，親如父子。

前排左一：奚嘯伯後排右一：歐陽中石

當年，奚嘯伯每每到濟南演戲時，歐陽中石總不離左右。歐陽中石不僅聰慧機敏且為人忠厚，更重要的是，他的扮相酷似奚嘯伯，所以深得奚嘯伯的賞識。1948年，奚嘯伯建議歐陽中石正式入梨園，想把自己的戲劇一一傳授給歐陽中石，歐陽中石非常感動，但歐陽中石的父親卻希望他考大學。日後，盡管歐陽中石上了大學，但並未中斷學戲，且時常演出，深受觀眾喜愛。

歐陽中石演《托孤》

如果說奚嘯伯是精於書法的京劇藝術家，那麽，歐陽中石則是精於京劇藝術的書法家，他們的共同愛好不僅在戲劇上也在書法上。歐陽中石曾送給奚嘯伯一部石印鄭板橋抄寫的《四書》，六本一匣，樟木板套，素線相連，精致考究，古樸雅致，奚嘯伯愛不釋手，隨身攜帶，翻閱臨帖。歐陽中石與奚嘯伯之間的魚雁往來不斷，他們倆都是用毛筆寫信，格式不拘，隨意暢談，其中不乏對京劇藝術的探討。

文革開始後，師徒二人的書信被迫中斷，歐陽中石惦念著困在石家莊的奚嘯伯，但他也是自身難保。當年，他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盡其所能照顧奚嘯伯在京的兩個女兒，即我的五姨和七姨；五姨已婚，但七姨仍待字閨中且體弱多病，歐陽中石便常接七姨來自家小住，以此來分擔師父的遠念。後來，聽說奚嘯伯腦淤血入院，但歐陽中石不能分身，無奈之下，隻好買了火車票，親自把奚嘯伯的女兒們送上赴石家莊的火車，望著師妹們的背影，歐陽中石淚盈雙眸，呆立許久，自責弟子之道何在？

最終，歐陽中石耐不住對師父的思念，於是，自己悄悄去了石家莊。歐陽中石的突然出現，讓奚嘯伯呆住了，良久才說：“你怎麽來啦？” “我看您來啦。”師徒相望，悲從中來，抱頭痛哭。那晚，歐陽中石要與師父抵足而眠，盡弟子之孝，照料師父，但奚嘯伯不許，他怕歐陽中石睡不好。

次日清晨，歐陽中石來到師父房間時，見其早已洗漱完畢，端坐在椅子上等他，他們又促膝憶舊；最後，奚嘯伯把孫子奚中路學戲一事托付給歐陽中石，歐陽中石一再推說不敢當，奚嘯伯隻好說：“這是我賜的，長者賜，不能辭呀！”歐陽中石才答應了。後來，奚中路成為著名的京劇武生，國家一級演員。

奚嘯伯曾把孫子奚中路學戲的事托付給歐陽中石，圖為奚中路演《挑滑車》

臨別時，歐陽中石難以抑製自我的情感，跪倒在師父的膝下，奚嘯伯淚如雨下，師徒一場，在危難中訣別。

歐陽中石悼念師父奚嘯伯的挽聯

在歐陽中石眼裏，凡是奚家的人都是他的親人，故，在我的舅公離世後，我們與歐陽中石依舊有來有往，他贈予父親的墨寶，鑲嵌在鏡框中，自始至終懸掛在父親書房最醒目的地方。

左起：我的舅舅、父親、歐陽中石、我的母親後排右一：奚中路

那年，我回京小住，陪伴父母去看望歐陽中石，他熱情款待，談天說地；我說很想要一幅他的字，其實，我也就是那麽一說，不求如願；因為歐陽中石名望極高，繁忙不堪，求他的字並非易事。但誰曾想，就在我離京返美之前，歐陽中石讓他的學生送來一幅他的書法，並專門為我題字；我喜出望外，即刻拿到琉璃廠裱糊後，帶回美國，視若珍寶，存留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