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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胡值班記(五)警察拘留處

(2007-12-01 15:01:07) 下一個
再回到家,差不多九點了,這一天班值得夠充實的。VA急診室的病人凡十一點前來的需要去看病人和寫大病曆,所以老胡準備看看書,等到十一點以後再考慮睡覺的事情。十一點,老安打來電話問值班值得這麽樣,有沒有什麽問題。老胡說,一天下來看了好幾個病人,都按照規定請示過VA或市民醫院聽班的主治醫生了。按習慣,一般過了夜裏十二點就盡量不驚動主治醫了。老安說,要是實在事情自己決定不了也隻好在夜裏呼主治醫,不過,一般夜裏來病人的機會不是太多。今天你看了不少病人了,希望你夜裏運氣好點,沒有病人。

十一點半,警察拘留處呼老胡了。老胡心裏叫苦,夜裏看病人倒是沒什麽了不起,但夜裏不好意思叫醒主治醫是個問題,萬一遇到什麽困難病例就麻煩了。到了市民醫院,一時找不到警察拘留處,這不要緊,問嘛。這個城市不大,人比較NICE,特別是見到醫生,那些保安,清潔工,護士都可願意幫忙指路了。到了警察拘留處門口,老胡記得老安告訴過自己開門的密碼,拿出小筆記本查到密碼,一按,還真靈,門就開了。病人是個年輕人,因為盜用信用卡問題昨天被捕,今天自己割腕,被送到這裏,等著精神科醫生做評估。如果判斷病人是假裝自殺,則直接送回監獄去,據說病人回去了待遇不怎麽樣。如果判斷病人是真想自殺,則送到州立精神病院治療,過幾天病人病情穩定了,醫生覺得病人沒有自殺的危險了,再送回監獄。為什麽這些人要假裝自殺呢?老胡問警察拘留處的老護士,“自己割腕,多疼啊,還危險。割淺了吧,一看就是假的,人家根本不理你。割深了吧,萬一沒被及時發現,弄巧成拙真死了不就全完了。”老護士有點曖昧地回答,“你知道,監獄裏待遇不怎麽樣啊。有些不該發生的事經常會發生,很痛苦的,比割腕痛苦得多。有時候,實在忍受不了,就想離開監獄幾天。州立精神病院的環境和夥食也不怎麽樣,又不是賓館,一般人當然不想住。但對於監獄裏的人來說,到精神病院待幾天就象度假,還有煙抽,很值得一試。”說著,他從抽屜裏拿出幾張紙來放在老胡麵前,“這是他們在監獄裏流傳的如何假裝自殺,騙過醫生,最後得已在精神病院放鬆幾天的全攻略。”老胡讀了,哇,他們對整套程序這麽清楚,知道應該跟醫生說什麽,知道到了哪一步會發生什麽,甚至知道在市民醫院會有一個比較沒經驗的精神科醫生來會診。

老胡去看病人,病人裝得還挺象。老胡於是祭出精神科醫生的法寶,要求跟病人的家屬打電話。病人一開始不願意給電話號碼,老胡說,“我是來作評估的,下一步你是回監獄還是去精神病院就聽我的了。我必須和你家裏的人談了才可能確定你現在的狀態和平時有什麽不同,自殺的想法有什麽原因。”得到病人給的幾個電話號碼,已經是十二點鍾了。老胡也不管人家睡不睡覺――你家裏人都鬧自殺了,你夜裏被叫醒回答幾個問題有什麽不可以。還真打通了一個,是病人的兄弟。該兄弟證實了病人的一些說詞,但似乎有串供而且演過了的感覺,因為病人自己都沒說自己有抑鬱症,該兄弟卻說有。這隻能說是該兄弟台詞記得好,病人就在現場太緊張忘台詞了。

看完病人,一按鈴,老護士開門讓老胡到了外屋。老胡有話直說,“我覺得病人是為了SECONDARY GAIN假自殺。但是,我不敢做這樣一個決定,因為萬一病人是真自殺,我們把他送回監獄後他自殺死了,對於醫院和監獄都是醜聞。可惜現在時間太晚了,我們一般不在十二點以後打擾主治醫。如果時間早一些,我會呼我的主治醫,讓她決定。我最晚什麽時間需要給你一個答案,如果可以拖到早晨,我就等請示過主治醫再做決定。”老護士笑了,“遇到這種情況,一般都打電話給MOBILE CRISIS,他們很有經驗的,知道怎麽處理。他們一般會把病人送到州立精神病院。”老胡說,“州立精神病院那邊是怎麽處理的我知道,因為我在那邊幹過一個月。那邊是由值班的主治醫作評估,也許他有信心把病人送回監獄去。不過我不明白,既然一般都打電話給MOBILE CRISIS,再送到州立精神病院,何不直接就那麽做了,非要讓我來看病人?你知道我們值班的都是住院醫,經驗比較少,這在病人的全攻略上都寫著呢,這不是給他們以可乘之機嗎。”護士說,“這是規定。必須有一個精神科醫生看病人,做評估。MOBILE CRISIS的人雖然有經驗,但他們不是醫生。”OK,明白了,說白了就是拿這個精神科住院醫當招牌走過場,因為住院醫不管經驗多不多,畢竟有個MD學位,算是醫生隊列的。感情他們所有這些人,包括護士和MOBILE CRISIS的人一看病人的情況早都知道該怎麽做,就是等著醫生的筆寫下他們要的那一行字,“CALL MOBILE CRISIS”。有了這一行字,MOBILE CRISIS的人就象接到了聖旨,可以根據他們自己的判斷行事了。第二天是星期日,老胡和三年級的ABC(AMERICA BORN CHINESE)老皮一起吃飯時聊起這個病例。老皮說你做得對,“我們值班也都是這麽做的,沒必要冒風險。交給MOBILE CRISIS,他們絕大多數時候會把病人送到精神病院。精神病院接診的主治醫百分之八九十的情況會把病人收住院,他們也沒有必要冒險。病人住個三五天,就被送回監獄去了。”老胡說,“我明白了,如果病人真的是一時想不開,真想自殺,在精神病院住個三五天,離開了監獄那麽險惡的環境也就沒事兒了。所以不管自殺是真是假,在精神病院住個三五天都可以送回監獄去。不就是讓病人在精神病院住幾天嗎,何必非要冒那麽大風險不讓他住呢。再說了,病人需要冒多大的風險;有多大的勇氣;忍受多少疼痛;需要克製自己的緊張情緒麵對那麽多有經驗的專業護士,醫生和警察;需要多好的演技才能把這出假自殺的戲演得有點逼真。所有這一切,如果失敗了在監獄裏會得到更糟糕的待遇,如果成功了最終隻換得在精神病院住上幾天,要說也夠可憐的。所以如果但凡演得還有點象,就讓人家在精神病院改善生活幾天,也是人家天份加努力掙來的。所以,在這件事上,不要太小氣。非要較真,最後病人一看我演這麽好還不給我,真絕望了,本來假裝的現在變真自殺了,不活了,鬧得大家都下不來台就不好看了。”

接著講老胡在警察拘留處的經曆。老胡正在寫這個病人的會診記錄,那邊有個女護士說,“我們還有一個女病人,躁狂抑鬱症,自己停藥六個月了,現在懷孕三個月,情緒激動,拿著刀去割男朋友的喉,沒成功就逃跑,還想割自己的手,被警察送來了。您是處理完手頭病人就看呢,還是先回去睡覺,明天早晨再看。我們倒是不著急。”老胡說,“早看晚看都是看,現在就看。”心裏已經想好,這是個簡單病例,病人是真有精神病,停了藥就複發了。這種情況,送到精神病院,把藥用上,病情就會慢慢穩定。這種明顯的病例,不用請示主治醫,老胡自己就有信心做決定。當然,等到了早晨,老胡會把這兩個病例向值班的主治報告,讓她知道有這麽回事,省得萬一別人問起夜裏病人的情況,她完全不知情。

後半夜還有一些零星的情況,就不單寫一篇了。簡單寫幾筆,放在這裏點綴一下。老胡回家睡下時已經夜裏兩點了,六點多時呼機又響了。一看,是VA精神科病房,心放下一半。病房一般都是發燒,血壓高,血糖高,要止痛片的,比較容易處理。電話打過去,護士說有個病人右眼疼痛,還腫得睜不開眼,血壓190。老胡對這個病人還有一點印象,昨天早晨看他時就說眼睛不舒服,後來老胡還給開了人工淚液。這種情況,如果是青光眼急性發作必須讓眼科醫生急會診。老胡讓護士給病人一片CLONIDINE先把血壓降下來,然後向總機要到眼科值班醫生的電話。呼到眼科住院醫生,老胡把情況一說,一開始眼科醫生還想晚點來,問了好多問題,比如病人的眼痛是不是有好幾天了。老胡說,昨天早晨看病人時沒說疼,隻是有點不舒服,是護士兩分鍾前剛呼的,說是病人突然說右眼痛,10/10,所以需要除外是不是有眼科急診情況。終於把眼科醫生說服了,答應馬上去看病人。眼科是比較舒服的科,急診不多。也不知道值班的住院醫是幾年級的,自己一個一年級的小實習醫非要人家急會診。但問題是要是真有眼科急診,眼科醫生必須去,而老胡去了也沒有用。老胡所能做的就是把血壓降下來,至於高血壓和病人眼睛痛是不是有關係,那也不一定,但降下來隻會有好處,沒有害處。經過了幾個月的訓練,老胡已經改變了那種每個病人都要親自出馬的傻幹作法。該去看的病人就去,不該去的就不去。比如,按規定VA急診室的病人夜裏不需要去,老胡現在一般也不去了,去了白去,副主任老薩都說了,“誰讓你去了,你自己把值班搞得那麽累是你自己的問題。你就應該按要求的去做,要DRAW A LINE。這是你在臨床工作中要學的。”象這個病人,就讓眼科醫生處理去吧,老胡該幹的全幹了,可以繼續休息了。這一天二十四小時班已經幹了不少事了,一天之內就幾乎把市民醫院能去的地方:急診,創傷,病房,和警察拘留處去了個遍,老胡要增加臨床經驗老有機會速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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