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侃心理學 （39）精神患者增多了嗎

近些年新聞中有很多爆炸，槍殺他人，自殺的報道，讓人感覺這個世界沒有以前安全了。自殺，往往跟抑鬱症，精神症或者使用毒品有關。而殺人傷人的，除了罪犯，也有一些精神疾患患者。有一些罪犯會試圖用患有精神疾患來免罪。也有一些精神疾患患者很不幸，發病而舉止異常時沒有遇到受過一點精神醫學訓練的特殊警察，而被普通警察打傷或者擊斃。

為什麽這些年來看起來精神疾病的患者增多了？ 為什麽人會得精神疾患？精神疾患和犯罪的界定在哪裏？中美在精神疾患的發病和診治方麵有什麽區別？

首先，我看到精神疾患確實是在逐漸增多。美國如此，中國也是如此。先講美國的情況，中國的事情放到最後再講。這種觀察到的精神疾患增多，即是因為新聞報道增加，人們對精神疾患的認知度增加，以及人們對精神疾患不再象以前那樣諱莫如深，也是因為現代社會的壓力增加而人的耐性降低，從而導致精神疾患真的增加。還有一個因素，就是毒品的泛濫流行。

下麵，用一些經過提煉的例子來說明人為什麽會得精神疾患。

例一．
19歲男性，大學一年級後半年開始行為怪異，成績也下降，老覺得別人在監視他，有時候出現幻聽，聽到別人密謀要害他。終於他開始大發作，把宿舍的牆都鑿開了，把裏麵的電線都揪出來，想找到放在牆裏的攝像頭。看醫生時，母親提供信息，說是他的父親就有偏執型精神分裂症。這是比較典型的一個與遺傳因素有關的精神疾患，是終身疾患需要長期服藥治療。

例二．
28歲女性，主訴情緒低落，有時候還有自殺的想法。 看醫生時，母親提供信息，說是她酗酒和使用各種毒品已經幾年了，用過LSD，海洛因，浴鹽，大麻，冰毒和可卡因。戒毒好幾次了，總是複發。但是，她自己覺得用毒品是過去的事了，現在隻是社交性的飲酒，每天晚上用大麻是為了睡覺，用海洛因是因為買不起止痛藥，用可卡因隻是偶爾朋友來時一起用一下。這是比較典型的毒品或酒精引起的抑鬱症，不徹底戒毒的話預後很差。

例三．
68歲男性，以前沒有什麽嚴重的精神疾患史，家庭醫生建議他來看精神科醫生。一個月前，他跟家庭醫生說自己有些抑鬱，家庭醫生就給他開了抗抑鬱藥。用藥後出現躁狂症狀，以前挺和善的一個人開始跟老婆吵架抬杠。說話滔滔不絕，別人都插不上話。思維奔逸，說話前言不搭後語。覺得自己特了不起，雄心勃勃地要幹這個要幹那個。在社區裏跟人亂搭話，管閑事兒，跟好幾個鄰居吵翻了。晚上不睡覺，有時候跑到街上溜達，有時在家裏在牆上刷漆塗鴉，自己覺得是偉大的藝術。他老婆把這情況跟家庭醫生一說，家庭醫生知道這事兒自己有點兒難處理，趕緊讓他老婆帶著去門診看精神科醫生。精神科醫生一看就是藥物引起的躁狂症，把抗抑鬱藥停掉，給開上抗精神藥物和情緒穩定劑 。但是，躁狂症的病人哪裏會聽醫生的話好好吃藥。兩天後，病人鬧得不像話，警察來了，把他送到精神病院住院治療。兩周後病人再到門診看病時，平靜了，就象變了一個人。
這是比較典型的藥物副作用引起的精神症狀，預後比較好。

例四．
19歲女性，某著名大學二年級學生，父母把他送來看病。孩子已經被學校停課，整天不跟人說話，沒有食欲，沒有精神。白天老是睡覺，什麽事兒也不幹，晚上睡不著覺。情緒低落，經常自責自己沒有用，辜負了父母希望，不如死了算了。有時忍不住一個人悄悄流淚。父母說，孩子一直是好學生，是家裏的驕傲。上大學以後由於是名校，其他學生都非常聰明，自己不再是最優秀的學生，自己不能接受這個現實。學業壓力太大，幾門功課不及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這個病人患有嚴重的抑鬱症，需要藥物治療和心理治療。這是生活壓力造成精神疾患的典型病例，預後應該是不錯的。

例五．
45歲男性，退伍軍人，診斷是創傷後壓力綜合症。創傷經曆是在戰場上救護和清理屍體，以及遭到敵人伏擊和爆炸。症狀是睡不好覺，夜裏做噩夢，在夢中甚至會拳打腳踢，妻子都不敢跟他睡一張床。白天有時候會突然覺得自己“閃”回到了戰場。不能看戰爭影片，因為那會讓他緊張，喚起他對創傷經曆的回憶。聽到大的聲響會被嚇一大跳。以前他對人生有很好的規劃，從前線回來有卻象變了一個人，不再有任何追求和人生規劃。原來他是一個很開朗的人，現在卻不喜歡跟人交往。反映醫院生活的連續劇Grey’s Anatomy中有一個軍醫，就被描繪成有創傷後壓力綜合症。
這是創傷經曆造成精神疾患的典型例子，治療挺不容易的。

例六．
70歲女性，沒有精神疾患病史，因為出現幻視兩天，行為異常，在馬路上盲目亂逛對自己和他人造成危險被收住院。經檢查，毒品尿檢陰性，血液中酒精濃度不高。尿常規大量白細胞。病人有糖尿病病史。這個病例明顯是女性糖尿病人泌尿係感染引起譫妄症。老年人沒有精神病史，突然出現神智改變首先要想到譫妄症和電解質紊亂。譫妄症在老年人中比較常見的原因是感染，特別是肺炎和泌尿係感染。女性患者比男性患者更容易得泌尿係感染。糖尿病人如果血糖控製不好，尿中有糖，正好給細菌提供很好的培養基，很容易引起泌尿係感染。對這個病人，最重要的治療史用抗菌素治療泌尿係感染和控製血糖。與此同時，可以短期給一點抗精神症藥物，一般小劑量就可以了。內科基礎疾病糾正後，一般不需要長期服用抗精神症藥物。
這是內科（或外科，婦科）疾患（器質性疾病）造成的精神疾患。

小結一下，精神疾患的病因有先天遺傳，藥物引起，毒品引起，生活壓力引起，創傷經曆引起，和器質性（內外婦科）疾患引起。很多時候，幾種因素加在一起引起精神疾患或者使精神疾患加重。


關於精神疾患與犯罪的界定，說容易也容易，說難也難。現在一有什麽槍殺事件，特別是群體槍殺事件，很多人就會想，是不是那個人有精神病？沒有精神病為什麽會殺人？這是一個錯誤的思考模式。要知道，殺人的大部分不是精神病患者。殺人的還有毒品相關的暴力（不能作為精神病免刑），還有犯罪（比如圖財害命，仇殺，衝動殺人，或者反社會行為），還有被洗腦的（比如人肉炸彈），還有拿錢替人殺人的職業殺手。另外，職業軍人的殺人對於他自己的國家來說是軍事任務，對於被殺的國家來說就是侵略者或者軍事幹涉。

關於精神疾患患者殺人是否可以免受刑事責罰，總的來說，大部分殺人案件不會以精神疾患的理由免刑。我曾經以2009年朱海洋案為例介紹過一些這方麵的基本原則。參見：《“精神紊亂免刑”和朱海洋案的分析》

當時我在文章中分析指出，“第一朱殺人是事實，第二他不符合insanity條件，等待他的將是美國法律的懲罰。”根據百度“朱海洋”詞條：“2010年4月19日，朱海洋被當地法院法官被裁定一級謀殺罪名成立，被判處終身監禁，不得假釋。法官在判案時，形容案件是一起冷血及經過精密計算的犯案。26歲的被告朱海洋聽取判決前，曾向死者的親人和當地社區道歉。”看來我當時根據精神紊亂免刑的基本原則做出的推斷是成立的。

如果有人願意看一點英文的法醫精神病學科普文章，可以參考我寫的《介紹一篇法醫精神病鑒定的科普文章》。該文以2012年科羅拉多James Holmes特大槍擊案為例， 簡單介紹了法醫精神病鑒定的方法和程序。

關於精神紊亂免刑，歸根到底還是一句話：大多數犯罪者不適用。

中美在精神疾患的發病和診治方麵有什麽區別？這是一個挺大的話題，下一篇再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