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曼兒

本人四零後,在文學城潛水多年受益多多,特別是得到水沫姑娘許多鼓勵幫助,今日終下決心開通博客,人在他鄉卻能和文學城大家庭分享
正文

我的知青生活- 6

(2017-04-10 12:17:52) 下一個

大概七點鍾,我們點的青年回來了,隻見得他們隔著棉衣,後背冒著熱氣,那一定是幹活累的出了許多汗造成的。那三個城裏來的明顯不如農村來的老張,臉也顧不上洗,都坐炕沿上喘大氣,大概累的不行。我等著他們洗漱完了再上飯。

這時候王隊長來了,跟二哥說,吃了飯咱們去趕集,二哥是隊裏的車把式。又到男生這邊跟老張和北京人說你倆也跟去,帶著錢,買些菜和筐籃,扁擔,鹽巴什麽的。說罷自己也回家吃飯去了。我們也趕緊開飯了,我隻拿了那半塊玉米餅子。

我因坐在地上的板凳上,也可看到二哥家炕上的飯桌及人。不知道二哥因為什麽事突然回頭抓起了趕車的鞭子霹啊一聲,一鞭子抽到了二嫂臉上,我想都沒想,大叫一聲:“你幹嘛哪?!”三步兩步就躥到他麵前,奪走了二哥手裏的鞭子,二嫂手捂著臉都沒哭出來。我不知道該說什麽,隻小聲嘟著“你幹嘛哪?”,同時也覺得自己的舉動不可思議。二哥也被我這突如其來的反應驚到了,大概也覺得自己不妥,麵帶羞愧一聲不吭,悶頭喝湯。

我長這麽大第一看見這樣對待自己的親人的。我的心蹦蹦跳,他的幾個家人都沒反應,包括17歲的大女兒,好像是習以為常。說真的,我被驚到了。喊完了,奪完了鞭子,我自己倒不知所措了。跟著聞聲趕來的知青回我們屋了。但心還是平靜不了,老是自問,怎麽能這樣對自己的女人像對牲口一樣呢?!想不通,也覺得這裏的女人太可憐了。

吃完飯大家各自忙去了,我在灶上清理,二哥也趕集去了,這時二嫂才一邊數囉一邊哭,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勸她,任這可憐的女人哭出自己心中的委屈,我就回我的住處。

大嫂早就聽到了什麽,過來問我咋回事,我如實講了。並不曾聽他們吵,就看見二哥一鞭子抽中了二嫂的臉,我就搶下了他的鞭子。大嫂說你們不知道,二哥還有個外號大倔驢,他打人是常事。還說,真夠給你麵子,你奪走了鞭子還敢吼他,他愣沒吱聲。以往誰敢說他,誰說跟誰急。

正說著婦女隊長也來了,還說這回二嫂有幫手了,我心說你婦女隊長怎麽也不管管,怎麽隨便打人?婦女隊長又說,你得空跟婦女多接處一下,不做飯的時候,幫助他們紡線啥的,我應著。她說你這會兒沒事跟我上家坐坐,我們奶奶吵著要看看城裏來的大學生呢,我就跟她去了。

那老奶奶是隊長的媽媽,也是第一任婦女隊長最近不自在,不然早就過來了。我問過好,老奶奶讓我炕上坐,抓出一把地瓜幹讓我吃,那地瓜幹小的可憐,就跟大拇指那麽大。大概她看出來我的疑問,告訴我,這裏的地沒土,莊稼長在小沙石上,都長不大。秋天大塊的地瓜都切片曬幹了去磨成粉了,小的就煮了當幹糧了,當天剩的就晾房頂上就是這地瓜幹。她說她還是第一次見到大學生,還是北京來的大學生。她問我那麽遠你咋就來到家門口了?我回道,先從北京坐火車到縣裏,又坐卡車到公社,再坐馬車就來村裏了。大嫂插問:“火車幾匹馬拉?”。我有些吃驚,她是婦女隊長算是見過世麵的,火車都沒見過,我連忙解釋火車大概的樣子。突然想起來,我有一張照片是我們去八達嶺長城春遊時在京張鐵路的火車頭前照的,忙說下午吃完午飯我帶張照片給您看一下,火車啥樣,她們挺高興。

我問大嫂,那高粱米怎樣煮能夠軟一點呢?老奶奶說現如今的米是晉雜五,它穗多,比較一般的米產量高,就是吃起來味道差,也硬些。你隻能多加水煮多悶會兒。我也告辭回去悶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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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小曼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白鏡天' 的評論 : 感謝你這麽仔細的讀我的拙文,有些感動。謝謝你這農民的兒子不曾忘本。我雖隻下鄉不足八個月,卻讓我受益終身。
白鏡天 回複 悄悄話 皮鞭下的“冤”和“恨”

這段記述讓人落淚,讓人揪心。是個人都會恨死“二哥”的殘暴,及“二哥”手裏趕牲口的皮鞭;是個人都會想知道究竟為什麽?自然,小曼兒至今沒有講清其中的緣由,她的心裏不免也結了一個大疙瘩。如果說從北京帶回村裏的“塔糖”分給孩子們,卻不記敘結果(急得那些有愛心的讀者不斷追問“蜖蟲打下來了沒有?小孩肚子裏那四,五十條纏鬥在一起的蜖蟲疙瘩消散了沒有?”),是小曼兒不想“邀功”,不想“釣譽”,那不交待“皮鞭的緣由”卻是因為啥?這不怪作者。憑小曼兒老大學生的智商,她絕對懂得“二哥”是絕對不會告訴她的,問了也白問。這樣,作者慷慨地將無限的猜測留給讀者去回憶,去暇想。這往往是好的文學作品的另一個魅力。以下是我的猜想。

千錯萬錯就錯在小曼兒的知青鍋灶和“二嫂”家的鍋灶支在了同一個屋簷下。一邊是“瓜菜代”的“二等公民”鍋灶,一邊是領工資,吃商品糧的“一等公民”鍋灶。兩個鍋台緊密相連,兩家飯鍋近在咫尺。大家一起開始吃飯。

坐在炕上的“二嫂”端起滿是清湯寡水的飯碗,正要喝,卻傻傻地,呆呆地朝小曼兒的大鍋裏瞄了一眼,那黃脆脆的玉米餅該有多好吃,她咽了一下口水。如果說,這第一次“傻傻的,呆呆的”看(或者說‘瞄’),是為了她自己,那“二嫂”第二次“傻傻的,呆呆的”看卻完全是為了她的“小鳳”和“小鳳”的弟弟,她的孩子每頓能吃上那黃脆脆的玉米餅該有多好;“二嫂”無奈地看了一眼飯桌對麵自己的丈夫。他是全家的“頂梁柱”。他每天得頭頂烈日,背負蒼天,揮汗如雨,沒黑沒明地為全家老小操勞。我卻隻能讓他每餐都喝菜湯,嚼地瓜。為了她那心疼的丈夫,“二嫂”多麽想第三次再“傻傻的,呆呆的”看一眼那黃脆脆的玉米餅。。。。“二嫂”的這些行為,這些舉動,這些表情,這些心理,全被她對麵正在喝菜湯,嚼地瓜的“二哥”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他是“莊家漢”,但他一點都不傻。當媳婦“傻傻的,呆呆的”看那第一眼的時候,他臉紅;當媳婦“傻傻的,呆呆的”看那第二眼的時候,他心痛;當媳婦“傻傻的,呆呆的”還想再看那第三眼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滿腔憤怒,回頭抓起趕車的鞭子霹啊一聲,抽到了二嫂臉上。。。。他,七尺男兒,太好麵子,他不想讓她丟他的人,他不想讓她丟農家人的臉。其實,小曼兒大鍋裏那黃脆脆的玉米餅“二哥”怎能沒有看見?隻是裝沒看見;那大鍋裏黃脆脆的玉米餅“二哥”怎能不心饞?隻是裝不心饞。

飯後,“二嫂”滿心委屈,滿臉疼痛,滿腹空蕩(皮鞭抽黃了她的午餐),又開始幹那繁重的農家活;“二哥”也去繼續趕他的馬車。全隊人都靠著他哩,他是幹農活的一把好手,他是一名優秀的“車把式”。。。。象往常一樣,他高高地揚起皮鞭,輕輕地掃在馬背上。他那麽喜歡那麽愛護他的馬,因為他是農家人。 。。。“二哥”又想起了飯桌上的那一幕,那一鞭抽得那麽重,自語道:“我真渾,我真渾”,“兒他娘,你受罪了”。他將馬鞭換到左手,用那滿是老繭的右手深深地從額頭抹到下巴,辛酸的淚水一下子布滿了滿是皺紋的臉俠。他又自語道:“兒他娘,你嫁到農家,跟我吃苦受罪,那是咱農家人的命,你我也隻能認命”。

披星星,戴月亮,沒黑沒明的勞作,卻隻能讓自己的孩子和家人喝菜湯,嚼地瓜。“頂梁柱”的心早就碎了。他自責,他憤怒,他想打人。打別人是犯法的,是會坐牢的。然而從古到今,打老婆是不犯法的,是不會坐牢的。“二哥”沒念過書,但知道這個“俗”。
小曼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石假裝' 的評論 : 謝謝你的關愛,回憶往昔更珍惜現在
石假裝 回複 悄悄話 大姐,看得心疼。
石假裝 回複 悄悄話 大姐,看得心疼。
小曼兒 回複 悄悄話 回複 'mzl9876' 的評論 : 謝謝關注,你也在山區下過鄉,會理解我深些。我現在明白了為何看你的博文有他鄉遇知音的感覺,我們有過相似的經曆。
mzl9876 回複 悄悄話 小的時候,聽過一個故事,以為那是城裏人笑話農村人的段子,說是民國時期一個農民第一次坐火車,很是興奮,火車中途停車時,這個老人看有人下去,他也壯著膽下了火車,東瞅瞅,西看看,感覺很是新鮮,當火車鳴叫時,他還笑嘻嘻的不知所以然,當火車啟動時,他一下慌了神,但為時已晚,這時車站裏的工作人員前來勸慰這個老人,說不要緊的,你的行李我們會打電話通知列車員給您收下。
那老大爺興奮的問道,那電話快還是火車快,
當然是電話快啦,
那趕快叫我去坐電話吧,我還真是一直把它當成段子看呢。
我們下鄉的地雖說也是山區,當然要比你晚幾年,看來大環境好很多呢。
小曼兒 回複 悄悄話 謝謝你的鼓勵幫助,幸虧你教我用Notes寫草稿,我可抽空就寫點兒,大大提高進度,謝謝你
水沫 回複 悄悄話 曼姐越寫越好,非常獨特難忘的經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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