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邊
相信的就是真實，難以置信的就是虛構。我隨便寫寫，你隨便看看
小時候美好的記憶能回味一輩子。我還記得夏天就著清涼的井水和姥姥醃的甜醬瓜喝白米粥，比我後來喝過的什麽早茶都好。有一個夏天，從抽水機裏逮到了一隻螃蟹，煮熟了沾薑末醬油，吃得特別香，跑回抽水機那裏卻再也沒有逮到下一隻螃蟹。那時候小河的岸邊用木頭搭一個水橋，所謂水橋最多其實隻能算半座橋，伸到河中間降到接近河麵的水平，可以在那裏淘米洗菜。淘米的時候，有些米粒會從竹籃的縫裏漏到河裏，那些歡蹦亂跳的小蝦就聚過來吃，隨便用個竹籃一撈就是好幾個蝦。撈滿一小籃回家煮了沾醬油吃，雖然蝦小沒有多少肉，但是味道鮮美。現在在美國超市買來的蝦雖然個子大，味道卻沒有那麽鮮。我一直以為那是因為蝦太大了，要不就是因為現在好吃的多了，無所謂了，而幾十年前，隨便有點什麽吃的都覺得特別好吃。
每到要過年了村裏殺一口豬，我和其他孩子一起圍著看，等著分給自己家的肉和下水。還有一件值得一盼的事情是分魚。農村的小河時間長了也會有淤泥，造成河床越來越高，解決的辦法就是把河分段攔死，把淤泥挖出來當肥料。這麽做的同時也做了另一件事情，就是“涸澤而漁”。當水被抽幹是，那些魚就在淤泥裏跳，有時能見到一些平時少見的魚。但是最多的還是白鰱魚，所以大家分的主要是白鰱魚。記得分魚是在村（生產大隊）裏的打穀場，按照每家的人口大小魚搭配進行分配。不用說，魚做好了當然特別好吃。
出國前和出國後，秉承我父母的教導“活魚好吃”，我有時候在商店裏寧願多花一些錢買活魚回家燒了吃，可是說實在的，沒覺得活魚和死魚有太大區別。為什麽我小時候從村裏分到的魚那麽好吃？我一直認為那是因為那時候我們物質生活不豐富，偶爾能吃上魚，吃上肉當然覺得好吃。直到昨天，我才認識到這樣解釋其實是一個誤會。
事情是這樣的：我有一個朋友喜歡釣魚，說是他從湖裏釣來的魚比商店裏賣的同樣品種的魚好吃，等釣到了要送我幾條。他的理論是，湖裏的魚能自由自在地遊動，而商店魚缸裏的魚空間太小，水又沒有營養還富含排泄物，魚在裏麵待著，慢慢肌肉都鬆了，就沒有鮮味兒了。朋友還舉出自己的實例說，冬天他釣不到魚但是又想吃活魚，就去商店買了一條，結果做熟了一吃，味道根本不一樣。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但我覺得會不會是他的心理作用，自己辛苦釣了半天，當然會覺得好吃。
在跟我許諾了幾個月後，我這個朋友昨天真的釣到不少魚，刮了麟後挑了兩條石斑魚送給我，據說這是能釣到的最好吃的魚了。我一看魚的形狀，這種魚我吃過，不過買來的時候是死的，放在冰上。記得在飯店也點過石斑魚，說是現殺現做的。看看那兩條魚，一磅半左右大小，眼睛鼓鼓的，水汪汪的，腮是紅的，看著就喜慶。眼鼓腮紅是我買魚時挑選比較新鮮的魚的標準，當然，從來沒有買到過這麽眼睛這麽鼓的魚。拿到魚時已經吃過晚飯了，朋友叮囑不要凍起來，凍了就沒有鮮味兒了。但是，放到明天做就又是一天，我決定幹脆晚上就做了吃掉。河東覺得我太怪了，聲稱，“那都不是飯點兒，你愛做做去，做好了我也不吃。”
弄好蔥薑蒜，把魚做成紅燒，這是我的拿手做法。清蒸其實更適合，而且我也很擅長（我做清蒸魚故事和做法參見 《 煲湯，辣子雞丁，三杯雞翅和蒸魚 下》 http://blog.wenxuecity.com/blogview.php?date=200703&postID=8824 ），但是那種做法要用熱油鍋，會弄得廚房烏煙瘴氣的，所以就沒采用。做好了，叫我女兒來吃，女兒可有派了 : “我都吃過晚飯了，現在不餓。”我說“這種魚最高級了，還是從湖裏釣來的活魚，肯定好吃。”我女兒這才勉強坐下來陪我吃。其實，我自己心裏也沒底，有那麽好吃嗎？
不吃不知道，一吃還真好吃，從味道，從肉質都特別好。掉到汁裏的小碎肉有點兒鹹，有一種味道很足的感覺。魚背上整塊的魚肉則比較淡，保持了魚原有的鮮味兒。女兒一吃也來精神了，我們倆不吃飯光吃魚，一會兒功夫就把一條魚吃完了。本來想把另一條留到第二天吃飯時吃，我說，“放到明天就沒那麽好吃了，今天就吃了吧。”不過，我沒忘了河東。雖然說她宣稱過“做好了也不吃”，但這麽好吃的魚把她給空過去了，她以後非找我算賬不可。我們忍者口水給河東留了半條魚，讓我女兒去請河東來吃。
河東很有派頭地姍姍來遲，我早就擦完嘴坐回電腦前碼字去了。過了一會兒，河東吃完了，蹭到我的身邊：“我覺得，你也應該去釣魚。”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河東一向反對我做種菜這類費時間的事情，認為什麽東西都可以去商店裏買。至於釣魚，那要買漁具，買執照，要花時間，還要有技術，我自己都覺得麻煩和消費太大，從來沒有想過要去釣魚。現在河東居然要求我去釣魚，這太陽都從西邊出來了。河東說，“這個釣來的魚真好吃，從來沒吃過這麽新鮮的魚。”我說，“讓我釣魚就免了吧。你等我老起臉皮還跟他要，下次他再釣著了我還去拿。”
現在，經過比較我才明白，我的朋友關於釣來的魚味道好的道理是對的。我小時候吃的“涸澤而漁”得來的魚那也是河裏的遊水魚，所以好吃，而不隻是因為那時候物質生活水平低，沒有什麽好吃的。現在商店魚缸裏的魚雖然還活著，但是魚肉已經鬆了，比不了野生魚。現在的生活條件是好了，有的是雞鴨魚肉，但是，嘴裏的感覺並沒有麻木，遇到了真正的好魚還是吃得出來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