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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波逐流 – 活在美國的我們 第五章

(2017-10-30 08:52:06) 下一個

05 初中第一天

 

辦妥了銀行的事,下一件大事就是餘青青轉學的事兒了。下周四就是810號,是德克薩斯州中小學校開學的日子了。轉學手續要到一個叫“學區辦公室”的機構去辦,可餘爭鳴和肖雨禾剛來,兩眼一抹黑,連東南西北都還分不清楚,幸虧有蘇珊,再次及時雨似的出現在他們麵前。

學區辦公室裏,辦轉學手續的是一位老太太,滿臉核桃殼一樣的皺紋,卻有一頭漂亮的金發。老太太看了餘青青的護照、成績單、健康證明等等,然後耐心地向他們解釋說:美國的小學是五年製,初中是從六年級開始,餘青青在中國讀完了五年級,可是中國的小學是六年級才算畢業,所以餘青青到這裏,是直接讀初中還是再上一年小學由他們自己決定。這事餘爭鳴和肖雨禾商量過,他們表示有信心讓餘青青直接讀初中。老太太讓他們填了一些表格,簽上字。然後遞給餘爭鳴一張注冊單子,說是餘青青到學校報到時用的。

餘爭鳴從學區辦公室出來,把注冊的單子交給蘇珊,就直接上班去了。蘇珊帶著肖雨禾和餘青青去了一家商店,買上學用的東西。

貨架上書包倒不少,一排排,可都是一個樣式,雙肩背帶,顏色也很素,大都是黑色和深紫色,不像當時國內孩子的書包五顏六色,還印著各種卡通形象。餘青青撅著小嘴,邊走邊看,說:這些書包不好看。她抱著自己粉紅色的書包不撒手,我喜歡我的書包。肖雨禾也有點奇怪,十歲的小女孩背著這種成人旅行袋一樣的大書包,不僅難看,而且似乎太嚴肅了些。

蘇珊看了看餘青青的書包,笑了:這個不行,太小了,裝不下學校發的書。她從貨架上取了幾個彩色紙質文件夾,說:你還得買點文具,這些都是你上學要用的。

餘青青嘟嘟囔囔地說:這些書包太醜了。

蘇珊笑著說:這裏孩子都背這種書包,別讓同學笑話你是baby。初中生是最調皮的,他們不僅會背後笑話你,還會給你起外號。她又對肖雨禾說:要知道,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常常以為自己是大人了,他們會看不起那些顯得年幼些的孩子。我的小女兒去年上初一,上學才幾天,她就突然覺得自己長大了,不僅學會了給自己化妝,還非要背我的一個舊purse(女士小挎包)去上學,回家常常說誰是誰的男朋友,當然,孩子們不是認真的。青青看起來比這裏的孩子要稚嫩些,到學校後要學習潑辣點,不要怕別的孩子欺負。

“欺負?”肖雨禾有點緊張地問。

“不會有什麽大事,但是說幾句俏皮話是有可能的,遇到這種事可不要哭哦,不理會就行了。”蘇珊笑著對餘青青說。

肖雨禾接過蘇珊遞過來的幾個活頁筆記本和文件夾,心裏不由得有點忐忑。

直到蘇珊帶她們去報名那天,肖雨禾和餘青青才見到學校的樣子。學校沒有肖雨禾預想中的大鐵門和校園,隻有一組建築群,規模倒是不小。建築正麵有一溜咖啡色的玻璃門,麵對著長長的停車道,又大又笨的黃色校車沿著車道停了一排。磚紅色外牆緊挨著著馬路,牆上鑲嵌著紅色英文校名——Clear Lake Intermediate School (克裏雷克初中)。肖雨禾覺得奇怪,心裏不禁嘀咕:整個外牆都看不見一個窗戶,這學校怎麽采光呢?

學校建築的側麵是個很大的停車場,大概因為是開學第一天,車子停得滿滿當當,蘇珊轉了好幾圈才找到車位。

肖雨禾和餘青青隨著蘇珊進了咖啡色的玻璃門,裏麵是一個籃球場大小類似中庭的大廳,透過穹頂咖啡色玻璃,可以看見外麵明晃晃的太陽。大廳一側有個一英尺左右高的台子,台側垂著著紫紅絲絨幕布,一些人在台上忙著什麽。

說這大廳是禮堂吧?可連一把椅子都沒有,就一片空空的水磨石地麵。那會不會是一個小操場啊?戶外太熱了,孩子們平時活動大概都在這裏了吧?肖雨禾一邊挪著步子一邊暗暗思忖。

蘇珊好像讀懂了肖雨禾的疑問,回過頭說:這是餐廳,平時這裏都擺著桌椅,有時候也用來舉行活動,開會什麽的。她指著另一側一排關著的門說:那就是賣飯的地方。你要給女兒帶點零錢,中午她就在這裏買午餐吃。

她們穿過大廳,拐進側麵的走廊,走廊很長,像隻梳子的手柄,從側麵又延伸出去幾條像梳子齒一樣的走廊。走廊的一側是一排小鐵櫃,另一側就是一間間教室的門。

蘇珊是當老師的,對學校的一切很熟悉。她替餘青青領取了小鐵櫃的號碼和課程表,又仔細教餘青青應該如何找到自己的櫃子,如何打開密碼鎖。之後,她帶肖雨禾母女去認識了第一節課要去的教室和老師。

剛才那個老師就是青青未來的班主任老師嗎?肖雨禾沒弄明白,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蘇珊。看見蘇珊不解的表情,她又補充一句:就是管這個班的老師。

不是,她隻是上第一節課的老師。學生如果有問題,就去辦公室找負責谘詢的老師問。平時就是自己上自己的課,不需要老師管。蘇珊回答,她又告訴餘青青如何在課程表上找到上課的教室,還叮囑她每節課下課後,要去打開自己的小櫃子,換下一節課要用的書,再去下一節課的教室。

“輔導”完餘青青,蘇珊才扭過頭對肖雨禾解釋:你們還不熟悉美國學校的管理方式,所以我幫青青選了第一學期要上的課,她如果不喜歡,可以去找谘詢老師調整。這是青青自己的課程表,要收好了。每節課結束後,她需要按照自己的課程表去找下一節課的教室。

肖雨禾覺得這種管理很像自己當年讀大學的時候,可是大學生都是成年人了,而且是因為專業不同,才需要分開上課,許多像政治、高數和外語之類的公共課和基礎課還是在一起上的。青青現在隻是初中生,有什麽必要分成這樣呢?而且沒有班主任能行嗎?不過,她也隻是心裏在打鼓,沒有開口問蘇珊。入鄉隨俗,她不想讓人覺得自己很挑剔。

和國內的中學不同,這裏的學生都在學校吃午飯,午餐時間隻有40分鍾,因為學生多,所以得分成三批就餐。蘇珊沒有和肖雨禾母女商量,就替餘青青選了第一批。她告訴餘青青,她的就餐時間是中午十一點,一下課就抓緊時間吃飯,因為十一點四十分就得回教室上課,這樣才能把餐廳騰給第二批吃飯的同學。蘇珊還特別關照餘青青,不要看餐廳裏人多,就忘了自己的上課時間。最後,她又跟餘青青交代放學的事,說下午四點之前就放學了,校車隻有一趟,千萬不能錯過,而且千萬不能坐錯,因為放學時校車很多,每輛車走的路線都不同。“青青,你一定要記住自己的校車號啊!”蘇珊臨離開時提醒道。

終於迎來了上學第一天。一早,肖雨禾把餘青青送到校車上。她擔心女兒吃不慣學校的飯,前一晚做好了盒飯放在餘青青書包裏,又給她五塊美元。

目送校車變成一個小黃點,消失在視線盡頭,肖雨禾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有點空落落的,但更多的是不安。女兒能不能適應美國的學校?午飯是吃自己的還是吃學校的?下午能不能找到自己的那趟校車?

肖雨禾一整天都坐立不安,恨不能跟著女兒到學校去。但是她心裏很明白,她幫不了女兒,自己也是剛來美國,也是個“新生”。而且她根本就不打算幫,她要讓餘青青自己應付學校裏的一切。在教育孩子這件事上,肖雨禾有自己的觀點,她很堅定,那就是孩子必須自立,必須學會自己去克服將要麵對的所有困難,這是能力的鍛煉,比讀書還重要。這是肖雨禾自己人生的經驗。

肖雨禾自幼父母離異,她在姥爺姥姥的膝下長大。當大學教授的姥爺寵她如掌上明珠,從小就教她瀏覽家裏的藏書,哪怕是在最困難的年代,也沒讓她吃過一點苦。比起同齡孩子,肖雨禾的童年和少年無論在精神上還是在物質上都更富裕,也更幸福。但不知道是因為姥爺姥姥對她過分溺愛,還是自己天生缺根筋兒,肖雨禾一直覺得自己頭腦過於簡單,簡單到害人之心和防人之心她統統都沒有。

二老去世之後,失去了保護傘的她還是一如既往地糊裏糊塗,在外地工作的母親偶而和她有書信往來。那時候的信,來回一次至少兩三個星期,對生活中遇到的小問題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而且長期不和母親在一起生活,肖雨禾從書信中感受不到姥爺姥姥所給予她的那種關愛。至於父親,從肖雨禾有記憶開始,就沒有見過。所以從那以後,她便開始獨立地麵對所遇到的一切。久而久之,她習慣了不依賴任何人,凡事都是自己做主,率性而為,很少去想結果。就這麽一路走來,倒也平平安安,沒有出什麽大錯。以至於每次看到自己的同齡朋友,在父母的嗬護下,做起事來畏首畏尾,她心裏就泛出一種自豪,為自己的獨立性格驕傲。

如今,肖雨禾希望女兒也像自己一樣,學會自己麵對必須麵對的一切,凡事自己處理,精神上不需要依賴任何人。讓她高興的是,女兒的性格真的很像自己,喜歡讀書,為人處世大大咧咧,和同學有了小矛盾,轉眼就忘記,心愛的東西丟了,她也不介意。天生豁達,沒心沒肺,像我,現在有機會比我更早獨立,這是好事。肖雨禾安慰自己道。她知道自己擔心女兒是正常的,這是為人之母的天性,其實她了解女兒,對她的適應能力有信心。

校車停在校門口,餘青青跟著大家下車,進了學校。她找到自己的小櫃,學著旁邊的孩子把書包放進櫃子裏,走進教室。老師是她和媽媽見過一次的,黃頭發藍眼睛的高個子女人。開始上課了,老師先介紹自己,然後逐個讓孩子們說出自己的名字和家住的方向。

餘青青有些拘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老師試著問了她幾個問題,餘青青一臉茫然和羞怯。女老師見餘青青完全不懂,便領著她去了另一間教室。那間教室的門口掛著ESL的牌子,這是專門為那些把英語作為第二語言的學生們用的。美國幾乎所有學校每年都要接收許多外國孩子,所以每所學校都有一個輔導班,專門幫助不會講英文的孩子過語言關。

ESL教室裏坐了十幾個孩子,都是剛從世界各地來的,英語水平和餘青青差不多。大家圍坐成一個圈,有個胖胖的女老師坐在中間,她舉著一疊畫片,像教幼兒園的孩子一樣,笑咪咪地指著畫上兩個握手的人說:“Let me introduce myself, I’m your neighbor. My name is Linda。(我來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你的鄰居,我的名字叫琳達)。然後,她讓挨著的兩個孩子互相介紹,重複剛才的句子,孩子們慢慢活躍起來,餘青青的小臉兒上也露出了笑容。

午飯時間到了,孩子們都從各個教室擁進餐廳,就是一進校門的那個大廳。此刻大廳裏已經擺滿了拚成長條的塑料餐桌和凳子。餘青青見同學們都從一個桌子上取盤子,然後去排隊要自己想吃的麵包和牛奶之類的食品,再排隊交錢。她也想去排隊,可又猶豫了,因為不知道那些吃的東西用英文怎麽說。她想起媽媽給自己帶的午飯在小鐵櫃子裏鎖著,想去拿,又怕同學們像看怪物一樣看她。餘青青在隊伍旁邊磨蹭了好一陣,最後還是學著別人的樣子,拿過一個盤子,排在隊伍後頭了。她盯著排她前麵的那個男同學,想大不了就學他好了。輪到她了,她用手勢比劃著要了跟前麵同學一樣的食品,又去排隊交了一美元五十美分。

餘青青找了一個角落坐下來,想快點吃完。可是,看著盤子裏那一小塊肉餅,一塊幹麵包和一塊硬邦邦的玉米糕,還有一小盒冰牛奶,她一點食欲都沒有。勉強吃了兩口,肉餅又鹹又膩,麵包幹得難以下咽。餘青青想起自己在北京的學校,校園和教室,自己的小課桌,想起自己的班主任王老師,還有教算術的趙老師。班上的好朋友,李平平和翟彬,她們現在在幹什麽?她們知不知道自己不會再回去上學了。真希望她們能看見自己現在的學校,她們一定會很驚訝,如果能和她們說話就好了,自己一定告訴她們這個午飯有多難吃。放假前,自己還告訴她們,暑假後要回去上學的,也不知道怎麽就成這樣了,她開始有些委屈。

40分鍾的午餐時間很短,排隊就用了一半,現在要趕緊吃完飯,幸好她也不是那種多愁善感的個性,知道沒有退路,也就不再想了,加上生怕下午上課遲到,她低頭匆匆吃了兩口,就趕緊向教室奔。直到進了教室,她才覺得舒服一點,雖然隻在學校待了半天,至少這裏還算是個熟悉的地方。

下午課還是由那個和藹的胖老師上,她讓孩子們一起做遊戲,用簡單的英語講笑話。餘青青越來越放鬆了,她喜歡上了這個胖老師。班上有一個日本女孩和餘青青一樣乖巧,比餘青青還靦腆,上午上課時一句話都不說。這時,她慢慢地蹭到餘青青身邊坐下,盡管兩孩子語言不通,但相互打量,至少長得都是亞洲人的臉,也就生出了幾分親近感。日本小姑娘指著自己說:“He To Me”,見餘青青隻是怔怔地看著她,沒有回答,就拿出一張紙,寫上冰田仁美,11歳,日本,餘青青不認識那個歳”,但也猜到了意思,就把自己的中文名字寫在那張紙上,還不忘在後麵加上“10歲,中國。於是,兩個女孩比比劃劃地交流起來,也不覺得孤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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頂級朋友 回複 悄悄話 剛來的孩子每天需要上1-2小時ESL 課,其他還是正常上課。不會一直在ESL 上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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