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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這麽一個年輕的女病人，因為左邊肢體不能動而入院，但是神經科怎麽查也查不出原因。查不出神經係統局部病變的肢體癱瘓，加上病人有兒童時期被家裏人性虐待的病史，要考慮轉化障礙（conversion disorder），於是精神科就被叫去會診了。
Conversion disorder是精神科裏相當難診斷難治療的疾患。首先，診斷難，因為沒有任何化驗指標或者影像學檢查可以確定診斷，必須在除外所有其它診斷的可能性後才能診斷conversion disorder。治療方麵，沒有特效藥物。如果在不恰當的時機跟病人說她的偏癱查不出原因，所以是她心理有病，病人會覺得委屈，會生氣，會不再相信醫生，甚至會走極端做出一些傷害自己的事情。
對於這個病人，我們請了理療科（physical therapy）和職療科（occupational therapy）。先進行左側肢體的被動運動，再進行左臂的支撐訓練，並鼓勵病人坐起來，慢慢進行行走的訓練。我跟著在一邊不斷給病人強化，說是physical therapy和occupational therapy非常有效，即使是查不出病因，病人的肢體功能也能慢慢恢複。我反複跟相關的醫生護士運輸員和Clerk強調，不要給病人戴上Conversion disorder的帽子，更千萬不要跟她說查不出病因所以是她裝病。
經過兩三周的治療，終於有一天，病人奇跡般地好轉了，左臂揮動自如，主動要求出院。這個病人在住院期間，情緒多變，對護士要求特別多，大家早都盼著病人出院了。病人這一要求出院，大家心裏樂得，比過節還高興。我也儼然成了全病房的救星，主管這個病人的護士終於可以不用再管這個病人了，估計想過來跟我擁抱的心情都有。當然，她不能這麽做。如果讓病人看到她出院大家都高興得心花怒放，她一生氣，說不定conversion disorder又複發，弄出個右側偏癱就麻煩了。
病人對著全病房宣布，河邊醫生是她見過的最好的醫生，她的護士則是她見過的最好的護士。她早忘了她對我愛答不理和跟護士找麻煩的時候了。這是典型的borderline personality disorder（邊緣人格障礙）的表現Splitting（就是極端化，把別人說成不是最好就是最壞）。
被有邊緣人格障礙的病人誇成世界上最好的醫生沒有什麽可以激動的，因為明天當你不能滿足她提出的無理要求時，你就成了世界上最壞的醫生了。我趕緊把功勞都推到Physical therapy和occupational therapy醫生身上，說是最主要的功勞都是她們的。這倒不是我的中國人愛瞎謙虛的老毛病又犯了，而是這樣的功勞我實在不想沾，這麽難治療的病人最好能忘了我，下次不要找我了。
有的病人，治好了，我記得，也願意病人記得我治好了他/她。有些病例，我可能一輩子也忘不了，但是我希望病人把我忘了。真的，忘了我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