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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代人的幾張人生素描

(2023-02-16 16:27:49) 下一個

說一點往事,隻求其真,不論其好與不好。

【1】

文革晚期下鄉之前,那時年輕人的火氣真衝,記不住是什麽一場遊行慶祝活動,全昆明市中學列隊通過市中心,時行時停,前堵後擠,在文化宮門口師附中的同學與後麵二十三中的學生發生爭執,大家清出一塊場地,要用拳頭對決。

被對方擠兌的大偉在場中站定,隻見二十三中站出一個夥子,擺開架勢,蹲馬步,口中念念有詞,雙手作起式狀。“喝…練過武的!” 有人不禁脫口而出。大偉從不知功夫為何物,逼到這份上,也就豁出去了。一交手大偉幾記重拳讓對方毫無還手之力,頭上徒生幾個糟包。那花拳秀腿敗在了排手好手的爆發力之下。對方心有不甘,推出一人向我方約架,我方有過習武經曆的馬光隨即答應晚上在昆明劇院見。

晚上我不在現場,聽回來的同學講,原準備見識一下馬光與對方好手的單打獨鬥,馬光還叫上了省體隊武術隊沙國政的幾個徒弟,不料對方幾十號人突然一齊圍了上來,馬光一看不好,出手掀翻二人,奪路而走。洪剛也出拳打翻一人,文宜被一隻手肘箍住脖子,動彈不得。忽聽一聲哨響,轉眼人又四處散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事有蹊蹺,後來才從馬光處得知,原來對方來頭不小,是拜在園通山周老倌門下的一個習武圈子,文革中舞拳弄棍,不可一世。當晚來了不少人,在各路口帶有惡狗封堵,準備大幹一場。這些都是涉世未深的我等無法想象的。所幸對方有一人認出馬光,此人曾拜在馬光門下習武,是師附中高二的學生,名叫任德安。上午出頭的陸文康(此人後來是風靡芒市風平區一帶的大把子)與任德安現正是周老倌門下的師兄弟,任德安認出馬光後向上稟明,才有了和解的轉機。任德安是一個精壯小夥,性喜習武。在校時曾見識過他的身手,那就是在校園裏的一連串空翻,令人叫絕!

多年之後,在瑞麗邊疆,一天傍晚,等嘎小曹和班嶺老苗帶了一人來雷弄知青戶串門,正是多年不見的任德安,臉上多了許多歲月的痕跡。酒足飯飽之後,任掏出一副撲克牌甩到桌上,開牌之時,不覺大臊。原來是一副產自緬甸的裸體撲克,我哪見識過這個!還是老苗老道,他說,你看那眼神能勾人魂魄。隻有任德安不以為然,一副久經沙場的樣子。其時,任德安剛從緬共回鄉休假,年紀不大,閱曆之深,經曆之豐富,我自忖是無法與之相比了。

【2】

高貴生是一個來自印尼的僑生,下鄉前在師附中初三46班就讀,瘦高身材。在我的印象中他是一個拳擊愛好者,和很多華僑同學一樣,文革後期拳擊手套從不離身。

1969年春,與同學一起下到瑞麗邊疆,在等秀鄉畔弄插隊落戶。

轉年一天與景頗山下來的朋友堂生相聚,二人在城中遇到一夥從外縣來的小流氓,不知為何事,貴生與他們爭執起來,一言不合,對方依仗人多圍上來就開打,情急之下堂生拔出戶撒刀與貴生一起殺出重圍。不想縣人武部聽說動了刀子趕來將堂生抓捕,當得知堂生獲刑後貴生雖是萬念俱灰,依舊血氣方剛,毅然跨過界河,參加了緬共人民軍。

在人民軍被編入環境最為艱苦、充滿危險的敵後遊擊隊中。你很難想像,那時可以一年不刷牙、軍情緊急甚至無法在一塊平地上睡上一個安穩覺。雨季反“圍剿”的三次突圍,均被敵人逼進原始森林裏,二十天沒見過一粒米,就靠野菜度日。更可怕的是,身邊的戰友每天都在減少,大家心中的恐懼與壓力可想而知。

貴生當時就下定決心,如果能活著離開戰場,就要走另一條人生之路,今生今世從頭再來,要對得起自己。

1971年,在省僑聯的關心過問下,貴生順利地得到了緬共高層的批準,成為第一個被正式批準複員昆明知識青年,退伍回到了瑞麗。當年被招工返回昆明。

1973年,和很多華僑同學一樣,貴生移居香港並在1975年入職香港最大的染織公司,香港福田紡織集團。貴生決心從頭學起。兢兢業業,一步步從工人到領班,從部門主管到分廠廠長。

1991年,貴生被派往內地,從東莞到江蘇鹽城,先後任麗海和福匯公司總經理,創辦了多個優質精品企業。

後麵的事不用多言,一個從生死線上掙紮過來的人,更懂得生命的可貴,更懂得“活著”的價值。一個曾經的印尼華僑富家少爺,竟在那生死之地鳳凰涅磐了。

【3】

那還是我剛下到瑞麗邊疆那年,附近農場的知青朋友邀我們去喝酒,到了農場才知道,原來是給他們的老大哥L送行。L儀表堂堂,丹鳳眼臥蠶眉,是與我們同年的高三畢業生。在一幫初中小知青中威望甚高。他決心放手一搏投奔緬共。席間他講了一番話:"我們靠不上自己的父輩,隻能靠自己。我現在出去就是為了我們和我們的後代今後過得更好。" 好個富貴險中求,他是我知道的第一個參加緬共人民軍的知青。佩服之餘,我內心深處也有些不安。

以後很長時間沒有L的消息,不斷傳來不少知青在戰鬥中命赴黃泉,心裏一直在想,L一定能做點什麽,……

多年以後,一個朋友告訴我,在中國下關市的一次緝毒行動中,緝警根據線人消息突襲了一家旅店卻一無所獲,收隊返回的路上,一個緝警突然想起一間客房桌上放有一包洗衣粉,當時因其堂而皇之地放在那兒,反而沒注意,會不會有詐?馬上返回旅店逮個正著,犯案人正是L。聽到這裏,我竟無言以對,心裏深深地為之惋惜……

【4】

這是一位農場知青朋友講過的一段動人心弦的故事,它蘊含著那種迷人的,可遇不可求的高貴和美麗:

初識肖時,就被她那麗質天成和優雅大氣所折服。夕陽下,龍井旁,剛剛浣洗後的她,一抹瀑布般的秀發在微風中飄逸,婀娜嫵媚的身姿,款款地走來……上天仿佛有意於她,邊疆炎日並未傷及她那白皙柔滑的皮膚,明亮清澈的眼睛猶如一波秋水,嘴角總是掛著淡定從容的微笑。她的輕言細語,如泉水叮咚,滿滿的透著女人味,再枯燥的報紙,經她嘴裏讀出,你也會靜靜地聽下去。

她是六四年的高中畢業生,品學兼優。因為家庭出身,碎了大學夢,自願從大城市來到邊疆農場。有一次,我和她進城去送材料,在團部招待所,她不好意思地說,要去一個地方。我笑了笑,知道她要去會男朋友。晚上,我們一起談了很多,她談到了她的男朋友,談到她的初戀,……她的經曆其實很坎坷,遭遇到很多不公正,但她有了愛情!

後來,我去了營部,她去了小學校就分開了。再以後聽說男朋友與她分手了。上麵要提拔她男友,她的出身會影響他的仕途,上麵便說服他分手。再見到她時,她隻是說:“我要回成都去了……”

1994年我在成都青白江見到了闊別二十多年的她,她風韻猶存,還是那樣的光彩照人。她創業有成,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後來聽說她又移居海外,生活美滿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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