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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長篇小說《伊甸園城邦》第二卷 明修棧道

(2017-05-11 17:09:07) 下一個

長篇小說《伊甸園城邦》第二卷 明修棧道
第一章
【流行音樂】
我們走在大路上 意氣風發鬥誌昂揚 毛主席領導革命隊伍 披荊斬棘奔向前方 向前進!向前進!革命氣勢不可阻擋 向前進!向前進!朝著勝利的方向 五星紅旗迎風飄揚 勞動人民發奮圖強 勤懇建設錦繡河山 誓把祖國變成天堂 向前進!向前進! 革命氣勢不可阻擋 向前進!向前進! 朝著勝利的方向 我們的道路多麽寬廣 我們的前程無比輝煌 我們獻身這壯麗的事業 無限幸福無限榮光 向前進!向前進!革命氣勢不可阻擋 向前進!向前進! 朝著勝利的方向 我們走在大路上 我們走在大路上 我們走在大路上 我們走在大路上 向前進!向前進!
革命氣勢不可阻擋(不可阻擋) 向前進!向前進! 朝著勝利的方向。

铩羽回青,吳本固殷勤地跟著。王相玉顯得很不耐煩,像指揮店小二打發吳本固幹活,不把他累得暈頭轉向,那是對不起他。
如果說王相玉會變魔術,那顯然就是誇張。但是王相玉藏東西的技巧跟他在紅燈區長大的經曆不無關係。梁大天藏錢願意藏枕頭裏,這不高明。王相玉小時候經常趴在窗上偷看。
香蘭藏元寶,那簡直是一絕。她怕藍小腳給順了去。小香蘭平時用的都是大管的牙膏,那個年代的牙膏都是錫製軟金屬製品,直接把牙膏底部打開,把元寶裝進去,再從頂部擠進去牙膏,誰能看出來?還有一個東西,肥皂。大塊的肥皂,青鬆肥皂。長途出差,得拿2塊。肥皂本身就很重,一塊裏麵就能裝一斤。黃金不怕見水。
當然這些看家本領王相玉不可能教給他。
上海駛往青島的客輪上,吳本固鞍前馬後的給王相玉忙活。
烈屬證可以做二等艙不花錢,頭等艙可就得補一部分錢了。吳本固咬著牙跟王相玉坐二等艙,那個年代,科級幹部做四等倉三等艙就夠可以了,二等艙是肯定不給報銷了。硬著頭皮撐吧!
餐廳就設在二等艙。
老辦法,敬酒,奉承,不打笑臉人。
點菜,王相玉不花錢。王相玉從吳本固行李裏拿了一瓶威士忌,送給船上炒菜的廚師,囑咐炒幾道好菜。廚師果然不負眾望,端上了炸蝦段、糖醋魚。王相玉借花獻佛這一手確實很氣人,這個酒拿得吳本固的心生疼生疼的。一共捎了兩瓶,那一瓶已經在酒桌上了,全報銷了。但願這一瓶能套出想要的東西。不露聲色。
吳本固故作謙虛狀:“後生可畏呀!不對不對,也不能這麽說,論輩分,相玉同誌其實是革命的老前輩。”
王相玉:“吳經理,論買賣,你才是前輩,這個酒我還從來沒嚐回,這個酒我可是知道,都是美國軍官喝的。”
吳本固:“這個叫傑克•丹尼,都是團級以上的美國軍官喝的。小王,咱先嚐嚐!幹!”
王相玉:“美國團級是什麽官?”
吳本固:“少校!”
王相玉:“比上尉大還是小?”
吳本固:“比上尉大一級,上尉是營長,少校是團長。”
王相玉:“對對對!來,吳經理,幹了!”
吳本固:“這個酒,怎麽樣?相玉同誌?反正是我喝著勁兒大了,咱都少點喝,很快就到家了,喝醉了多難看。”
王相玉:“我嚐這個酒,嗯,很有回味,比白酒好喝,好喝,再幹一杯!”
吳本固:“小王,慢點喝,慢點喝,這個酒不便宜,喝多了傷身!
慢點,小王,我不能再幹了。”
王相玉:“喝吧,吳經理,你酒量很好,你是心疼你這個酒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喝!再幹一杯!”
吳本固:“相玉同誌,我不是心疼酒,你喝的太快了,咱慢點!吃點菜。吃菜。”
船上的上海廚師到餐桌上敬酒,借機想喝兩杯,送的那一瓶他不舍得喝。吳本固抱著酒瓶子不撒手。
廚師說,我們一起喝一杯,喝了這杯酒,我們就是兄弟了,以後
坐船盡管來找,小意思的了。
王相玉:“老吳同誌,你這是幹什麽?喝一杯!就一杯!”
廚師:“老吳同誌實在是太小氣了,就是一杯酒嘛,好吧,我拿點酒大家一起喝。”
廚師拿了兩瓶二鍋頭,就是和吳本固對著喝。這叫敬酒不吃吃罰酒。這個南方廚師很有酒量,早晚把吳經理灌醉了才善罷罷休。
喝著喝著,三個人喝亂套了,一開始,吳本固死死抱著的那瓶傑克•丹尼,結果一滴都沒剩下。廚師攙著他們回了房間,二等艙是四人的房間。
吳本固已經爛醉:“王老兩,你別尋尋,尋思,我我,我不知道你,你,你少來這,這一套!你尋思我喝,喝,喝醉了?你,你,
你說,你是怎麽帶的,帶的貨!怎麽,怎麽,帶的貨?”
當然王相玉也喝醉了:“我,我,我就不告訴你!我,我,我氣,氣,氣,氣死你!春和樓說好了,說好了,一塊幹,啊?你不幹,你,你,你活該!你,活該!活該!”
吳本固:“小王,你,你,你,可憐,可憐我吧,你看我都把掙,掙,掙的錢全花你身上了,我冤,我,嗚嗚嗚~嗚嗚嗚~”
王相玉:“可憐你?可憐你?誰可憐我?啊?誰,誰,誰可憐我,啊?嗚嗚嗚~嗚嗚嗚~我教,教,教給了你,你,你,你學會了,我吃什麽?我,我,我,吃什麽?”
吳本固:“相玉同誌!相玉同誌!有,有,有我,一口吃的,就有你半口吃的,不半口,一口!都給你,都,都給你!”
王相玉:“都給我?都,都給我,都給我,我就教你,教你,我教你!教給你,哈哈哈哈哈哈哈!教,教,教!”
吳本固:“我,我,我還不學了來,我學了,學會了,學,會了,學會了,掙了錢,掙,掙,掙,掙錢,全成你的了,不,不,不,不學了。不學了,沒意思。除非,除非,你把蔣麗芬給我,我就,
就學,學,我,我,掙錢,掙錢都是為了麗芬,麗芬。我,”
王相玉:“麗芬?你沒有門!你,你,還想要麗芬?我,我,已經給俺幹爹了!俺幹爹你知道是誰?嗯?”
吳本固已經打起了呼嚕,王相玉推不醒他。
:“我得教,我就得教,教,教,教。我告訴你,我,我,怎麽帶的貨,我,我,我,嗯?你醒醒!你喝,喝,喝,醉了?倒黴你!你,你,你倒黴!”

膠澳帝國法院舊址,位於山東省青島市市南區德縣路2號,原膠澳總督府前廣場右側,主入口亦朝向廣場。該建築建於1912年春至1914年4月,為青島德占時期的最後一批公共建築之一,設計者為漢斯•費特考爾,采用德式三段式,具有德國建築厚重粗獷的特點。
這棟建築的建造試圖標誌著一種穩定的法律秩序的建立,但其完成時間卻已近青島德占時期的尾聲。1922年中國收回青島後改為膠澳商埠青島地方審判廳,後改稱青島地方法院,1935年分為山東高等法院第二法院和青島地方法院(包括各檢察處),1949年後相繼為青島市中級人民法院和市南區法院,現為青島市南區檢察院。
建築為兩層,呈E形平麵,並設地下室和閣樓,磚石木結構,主要包括廳堂建築體與側翼辦公樓兩部分。使用花崗岩砌基和粗蘑菇石勒腳,折坡屋麵上覆紅牛舌瓦,黃色拉毛牆麵飾淺壁柱,開三聯長窗並采用長條剁斧石間隔裝飾,通過其豎向和橫向分隔提
供了良好的遮陽條件。
這裏曾經是李正先辦公的地方。
除了優越的辦公環境,可以叫李正先心曠神怡而外,還有喊冤的訪民。
最冤的是一個資本家,為他女兒喊冤。同樣是資本家,但是喊冤的這個覺悟高,也是被無產階級感化過來,也把個人的企業獻給了國家。紡織企業。同樣資本家的女兒也是在工廠裏做工。
然而,資本家的女兒看好了一個男工,貧農出身。
開始兩個人還情投意合的,就是男工比女兒小兩歲。看起來一切都還在不言中。兩個人已經發生了關係,結果男方家長嫌女方出身不好,就不同意。資本家的姑娘冤啊,人已經給你了,你又不要了,這?當時正是“打老虎”運動階段,這個出身隻能忍氣吞聲。後來運動過去了,女方家裏就想找說理的地方。誰知,把女兒說到裏邊去了,罪名是資產階級強奸無產階級。
這真是什麽事都有。李正先認識的字不多,當時看卷宗什麽都沒
說,也沒法說,說自己不識字?但是資本家的講述還是仔仔細細地聽了進去。拿回家給梁玉環看吧。
梁玉環兒子的病一天天的好轉,Miller的來信劉秀華都給翻譯了過來。Miller還說,還有一劑良藥,就是教孩子做善事。
梁玉環說,老李,這個事我支持你,資本家的孩子就是無罪。是
下邊這些人在這裏亂搞。
李正先點了點頭,叫梁玉環寫了批示意見,自己簽了字。
這個事辦得很快,過了沒幾天,李正先親自帶著法院的法警到看守所把資本家的女兒釋放了。
然而,市法院彈劾李正先的會議緊鑼密鼓。
會議室設在一樓的大廳,秦副市長也去了,旁聽會議,一百多號人開會,這是策劃好了的,就等著這個文盲上當。
念稿子的肖秘書含沙射影,說最近的工作不好開展,內部有人階級立場不堅定,這是一場嚴肅的政治鬥爭。
李正先點了一支王相玉捎回來的555過濾嘴香煙,不耐煩的打斷了發言。
:“行了,別念了,少來這一套!咱來說說這個我平反的楊彩霞這個這個所謂的“楊彩霞強奸案”吧!別和我來這一套!”
念稿的肖秘書看了看旁聽會議的秦市長,不置可否。
秦市長冠冕堂皇的說,好吧,先叫李院長談談想法吧。
李正先:“你們就是衝著我平反的這個案子來的,都別裝了!我先說說哈,楊彩霞才多高?沒有1米6吧?那個所謂被強奸的漢子,沒有1米8也差不多,五大三粗的,渾身腱子肉。他憑什麽叫楊彩霞強奸了?憑什麽?你們說!來,來,來,都別裝胡塗,咱一塊兒來說說這個事,秦市長,你說!你先說!”
秦市長:“李院長,我還不太了解情況,這個事。。。。。。”
李正先:“秦市長不了解情況,這是秦市長說的!好,秦市長,你是哪年參加革命的?”
秦市長:“50年春天。”
李正先:“49年以前你怎麽不參加?哦,我還忘了,49年以前你參加的是國民黨,你當時還是給那唱戲的國民黨市長當秘書,還整天跟著他唱戲,看戲,那會兒還叫新新大舞台,現在叫永安大戲院。秦市長,我當時就在青島,我是地下黨。”
會場上騷動起來,大家開始交頭接耳。預謀的彈劾章程一下全被打亂了。
秦市長:“李正先同誌,我是50年入的黨!我都在黨旗下嚴肅地宣誓過了!”
李正先:“你加入國民黨也嚴肅宣誓了吧,我就想問問你了,你的宣誓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會場有人哄笑了起來。
秦市長:“李正先同誌!你要嚴肅!”
李正先:“我就是很嚴肅,咱不是談政治嗎?那咱就先談談你在政治上可靠不可靠。你說說吧,你的宣誓到底哪個是真,哪個是
假。你說說,你說說。”
會場的肅殺之氣蕩然無存,秦市長張口結石,變成了一個跳梁小醜,趕緊借口說市裏還有事,改天再說,迎著嘲弄、懷疑的目光匆匆離席。
肖秘書,目光呆滯,呆若木雞。借這次會議覬覦院長位置的狼子野心暴露無遺。偷雞不成蝕把米。形勢已經完全反過來了,文盲怎麽了,人家是地下黨,刁的很。中共地下黨,跟傳說的一樣,難對付,他不按套路出牌。
李正先:“肖秘書,你繼續說,你怎麽政治上正確?啊?說,你說。我不知道你什麽出身,我就當你出身好吧!出身好不錯,就算你出身好,共產黨也不可能叫你胡來!”
會議室響起了熱烈的掌聲。肖秘書不知所措。
李正先:“肖秘書,會不開了?政變不成功是吧?嗯?肖秘書?”
肖秘書眼巴巴地看著同黨,希望能有人出來說話:“同誌們還有什麽意見,沒有什麽意見的話,就散會了!”
會議室鴉雀無聲。
李正先:“肖剛,你繼續發言,繼續,繼續發言,你的稿還沒念完呢!你還想說什麽?我想聽聽!”
肖秘書:“李院長,我的稿已經念完了,念完了。請大家歡迎李院長講話!”肖剛帶頭鼓起了掌。
李正先擺了擺手,不耐煩地說,散會吧,還開什麽開?
李正先的名聲一下子傳開了,冤假錯案的都找來了。

第二章
【50年代經典情歌】敖包相會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為什麽旁邊沒有雲彩 我等待著美麗的姑娘呀 你為什麽還不到來喲嗬 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兒不會自己開 隻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喲 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嗬 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哪 為什麽旁邊沒有雲彩 我等待著美麗的姑娘呀 你為什麽還不到來喲嗬 如果沒有天上的雨水呀 海棠花兒不會自己開 隻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喲 你心上的人兒就會跑過來喲嗬
這首歌應該叫做曆史情歌,帶有曆史情節。曆史就是這麽平靜的,在不知所措中,不守規矩的走了過來。
上海到青島的客輪緩緩靠岸。吳本固和王相玉長睡不起,不得已,接船的劉秀華和蔣麗芬登上了船。
兩位女士把王相玉攙下了船,把吳本固也弄醒了。望著三個人遠去的背影,吳本固的幹火開始蹭蹭的往上竄。蔣麗芬,蔣麗芬恐怕是這輩子也到不了手了。
使勁回想王相玉說過的話,怎麽也記不起來,他到底是怎麽帶的貨。使勁想,王相玉的確說是得教給他,是說過,怎麽教的呢?忘了忘了,真忘了,怎麽也想不起來。喝酒誤事啊!
那個年代的價值觀和現在是倒著來的,沒有錢不用害怕,錢多了問題就嚴重了。
王相玉已經從生意中賺了不少的錢,想花都花不了。那個時代真是這樣。萬般無奈,王相玉在滄口又買了好幾處房子。離著遠,別叫人看出問題來。王相玉掙著掙著錢,自己也害怕了,太多了,往哪放。沒辦法,再買塊地吧。接著就買了個沙場,哪裏蓋房子,不得用沙子?這麽一弄看起來就能說過去了,怎麽掙的錢,說賣沙子掙的就行了。再買上幾套馬車,養上馬。
連蔣麗芬的老公胡書記也跟著害怕,睡不著覺,錢多了叫人看出來麻煩了,怎麽來的?
合計著找靠山吧,他們同時想到的是李正先和梁玉環。
梁玉環又升了一級,上市裏幹婦聯主任了。副廳級。
李正先正是火得一塌糊塗的時候,平反了一個個的冤案,但是在同僚中沒有掌聲。
李正先現在呲毛煙不能抽了,好煙又買不著,還非得找幹兒子。
李正先沒事就去看幹兒子,看著他還順便捎帶著看蔣麗芬等各色美女,垂涎三尺。
李正先一到刺繡廠,許多女同誌紛紛放下了手中的活,到工會辦公室獻媚。王相玉挑了幾個漂亮的留在辦公室,其它的同誌回車間,嘿嘿嘿,嘿嘿嘿,別耽誤生產。
尤其是趙文靜同誌,回車間吧,這裏沒有她什麽事。
老戰友了,誰不知道誰。守著女同誌,李正先嗓門就格外大。
:“相玉?有沒有人欺負你?有人欺負你跟幹爹說!嗯?咱可不能叫人給欺負!我下個月上北京,我帶你見見老首長!”
王相玉光是笑,慢條斯理地從辦公桌抽屜裏拿出一條進口過濾嘴香煙,用報紙卷了起來。
:“幹爹,拿著去抽吧,這個煙勁大。”
李正先:“哎呀,還是我這個兒好啊,知道幹爹幹革命不容易!這多少錢哪?”
王相玉:“幹爹,你那點工資就省著吧,還得給俺弟弟治病。對了,俺弟弟現在怎麽樣了?”
李正先:“基本上好了,學校都聯係好了,過幾天就去上學了,上學了就能給我讀報紙了,太好了!啊呀,得虧了你呀!要不是你捎的。。。。。。”
王相玉皺起八字眉,劉秀華也緊張起來。王相玉走到辦公室門口,猛地把門打開,趙文靜閃了一下,差點跌倒。
蔣麗芬:“文靜同誌,你這是幹什麽?你找李院長有事?”
趙文靜習慣性的一隻手托著腮,另一隻手擠臉上的粉刺,說,對,想再寫幾份報導。
劉秀華不耐煩地說:“你快幹活去吧,你還心事不少,先洗洗,別把髒東西弄枕套上去!”
辦公室裏的美女們怒不可遏,王相玉示意女人們息怒,晃了晃頭,想唱戲,不過沒唱出來。頓了頓,說,小趙,你跟你對相說說,就這個禮拜天吧,大後天哈,我在“春和樓”請他吃飯。
趙文靜呆呆的應著,問還有什麽事。
王相玉:“回車間幹活吧。”
李正先不得不佩服王相玉,這個幹兒子,真是個機靈鬼,還是個小財神。解放前就有錢,紅圈天天夾著,解放後,專門倒騰這些市麵上看不見的東西。
這裏還不是說話的地方。王相玉領著蔣麗芬騎自行車出去了,李正先一塊。老地方,滄口區小翁村。
那是城市邊緣的村莊,在滄口火車站附近。騎自行車到那裏得半小時以上,三個人都不嫌累。那裏有房子、馬車、馬,一應俱全,並且還掩人耳目。
上個月劉秀華已經那個了,蔣麗芬呀,李正先想得都快瘋了。

從小在紅燈區長的王相玉還有一個習慣,就是看,偷窺。
酒飽飯足後,他嘴上說是走了,實際上他哪裏舍得走。要不都叫他王老兩,他和人就是兩樣。吃飯的時候,他已經從窗戶紙上戳了幾個窟窿,農村的院落結構基本上都是這樣,大炕正對著窗,並且沒有窗簾。
到了90年代,王老兩把他閨女的女同學又弄到手了,並且出資在大港客運站附近開了間洗頭房。
大港客運站旁邊就是港務局,改革開放之後,國際貿易陡然增速,國際友人紛至遝來。洗頭房裝修的時候,王老兩刻意的弄了那麽間屋,他在那裏專門看外國鬼子。王老兩的洗頭房靠近國際海員俱樂部,顧客各色人等。
很多人說這是一種病,王老兩不那麽認為,他固執的認為這是一種健康的表現,心理健康,樂在其中。
王老兩到現在成了老淫棍,還是杠杠的,遠近聞名。
那時候,李正先已經過世了,吳本固還是整天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後麵,尋思著跟著沾個仨瓜倆棗的。
王相玉對他那是連吵帶罵,不知道的尋思老吳欠他錢。罵孩子都沒有這麽過癮。對了,王老兩真不敢罵他兒,他那個兒跟他一瞪眼,王老兩真嚇得腿肚子哆嗦。
王老兩那一套,老吳得老老實實的聽,就權當是他的個撒氣包。隻等著洗頭房裏差不多不忙了,沒大有生意了,老吳就恭維著王相玉給他安排小姐,進房間。
吳本固也明明知道王老兩就在那裏看,但是吳本固說了,看怕什麽?那是嫉妒!不丟人。
那會兒,吳本固已經70了,這歲數了,也確實沒什麽好怕的了。
趙文靜在這方麵從來就沒管過吳本固,大概是自卑吧。這種事換了誰都小心眼,這個女人真是大度。
年輕的時候趙文靜是傻。她到底沒弄明白自己的老公為什麽就是這樣苦苦巴結王老兩。
如果單單就是為了往上爬,文章都給寫了,很明顯的弄虛作假,也不見李院長來提拔提拔,隻見李院長沒事來找王老兩,來一次,王老兩就領走一個女同事,中午還不在廠裏吃飯,下午2,3點鍾的光景,就回廠了。
吳本固急切的問:“都有誰?”
趙文靜:“多了,劉秀華、王麗、劉燕。。。。。。不過,今天出去的是蔣麗芬!”
吳本固不由得罵出了聲:“他媽的!這個王老兩到底是幹什麽?他不是出去耍流氓?”
趙文靜:“這個王老兩幹的是和你一樣的買賣,我覺得李正先是他的後台,所以他們,是不是,老吳?”
吳本固:“別擠你那個臉了!越擠越惡化!別擠了!”
趙文靜:“老吳,王老兩說禮拜天請你在春和樓吃飯,你想不想去?”
吳本固:“不去,他媽的!這個王老兩是個鬼頭,說是他請客,三弄兩弄說得我掏了錢,不去!”
趙文靜:“老吳,可是人家現在是紅人,人還有後台,請吃頓飯才花多少錢?你不請他,我在廠裏也不好混。你快請請他吧,他對我一直就是很正經,真很正經。”
吳本固心裏說,你要是稍有點姿色,你看他正不正經。
元寶的生意一天不如一天,貨源少了,資本家到寄賣商行賣的是家底子,能賣的都賣得差不多了。
這可不是可再生的貨源,吳本固手裏還有不少存貨,他出不了那麽多貨,哪能帶得了,哪敢帶多了。想想辦法辦個烈屬證,這個買賣就好幹了。難辦啊,太難了,比買“磚石”自行車都難。不行認李正先當個幹爹,王老兩能認,我就不能認?

和王相玉約定的春和樓,去看看。
王相玉恭候已久,還帶著蔣麗芬、劉秀華。
鴻門宴,三個人擺明了就是氣他。結賬,損失就更大了。劉秀華、蔣麗芬頻頻敬酒。不喝也不是那麽回事,再喝點吧。
什麽也不談了,再談又栽進去了。菜還不是簡簡單單的,全是特色菜,還都挺貴的。
果然王相玉提出了收元寶的想法,而且比市價高出10塊錢,150。
吳本固的成本是99,隻不過不走公家的賬而已。不出貨,越來越少了。說自己手裏沒有貨,誰信?信不信的呢。
劉秀華舉起了杯子:“吳經理,來,咱幹了這一杯吧!看吳經理太緊張了,喝點酒,輕鬆輕鬆!喝完酒,放鬆放鬆,嗯?”
吳本固:“小劉,別客氣,咱都是幹商業的革命同誌,我酒量不行,不能喝多了,小劉咱慢點,咱不在酒上,來日方長!”
蔣麗芬:“唉吆,吳經理,這麽大的架子?市裏的領導都沒有你這麽大的架子,和小劉喝酒委屈了你了?”
吳本固茅塞頓開:“啊呀,小蔣同誌,你這是說哪去了?小蔣,我先喝了!謝謝小劉同誌!”
酒剛一下肚,劉秀華不樂意了:“怎麽回事,吳經理,你是不是就是覺得這些人級別低了,你不給麵子,吳經理你不來一杯?”
吳本固剛想夾菜,劉秀華舉起了杯子,蔣麗芬露出了難以捉摸的笑,還摸了一把吳本固的肩膀。
蔣麗芬:“吳經理,喝杯酒就這麽難?這可是好酒呀!喝完了,我們出去輕鬆輕鬆?”
蔣麗芬伸了個懶腰,風情萬種地掃了吳本固一眼,嗨呀哦,喝了吧?吳本固一看,“咕咚”就幹了。蔣麗芬起身給他再滿上。蔣麗芬穿著低胸連衣裙去的,喬其紗麵料,半透明。蔣麗芬附身倒酒的時候,胸溝下麵的部分幾乎是坦露的。吳本固心中不禁暗叫,啊?她身上比臉還白!喝上酒以後膚色還往外透著粉色。
如果說蔣麗芬國色天香那顯然是誇張了,她從骨頭裏都透出一種風騷,說說話,就把舌頭伸出來舔嘴唇,臉上還擦的粉,隱隱還能聞到飄過來誘人的香氣。
蔣麗芬眼睛不大也不小,但是她眼睛尤其會勾人,還塗的口紅,過濾嘴香煙再那麽一叼,吳本固不用喝酒,光看就醉了。
蔣麗芬坐了下來,吳本固還是直直的盯著蔣麗芬的胸溝。
王相玉直接把手放在了蔣麗芬的胸脯上,問:“吳經理,看什麽?看也沒有用!”
劉秀華:“想看就連幹三杯!來,吳經理,滿上!”
劉秀華有意的解開了一個襯衣紐扣,露出了胸罩。
吳本固:“好,今天我就幹!幹了我就得看!來,幹!”
王相玉笑得喘不過氣了,一陣猛烈的咳嗽。秀華、麗芬,那真是細心嗬護,又捶背又遞熱毛巾,還抱怨天太熱。
不大一會兒,吳本固已經氣喘籲籲,力不從心。觥籌交錯間,已經半斤多白酒下肚。太還挺熱,心煩氣躁。就是不給看,王相玉說是擋住,實際上就是來回的亂摸,故意氣他。
慢慢的吳經理聞不到蔣麗芬身上誘人的香氣。
吳本固恍恍惚惚地喝,眼前出現了重影,看胸脯的目的喝著喝著也忘了。醒了酒,又開始使勁想。能夠確切記住的是和對方達成了一個協議,元寶存貨出給王相玉,一個150。交貨地點,小翁村;交貨時間,下個禮拜天。
這一次確實是王相玉結賬,不過吳本固慢慢的記起來,他還沒來得及吃上一口菜就喝醉了,回家渾身燒得難受。
跟王相玉過招他是一點便宜都沾不著。拿著元寶和王相玉如期交易,交易結束,吳本固期待已久的那件事也沒夢想成真。反倒成了泡影。蔣麗芬說,你敢平價給我,我就敢和你。
吳本固:“小蔣,我的姑奶奶,你太難為我了,這樣我回家怎麽交賬?”
蔣麗芬很不耐煩地露出胸來給吳本固看了看,然後迅速係好了扣子,說,行了,行了,夠可以的了,趕快回家吧,身上這麽多錢。
吳本固:“我那天沒看,你答應我那天給我看的!”
蔣麗芬:“你看了!你都喝彪了!你忘了,你說還得看,我就說你換了元寶再給你看,你忘了,你喝醉了,這些人都沒醉!”
王相玉:“吳經理,你怎麽回事?那天就這麽說的,都記著你忘了?你也不尋思尋思,買你貨是比市價高10塊錢。這麽高的價買了你的東西,人再叫你弄,你快拉肚子去吧!走吧走吧!”
吳本固:“小王,我確實是這麽想的嘛!確實是!”
王相玉:“你想什麽就是什麽?那還麻煩了!快走吧,快走吧。”

第三章
青島天主教堂本名聖彌厄爾教堂,由德國設計師畢婁哈依據哥德式和羅馬式建築風格而設計。擬建教堂應高百米,適逢二戰爆發,希特勒嚴禁德國本土資金外流,該教堂不得不修改圖紙,即建成現在規模。教堂始建於1932年,於1934年竣工。塔身高56米,是建國前山東省最高的建築。是中國唯一的祝聖教堂。占地麵積11480平方米,其中建築麵積6301.54平方米。教堂以黃色花崗岩和鋼筋混凝土砌成,表麵雕以簡潔優美的紋案。窗戶為半圓拱形,線條流暢,顯得莊重而樸素。大門上方設一巨大玫瑰窗,兩側各聳立一座鍾塔,塔身高56米,紅瓦覆蓋的錐形塔尖上各豎立一個4.5米高的巨大十字架,塔內懸有四口大鍾,一但鍾樂鳴奏,聲傳數裏之外。進入教堂,是一個高達18米,可容千人的寬敞明亮的大廳,色彩斑斕的玻璃花窗透射出柔和的光線。大廳東西兩側設有走廊,後麵設有兩個大祭台,四個小祭台,廳的穹頂繪以聖象壁畫,燈光炫目,充滿濃厚的宗教氣氛。屋頂覆蓋舌頭紅瓦,其氣勢龐大,且又古樸典雅。
教堂裝飾係采用意大利文藝複興時期形式。堂內大廳高18米,寬敞明亮,頂棚懸有七個大吊燈,後方設有祭台,配之穹頂的聖像壁畫,堪稱莊嚴美觀。可容納教徒千人,是青島地區最大的哥特式建築,也是中國唯一的祝聖教堂,同時也是基督教建築藝術的傑作。
文革時,教堂受到嚴重破壞,1981年4月恢複使用,列為省級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2006年5月25日列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
2013年,整修一新的天主教堂作為青島最重要的宗教場所,不僅恢複了宗教活動,而且作為一座優秀的建築文物對外開放。教堂每天都會開放,但開放時間均在彌撒時間後,每人收費10元。攜帶某些證件(例如學生證等)可半價。 
收費10元。這怎麽像是一個偽命題?
上古時代結束的叢林生涯把善良保存下來,所以宗教才會成長。
真正的強者有同情弱者的天然秉性。善良才是人最具吸引力的魅力。善良,救贖靈魂的靈丹妙藥。
信仰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可以褻瀆的東西。敢於收費,說明根本就不存在人文的理念。收費,隻能說明有關部門的意識還是在叢林時代中徘徊。
不可以褻瀆神,誰都不可以。
然而無知者總能給愚昧平白無故地找到無聊的借口。
文盲,李正先就是個文盲。當然這個詞帶有歧視和侮辱的特征,盡管李正先不識字,可實際上,他看問題卻是來得更加透徹。
後來吳本固和趙文靜一塊兒帶著洋貨去看望領導,禮節拜訪的性質。慢慢的越套越套近乎。還經常李院長請出來吃個飯,離得遠點,到東鎮(就是現在的台東)聚福樓。麵子也不小,想辦事就得多下點本錢。
次數多了,請得李正先也不好意思了,幹脆又認了個幹兒。烈屬證,該提提了,李正先沒答應。還是慢慢從長計議吧。
吳本固又弄了些政治八卦講給李正先聽,並且還善意的提示李正先:“幹爹,你要小心,他們說你在政治上右傾!”
李正先喝得半醉:“右傾?什麽左傾右傾!你們知道什麽?我明明白白地告訴你吧,所謂左傾就是明目張膽欺負老百姓,所謂右傾就是不讓你明目張膽欺負老百姓。這你能明白過來嗎?”
吳本固:“嗯?幹爹,我聽不明白,真沒明白。”
李正先:“哎呀,孩子,你幹上了我這個工作就明白了,聽他們胡說八道,告訴你吧,所謂的左就叫你昧著良心,所謂的右就是你不昧著良心,這回你懂了吧?”
吳本固:“幹爹,我太笨了,還是沒聽明白。”
李正先:“孩子,你離我那個幹兒,刺繡廠那個王相玉差遠了!你看看相玉,多機靈,嗯?你多跟他學學!他成天喊革命口號,口號喊得比誰都響,你看他借機會弄了多少娘們?多少你知道吧?喊完了口號他就弄,他是真弄。弄完了他就分給對他有用的人,這樣多好?大家都滿意,買賣就好幹了,還不害人!所以說,你吧,本固,你就多掙兩個錢,掙了錢呢,你幹爹什麽也不好,就是好個娘們。你給幹爹弄兩個就行了,誰欺負你了,你找幹爹,還不行嗎?”
吳本固:“對對對!幹爹說得對!明白了,我就幹好自己的本職工作就行了,謝謝幹爹提醒!幹爹抽煙。”
李正先:“但是你不能欺負人,欺負人,幹爹不幫你。”

有些事不得不拍案驚奇。到了1977年,李正先降為四方路煤店經理,接著就是在這個崗位上退休了。李正先的仕途走的是熊市,從副部級一直降到副科級。
市法院會議大廳的短暫勝利隻是鞏固了他的老大地位,暗潮湧動,他根本本就左右不了。有那麽點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的味道。
到了58年,反右運動來了。李正先就學會了隱忍,辦事開始低調。李正先概括的沒錯,凡是替老百姓說話的,都是右傾。
辦了這麽多好事不可能上去,更沒有獎勵,但是李正先的確是青島市口碑最好的法官。
元寶生意蕭條了,貨源少了,吳本固又瞄上了古董。資本家還有更舍不得出售的還不得不出手的就是古董。
接觸李正先的好處就在於能認識上層人物。這個生意得慢慢地做,和領導打交道,意味著接觸到了更高層次的消費群體。
有這個目的,就得常請客,下點本錢吧。
一直到了60年,吳本固真是發了一筆大財。
吳本固借機會和部隊上的領導叨叨上了。
烈屬證都不想辦了,還要個那個幹什麽?部隊上的領導,那真是,省長都比艦隊司令小半級。小買賣真不屑得幹了,古代字畫,就這個值錢。鄭板橋的真跡、張大千、李叔同。。。。。。挨餓的年代,那真是給頓飯就把東西弄到手了。糧食,就從部隊裏倒。再把東西倒給領導,愛怎麽要怎麽要。
王相玉的買賣不好幹了。即便是到了60年,王相玉都沒挨餓。
王相玉的嗅覺還是很靈敏的,元寶的生意做不下去了,收不上貨來了。所以從吳本固那裏收的元寶,三個人包括蔣麗芬和劉秀華一個人分了一斤多藏在家裏,就不做了。賣沙子賣一個賺一個,少,但是安全。
劉秀華拿著他那份就不安,叫王相玉幫他擱著。不能藏單位裏,得放家裏,王相玉家裏。他劉家人好像都這樣,分不出裏外遠近。
當時的王相玉是在感情上開始出現了矛盾。
劉秀華,不光是戰友加同誌的友誼。劉秀華想和王相玉結婚。這個關係徹底就亂套了,錯綜複雜的。王相玉猶猶豫豫的,不知如何是好。問題是劉秀華就是看好了王相玉,介紹多好的對象她都不同意。
王香蓮堅決反對,隻要她能插進去,別人幾乎就喪失了話語權。隻要是她占了上風,她能把對方活活折磨死。
劉秀華大太多了,王香蓮尋思到老了怎麽辦?人長得還不錯哈,給相金不中?相金還沒說媳婦呢!——瞎攪合。
這樣也確實不大好,說不過去。她大概是看好了相玉有錢吧?哼!
王香蓮打出了王牌,並且態度強硬地拋出一句話:“她出身不好!不虧著你把她拉巴了出來?知恩不報,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哼!”
王相玉那個娘刀子嘴是不錯,豆腐心真不是。這個事當時很多人聽了柔腸寸斷,但是街道主任王香蓮絲毫不為之所動。確切的說,她擁有的是一顆鐵石心腸。
王相玉那會兒是正當年,風華正茂。

但是刺繡廠先進女黨員的無厘頭,不可思議地接踵而至。
61年,劉秀華懷孕了,偷偷跑到鄉下把孩子生下來了。帶著孩子回來找王相玉。
王香蓮嫌孩子是個女的,都這樣了,結果還是不成?
隻要王香蓮不願意,什麽借口都能找出來,想出來。
王相玉那會兒也動了心,想結婚。大八歲怕什麽?梁大天還大了20歲呢!不行,不能提這個事。
結了婚,單位必須分房子,這不一切都就好了嘛。可是拿不到戶口本就登不上記,王香蓮這邊卡著。
別提了,自打王相玉把那兩塊肥皂放家裏之後就後悔了。這個世界上,王香蓮對付他那是一絕。王相玉藏什麽都逃不過他老娘的小眼睛。孩子小,得好好養活,需要錢,買賣不好幹了。王相玉準備把那塊肥皂拿給劉秀華,結果發現,肥皂都換了。除了他娘,沒有別人。要想從他娘手裏拿回東西,簡直就是虎口拔牙。
王相玉想到了李正先,這個事叫幹爹說說肯定管用。
李正先還真給他辦,李正先在街道辦事處就把王香蓮狠狠地批評了一頓,然後晚上直接到了王相玉家裏。
李正先正襟危坐,金、滿、堂三兄弟立正站好,看架勢是升堂了。
李正先:“王香蓮同誌!你還講不講道理了?咱關上門在家裏說話,你說,你幹夠了不是嗎?你不想幹了不是嘛?”
王香蓮一聽這個話是真害怕,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
剛解放那會兒,她和江營長一合作,差點把李正先擠陰溝裏去。幸虧李正先巧遇老首長。李正先也沒計較,要是計較再追究巡捕房裏把他說出來的事揪出來,王香蓮那就是革命叛徒。這個太嚴重了。
王香蓮乖乖地把肥皂交了出來。一提戶口本,王香蓮哭了,她要求和李正先結婚,她才比李正先大七歲。
李正先悻悻而走,他自己都差點沒扯明白。
當天晚上,王相玉拿著肥皂去找劉秀華。
當時蔣麗芬跟著嫉妒、吃醋。他怕王相玉真的娶了劉秀華。
蔣麗芬和他的對象就差一紙離婚書了。早先胡書記不放心漂亮老婆,是因為他已經有了外遇。自行車廠的黨委書記,發展女黨員嘛!這一招還是從王相玉那裏看來的。廠裏的進步女生,尤其是漂亮女生,都是發展對象。越發展搞得越大發,發展著發展著都上了床。蔣麗芬還在家裏撞上一次,還不是一個,是一窩。
什麽也別說了。
女人,見證了心愛的男人背叛之後,會和瘋子一樣。
王相玉會背叛任何女人,無論是誰,無論多麽的愛他,多麽的忠貞不渝。
王相玉在這方麵的觀念與眾不同。他始終認為,賣身是女人最明智的選擇。
胡書記不離婚,那個年代婚姻狀況也被列入政治的範疇,這樣影響不好,關鍵是影響仕途,這個事你說。蔣麗芬提出要跟著王相玉做買賣,胡書記讚成,跟小王做買賣安全——有後台!還能多攢點錢,日後還都有個退路,不言而喻。
蔣麗芬慢慢地又發現了胡書記也在偷著做買賣,和小三小四小五分享利益成果。是可忍孰不可忍!
自行車廠的輻條。對,這個東西的在那個年代是搶手貨。中國,自行車王國。輻條到現在這東西也是搶手貨,串烤肉嘛。
不過當時的中國是素食為主的,自行車大行其道。買自行車還得憑票。好的品牌憑票都買不著。
這個生意怎麽做?太簡單了。
生產出來的輻條明明是正品,檢驗不合格成了次品,就是這些“次品”批發給五金店或者其它的自行車廠。
拿來這個生意和王相玉做。王相玉正在為劉秀華的事發愁時,蔣麗芬送來了最靠譜的安慰。王相玉一聽這種事心曠神怡,最近確實壓力太大了。
幹吧,可以減輕很多壓力。
沒幹多長時間,迎來了新中國首次全民財產普查。上歲數的人都知道,這就是著名的“四清運動”。
四清運動是指1963年至1966年,中共中央在全國城鄉開展的社會主義教育運動。運動的內容,一開始在農村中是“清工分,清賬目,清倉庫和清財物”,後期在城鄉中表現為“清思想,清政治,清組織和清經濟”。運動期間中央領導親自掛帥,數百萬幹部下鄉下廠,開展革命;在城市中是“反貪汙行賄,反投機倒把,反鋪張浪費,反分散主義”。廣大工人和農民參與其中,積極響應。

第四章
天德塘位於 市北區博山路56號,是民族資本家高五在1930年創建,是舊青島最大的澡塘,蓋成後樓高四層,設有電梯,開設女子部,男女家庭浴、盆浴的澡塘。那時候青島隻有幾家企業有電梯,普通百姓為了坐一次電梯而到天德塘去洗澡。尤其是小孩子,隻要洗澡,便嚷著要去天德塘。
天德塘的開業是三十年代根據中山路商圈的繁榮,商家和百姓的需要而設立,服務設施,服務房間,服務項目都參照當時最好的澡堂子三新樓和玉生池而添加,浴池高質量的服務讓許多商家的雇員和老板紛紛前來捧場,買賣做的相當紅火。
日本侵略者占領青島後,由於天德塘有男女家庭浴、盆浴的特殊條件,許多日本軍官都經常帶著女人前來洗盆浴。
偷窺還這是一種現象。
天德塘老職工中一直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在三十年代,有一個12歲學徒工叫順子,他看到日本軍官帶著女人前來洗盆浴,感到很好奇,便爬在房間的板壁縫隙偷看日本軍官和日本娘們洗澡,誰知不小心弄出動靜,被日本軍官發現了,那日本鬼子赤裸著身子,舉起大洋刀就衝到門外,小順子趕快往大街上跑,一直跑過了膠州路才擺脫了日本鬼子,那鬼子光著屁股舉著洋刀哇啦哇啦叫著,最後老板高五出麵賠禮道歉送銀子,那鬼子才回去洗澡,小順子再也沒有敢回來。
解放後,天德塘歸飲食服務公司領導管理,在1976年在原有4層樓的基礎上又接上了兩層,成為6層樓了。天德塘改造後,是現擁有總建築麵積3252平方米的6層樓房,除浴池外,又增設了旅館部、美發廳、洗衣部、小賣部、旅客食堂等,成為青島市浴池業最大的綜合性服務單位。
青島市的十家浴池都歸青島飲食服務公司,那各個核算店的幹部都要全公司統一調配,書記經理等要職都是從公安局轉地方。當時許多同行業的戲稱玉生池與天德塘是姐妹店。改造後的天德塘一至四樓為男女浴池,設有淋浴、池浴、盆浴,全部為雙人房間,共設軟床位174個,浴室可同時接納300位顧客。該浴池服務中堅持做到毛巾、茶具一客一消毒,床單、浴衣、浴巾定期更換消毒。
五至六層樓為旅館部,有電梯代步,中、高檔房間65間,床位160個,各房間均配有席夢思床、電風扇、彩電、沙發、茶幾、寫字台、大衣架、台燈、報紙等,室內光線明亮、清潔衛生、舒適幽雅。同時郵電通訊十分便捷。
美發廳設有新式發椅、磨紗、磨麵、美發、美容、新娘化妝、生活化妝等項目。
九十年代,改革開放的步伐加大了,青島市開設了上千家浴池,桑那中心,五花八門,什麽服務都有。不改革是不行了,天德塘因勢而動,也跟著改革了。但是不行了。就像那些無法被列為“非物質遺產”的建築群,更像是保養不好老太太,滿臉是褶褶,怎麽畫都不行的。
進入新世紀之前,榮膺“島上第一塘”,燙金的獎狀掛在營業大廳最顯眼的位置!
塘子界的桂冠。新中國的名目,多得叫人不勝糊塗。
1964年最流行的一首歌。
大海航行靠舵手 萬物生長靠太陽 雨露滋潤禾苗壯 幹革命靠得是毛澤東思想 魚兒離不開水呀 瓜兒離不開秧 革命群眾離不開共產黨 毛澤東思想是不落的太陽 魚兒離不開水呀 瓜兒離不開秧 革命群眾離不開共產黨 毛澤東思想是不落的太陽
六十年代的審美,的確是個問題。男的擺出一副驚天地泣鬼神的慷慨激昂,還仰著臉,挽著袖子,手勢向下握著拳,左直拳右擺拳。宣傳畫裏的人物往往很憤怒,好想和誰不共戴天。女的穿著列寧裝,基本上體格健壯,看樣子腦子也很會想事,想的一定是階級鬥爭,不會是別的。
Pose雖然擺得過於誇張,顯得不可一世,但是那個年代官員的財產都是公開的。位置感,還是有的。
劉秀華帶著孩子嫁給了一個外地的軍醫。
這聽起來有點像一個現代版的杜十娘,懷孕生子是比杜十娘下得更猛烈的賭注。王相玉不是沒有主見,而是沒有看好這手牌。
現在看結果,也許劉秀華是對的,離開了這個城邦,就證明她已經長大成人,成為一個有心靈疤痕的完整女人。
王相玉接著和蔣麗芬纏不清了。蔣麗芬比他大10歲,還帶著個兒子,這個更麻煩,怎麽擺拖?
“四清運動”查賬目,自行車廠的胡書記查出問題來了,進去了,賣自行車輻條的罪行暴露了。胡書記發展的那幾個基層女黨員也進去了,她們的問題還不是次品的問題,她們幾個爭風吃醋,連入庫的正品也賣了,就是這麽出的事。她們之間也是咬亂套了。
胡書記就是沒說出蔣麗芬。蔣麗芬還帶著孩子。
王相玉借機跟蔣麗芬割斷了關係。小翁村的幾處房子充公了,沙場那幾畝地也充公了,還有馬車和馬。
買賣真是沒法幹了,整天心都懸著,就怕胡書記哪天再想不通,後果不堪設想。
什麽也別幹了,王相玉也不會刺繡,那就閑著。沒事就是“天德塘”洗浴。這也是老字號,源自民國。
天德塘的後院是住家戶。王相玉通常在頂層4樓洗盆浴,洗完澡精神恍惚地向窗外張望,神經衰弱、心神不定,胡書記的陰影揮之不去。
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在自家院裏洗頭,用現在的廣告語說,就是那個女孩的秀發齊腰。王相玉眼前一亮,拚命地看,終於看到這個女孩秀麗的麵容時,心裏一陣陣悸動,驀然回首,11歲的情愫不期而至。王相玉想象著這個女孩叫什麽,會是什麽呢?香蘭嗎?真的太像了。
王相玉暗自祈禱,這個女孩千萬不要有男朋友,千萬不要有。

四弟相堂探馬來報,情況摸清楚了。王相玉連猶豫都沒猶豫直接就是兩包過濾嘴“大前門”(當時青島市麵上最好的煙)。
她叫宋桂蘭,21歲。沒有對象!喜歡看戲!在公交公司上班,會開大汽車。不過,不過,這個女孩他爹很厲害,公安局局長。還是老八路,部隊上調過來的。姊妹很多,他爹收養了很多孤兒。
一聽公安局的,王相玉驚出一頭冷汗,公安局的不好對付,胡書記能不能把他們咬出來都是個問題。她的名字也帶著蘭,香蘭,難道老天爺可憐我王相玉一片癡情,終於又找回來了?
可是有點時運不濟,太不濟了。怎麽偏偏在這個糟糕的時候看到了這個欲罷不能的女人。
唱戲?哈哈。
怎麽接近?技術含量有點高。早班中班來回倒替,下早班時間,小姑娘下班到四方路“三聚城菜店”(原樂戶“安定坊”)買菜,這是個絕好的機會。隻要是搭上那個了腔,一切就開始了。
上午先到“天德塘”洗個盆塘,換上料子中山服,熨得沒有褶褶。中午到春和樓吃個飯,不能喝酒,一口酒不能喝。然後三聚城門口靜靜地守候。哼哼。來上一段西廂記張珙的唱段:
張珙   (白)     世間竟有這樣的女子!
     (唱)     庸脂俗粉多如海,
             好一朵幽蘭在空穀開。
             俺張珙今日把相思害,
     (白)     是了。
     (唱)     且與長老說開懷。
     (白)     啊,老禪師,小生瞻仰寶刹,承蒙接待,備有薄禮,望乞笑納。
男大女六歲不叫大,切!
可是照上麵以後,王相玉忽然發現了一個殘酷的現實,宋桂蘭身高恐怕是1米7以上,女人尤其顯得高。在四樓上沒注意到這一點,也沒法看出來。王相玉1.695。預先設計的基本上都成了泡影,機會,稍縱即逝。
何不就此誇誇小姑娘?
【反四平調】小姐小姐多豐采,君瑞君瑞大雅才。風流不用千金買,月移花影玉人來。今宵勾卻相思債,一雙情侶稱心懷。老夫人把婚姻賴,好姻緣無情被拆開。你看小姐終日愁眉黛,那張生隻病得骨瘦如柴。不管老夫人家法厲害,我紅娘成就他魚水和諧。
用現在的話說,宋桂蘭就是一個很有家教的乖乖女。遭遇到這個自來熟的不速之客,也沒什麽戒心,也沒想那麽多。
王相玉:“你好小姑娘,不瞞你說,我是來給你說媒的,我有個老師,咱青島唱青衣的名角,他唱戲那真是,他不好意思跟你說,叫我跟你說說,我求求你慢點走,我改天給你介紹介紹,行不行?”
宋桂蘭:“介紹什麽?”
王相玉:“介紹對象嘛,小姑娘,今年十幾?”
宋桂蘭:“啊呀,大哥,我都21了,在公交公司都開了三年車了。我現在真不想談對象,謝謝了!”
王相玉:“啊?都21了?我怎麽看著就才十七八?唉吆,都這麽大了?小姑娘真是好人才,這麽漂亮的小姑娘唱戲多好!”
宋桂蘭:“謝謝你,大哥,我快到家了,弟弟妹妹快放學了,我還得給弟弟妹妹做飯。謝謝你,大哥。”
王相玉:“唉,小姑娘,我看著你買的油菜?我告訴你一個做油菜的秘方,這是春和樓廚師告訴我的,一般人不知道,很簡單!你做出來你弟弟妹妹保險愛吃!這個油菜你別把她切碎了。。。。。。”
宋桂蘭:“謝謝你,大哥,我今天試試,謝謝你。”
王相玉:“客氣什麽,咱都住鄰居,我在廠裏住慣了,不大回家,要不,咱早認識了!”
宋桂蘭有點戒備,說好,謝謝你,大哥。
王相玉:“你這麽客氣弄得我這個臉也沒地方放了,我這麽說吧,我母親就是咱街道的王主任,和你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我不大在家,經常上海、廣州出差,所以咱不認識,要不咱早成好朋友了!”
宋桂蘭:“好,好,謝謝了,大哥。”
王相玉:“你還謝,小姑娘,你跟我客氣什麽?我和你說,解放前我就參加了革命,那會我才12。我就在棧橋偵查美國軍艦,解放軍進城了以後,我就配合解放軍在棧橋和美國人打仗。那是49年五月端午,俺那會兒就敢向美國人開炮,好一個打,美國人就是沒敢開炮。”
宋桂蘭:“謝謝你!大哥!謝謝,你先回去吧,我還得回家做飯,謝謝你哈,你這個方我今天試試,謝謝啊!”
王相玉:“這麽辦吧,我這有張戲票,有空你就看去,就是唱青衣那個康文。我就不和他說了,你感覺他好,你就告訴我,不好,你也告訴我,我再告訴他就行了,我的意思。。。。。。。”
宋桂蘭:“行,謝謝你,我不去,這個票我也不要,再見再見!”
王相玉:“小姑娘,你給大哥個麵子,不行?你這樣叫我個臉往哪放?我求求你,你大哥怎麽也是個老革命,我是入城幹部!”
宋桂蘭:“大哥,我不能要你的票,改天再說吧,我得先回去做飯了,好不好?”
王相玉:“好好,小姑娘,我這不是賺討厭了,你別生氣,別生氣,我不好,我不對。小姑娘真好,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就想和你多說兩句話,對不起,對不起,真對不起!”
宋桂蘭:“哎呀,大哥,你別這樣,我還認識你弟弟,沒有事,我得趕緊做飯了,再見哈。”
王相玉:“對不起,我錯了,我錯了,耽誤你做飯了,我錯了,錯。。。。。。”
盯著宋桂蘭充滿青春活力的背影,王相玉悵然若失,這可不是一個說來就來的女人。在她身上,王相玉感受到強烈的自卑,長這麽大從未有過的。

第五章
現在的中山路,異常的蕭條。蕭條得教人們扼腕。這條商業街曾經的繁華,已經成為曆史。
永安大戲院幾經室外優質油漆的精心塗抹,還是顯得不倫不類。心有餘力不足,好像無顏麵對現代化,有鄉巴佬進城的味道。
中山路的背景。這條商業街的背景就是樂戶區。樂戶區的格局注定不適合居住。要拆遷了,這是個好消息。對於是否能構建起一個現代化的新小區,不抱任何希望。
但願開發者有德國人的嚴謹,展望未來,把這個小區打造成帶有人文風格的城邦。別再糟蹋這座城市了,拜托。
說這些幹嘛?扯淡,沒用。緣木求魚。
四方路大茅房。就是四方路公共廁所。可以同時供幾十個人如廁。青島人把廁所稱之為茅房。
文革時期,那裏經常搭建臨時主席台,搞各種形式的批鬥大會。批鬥會接近尾聲,張嘯天帶頭喊起了口號,渾厚的嗓音響徹蒼穹:“毛主席萬歲!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萬歲!共產主義萬歲!”
王香蓮咳嗽幾聲,張嘯天就不喊了。散會了。
解放前,王家稱他為張師傅,這怎麽說也算是個尊稱罷,師傅意味著勞動者。解放後,張嘯天勞動者的身份被王家剝奪了。王家大大小小都叫他張彪子,街坊鄰居都跟著叫。張嘯天老了,王家又叫他張老彪子,鄰居街坊的還是跟著叫。張嘯天一輩子都沒翻身。這也許是宿命。
冷漠。冷漠是一種病。因為恐懼而冷漠,因為沒有信仰而冷漠得心安理得。冷漠是一種民族基因。24史,哪一次王朝更替都附帶著一個令世界目瞪口呆的死亡名單。這個數額大得都不亞於現代西方的2次世界大戰。就連這些都不足以警世,所以這個民族一直就是這麽苟且地活著。
趁這裏還沒拆,找個馬紮子跟老街坊聊聊天,聊聊文革。
和這些老街坊鄰居聊文革,你看不到懺悔、看不到悲傷、偶爾還會看到一點憤怒,對自己狼狽境況的憤怒,對當今腐敗的憤怒。憤怒的老街坊期待再來一次文革,貪官汙吏,他們可以介入肅清,到時候有他們好瞧的,恨不能食其肉飲其血。
不大對勁。聽著味道不對。這就好像被人騙了以後還有快感,沒明白過來想再來一次。騙子不可能用相同的方式騙同一個傻瓜,盡管傻子覺得安全,騙子可不這麽想。
真的希望再來一文革?
真的!——向毛主席保證!
嗯?還想借機發誓。免了吧,發毒誓該找誰找誰去。
沒有愛,所以冷漠;隻有恨,所以孤獨。
哪來的那麽多恨?怎麽就不恨自己的愚昧呢?
一提起文革,王相玉也是眉飛色舞。
但是王相玉既沒批鬥過誰,也沒叫誰批鬥過。老街坊都說,這個老家夥太滑了。
宋桂蘭最終還是叫他得手了。其過程卻是一波三折。
唱青衣的康文身高隻有1米65。康文根本就沒有覬覦宋桂蘭的想法,經王相玉撮合,沒有也有了。其實是王相玉的初衷是想把康文作為參照物把自己的形象比成高大上,康文有婚史並且還帶著個孩子,男孩。
宋桂蘭沒能抵擋住王相玉的死纏爛打,就去看了一場戲。
坐在戲院的前排,清晰的看到康文的演技,宋桂蘭大加讚賞。
演出結束,王相玉介紹的時候發現大事不好,這不是弄巧成拙嗎?不好,這不真成了學雷鋒了。
亡羊補牢還不遲,跟著他們兩個,一塊回家,先把宋桂蘭送回家。剩下的事,第二天假裝坐公共車巧遇宋桂蘭。
2路電車。快到中午11點的時候,王相玉搭上這輛車。
形勢複雜了。除了康文早他一步之外,還有很多小夥子也賴在車上不走。康文趴在駕駛室的欄杆旁好像已經聊了很久了。
過了上班的時間,車很空。王相玉找了個能側看宋桂蘭座位坐下了。都沒注意到他。
點支煙吧,“大前門”過濾嘴。宋桂蘭發現了他。
宋桂蘭:“唉,王大哥,你怎麽沒上班?”
康文也看了過來:“老王?你這是上哪?”
王相玉:“我這是沒有事,來看看你們!老康,你是有孩子人了,你怎麽不早說,我這是剛知道!”
宋桂蘭:“王大哥,老康一上車就和我說了,有孩子怕什麽?不行叫康大哥領著孩子上俺家住,俺家孩子也多,不就是添雙筷子?多雙筷子怕什麽?”
啊?王相玉有點驚呆了,這個節奏,這,這不快成了?
王相玉:“香蘭,不不不,桂蘭妹妹,是這麽回事。單位上在這裏搞“四清”,我一看,快叫他們下邊的搞去吧,我出來玩,我管他們了,他們愛怎麽搞就怎麽搞,別欺負人行了,反正欺負人我可不讓。我這不也沒地方去,我坐車玩。”
宋桂蘭:“王大哥,你這樣不怕單位開除你?”
王相玉:“開除我?老虎拉車——沒有敢的!香蘭妹妹,不不不,我怎麽老叫錯,桂蘭妹妹,你可能不知道,俺單位是個外貿企業,出口美國的。滿廠裏沒有會英語的,就我會,離了我,美國鬼子和他們談不成,誰敢開除我?切!”
宋桂蘭:“王大哥還會英語?俺妹妹弟弟都想學,你有空教教他們,我給你做好吃的。”
王相玉皺起了八字眉,苦笑著說好。
宋桂蘭:“王大哥,你說兩句我聽聽?”
王相玉:“Bomb tits ,fat ass ,a lot of fresh bitches sluts just Bang just for you!Drive you get to amazing paradise !why not?Go with me !come sure one dollar! (爆胸肥臀!眾多援交女花色多樣,帶你們享受伊甸園!為什麽不?跟我走吧!到地方1美元!)”
宋桂蘭:“說得太快了,我聽不懂,但是我知道王大哥說的很好,王大哥都是說了些什麽?”
王相玉:“都是業務術語,刺繡枕套,檢驗貨品方麵常用的。”
宋桂蘭:“對了,王大哥,枕頭英語怎麽說?”
王相玉一臉茫然,想了想就說:“come sure.”但是發音聽起來是標準的美國腔調,八字眉已經頂到了腦門上,王相玉又似乎聽到自己心靈深處的一聲聲慘叫。萬一人家給識破了怎麽辦,車上萬一有會的怎麽辦?
宋桂蘭看了看康文說:“康說?”
康文苦笑著看著王相玉,說,嗯。

好容易熬到了終點站,火車站。下館子吃飯吧,找個國營飯店,烈屬證一亮,單位介紹信一亮,那是個什麽效果。
可是宋桂蘭說什麽都不去。叫康文吧,順便和康文攤牌。
康文也不去。宋桂蘭已經從食堂打回了三份飯。
不能走,吃吧。下午,繼續當電燈泡。
下午,上了車,王相玉嫌飯不好,掏出了烈屬證。你們怎麽不跟我上國營大飯店,不花錢!你們。。。。。。
康文笑了說,爹爹不是你的親爹爹,奶奶也不是你的親奶奶。然後字正腔圓的反串了一段老旦。
李奶奶(唱)【二黃散板】
十七年風雨狂怕談以往,怕的是你年幼小誌不剛,幾次要談我口難張。李奶奶 【慢三眼】看起來你爹此去難回返。奶奶我也難免被捕進牢房。眼見得革命的重擔就落在了你肩上,【垛板】說明了真情話,鐵梅呀,你不要哭,莫悲傷,要挺得住,你要堅強,
【原板】學你爹心紅膽壯誌如剛。
宋桂蘭聽得眼睛一亮,說,老康,老旦你唱的也這麽好啊!
王相玉基本上插不上什麽話了,隻剩下妒火中燒。
跟著下了早班,跟著去買了菜,又跟著宋桂蘭到了家,跟著做飯。不走,就是不走。攆也不走。
宋桂蘭說,老康,你去接孩子吧,正好在這裏吃飯。我爸爸也願意聽戲,最願意聽霸王別姬!麻煩你晚上給俺爸爸唱唱聽?
康文:“好好好,正好今天沒有演出,我先去接孩子去了。老王你桂蘭照應著。我去去就回。”
王相玉的痛苦已經到了高潮:“桂蘭,桂蘭,聽我說,你不嫌齁他還有孩子?”
宋桂蘭:“有孩子怕什麽,人好就行了,老康戲唱得多好,孩子沒人照顧,我正好順手就帶上了。”
王相玉幾乎是哭著說:“桂蘭,要是這樣的話,你別說我沒告訴你。你以後,後悔可別怨大哥我,啊?”
宋桂蘭:“我怨你幹什麽,人家也沒對我不好。”
王相玉:“他這個條件,連我,連我都不如,他比我差遠了!我,我都嫌齁我條件不好,我就沒好意思開口,我,桂蘭,你得謹慎。我也,也不好說什麽了,你說,我怎麽就這麽命苦,我!”
宋桂蘭:“哎,老王,你是怎麽回事?老康是你介紹的,我也沒說不好,你怎麽了啊?老王,你哭了?你你你,是不是哭了?不是做飯叫煙熏著了,嗆著了?老王,你這是什麽事?”
王相玉:“桂蘭,不瞞你說,我也不怕你笑話,我一看著你吧,我就想起了,想起了很多事,說實在的,我,我本來,我,是我,我,我本來是我,我想和你,我知道我不配,我不配,可是我不配,我害怕,可我最起碼比康文好吧?我,你要是和康文,你,你真不如,不如和我,桂蘭,康文不配你!我也不配你,不過我比康文強,康文還帶著孩子,我,我,我是單身,沒帶孩子。”
宋桂蘭:“那你介紹什麽?老王,你不好這樣,你這是什麽事?老王,你別胡鬧了!哎,老王,你是怎麽了?你還真哭了?你這是怎麽回事嘛?老王?王大哥?”
王相玉抹了一把眼淚,轉過身,快步走回了家。
想想,好好想想,還有什麽牌能打。
幹爹,幹爹這張牌怎麽打?
胡書記的案子開庭了,李正先判的。本來胡書記絕望了,以為是死刑,李正先隻給他判了5年有期徒刑,並意味深長地告誡胡書記,千萬要引以為戒,重新做人。
這個案子判了沒有多長時間,李正先調到公安消防局當了分局長。副廳級轉為正處級。
這絲毫沒有超出李正先的預料,李正先倒是覺得他早就應該降級了,沒想到等了那麽久,竟然一點落魄的感覺都沒有。
給李正先最大安慰的是梁玉環的兒子已經痊愈,而且喊他爸爸都好多年了。剛開始孩子還好,學習成績還不錯,天天給他讀報紙。慢慢大了,開始整天不著家,抓都抓不著。這回幹消防好了,到處救火,查看防火設施,看你往哪兒跑!
李正先的兒子改名了,叫李效梁。李效梁長得膀大腰圓的,看著叫人心裏舒服。
和王相玉開始漸漸疏遠了,吳本固也是越走越遠。商人,能給他帶來利益的人,他才會如膠似膝。
“四清”運動之初,吳本固嚇得魂飛魄散,慢慢的穩住了陣腳。古董,自己不說,有幾個能看出來的?官窯的瓷器就擺在家裏好了,花瓶上倒上水,不行的話,種上花,用就行了。字畫,卷巴卷巴埋牆裏頭,再刷刷房子,誰知道,誰能看出來?
吳本固是個善於察言觀色的人,王相玉這陣子失魂落魄的,難道是查他查出問題了?查出問題就怕他再往外咬!不大可能,不大可能。房子、沙場、馬車、馬,已經都充公了,他都沒去認。
王老兩這麽精明的人肯定不會在這件事上掉招。他整天愁什麽?

第六章
曆史上最是力透紙背的戲詞。
革命京劇《智取威虎山》楊子榮打虎上山:
穿林海,跨雪原,氣衝霄漢。抒豪情,寄壯誌,麵對群山。願紅旗五洲四海齊招展,哪怕是火海刀山也撲上前!我恨不得,急令飛雪化春水,迎來春色換人間。黨給我智慧給我膽,千難萬險隻等閑,為剿匪先把土匪扮,似尖刀插進威虎山,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澗,壯誌撼山嶽,雄心震深淵。待等到與戰友會師百雞宴,搗匪巢定叫他地覆天翻。
這真不是吹,他們確實做到了。
據報導,1981年,座山雕的餘部手下及其家屬從山上下來了。他們鼓起勇氣到當地政府部門投案自首。當地的政府都驚呆了,這些昔日強悍的土匪幾乎一絲不掛,身上長滿了茸毛。在深山老林裏的30年戶外生存把他們打造成了好萊塢版本的人猿泰山。後來戶口也給落下了,原籍,還是城市戶口。報導上說,這是秉著革命人道主義精神來的。
又經過幾年的恢複,這些人猿泰山們才慢慢開始會說話,吃熟食。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革命小將更猛。
棧橋的第一次修葺是在1985年。1984年的台風把這座木製橋梁險些衝塌,第一次修葺隻是把木製的原料重新加固,還不是像現在這麽壯觀、紮實。
李效梁的兒子在這次事故中喪生。李效梁就這麽一個兒子,放暑假期間遭遇台風卷海裏去了,再也沒回來。開學上初二。
李正先一滴眼淚也沒掉,李效梁哭得天昏地暗。
李效梁一邊哭李正先一邊指著他罵:“你這個畜生!這就是報應!報應啊!你這個畜生!畜生!”
1966年,文革元年。梁玉環在平康三裏做妓女的老底子給翻出來了。革命小將義憤填膺,在中山路街道上組織了批鬥大會。
批鬥會上,造反派司令林保華叫梁玉環自己承認是破鞋,並且還是美帝國主義的破鞋走狗。
梁玉環就是不認。出現了僵局,批鬥會似乎進行不下去了。
當時,擔任造反派司令是林保華。文革結束後也給抓起來了,判了個無期,從吳本固家抄的紅木家具,全沒收了。據說此人在監獄裏自學成才,他自學的還是英語。
當時的批鬥現場,林保華說,要和一切階級敵人劃清界限!接著對李效梁使了一個眼色,這是向革命效忠的最好機會。李效梁連猶豫都沒猶豫,上去就是一陣猛烈的拳打腳踢。他這一動手,其它革命小將也都上來了勇氣。
梁玉環當時休克了。沒人敢拉,梁玉環命懸一線。
王相玉突然大喊一聲:“先住手!我還知道一個更可恨的反革命!同誌們留著勁,我領你們去砸這個現行反革命!”
林保華問,你是誰,你是幹什麽的?
王相玉接著亮出了烈屬證。王相玉趴在林保華耳朵邊說:“這個人可是有貨,他是寄賣商行的經理,手裏淨是封建反動的老玩意!不知道他現在躲哪去了,但是我認識他家!”
林保華聽的激情澎湃,眼睛裏閃著賊賊的光:“我說,同誌們,同誌們!先住手,咱現在就跟著王同誌去,王同誌是個好同誌,他是革命烈屬。走,王同誌,你帶路,咱們鬧他個天翻地覆!”
王相玉:“走!同誌們,想立功的跟我走,咱不和個女的一般見識!兵貴神速,快!”
在往吳本固家的路上,王相玉心裏直哆嗦。老吳老吳,這個形勢你不能糊胡塗塗待在家裏等著造反派上門吧?
萬一在家怎麽辦?不好,王相玉八字眉一皺,猛然揮起右臂大喊:“打倒吳本固!打倒吳本固!”
四,五十號革命小將沒品出其中的味道,扯著嗓子喊:“打倒吳本固!打倒吳本固!”一時間革命氣勢排山倒海,感染的中山路上的路人的血液也跟著躁動、沸騰,許多同誌也主動地加入了革命隊伍,也跟著高聲斷喝,唯恐落後。
革命隊伍綿延了50多米,革命細胞也很亢奮,革命小將像服用了毒品,氣勢如虹地盡情宣泄。
實際上他們根本不知道吳本固是誰,實際上這就等於告訴吳本固,趕緊跑。
吳本固家住在大窯溝,大部分東西都轉移到了部隊上。
王相玉說,可以不誇張的形容,吳本固家的小板凳都是民國時期的紅木小板凳,還有紫檀的。
當然這個話隻說給林保華一個人聽。
林保華:“老王,你這什麽意思?你這是叫他跑。你什麽意思?”
王相玉:“這麽多人不把東西全砸了?全砸了,全砸了怎麽辦?怎麽能證明咱立功了?對不對?你說,林司令。”
林保華:“對對對,王同誌說的對。”
到了樓底下,一看自行車不在,王相玉放心了。
吳本固家住在三樓,到了家門口一看,鎖著門。林保華拿出粉筆在門上題詞:吳本固,要是不投降就叫你滅亡!落款是青島市革命委員會造反派司令林保華。

當晚,吳本固跑到了王相玉家裏,拿了兩個花瓶,清代乾隆年間的官窯。還有幾張字畫。
吳本固:“小王,咱倆沒有仇吧?你想幹什麽,你這是?”
王相玉:“沒有仇,那麽我先問你,梁團長的事誰知道?誰知道?是不是你那個滿臉疙瘩老婆知道?不是她是誰?不是她就是你!你和你那個老婆一樣,嘴就是碎,我再不知道?”
吳本固:“小王,你這樣說真是冤枉我,小王,那是俺幹爹幹娘,我們不可能,你誤會了,小王!你真誤會我了!小王!”
王相玉:“我什麽時候誤會過你?你說,我哪一次誤會過你?我能誤會了你?我告訴你,冤有頭,債有主,你就給我等著挨吧!”
都是同道,本領有高低而已。
吳本固凶相畢露:“小王,你非把我置於死地,我也沒有辦法了,小王,咱把話說明白了,這麽多年,咱倆一直在一條賊船上!小王!不行我也你抖落抖落,不就是死,死我也得找個做伴的,你的事我不知道?”
王相玉眨了眨眼睛:“老吳!你!你!我,這個形勢,你叫我怎麽辦,我領著喊的口號,喊口號的意思是幹什麽,你不明白?就是為了救你,你聽見了不就趕緊跑了。你當時在家裏吧?”
吳本固:“小王,我明白,我也得謝謝你。我騎著車子一直跑到滄口,我哪都不敢去,現在,你看這個情況,我的意思是,小王,你幫我辦辦,給我說說情。”
王相玉:“你先回去吧,我去找林司令。”
吳本固:“部隊上沒有個林司令?”
王相玉:“造反派!現在造反派的頭頭就是林司令,就是今天在你家門上寫叫你投降那個林保華。”
吳本固:“小王,辦事拿著東西,好辦。”
王相玉:“這個字畫,我給他,叫他以後別弄你了,花瓶我留家裏,當家什用。你不放心,今天先住俺家裏。我這就出去辦。”
宋桂蘭當時已經有了7個月的身孕,王相玉先把宋桂蘭送回娘家住吧,這樣還安全,反正很近便。
王相玉見老丈人害怕,一直害怕。今天幹了這件事以後,他覺得沒什麽好怕的了。造反派那點心眼,還早著呢。
宋桂蘭的父親1米8多,寬頭大臉,說話像洪鍾,震耳。到了這步田地了,得先解除危機。
一進門,王相玉二話不說先給宋桂蘭父親跪下了,連磕了三個頭。
宋父一愣,說,相玉,你這是幹什麽?
王相玉用戲曲的節奏娓娓道來:“爸爸,對不起,我錯了!”
宋父:“孩子,起來說話,何錯之有?”
王相玉:“爸爸,你有所不知,今天我,我,我把禍水引到自己家來了,我對不起桂蘭,對不起即將出生的孩子。我錯了,爸爸。”
宋父:“哎呀孩子,起來,孩子,這個事街道上都知道。你沒做錯,你這是做了件好事,你這是救了梁主任一命!很好,很好,孩子,起來起來,坐下說話。”
王相玉:“爸爸,這個事是這麽來的,我這不把他們引開了,吳本固又找上門了,拿了些字畫,我尋思完了完了,吳本固找上門,造反派也能找上門!我不要緊,我怕桂蘭和孩子再有什麽閃失,我這不就領桂蘭先回家叫她先在娘家避避,我在家裏和他們對付,把這個事對付過去,這個事不就算完了。”
宋父:“孩子,你的意思是把字畫給那個所謂的司令,叫什麽?”
王相玉:“林保華。”
宋父:“你要是這樣給法,什麽時候是個頭?”
王相玉:“爸爸,再怎麽說,我也得先把這個危機解了,那麽再把桂蘭接回家,那麽咱該養孩子咱養孩子,關上門過咱自己的日子。再往後不管有什麽事我也不出頭了行吧!爸爸,我向你保證,就這一次,已經辦了,我後悔也沒有辦法,我錯了,爸爸!”
宋父:“你沒錯,孩子,辦得好!這個事辦得多好,這才是我的女婿辦的事!”
王相玉:“爸爸,你終於認我了?”
宋父:“我什麽時候也沒說不認你?”
王相玉:“好,爸爸,這些字畫你拿著,辦事用。家裏還有兩個花瓶,乾隆年間官窯的。”
宋父:“我辦我的,孩子,東西你拿回去!”
王相玉:“爸爸,你拿著就行了,現在這些東西我是夠嗆能保住了,吳本固,他更保不住。這個東西誰能保住放誰手裏吧。這樣,我先回去,麻煩爸爸照顧好桂蘭。”
宋父:“行了,這個事我給辦了,我聽說吳本固和部隊都認識?”
王相玉:“對對,這幾年他一直和部隊做買賣,司令他都認識。爸爸,什麽意思?”
宋父:“哎呀,孩子,你怎麽忘了你爸爸是幹什麽的?你爸爸我部隊上的戰友太多了,我們都是從槍林彈雨裏走出來的。”
王相玉:“爸爸,我沒聽明白,爸爸,你說明白點,你跟我說明白了,我好知道怎麽辦,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
宋父:“這樣,孩子,我把這個吳本固安排到部隊上給他找個臨時房,叫他先住著,造反派不是想要東西嗎?叫他們去拿,關門打狗,叫他們以後再也不敢要,不敢拿了!一次把那個那個叫什麽保華的修理老實了就行了。叫他們以後百病不犯!”
王相玉:“爸爸,這個事,嗯,就應該這麽辦,好。不過,爸爸,我還想跟你說點事,爸爸聽了別生氣。”
宋父:“你說吧,咱一家人,你和我說有什麽好擔心的?”
王相玉:“爸爸,其實我很有錢,不敢露,唉~!爸爸跟你全說了吧,這個吳本固我為什麽撇不了他,我當時幹的就是,說白了就是投機倒把,每個月都往廣州跑販國民黨時期的元寶,我是在寄賣商行門口收的。這不跑廣州還經常和吳本固碰上。當時掙了錢花不了,沒辦法買的房子買的地,四清全給清了去了,我也沒敢認,我怕一認,人問我哪來那麽多錢,這不投機倒把的事就翻出來了。房契我放桂蘭包裏了,我尋思什麽時候政策變了,我再要回來。桂蘭拿那塊肥皂裏麵,我藏了一斤多元寶,全是“老天寶”!爸爸,別生氣,不是我覺悟不好,真不是我覺悟不好,真不是,那麽這樣事叫咱碰上了,咱不得做個買賣?”
宋桂蘭父親聽了以後仰天大笑,你說,這點事跟爸爸有什麽說不開的,我這個女婿本事還不小來?
王相玉:“爸爸,這個事反正就是這麽個基本情況。房契我也不能說去燒了,元寶我也不能不要了,這都是我跑廣州掙的。梁主任的事不是他就是他老婆往外傳的,其實吳本固我就不應該管他,誰叫他嘴不好來。不過我現在就是害怕吳本固把我這些事都說出去。”
宋父:“他要是說出去了呢?”
王相玉:“他說出去了,你們就和我劃清界限,我到時候就說錢全買房子買地了,我害怕抓就把房契燒了。爸爸,你可別真燒了,這是給桂蘭和孩子留的。爸爸,就這麽些事。”
宋父:“我可真是小看你了,你別尋思我不知道,你成天偷著給這個弟弟錢,又給那個妹妹錢,我就一直納悶,你從哪弄了這麽多錢,你也不偷不搶的。聽你這麽一說,哎呀,你可是個做買賣的好材料啊!”
王相玉:“爸爸,其實不瞞你說,那些錢我,我,我,我看著再不花都快長毛了,弟弟妹妹這麽多,我也替你分擔點,我還怕你嫌齁這個錢來路不正,我這不就得這樣。”
宋父:“梁主任、李書記,我都認識,人不錯。李書記現在調到了消防局,市北分局。李書記不害人,不過都知道他就是好色。”

第七章
文革以後,街道的監視職能開始荒廢。人們發現,街道除了監督街坊鄰居出來開批判大會,沒有別的功能。
如果不是王相玉及時的攪局,梁玉環恐怕就會在四方路大茅房前的台子上當場斃命。
王相玉引開了造反派,宋桂蘭也顧不上身懷六甲,抓起梁玉環就往醫院裏背,其它人都呆呆的站在一邊,不知所措的樣子。幸好市立醫院很近,要不,宋桂蘭的情況也是不敢想象。也幸好,宋桂蘭長得高,身大力不虧。
這個小區的人們就是這樣,目送著一個孕婦掙紮著把一個垂死的女人背到了醫院,沒有人敢於施予援手,沒有。
宋桂蘭一直守在急診室的門口,一直等到王相玉帶著李正先到了醫院,已是中午時分。王相玉看到宋桂蘭孤零零地坐在急診室門口,也是無語了。
相金呢?相滿、相堂呢?他們?
他們都幹什麽去了?徹骨的悲涼。
他們都有一顆紅亮的心,就像【紅燈記】唱的:
我家的表叔數不清 沒有大事不登門 雖說是雖說是 親眷又不相認 可他比親眷還要親 爹爹和奶奶齊聲喚親人 這裏的奧妙 我也能猜出幾分 他們和爹爹都一樣 都有一顆紅亮的心 我家的表叔數不清 沒有大事不登門 雖說是雖說是 親眷又不相認 可他比親眷還要親 爹爹和奶奶齊聲喚親人 這裏的奧妙 我也能猜出幾分 他們和爹爹都一樣 都有一顆紅亮的心
李效梁已經被提拔為林保華的左膀右臂,哦,造反派的建製很簡單,沒有副司令,司令下麵全是打手。打手的級別還是有的,誰更凶狠、更沒人性,級別就高。
王相玉跟林保華說,吳本固住在部隊上,不敢出來了。不過他手裏有東西,他手裏確實有東西。
林保華叫王相玉帶路一起去,王相玉說,誰敢上部隊去鬧事,我反正是不敢,我勸你們也別去,好漢不吃眼前虧。
表麵上看王相玉是勸,實際上就是挑釁,林保華血氣方剛,哪能聽得進去,林保華非得逼著王相玉說出地址。王相玉說了,還假裝勸,部隊上?部隊上你敢弄,你真敢,林司令,真的不好弄,你得聽勸!我怕你吃虧。

林保華召集20多號革命小將喝了一頓酒,做了戰前動員,準備去打硬仗。酒壯英雄膽。去的時候浩浩蕩蕩,還沒找著吳本固,就叫特務連圍起來了。連長問他們找誰,剛報出名字來,好家夥,這20多號人全給架起來了。
架到操場上,先是一頓臭揍,全打得暈頭轉向。第二波拳腳把這幫造反派揍得都醒了酒。這些當兵的專照著臉打,準確無誤,打得個頂個成了熊貓眼。
打累了,連長命令他們立正站好了隊,問,你們誰是頭兒。
革命小將們:“林,林司令,林司令。”
連長:“就這個,哦,你就是林司令?失敬失敬,參謀長來?”
革命小將們:“沒,沒有,沒有參謀長,沒有,沒有。”
連長:“林司令出列!其它的稍息。”
林保華忍著痛,幹幹的笑,連長二話不說直接就是一個大背。林保華像一袋沙包,重重地摔在了操場的水泥地上,痛苦的掙紮。
王相玉和吳本固敝在牆角偷偷地笑。看樣子摔得不輕,五髒六腑都疼,這全是內傷。
連長:“林司令,站起來!我問你,你們今天來幹什麽?”
林保華的臉已經腫得不堪入目:“我,我們得到最高指示,我們來進行無產階級專政,我們是來革命的!我們。。。。。。”
林保華搖搖晃晃的站起來,話還沒說完,連長一個“倒背口袋”把他又摔地上了。操場的水泥地又是一聲悶響,這一次恐怕是徹底不敢爬起來了,這也真是碰上厲害的了。
連長掃視了一圈,看著李效梁把目光停下了。
連長:“來,那一個,那一個,你叫什麽?”
李效梁:“小,小,小亮。”
連長:“大點聲!”
李效梁:“李效梁!”
連長:“李效梁出列!”
李效梁哆哆嗦嗦站了出來。
連長:“看體格,你像練過的,跟我試試,打贏了我,你們全部走人,怎麽樣,這樣可以吧,公平吧?”
李效梁:“叔叔,解放軍叔叔,我沒練過,我不行,不行,真不行,你饒了了我吧,叔叔!解放軍叔叔!”
眾革命小將:“叔叔,我們錯了!解放軍叔叔!我們錯了!錯了!”
連長:“你們不得革命嘛?怎麽這,這是,這是投降了?林司令,你們?噝——,你們到底是哪一部分的?”
部隊上的戰士們笑了起來,連造反派幾個都跟著笑,不過回過味來想了想身上的傷,也就笑不出來了。
林保華:“報告首長,我們是,是青島市革命委員會造反派司。。。。。。首長,首長,你別,你別,首長!”
連長:“你練過?”
林保華直接趴地上了,說,沒練過,沒練過。
連長:“沒練過?站起來,站起來!這樣,你喊隊,你領著這幫熊孩子,圍著操場跑20圈,唱學習雷峰好榜樣,跑累了,休息休息,我領著你們練練,咱好好練。”
林保華:“報告首長,首長是什麽意思?報告!報告!”
連長:“站起來說話!你跑不跑?”
林保華:“跑跑跑,來,稍息,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向右轉,跑步走!一二一,一二一,學習雷鋒好榜樣,預備唱!”
跑累了唱累了,革命小將們稍事休憩,個個惴惴不安。
王相玉蹬著自行車來了。假裝跟連長不認識,先掏出了烈屬證。
連長問,什麽事?
王相玉:“這些人全是我們街道上的,都些小孩,不懂事。解放軍同誌,你把他們放了吧!”
連長:“放?他們這是跑部隊上鬧事,我放了他們?”
王相玉:“解放軍同誌,他們都小,你別生氣,抽支煙,抽支煙!”
連長:“放了他們誰擔保?你擔保?”
王相玉:“都些孩子,來,都過來給解放軍叔叔賠禮道歉!”
革命小將們:“對不起,解放軍叔叔!對不起!對不起!”
連長:“行,看在你是烈屬的份上,這些孩子叫他們回去,他們這個頭,這個林司令,我得把他留下。你也別求情了,我對你也夠可以的了!”
王相玉:“好好好,謝謝你,解放軍同誌!走走走,你們這些熊孩子,快走吧!謝謝解放軍叔叔!”
林保華哆嗦成一團,一把抓住了王相玉的胳膊:“王大哥,你給我擔保吧!擔保擔保吧!”
王相玉:“你是誰,我不認識你。”
林保華:“我,王大哥,我是,林,林保華,你不認識我了?”
王相玉:“林保華,噢,噢,林司令,你不是這個模樣,這是把臉打得變形了?你真是林司令?”
林保華看看趙連長,趕緊說:“我不是林司令,我是林保華,林保華,林保華,我是林保華,我,王大哥,你好好看看,我!求求你,求求你!擔保,擔保我吧!”
王相玉:“你到底是誰,我怎麽看著不大像,唉吆,還就是來!你說說,你說說!解放軍同誌,把他放了吧,我擔保擔保,給個麵子,抽煙抽煙!”
趙連長:“這個?誰說也不行!這個我今天非留下不可,王同誌,你走吧!”
林保華:“王大哥,我求求你,留這裏他們就把我活活折騰死了,我求求你!王大哥!老王!王大哥!擔保擔保我吧!王大哥!擔保擔保我吧!王大哥,王大哥!——”

王相玉的猜測沒有錯,梁玉環的材料就是從趙文靜給鼓搗出去的。還真不是有意的,這兩口子嘴上就是沒有把門的。雖然這不是謠言,雖然這是真相,但這個事兒?總之,就是從刺繡廠傳出去的。後來吳本固解釋也沒用了。
批鬥梁玉環的當天晚上,吳本固的家遭殃了。
林保華率領著李效梁他們撬開了吳經理家的門,把東西全搬走了,什麽都沒砸,連個小板凳都沒剩下。紅木家具沉,革命小將人多力量大,一件一件的全搬司令部裏去了。林保華又慢慢地一件一件地全搬自己家裏去了。
吳本固不心疼,值錢的東西早搬走藏起來了。一直到文革結束,吳本固一直不大敢回家住,一有風吹草動就往部隊的臨時房裏跑,住上幾天沒有動靜了,再回去。
王相玉把造反派們領回來的路上,林保華實在是在支撐不住了,倒在了地上。革命小將們想借用王相玉的自行車,王相玉不借。李效梁說,哥哥,你借給我們吧,林司令弄不好就犧牲了。
王相玉:“你這個畜生!你媽現在在市裏醫院還沒醒過來,你不知道去看看?嗯?你就是個畜生!你還美帝國主義,你知道不知道,要不是美帝國主義,美帝國主義,你,你,你,你趕快上市立醫院,我帶著你。”
李效梁沒上王相玉的自行車,還是背著林保華上了醫院。
梁玉環昏迷了一個月沒醒來,大家心急如焚。想個辦法吧,李正先拿著Miller的照片不停地念叨,梁玉環的嘴開始動了,說Miller來了,Miller可來了,一邊說著就睜開了眼睛。
映入梁玉環眼簾的不是Miller,李效梁偏偏在那個節骨眼去了,梁玉環昏迷了一個多月,那是他第一次去,悄無聲息的躲在李正先身後。看到了李效梁,梁玉環一下子無法克製,當時還沒有心率腦電波設施。李正先喜出望外,說,老梁,是我,是我,是我!
梁玉環說出了最後一句話:“老李,這個孩子你不能要,我對不起你,老李!你再找個生吧!”
李效梁走上前一步,看到李正先手裏拿的照片,說,你們到底是跟美帝國主義勾結了?啊?
李正先手裏的照片滑落在地上,他發瘋似的抱著梁玉環想把她搖醒,可是無濟於事。當時的李正先已經不知道李效梁說了些什麽。
李效梁說那句話是為了證明他沒有錯?
誰也不知道。
林保華傷好了幾個月以後,慢慢地對王相玉不再千恩萬謝了,怎麽就感覺蹊蹺。這個事根本就是王相玉給他設的套?
當林保華尋思王老兩不對頭的時候,王相玉直接就跟他攤牌了。
王相玉:“我看你這一陣子好了病了是吧?你又忘形了?”
林保華:“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麽能忘形了,王大哥。”
王相玉:“我也不是你的什麽救命恩人,你也別感激我,我惡心。你幹了什麽事我知道,你叫人家骨肉相殘。所以我找人弄你。你命大,當時梁團長沒死,要是當時梁團長死了,我告訴你,你也活不過那一天!”
林保華:“噢,我一直覺得不對,全明白了,原來是你下的套。”
林保華故作憤怒,其實他心裏發虛。
王相玉一聲冷笑,對,就是我,好,看來你真忘形了。好!
王相玉騎上了自行車。
不好!千萬別!林保華飛身追上坐在了自行車後座上:“王大哥,王大哥,你慢點,慢點,我是個要麵子的人。王大哥,你停停,停停,停停,王大哥,我也是結了婚的人,我也快有孩子了,王大哥,你慢點,你聽我跟你解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王大哥。”
王相玉下了車子,他意識到這個家夥,現在就可以愛怎麽收拾就怎麽收拾了。王相玉想給他幾巴掌,不過他這輩子從來沒打過人,打得不好看怕叫人笑話。
王相玉:“好,我就在看你快有孩子的份上,這一次,我饒了你。我看你這個可憐樣,唉!但是你給我聽明白了,你沒有下一回,下一回我連告訴你都不告訴你!”
林保華:“王大哥說話算數!王大哥說話算數!”
王相玉:“媽了個逼的,趕緊滾!”
林保華更害怕的是王相玉把他在部隊上挨揍那個事兒說出去,那可就丟臉丟大了,道上人都知道了,誰還瞧得起他?尤其回想回想那個連長的嘲弄,你們到底是哪一部分的。
這個連長也打聽出來了,姓趙,十個八個的人近不了他的身,一旦近了身已經被放倒了。趙連長說得對,到底是哪一部分的。革命了,扯著嗓子整天吆喝有什麽用,能有什麽好處?
這個事兒得好好琢磨,哪有那麽好弄的大戶,這筆賬他們是記著了,不會忘了,什麽好處沒撈著,趙連長弄的那幾下子把他一個眼打斜了,開始尋思慢慢糾正過來了,誰知道越來越厲害了,大夫說是神經的事兒,不好治。想想也很後怕。
柿子就得專找軟的捏,就照那些知識分子下火肯定沒有錯,油水也是少不了的。

第八章
王相玉結婚分的房子已經歸為“非物質文化遺產”。
王相玉分的兩間房子在四樓上,還帶著閣樓,喜歡要閣樓的家裏一般都有貨。整個樓上住了30多戶,衛生間是兩家共享一個。
民國時期,禹城路是劃分樂戶區和居民區的分界線。解放後,住在那裏的幹部居多。
1966年10月1日,王相玉的大兒子降生了。那天生的幾乎都叫國慶,王相玉想了想,還是別叫國慶了,叫建國罷。中國的名字真是這樣,差不多就跟形勢走了。那個年份生的孩子叫“文革”的比較多,畢竟這個詞聽起來比較文雅點。叫“造反”的很少很少。這就是漢語的偉大之處,這個詞匯準確得叫任何中國人都能分辨出事物的荒謬程度。當然,不包括傻瓜。
有了孩子王相玉成了宋家的座上嘉賓了。
宋桂蘭的父親越來越喜歡這個女婿了。皺著個八字眉還不少故事,高興了還願意唱上兩句。
革命京劇《紅燈記》
李玉和:好閨女! (唱)【西皮原板】提籃小賣拾煤渣,擔水劈柴也靠她。 裏裏外外一把手,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 栽什麽樹苗結什麽果,撒什麽種子開什麽花。
王建國長得白白胖胖的,都叫他小胖子,格外稀罕人。其實王相玉一抱起孩子腦子就閃現出劉秀華。劉秀華給他生了個姑娘,現在5歲了吧。跟了人家姓了,這個心結怎麽有點解不開。
不管怎麽說,現在我可有了兒啊。
批鬥?你們批鬥去吧,我是天天抱著兒子到處轉啊,兒子看著什麽好我就買啊,我是怕錢長了毛啊,我有錢不能叫你們看出來啊,我愛怎麽花就怎麽花啊。啊~——啊~——
我轉悠轉悠就到了老丈人家啊,孩子先把姥爺叫啊,放下孩子把東西分啊,分巴分巴不夠了啊,桂蘭你把孩子看啊,我去給你們出去劃拉啊~——
宋桂蘭:“老王,別出去忙和了,都夠了,你這個花錢法,別叫人盯上!老王,快回來!”
宋父:“相玉,回來,先吃飯!”
王相玉還沒出門,叫老丈人拽到了飯桌上。
宋父:“相玉,你不是說快坐吃山空了嗎?你這個來頭可不是坐吃山空,你成天在家裏忙和什麽呢?”
王相玉:“爸爸,我還正想跟你說,桂蘭知道,叫別人知道了不好,爸爸,吃完飯,我和你單獨說。”
王相玉有大兒子的時候是宋家的開心果。
吃完飯,把人都打發走了,屋裏就是丈人和女婿。
女婿:“爸爸,我給你這個煙你抽著怎麽樣?”
丈人:“挺好的,相玉,你別和爸爸賣關子,有話就直說!”
女婿:“這麽個事兒,卷煙廠的呂工程師是個右派,林斜眼鬥他,我看不下去了,我這不就護著他,這個老呂很感激我,這不又把卷煙廠的配方告訴我了。老呂幫我弄的煙絲、煙盒、過濾嘴、機器,我這不在家裏就弄這個。情況反正就是這麽個基本情況,我得給建國攢錢,桂蘭開車多累,我不能叫他們累著。”
丈人:“唉吆,相玉來,你真是個好女婿,你是真閑不住,這是又叫你碰上了,銷路怎麽樣?”
女婿:“爸爸,這還用問?一樣的東西,我賣的便宜,不都求著我買?”
丈人看著女婿蹙起的八字眉忍不住地笑。
女婿:“爸爸,你別笑,我發現了個問題,槍打出頭鳥。”
丈人:“哈哈哈哈哈哈哈!我這個女婿,說話跟唱戲似的!”
女婿:“爸爸,別笑!大家夥都知道我搗鼓這個買賣,一傳十,十傳百,都來買的話?嗯,是不是早晚出問題?嗯,桂蘭不也跟著害怕?再說這個煙絲兌的時候味很大,我怕嗆著孩子!這個事兒你說,不好弄。”
丈人:“那你就別幹了,擔那麽些心事幹什麽,也不踏實。”
女婿:“哎呀,爸爸,我,我,我不掙錢難受,真難受,“四清”以後我就沒撈著掙錢,孩子一天天大了,你說,爸爸,我得給他攢,這麽些弟弟妹妹的,姐夫不得給他們掙?”
丈人:“相玉,你和爸爸也拐彎抹角了,你就說,想辦什麽事。”
女婿:“把吳本固從那個臨時房裏攆出來,我花錢租那個地方,就在那裏做煙,對外就說是部隊的福利煙,這樣就不用開發票了。煙,就是賣給部隊,我賣的很便宜,我賣這個價錢叫他們求著我,那麽我還掙錢。我就認識趙連長,那麽我就和趙連長一個人叨叨,趙連長再怎麽搗鼓就不該我是了。這樣不就安全了,老婆孩子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丈人:“我想想哈,唉吆,相玉,你看你說的,我要是再不幫你我簡直就太混蛋了。”
女婿:“爸爸,不是這麽回事。爸爸,我這個意思是能辦最好,不能辦,我先湊夫著弄,爭取不出事。爸爸,我還可以給你股份,這個誰都看不出來,口頭上就行了。親兄弟,明算賬。”
丈人:“哈哈哈哈哈哈!你該唱《桃園三結義》了。”
女婿:“嘿嘿,是哈,不過情況就這麽個基本情況,爸爸不方便的話這個事就算了吧,那麽樣的話,這個買賣扔了真可惜。我是怕我這個煙,以後,恐怕也供應不上了。”
丈人:“相玉,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不過把吳本固攆出來不像那麽回事,咱做事不好那樣,這個事好辦。”
女婿:“一定把吳本固攆出來,這個東西嘴不好,一定把他攆走。”

天德塘的外圍的住家戶,幾乎都是宋家的地盤。王相玉老丈人的孩子隻有宋桂蘭是親生的。宋桂蘭上麵有一個哥哥,在戰爭年代失散了,宋桂蘭的父母解放後一直找,所以隻有他們兩口子才會毫無猶豫地收留找不到家的孩子,並且想方設法把孩子送回父母身邊。他們兩口子知道什麽叫痛徹心扉。
這就能看出人的本質。宋家的人在博山路上有口皆碑。老宋家兩口子就這麽個親生閨女,偏偏幹活最多。宋桂蘭50年代也做過小買賣,炒五香花生米賣,孩子多,非得這麽幹。宋家父母看著心疼,孩子心地就是這樣,也不好說什麽。
宋桂蘭和王相玉結婚是中了王相玉的苦肉計、連環計。
王相玉眼瞅著宋桂蘭和康文情投意合,醋意大發,一下子氣得滿嘴長口瘡。
王香蓮和王相堂在三聚城菜店門口“碰”上了宋桂蘭,哭哭啼啼的,王香蓮說,哎呀,大嫚,真漂亮!俺這個兒想你想得病倒了,湯水不進,你快去看看他吧,我求求你了,大嫚,要不他就死了。
這家子人關鍵時候心挺齊的,就連算計一個涉世不深的小姑娘,都是照著戲譜來的。
宋桂蘭也沒有細想,接著就到了王相玉家。
宋桂蘭:“王大哥,你怎麽回事?”
王相玉躺在床上,緩緩的睜開了眼睛:“哎呀,小宋!你可來了,大哥不好意思,謝謝你來看我!小宋,我,我,我在敵後工作那個時間,國民黨反動派都嚇不倒我,我這是怎麽了?哎呀,小宋,我看看你,哎呀,我這是?”
宋桂蘭:“怎麽回事,王大哥,你嚇死我了,你怎麽回事?”
王相玉:“小宋,大哥沒事,大哥一看到你病就好了一半。你先回去給弟弟妹妹做飯,大哥沒有事,你不用管我。”
趁宋桂蘭不注意,王相玉把5張“大團結”鈔票塞到了宋桂蘭的口袋。
宋桂蘭急著回家做飯,也沒注意。王相玉露出了壞笑。晚上回來還錢,這是錯不了的,那麽就找機會下手。再不下手就晚了。
宋桂蘭力氣也不小,宜智取。
果不其然,宋桂蘭發現了身上多出的50塊錢。那個年代10塊人民幣夠一個人吃一個月。
宋桂蘭返回身還錢的時候,王相玉的圈套已經全部設計完整。
宋桂蘭:“王大哥,這個錢是你放我布袋裏的吧?王大哥,你幹什麽?我不要!”
宋桂蘭沒有任何惡意的猜測。
王相玉:“桂蘭,你拿去吧,你那麽多弟弟妹妹,你上班掙個錢不容易,大哥一點心意,我怕我活不了多長時間了,想幫你都幫不上了,拿著給弟弟妹妹買件新衣裳穿。”
王相玉又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大摞“大團結”:“桂蘭,我留著這些也沒有用,我要是死了給誰?你家人都是好人,哪能養得起這麽多孩子,權當你哥哥幫過你就行了。唉吆!——”
宋桂蘭:“王大哥,錢我不要,我不能隨便拿人錢。”
王相玉:“唉吆——!唉吆——!”
宋桂蘭:“王大哥!你哪裏疼?”
王相玉:“膀子疼,不要緊,不要緊,唉吆!疼死我了!”
宋桂蘭慌了手腳,你說,家裏也沒個人,怎麽辦,王大哥怎麽辦?
王相玉:“不要緊,桂蘭,就是找個力氣大點的按按就好了,就肩膀這裏,你恐怕不行。”
宋桂蘭:“王大哥,你太小看我了,我給你按,我爸爸是腰不好,我常給她按,你趴好了,我給你按!”
王相玉就是這樣把宋桂蘭累得沒有力氣的時候,一翻身得了手。這是宋桂蘭這一輩子唯一的一個男人。
王相玉到老了才承認,他這輩子最對不起的人就是桂蘭。
王相玉的家在禹城路上,舊時代青島的租界區。
那裏曾經是基督教堂的附設的醫院,產權屬德國殖民者。日本殖民者來了,這裏是醫院,民國時期還是醫院。
解放後改成了住家戶。那時候青島有福利分房,也好分。資本家很多跑了,剩下空房。沒跑的,也不能住那麽大的地方,無產階級還得找地方住呢!所以都騰出了地方。
百年老屋,轉角的木質樓梯,木質地板,還從來沒換過。現在還能將就著用,年久失修,缺乏嗬護。
現在這裏住的老街坊不多了,進入樓道,就像進入時光隧道,灰色的記憶,依稀看到六七十年代的映像,如同幻燈片在眼前播放。
狹窄的走廊像細胞壁貫穿鄰居之間互為唇齒的秘密,密集的門戶也把鄰裏之間竭盡全力想要回避的隱私做了簡練的串通。
王相玉氣不過的是吳本固知道了生產秘方。
吳本固和呂工(呂工程師的簡稱),都在閣樓上生產過香煙。街道上開批判會,王相玉就把呂工領出來,吳本固害怕也跟著走。上了樓,王相玉和呂工在下麵打開收音機聽戲。吳本固一個人到閣樓上忙和,王相玉合上閣樓的板子囑咐吳本固幹活聲音小點,少抽煙!然後就把閣樓的梯子撤了。
收工了,放上梯子,王相玉就檢查吳本固的布袋。煙不管藏哪裏王相玉都能搜查出來。
吳本固就好像是上一輩欠他什麽似的,不管幹什麽,老是被王相玉牢牢抓著七寸。吳本固出於好奇,單獨找呂工程師把配方套出來了,他一貫好這一手,他也想自己偷著做點煙賣賣。
呂工事後感覺後怕,他明白誰能保護了他。趕緊跟王相玉說了,王相玉勃然大怒,好一個王連舉,我就尋思著這個東西不能老實了!當時即興給呂工來了一段:
【西皮二六】
臨行喝媽一碗酒,渾身是膽雄赳赳。鳩山設宴和我交“朋友”,千杯萬盞會應酬。時令不好風雪來得驟,媽要把冷暖時刻記心頭。

呂工投來了敬意的目光,他清楚,跟緊了王相玉就不用受皮肉之苦。呂工見了林保華腿肚子都轉筋。王相玉私下裏和林保華照麵“司令”不叫還是小事,連名字都不叫,直接就是“斜眼子”。林保華比王相玉小三歲,私下裏他得叫王相玉“叔叔”。
王相玉隻要頭一晃,那就是入戲了,他把自己當成了李玉和,吳本固就是王連舉,林保華就是鳩山。
當然他的計劃還是達成了。吳本固成了他的打工仔。幹活不給錢,給煙,照市價算。所謂風聲緊了,不過是做的貨多了。
趙連長提醒的王相玉,煙多了別叫人偷了去。
是這麽回事,叫吳本固先上部隊上看著去,話可不能這麽說。
——我看林斜眼這兩天不對頭,老吳,你注意點。
吳本固哪裏經得起他這麽一嚇唬,連躥帶跳的就跑部隊上躲去了。實際上就等於給王相玉看門。
和部隊上交易,吳本固也沒有在場的機會。
好買賣,很少人才能知道個中蹊蹺,掙錢要學會悄無聲息的。

第九章
中國人的內心有令西方人驚歎的善良質地,大部分的時候你想不通為什麽中國人這麽殘忍。
文革比解放初來得更加殘酷和直接。就像揭開的潘多拉魔盒,一切超出想象的胡作非為毫無廉恥的撲麵而來。猝不及防。
中國人最惡劣的質量就是攀比。人的惡應該是源於嫉妒。為了能達到平等不惜全部赤貧,並且都窮得心安理得。
現在說的“老青島”指的是上世界50年代就開始在青島混的。
他們似乎都知道一個真理,50年代好混。那個年代隻要是貧農出身,苦大仇深,生活問題就解決了。人們互相監督,防止階級敵人滲透。
天網恢恢,疏而且漏。確實,發現一個半個漏的才會蹦出那句話,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假如天空被烏雲遮住了,怎麽解釋?
36計,天混地暗賊偷笑。瞞天過海、渾水摸魚、地上開化、暗度陳倉、賊喊捉賊、偷梁換柱、笑裏藏刀。
王相玉這輩子最成功的事就是娶了公安局局長的女兒當了老婆。
得手那天,相滿、相堂,在門外給他站崗放哨,相金那會兒已經成家了。王香蓮來回溜達,通報街麵的情況。
飯後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王香蓮真的活到了九十九,虛歲。中國人報年齡習慣報虛歲,大概為了嚴謹,把懷胎十月也計算在內了。
王相玉得手之後,還是保持低調:“桂蘭,你是我的人了,我知道我不配,但是我就是死,都不後悔。錢你拿走,當哥哥的一點心意,嗚嗚嗚~嗚嗚嗚~養活你弟弟妹妹,我沒有別的,就嗚嗚嗚~這些,嗚嗚嗚~。”
女人,女人的第一次就怕這樣的。該哭的沒哭,他反倒哭起來了。宋桂蘭還沒回過味來,王相玉已經死皮賴臉的貼上了。
宋家的父母說什麽都不同意,宋桂蘭父親是幹什麽的,什麽人還能逃過他的法眼?
宋桂蘭父親問:“孩子,你是不是叫那個混蛋給強奸了?”
宋桂蘭腦海裏浮現出王相玉可憐巴巴的八字眉,苦苦的哀求,心裏想,這個王老兩也挺可憐的,如果說強奸的話,他那一家子就全完了。
:“爸爸,不是強奸,他那個小體格能強奸誰?”
宋父將信將疑,總是覺得不對頭:“孩子,我身邊就你這麽個寶貝疙瘩,你跟爸爸說實話!”
宋桂蘭:“王相玉人不錯,真不錯,最起碼對我好。”
宋桂蘭忘不了得手後的王相玉淚如雨下,當時竟還莫名其妙地安慰起了王相玉。
正中下懷。
宋家人是個很傳統的家族,宋桂蘭覺得已經失身了,也覺得老王人很坦誠,那麽多錢一把就拿出來了,掙錢不容易。
其實王相玉早就把這家人摸透了。給她錢,她絕對不會接。一分都不會接,就是不接,她都覺得欠人情。
形勢就是這麽不可思議地突然逆轉,康文黯然退出。
父母也拗不過宋桂蘭,宋桂蘭說就是看好了王老兩,你們愛說什麽說什麽,反正他對我好。
宋桂蘭接受的教育可是遠沒有王相玉那麽麵麵俱到,不是麵麵俱到,還不能用這個詞,應該是五毒俱全。
傳統、保守。上班掙錢,加班,掙更多的錢。
王相玉看到老婆這麽加班,心裏也有說不出的難受。
實際上,宋桂蘭受不了王相玉異於常人的欲望。
真的,這個事真是。難言之隱,王老頭還是說了出來。癮頭太大了,他這輩子沒有3個5個的女人打發不了他。
他的飯量可以頂幾個壯漢,那就意味著體內有充足的荷爾蒙可供分泌。
宋桂蘭消受不了。
王老頭身上有著耐人尋味的個中秘密。
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美麗經不住折騰。
三聚城賣菜的娘們很快就跟王老兩混熟了,王老兩還有個毛病,手不老實。不是偷,王相玉從來不幹那個事。
三聚城的娘們隻要是有點姿色,見了王相玉都會下意識地護住陰部。賣菜的在櫃台裏站的位置高,王相玉又要這個又要那個,售貨員得拿,忙裏忙外的上稱,王相玉的手順勢伸了過去。唉吆,那是摸個正著。
說到這裏,老頭笑得像個孩子。這個王老頭三杯酒下肚,忍不住拿出這些記憶的盛宴和人分享。
老王頭慨歎:一兒兩女,都不孝順。怎麽搞的?他的孩子都對老父親充滿了反感。
相滿和相堂見了王老兩的大兒子老老實實,小心翼翼的,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王建國14歲的時候就把兩個叔叔打得滿馬路跑。起因是兩個叔叔問他爹要錢,王老兩不給,相滿相堂動了手,王建國二話不說,抄起菜刀就剁。相滿頭上挨了一刀,縫了七針;相堂胳膊上挨了一刀,縫了五針。王相玉趕緊抱住兒子,相滿相堂奪路而逃。
王相玉聲色俱厲:“那是嫩親叔叔,胖子,把刀放下!”
王建國眼一瞪吼道:“你給我滾!鬆手!再不鬆手,我連你也剁!”
王相玉下意識地護住了頭,躲在一邊。
王建國跑下樓,一直追到中山路派出所門口,相滿相堂跑了進去,胖子尋思尋思沒敢衝進去。他當時屬於黃牛黨,因為販電影票,還叫這個派出所抓了好幾次,所以他心有餘悸。
說起販電影票,還是王相玉教的。
胖子上初中的時候,學校就管不了他了。班主任是個男老師,胖子不聽話,跟胖子打了一架,結果叫胖子揍了一頓。學校準備開除胖子,宋桂蘭又送禮又哀求的,學校總算把胖子收留下來了。
胖子和老師達成了默契,學上不上都行,隻要不影響課堂紀律,到時候來拿畢業文憑。初中文憑,也很重要。
王老兩幾乎是天天在家玩,玩什麽,三聚城菜店的大嫚小媳婦。胖子在學校呆不下去,就得回家,王相玉嫌他礙眼,用雞毛撣子狠狠地抽了胖子一頓,叫胖子回學校。
盛雞毛撣子的是官窯的花瓶。
胖子自覺著理虧,也沒回學校,就在中山路溜達開了。溜到了下午,覺得父親應該出門了,胖子回家了。他想聽錄音機,他家還有鄧麗君的錄音帶!那個年代這是一件很榮耀的事。
結果一進門,胖子驚呆了。王相玉和三聚城賣菜的兩個阿姨赤身裸體的在床上混戰。他們三個都沒意識到孩子已經回家了。
胖子把錄音機扭到了最大音量:“今宵離別後~ 何日君再來——”

捉賊拿贓,捉奸拿雙。
王相玉第一次被捉奸是被老丈人拿了個雙。
那是王相玉有了第二個孩子的時候。剛出滿月,宋桂蘭實在是抵擋不住王相玉潮水一般的淩厲攻勢,加班幹活吧,這種事不知從何說起,難以啟齒。
胖子,王香蓮看著,有時候老丈人看。女兒,王相玉看,走到哪抱到哪。
這一切看起來溫馨和諧。
沒事抱著孩子逛菜市場,三聚城剛就業的小姑娘孫玉華進入了王相玉的視野。才下眉頭,卻上心頭。這個不錯嘛,肉食組的,賣肉的。計劃經濟,憑票割肉。王相玉其實家裏不缺肉,都是部隊上搞來的。買也就是買個新鮮蔬菜之類的,怎麽辦,買牛肉!對,好辦法。
王相玉的大女兒長得和宋桂蘭幾乎一模一樣。小姑娘見了偏偏還喜歡得不得了,搶著抱。這就來事了,王相玉哪能放過這個機會。
王相玉:“小孫,真是個好姑娘,長得這麽漂亮!要不,我給你介紹個對象吧,部隊上的,司令的警衛員、特務連指導員、上校秘書、司令秘書!條件絕對好,小孫?”
王相玉和部隊的關係那是有目共睹。他家刷個房子、買個煤都是部隊來人給幹。而且有街坊鄰居看到,部隊的吉普車時不時的還停在他家樓下,後備箱裏一箱一箱的東西,勤務兵都搬到他家去了。全是吃的!
孫玉華顯然是動心了,並且羞澀的低下了頭,王相玉趕緊把孩子抱過來。借機把小孫的胸摸索了一遍。王相玉一陣心悸,果然不小,還有彈性。嘿嘿!
王相玉:“小孫,不行把你調俺單位吧?刺繡廠幹個會計不行?”
孫玉華機靈著呢,幹什麽不缺什麽,家裏不缺肉,肉還能換更多的東西。
孫玉華:“王大哥,我這工作挺好的,我願意幹!聽說王大哥跟部隊上的很熟?”
王相玉:“小孫,你跟我說,你想認識誰吧,你想認識誰,我就領你去認識誰!你和我說!”
孫玉華:“王大哥,你把孩子抱好了,抱好了!你別,你別。”孫玉華護住了下體。
王相玉:“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孫,中午上俺家吃飯吧,大哥給你做好吃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孫玉華的對象到底還是王相玉介紹的,介紹了個部隊上的年輕軍官。如願以償,不過初夜當然是先叫王相玉得了手。
這麽一來二去的,孫玉華成了王老兩家的常客,起初都未引起懷疑。
宋桂蘭有了小閨女的時候,人已經顯得很疲憊。
那已經到了70年代了。宋父閑著沒事心血來潮想到女婿家串個門,宋父從來沒有串門的習慣。那天也巧,小胖子吵著不去托兒所了,他嫌托兒所的飯不好吃,宋桂蘭沒好意思把孩子往他奶奶家送,就送到了娘家,孩子姥爺見著又格外親,行,他姥爺幹脆不上班了。那個年代,上班就是開會批鬥。
老頭跟外孫越玩越開心,想了想,索性也捎帶著胖子的妹妹一塊出去逛街吧,給相玉也減輕點負擔。於是領著胖子到了女婿家。
在門口,聽到了女人哼哼唧唧的叫聲。
這個事非同小可,當時胖子他姥爺就感覺天旋地轉,胖子不懂事,問這是哪個阿姨在哭,都是大孩子了哭什麽?不害臊!丟丟,不要臉!丟丟,不要臉!
孩子無邪的戲謔使得胖子姥爺恍過神來,孩子。不能叫孩子知道。
姥爺:“走,胖子,咱上街裏買糖吃去!”
胖子:“好!爸爸呢?”
姥爺:“爸爸,爸爸有事,有事。”
胖子:“姥爺,你別花錢,叫爸爸花,姥爺!”
姥爺:“走,孩子,走。”
胖子:“姥爺?”
屋內死一般的寂靜。王相玉大驚失色,這情形於他就像世界末日。老頭子從來不串門,怎麽偏偏是今天。
王相玉和孫玉華用最小的聲響穿就了衣服,等待命運的裁決。對於他們倆就好像是世界末日。王相玉覺得老丈人不能走,應該還在門口。煎熬。
突然靈機一動,王相玉把床單係了起來約摸夠了十幾米,叫孫玉華抓著床單從窗口爬出去。千鈞一發,孫玉華心領神會抓著床單往下爬。
太急了,床單係得不結實。孫玉華剛下到三樓的高度就掉了下去,摔斷了腿。
疼得孫玉華忍不住叫了出來,王相玉在樓上示意別出聲,氣得孫玉華指著王相玉大罵:“疼死我了!王老兩!你快下來!”
王相玉壓低了嗓門:“我怎麽下去?趕緊站起來,自己能不能站起來?”
孫玉華:“我腿斷了!”
胖子和姥爺已經到了樓底下,胖子認識孫玉華以及自家的床單。
胖子:“姥爺,孫阿姨磕倒了!”
姥爺:“走,孩子,咱去買糖去!”
胖子向自家的窗口望了望,嚇得王相玉趕緊縮回頭去。
胖子:“姥爺,爸爸怎麽了?”
姥爺:“孩子,不該問的事別問,走。”
胖子:“哦。”

第十章
《阿Q正傳》裏,阿Q最振振有詞的話語就是“兒子打老子”。舊時代,這是最大逆不道、傷風敗俗的事。
新時代,這個事胖子13歲幹了,不僅幹了,還是大幹一場,把王相玉打得滿臉是血。
胖子姥爺始終把女婿通奸的事埋在肚子裏,直到臨死前都沒說。那是1976年。姥爺臨終前把胖子叫到床前說,建國,你長大了要好好孝敬你媽媽,你一定是個好樣的!
胖子泣不成聲:“姥爺,姥爺,好,好,姥爺!姥爺——姥爺——姥爺——”
胖子其實很懂事。
當他把錄音機扭到最大聲量的時候,眼睛裏噙著淚水。他明白這是怎麽回事。
——怎麽就叫他撞上了?王相玉惱羞成怒,拿起雞毛撣子就打。
胖子一把就把雞毛撣子奪過來了,他當時已經比父親高出半個頭。雞毛撣子用腿一杠,一劈兩半,扔在了地上。
王相玉說,還反了你了,劈裏啪啦在胖子臉上打。這幾巴掌把胖子的怒火全點燃了,那一瞬間胖子猶如火山噴發。
胖子先是一拳,這一拳直接把王相玉放倒了。反正也是打了,幹脆一不做二不休。雙手揪住了他爹的頭發,腿掄圓了,照著王相玉的臉就是一陣猛踹。
王相玉:“建國,鬆手,建國,你把嫩爹打瞎眼了,建國——,你得打死嫩爹?建國——,小胡、小於,快把他拉開!”
小胡上來抱住了胖子,胖子更火了,一把推開小胡抽身鑽進廚房拿了把菜刀。
小胡渾身打哆嗦,胖子把菜刀架在小胡脖子上說,趕緊穿衣服滾!
王相玉也想跟著一塊溜走,叫胖子一伸手給揪住了。
王相玉嚇胡塗了,說我得打掃打掃衛生,聲音小點,別叫鄰居知道了。
胖子腦子一片空白,想了想還是走吧,也沒有心情聽錄音帶了。
下了樓溜達到2路電車站,等著媽媽的公交車開過來就坐了上去。
宋桂蘭:“建國,你怎麽又逃課了?”
胖子:“媽,我沒逃學,我是那個,那個,那個。。。。。。”
宋桂蘭:“你又和媽媽撒謊!到了站看我怎麽收拾你!”
胖子:“媽,你別生氣!我真學不進去了,媽!”
宋桂蘭:“學不進去也得學!你不學怎麽就業?”
胖子:“媽,我和許老師都說好了,隻要我不搗亂,到畢業了就給我文憑。媽,跟你學個開車不行?也掙不少錢。”
宋桂蘭:“老師萬一不給你畢業證怎麽辦?”
胖子:“媽,放心行了,他不敢!”
宋桂蘭:“你這個熊孩子,還長本事了來?”
胖子:“媽,不是,媽,俺都說得好好的,你找的那個劉主任也同意了,不信你問問。”
到了站上,宋桂蘭照著胖子的臉就打,胖子也不閃,光笑。
宋桂蘭:“你別嬉皮笑臉的!”
胖子:“媽,你也打不疼我,你看你這個樣,嗬嗬嗬,媽,你就別生氣了!”
宋桂蘭無奈的搖了搖頭:“哎呀,你真是個好孩子,你!唉,你的手怎麽出血了?你又和人打仗了?”
胖子看了看手,想起來了,那是小胡和小於拉仗時給他抓的。這事不能說,媽媽知道了肯定傷心。
胖子:“今天不小心磕著了,沒有事。”
宋桂蘭:“沒和人打仗?”
胖子:“沒有,沒有,真沒有。”
宋桂蘭:“建國,你得給你妹妹樹立個好榜樣,你一天到晚都在幹什麽?我就沒看你寫過作業!”
胖子:“媽,我不是那塊料,我真學不進去。”
宋桂蘭:“那你也不能剛上初中就學不進去了?開車也得考試!”
宋桂蘭的同事打了圓場,哎呀,宋大姐,這是嫩兒?哎呀小夥子長得多出息!
同事一說這個,宋桂蘭心裏特別高興,都說這孩子長得跟他姥爺特別像。
娘倆回到家裏,宋桂蘭看到了鼻青臉腫的王相玉。這?
:“老王,怎麽回事?這是誰?”
王相玉看了一眼兒子,胖子瞪了他爹一眼,又努了努嘴。
宋桂蘭:“建國!你打嫩爸爸?你這是,你給我過來,給嫩爸爸跪下!”
胖子:“媽,不是,不是,媽,不是,不是,媽,我,我沒打,”
王相玉:“桂蘭——!別在這瞎吆喝!不是這麽回事!今天,唉,今天,他那兩個小叔問我借錢,我不給,他兩個就動了手,正好建國回來了,看著我吃虧了,建國就幫著我把他們打跑了。”
宋桂蘭:“哎呀,可嚇死我了,我尋思建國怎麽能幹出這麽傷天害理的事!哎呀,謝天謝地!建國,咱可不能學李效梁,那是個雜碎!聽見了,建國?”
胖子輕輕地應著,瞄了一眼王相玉,小聲說,爸爸,沒事吧?
王相玉:“沒事,沒事,哎呀,他媽的!我尋思尋思就上火,這個逼養的氣死我了!我這輩子沒挨回外人的揍!誰見我不老老實實的!嗯?那個造反派頭子見了我都得叫叔叔,我才比他大三歲!你說我這輩子,我,我,我怎麽就挨自己家人的欺負!”
宋桂蘭一聽也上火了,站起來想去找相滿、相堂。
王相玉趕緊拽住了她:“桂蘭,別去了,反正建國也把他們打跑了,他們不要臉咱還得要這張臉!鄰十百家的都知道了多不好!建國!攔著嫩媽!”
胖子:“媽,別去了,叫人家知道了不大好!媽,別去了。”
宋桂蘭:“建國!你怎麽不早和我說?”
胖子:“我,我,那什麽,我怕你生氣。媽,別生氣!”
宋桂蘭:“媽生嫩叔叔的氣,嫩爸爸也是,借給他們就是了,這又是何必呢?”
王相玉:“借?我,我,我借給他們多少了?他們什麽時候都不還,我還得管他們一輩子?我還有3個孩子來!這麽些孩子誰養活?不得靠我?3個孩子!我養活著,嗯?下次再敢和我這個樣,看我不一刀子把他殺了!我。”
胖子:“行行行,你就別叨叨了,你看你那個熊樣吧!嗯?你還跟個真事似的。”
宋桂蘭:“建國!怎麽和嫩爸爸說話?”
胖子:“哦。”

文革對於膽子小的人來講,那是空前的慘烈。形勢比人強。
中山路街區的革命鬧得不怎麽起勁,那一帶的造反派們是真叫部隊的特務連給打怕了。
李效梁不甘寂寞。這個不肖之子憑的是一股傻勁兒。眼看革命運動處於劣勢,身為紅衛兵的李效梁發現運動開展不下去了,林司令已經動搖了。萬般無奈,他又揪鬥了李正先,在文革時候那是要被傳為佳話的,那個時候的價值觀是反著來的。
李正先毫無準備,李效梁在他脖子上掛了一個大鐵牌子,足有50斤重,鐵牌子用5號鋼絲綁著,掛了接近一上午。中山路不是李效梁的勢力範圍,在那一帶他沒什麽話語權。他率領一眾小將在小鮑島一帶活動,然後從消防隊揪出了李正先,怎麽說級別不小,資產階級當權派。
這一下,李效梁混起來了。可惜好景不長,很快“上山下鄉”運動又來了,適齡青年都上農村去了,李效梁的隊伍擴大不了,革命大業就這樣慢慢地荒廢了。還得找工作,找誰?父母親的朋友沒有一個正眼瞧他的。
找王相玉吧,怎麽也是個幹哥哥。
王相玉:“你這個半彪子還找什麽工作?你不造反嗎?快造反去吧!造反多好,還不用幹活。”
李效梁:“哥,我實在是找不著工作,不好找。哥哥,你幫幫我不行?咱這麽多年了?”
王相玉:“看著你我就惡心!當年給你捎藥我冒了多大風險?嗯?你尋思?你的病怎麽好的?”
李效梁:“怎麽好的?”
王相玉:“我告訴你哈,你說嫩娘通敵,沒有錯,嫩娘就是通敵,不光他通敵,我也通敵,當時就是為了你這個半彪子!”
李效梁:“哥哥,我沒聽明白,沒聽明白。”
王相玉:“算了,我也懶得和你說了。跟你說也沒有用,你個半彪子!我聽說你又把嫩爹給鬥了?”
李效梁:“哥哥,不是的,我不是響應號召嗎?再說咱是幹革命,有什麽錯?”
王相玉:“閉嘴!你今天跟哥哥說說,你錯了沒有?”
李效梁:“哥,我,我,我錯了。”
王相玉:“真錯了?”
李效梁:“真錯了,哥哥。”
王相玉:“好,我也不屑得說你了,我跟卷煙廠聯係聯係,你這個逼養的真氣人!”
李效梁:“啊呀,哥哥,太好了!我一直想上卷煙廠!”
王相玉:“哼!你上卷煙廠也是個半彪子!快滾吧!”
李效梁:“哥哥,給我兩盒煙吧?”
王相玉:“我的煙是大海上潮來的?拿錢買!”
李效梁:“哥哥,我沒有錢。”
王相玉:“我說你個半彪子吧,你看看人家那些造反派那真是有吃有喝還有錢,你說你這是造了些什麽反?你混了些什麽?嗯?我看看你布袋裏有多少錢?”
李效梁:“哥哥,你這是態度不端正,咱都是階級弟兄!”
王相玉:“你真是個半彪子!趕緊滾!滾!”
李效梁:“我告訴你哈,哥哥,不是王相玉!你也通敵!小心我把你告發了!”
王相玉:“你真是個雜碎!你告去吧!我是入城幹部,今天就咱兩個人說話,你看看上級相信誰?告去吧!你還抽煙,你還上卷煙廠?你等著去吧!想死去吧!你就。”
李效梁:“哥哥,哥哥,哥哥,我錯了!我錯了!我不是急了嗎,哥哥,我錯了。我就想抽根煙,你先給我根抽,哥哥。”
王相玉:“你還知道我是嫩哥哥?你不得去告我嗎?告去?” 
李效梁:“哥哥,我說著玩的,你先給根煙抽,求求你了,哥哥!”
王相玉:“不給,叫你抽瞎(青島方言,意思是可惜)了!”
李效梁:“哥哥就一根,求求你了!”
王相玉:“那你是抽這根煙還是上卷煙廠上班,選一樣!”
李效梁:“哥哥,哥哥,哥哥。”
王相玉:“就能選一樣!”
李效梁:“我還是抽根煙吧。”
王相玉從煙盒裏抽出了一根過濾嘴“大前門”扔出了門外,說,煙在外邊,趕緊滾!
其實在王相玉而言,找工作,那是小菜一碟。
文革期間,王相玉在這一帶可以說權傾一時,也可以說是紅頂商人。一個深居淺出瞞天過海的商人。
在那個物資短缺的年代,貨物比鈔票更值錢。尤其是煙卷,那屬於硬通貨,比黃金都實在。那個年代,黃金還真賣不出好價錢。
不過拿著糧食跟卷煙廠換煙絲是一個很好的價位,拿著煙跟部隊換糧食那是更豐厚的利潤。王相玉渾水摸了幾年魚,幹得風生水起,賺的心花怒放。
王相玉做事像是按著戲譜來的。叫他們都看不出來,嘿嘿嘿嘿嘿。
革命京劇《智取威虎山》,楊子榮臨危受命。
【西皮快板】
黨給我智慧給我膽,千難萬險隻等閑。
為剿匪先把土匪扮,似尖刀插進威虎山。
誓把座山雕,埋葬在山澗,壯誌撼山嶽,雄心震深淵。
待等到與戰友會師百雞宴,搗匪巢定叫它地覆天翻!

第十一章
今生的父子,前世的仇人。
自打王相玉吃了兒子的啞巴虧,見了建國就像矮了一截,從人格方麵而言。物理視角本來就矮半個頭,後來差距越來越大,整整矮了一個頭。
開始的時候,當著宋桂蘭的麵,他還敢指桑罵槐地罵幾句,慢慢的也老實了。
走到哪裏,兒子跟到哪裏。叫兒子這麽個修理法也不是長久之計。
王相玉:“建國,你說你成天這個樣不是個辦法,要不我給你找個活幹?卷煙廠咱有關係,我找找呂工,叫他給你安排安排?”
胖子:“你想幹什麽?你別尋思我不懂,你又想耍流氓?”
王相玉:“建國!我是嫩爹!你好這樣和嫩爹,誰好這個樣?”
胖子:“爸爸,你不好,你知道俺姥爺為什麽走得那麽早,就是叫你氣的!你尋思我不懂?我早就知道了,俺姥爺不讓我說,我到現在都沒說!”
王相玉:“建國,你小,還不懂事,長大了你就懂了。”
胖子:“我已經長大了,什麽我不懂?他們都說你是個滑頭,你別尋思我不知道。”
王相玉:“我就是滑頭!沒有錯!我不滑頭嫩能過這麽好的日子,錢怎麽來的?不都是我耍滑頭掙來的?”
胖子:“他們還說你就會耍屎蛋(青島方言,意思是耍流氓)。”
王相玉:“誰說的?”
胖子:“我不想告訴你。”
王相玉:“罵了隔壁!這是誰說的?胖子,你跟我說,我找著他不打死他!”
胖子:“你快老實吧!你看你那個架吧!”
王相玉:“誰說的?你跟爸爸說,這個事你得跟爸爸說!”
胖子:“爸爸,你快老實吧!你看你個樣,就跟你很能打似的。”
王相玉:“小逼樣的東西,還反了你了!”
王相玉挽起了袖子,到廚房裏尋思尋思沒拿菜刀,拿著擀麵杖出來了。胖子“謔”的站了起來,毫無懼色。
王相玉崩潰了,他真不知道應該怎麽下手。琢磨琢磨,打掉了牙往肚子裏咽吧,又把擀麵杖放下了。
王相玉黑著臉像是認錯:“建國,給你煙抽!你以後也不用偷著抽了,你長大了,我知道。嫩媽那裏我給你說,那個那個,嫩爹我11歲就開始抽煙了。”
胖子接過煙美滋滋地抽了起來:“爸爸,你想不想知道說你耍屎蛋的是誰?”
王相玉:“誰?”
胖子:“俺小叔。”
王相玉:“相滿相堂?罵了隔壁!這兩個沒出息的東西!他們就是守著你這麽說的?說嫩爹耍屎蛋?”
胖子:“哦。”
王相玉:“罵了隔壁,氣死我了!建國,你也不小了,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我就跟你說說這是怎麽回事哈。嫩爹不是能耍娘們嘛,他兩個看著眼紅,我耍完了他們也想跟著弄,這個事得憑個人道行,人家娘們沒有願意和他們搗鼓(青島方言,意思是來往)的!他們這是幹什麽?他們這不是吃不著葡萄說葡萄酸!”
胖子:“哦。”
王相玉:“建國,你還小,你還不懂。你知道咱樓下過了禹城路再往下是個什麽地方?”
胖子:“四方路市場,菜店。上次那兩個就那個菜店的!”
王相玉:“不是,建國,我是說解放前,下邊這一塊,你知道,那是個幹什麽的地方?”
胖子:“解放前該我什麽是?你跟那兩個女的說說,再叫我碰上了,我是真揍哈。”
王相玉:“哎呀,孩子,你知道什麽?我是說,哎呀,我是說,哎呀,那個什麽,算了,算了,不說了,不說了。”
胖子:“我知道,以前都是些窯子鋪,我早就知道了。”
王相玉:“嫩爹不是吹的,我跟你說,當年我才11歲,我一個人就能養活全家,你信不信?”
胖子:“哦,爸爸,你那會幹什麽?”
王相玉:“我,我,你知道嫩爹是入城幹部吧?我那會就跟著嫩李爺爺搞地下工作!我。”
胖子:“你快別糊弄我了,你尋思我不知道?”
王相玉:“你這個小逼養的,你知道什麽?”
胖子笑得合不攏嘴,王相玉一把把煙奪了過來,問,你都知道什麽?你跟嫩爹說說。
胖子:“你當時就是給窯子鋪拉客掙錢,你尋思我不知道?”
王相玉:“罵了隔壁,這是誰告訴你的!別聽他們胡說八道!誰告訴你的?告訴爸爸,誰告訴你的?”
胖子捂著肚子笑,笑得王相玉不知所措。
王相玉從大衣櫥裏拿出了一包“555”:“建國,告訴我,這個事兒很重要!這是誰說的?這盒煙你拿著!”
胖子接過了煙,愛不釋手。頓了頓,又笑了。
王相玉:“跟爸爸說,到底是誰?跟嫩爹我說,我給你保密!”
胖子:“俺奶奶。”
王相玉:“臥槽!這個老逼樣的怎麽這麽胡塗!這個事能說?啊呀,嫩這個奶奶!你說她怎麽?當年,“三反五反”的時候就是她胡叨叨,把嫩李爺爺他老婆的事叨叨出來了,結果文化大革命叫人翻出來了,唉!你說!”
胖子:“俺奶奶還和我說別叫俺媽知道了。”
王相玉:“我叫嫩這個奶奶也能活氣死,你說她那個嘴怎麽這麽碎?就沒有個把門的?這個逼養的老東西!怎麽?”
胖子隻是一個勁的笑,笑得王相玉垂頭喪氣。
王相玉:“建國,爸爸和你拉個正經的,你別笑了,你好好聽著。”
胖子神氣的點了一根“555”:“好,爸爸。”
王相玉:“建國,我給你瞅好了一個買賣,你絕對可以幹!你不是願意看電影嗎?中國劇院的經理我認識,我看著那裏也有倒電影票的,掙不少錢。”
胖子:“掙多少錢?”
王相玉:“嫩媽一個月連加班能開多少錢?”
胖子:“70多?”
王相玉:“不少吧?”
胖子:“很多了。”
王相玉:“你在那裏幹一天就能掙這麽多,碰上好電影,還多!”
胖子狠吸了一口煙:“那麽本錢怎麽辦?”
王相玉:“有嫩爹我,你怕什麽?”

青島的造反派很少能找著正確方向的。不過全國一盤棋,造反派除了充當打手以外,還真沒混著什麽東西。自打解放以後,就消滅了黑社會,因為一個全民打手的時代開啟了,階級仇恨嘛。那時候的社會就是這麽轟轟烈烈,隻要是無產階級就可以動手打資產階級,那不叫行凶,那叫革命,天經地義。
不過,王相玉已經很少和李正先來往,別扭。
李正先在梁玉環去世的第三年和蔣麗芬結為伉儷。
宋桂蘭有時候還催王相玉去看看幹爹。王相玉支支吾吾。
蔣麗芬見了王相玉眼神不大對,宋桂蘭問,這裏麵有什麽事?你是不是和蔣師傅也有?
王相玉:“桂蘭,不是這麽回事,你誤會了!”
宋桂蘭:“我怎麽又誤會了?你怎麽老叫我誤會?”
王相玉:“我和你說了吧,咱是兩口子了,這個事很大,但是天大的事我也告訴你!先把門插上!我慢慢告訴你。”
宋桂蘭:“你又得唱戲?你說就行了。”
王相玉:“情況是這麽個基本情況。。。。。。”
王相玉躡手躡腳的別上了門,宋桂蘭格格地笑。
王相玉:“桂蘭,你笑什麽?嚴肅點!”
宋桂蘭:“你這個眼一眨巴,我就知道,你又得編!”
王相玉:“和你我編什麽,你知道這個問題有多嚴重?”
宋桂蘭:“你說說就是了?”
王相玉:“你知道蔣麗芬她以前的對像是誰?”
宋桂蘭:“我聽說過,自行車廠的?”
王相玉:“胡書記,“四清”那回,就是我和他一塊做買賣!”
宋桂蘭:“那你怎麽沒有事?”
王相玉:“快出事的時候,我就覺著不大好,跟他說萬一出事不能把我咬出來,一旦出事,我還能找俺幹爹。”
宋桂蘭:“老王,你怎麽還有這麽多事?”
王相玉:“胡書記本來是判死刑的,幹爹才判了他5年,幹爹也是爛明白!這個事你得咽肚子裏,誰問都不知道,都過去這麽長時間了,這回也該沒有事了。”
宋桂蘭:“萬一有事怎麽辦?”
王相玉:“萬一有事,你就和我劃清界限,我交出一份房契說掙錢買房子了就行了。其它的你拿走,還有那塊肥皂。”
宋桂蘭:“你怎麽又得和我劃清界限?你出事了我能不管?”
王相玉:“千萬別跟爸爸說,叫他擔心!”
宋桂蘭:“哎呀,相玉,真難為你了,謝謝老天爺叫我找了這麽好的對象。老王你放心,就是你有事了,我也跟著你,你不用擔心!老王,你真不容易!”
王相玉:“這回你明白了,當年我為什麽猶猶豫豫的,我是怕出事了再耽誤你。”
宋桂蘭:“老王,你真不容易,我這輩子就跟著你,你不用擔心,你想叫我幹什麽你說就行了!”
王相玉放蕩的笑了起來:“桂蘭,上床上,擦上口紅,叼上根煙卷我看看?”
宋桂蘭:“老王,你先別,先別,唉吆,你輕點,唉吆,老王,老王,相玉,相玉!”
王相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中國人婚前很少有性經驗,婚後發現生理要求不對等的居多。
三聚城肉食組的小孫,孫玉華。婚前已經叫王老兩進行了係統的婚前培訓,床上功夫自是爐火純青。女人在這方麵的造詣也是因人而異的。
孫玉華摔斷了腿,送他上醫院的還是王相玉。這個事,王相玉還想辦法給她辦的工傷。
腿斷了,孫玉華的情還未了結。打斷骨頭連著筋,剪不斷,理還亂。
借這個機會趙連長的戰友認識了孫玉華。
趙連長的戰友還拿王相玉當恩公一樣感激。王相玉說,小於,多好的機會?這不天上掉下來個仙女給你,你還不趕緊上?
很少人知道孫玉華是偷情後從樓上掉下來的,小於當然不知情。
孫玉華的美貌和偽裝令軍人魂不守舍。
孫玉華的對象叫於誌軍。
傷筋動骨一百天。一百天親密的接觸和細心的照料使孫玉華更加思念王相玉,欲罷不能。可憐的大兵,還是文藝青年,初戀就陷入了感情的漩渦。
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
這一百天,王相玉沒來看一次。難道他是如此的絕情?
孫玉華婉言拒絕了於誌軍。
:“誌軍,你很好,我不配你,真不配,你找個好的吧!”
於誌軍:“玉華,玉華,是我不配你,你別太謙虛了,玉華同誌,孫玉華同誌,你不是看不起我吧?你看,這是我剛剛為你寫好的詩。我讀給你聽!”
孫玉華:“誌軍,你看你,英俊瀟灑,你何必非得找我?我真的不好,在你之前我心裏已經有了一個男人,他沒有你好,當然我更沒有你好,所以,我隻想祝福你。”
於誌軍:“玉華同誌,玉華同誌,你別這樣,我寫的詩,我讀給你聽。【我的女神】 你好像是月亮上浮起的雲霧 悄悄的窒息 我的心靈深處 依稀聽到命運的歡呼 那一片雲已經把我深深鎖住 我不在乎結局如何殘酷 我隻在乎 我的臂膀能否把你嗬護 每一次 肢體的接觸 我都想。。。。。。”
孫玉華的淚水奪眶而出:“小於,把我忘了吧!我不配你!”
於誌軍:“玉華同誌,你別走,我。。。。。。玉華同誌——”

第十二章
於誌軍陷入了痛苦,幾乎不能自拔,於是到媒人家訴說冤屈。
:“——你怎麽不去追呢?大姑娘的,你這麽快就說這個事,人家肯定不好意思!哎呀,你也是真笨,你倒是去追呀!”
王相玉故作鎮靜。
於誌軍:“王大哥,拜托你了,你再給我說說!”
王相玉:“這個事吧,我還不好再說了,這個事要不叫你嫂子去辦吧,我個大男人說多了不好。桂蘭你快去找小孫幫小於說說?”
宋桂蘭:“老王,這樣的事我不會說,我怎麽說?我也奇怪,小於條件多好,她為什麽不同意?”
王相玉:“我估計,弄不好就是小於條件太好了,小孫害怕了,小孫怕小於以後當大官了不要她了,是不是?”
於誌軍:“王大哥,我感覺不是,不應該是。”
王相玉:“什麽不是,這點事我再看不出來?榮我慢慢細思量。”
宋桂蘭:“小於喝茶,哈哈哈,老王又得唱戲。”
王相玉:“嘿嘿嘿,我還真差一點唱出來,這個事這麽辦哈。桂蘭,明天你跟小孫去打個招呼,說說小於是真心實意的,記著,不用說太多。嗯~,小孫他爸爸抽煙,小孫很孝順找我買了不少便宜煙。嗯~明天晚上,那,這兩條過濾嘴“大前門”送她家去,說看望老人家,所謂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於,煙你拿走!”
於誌軍:“王大哥,謝謝了!多少錢?”
王相玉:“你上我門上了,我怎麽好意思要錢?事成了你叫我喝喜酒就行了!這總行了吧?”
於誌軍:“王大哥,這哪能行?這?”
王相玉:“別客氣了!這個事準成,這個基本情況我猜不錯的話,是小姑娘害羞。”
王相玉喝了一口茶,頭一搖晃,唱戲。
【西皮快板】
今日痛飲慶功酒 壯誌未酬誓不休
來日方長顯身手 甘灑熱血 寫春秋
王相玉唱的都是他自己的戲,把這一切掩飾得渾化無痕。
誰解其中味?
這個事叫宋桂蘭一說,就是成了。
老丈人的漠然叫王相玉無地自容,這種交流不需要語言,王相玉收斂了許多。
然而婚後的孫玉華更加思念王相玉,王相玉具備的功能於誌軍差得太多太多。
孫玉華喝得醉醺醺的到王相玉的卷煙作坊,結果叫吳本固撈個正著,於誌軍雖然捉奸成功,但是他還是放不下孫玉華。
王相玉的怒火又被點燃了,吳本固!
借題發揮,吳本固的生存狀況進一步而惡化,成了奴工。還時不時遭受王相玉的威脅:再不老實就叫斜眼子批鬥你,打不出你的屎來!
宋桂蘭也跟著生氣:“相玉,別生氣,我去說說小孫,你跟小於說說,別不要她了,小孫多可憐!這個老吳怎麽這麽混蛋?老王,咱不能不管,小於要是不要她,這個小嫚就毀了,你看她對咱孩子多好!就憑這個勁咱也得幫她,好不好,老王?”
“破鞋”。這個詞現在不太用了。文革時代,若是被人冠上這個名號那就意味著打入了18層地獄,萬劫不複。
現代社會,“破鞋”滿馬路都是,誰閑著沒事扒拉些這個?不不不,現在的語境已經不是那樣了。閑著沒事應該就是扒拉這個,有幾個不想的?爽啊,誰爽誰知道。
自由了,這是世界上最消極的自由,亞當夏娃無可厚非的自由。
進入80年代,也就是胖子用菜刀砍了相滿、相堂一個星期之後,王相玉在三聚城門口看到了Miller。
Miller和另外一個美國兵在這附近來回打量,問路人“平康三裏”,沒人知道。
Miller的身高瞬間啟動了王相玉的記憶,封存的英語脫口而出。
:“Bomb tits ,fat ass ,a lot of fresh bitches sluts just Bang,just for you!Drive you get to amazing paradise !why not?Go with me !come sure one dollar! (爆胸肥臀!眾多援交女花色多樣,帶你們享受伊甸園!為什麽不?跟我走吧!到地方1美元!)”
王老兩那會40多歲,看上去顯得挺年輕,像30多。
Miller和他的同伴Tailor睜大了眼睛:“Oh,my god! wooh yeah Oh,you,oh god! yeah !you!How are you getting on?”
王相玉目光呆滯,他聽不懂。
Miller:“How is liangyuhuan?How about liangyuhuan?Liangyuhuan!Liangyuhuan!”
王相玉搖了搖頭,不想說,一副尷尬的樣子。
Miller顯得焦急不安:“Survive or, or, or death?died ?Tell me!Is there anyone else here?I mean the, the, the,tart.(活著還是死了?當年的援交女還有誰在這?)”
王相玉一臉的茫然,還是聽不懂。
這一瞬間,王相玉想起了呂工程師,他在英國留過學。
王相玉:“Follow me!”
Miller也有些茫然,從口袋裏摸出了美元:“OK!It’s for you!You always give me surprise!(好,給你的,你總是給我驚喜!)”
王相玉笑了笑,說,no, friend!Friend!No!
王相玉身著艦隊司令級別的海軍便裝,料子製服的中山服。內懷口袋裏的鈔票,滿滿的。王相玉摸出一遝,意思是他有的是錢,今非昔比。衝Miller比劃了一番,意思是找個翻譯。
王相玉帶著Miller,進了三聚城,找到了小胡。
王相玉:“小胡,這是我的美國朋友Miller,你聽著哈,你現在火速到卷煙廠把呂工叫來,就說我王相玉找他有急事!火速!騎我的自行車去,火速!”
小胡隻會說hello,聽到指令,不敢怠慢,工作服都沒換就去了。
Miller:“We just gonna see liangyuhuan liangyuhuan liangyuhuan hey,tell me something about her!Liangyuhuan survive or not?(我們隻想看看梁玉環,梁玉環,梁玉環,嘿,告訴我梁玉環的一些事?她還活著嗎?)”

華僑飯店已經拆了,當時是青島唯一家涉外酒店。
Miller和Tailor開了個標間。
呂工程師的英語水平翻譯這些不在話下。
Miller的眼睛濕潤了,王相玉找呂工的意圖就是想把事情表達的完完整整。
Miller :“But, who is on earth killer?(但是誰是凶手?)”
呂工:“李效梁and 林保華,林保華in prison now.”
Miller:“The real killer whom?(真正的凶手,誰?)”
呂工恍然大悟,壓低了嗓門:“I know chairman Mao is!”
Miller:“Just him,we know!”
王相玉也壓低了嗓門:“你們在這說毛主席?”
呂工:“噓——!”
王相玉:“操!這叫事?老呂,你問問他們,今天菜店裏的那兩個娘們他們感不感興趣,感興趣,我叫她們今晚上陪他們,不用花錢,我已經給了。”
呂工:“老王——?”
王相玉:“跟他們說!我是為了報恩!”
呂工:“老王——?”
王相玉:“說!老呂!”
呂工程師和小胡小於也有一腿,他有點舍不得。
呂工:“The women in greengrocer Miss yu Miss hu,Do you recognize them? (菜店的那兩個娘們於小姐、胡小姐,你們還能想起來嗎?)”
Miller:“Yeah,I remember them,they are gorgeous,I can see that.you mean what? (是的我記得,她們很漂亮,我能看出來。你什麽意思?)”
呂工:“They could make love with you tonight ,free !Mr wang has paid them .He just would reward your grace you’ve lent!(她們今晚陪你們做愛,王先生已經付錢了。王先生就是為了報恩!) ”
Miller:“What? Oh ,maybe Tailor,I would pray tonight for my love.Tailor how about that?(什麽?哦,也許泰勒可以,我今晚要為我的愛禱告。泰勒,怎麽樣?) ”
Tailor:“It’s free ,master,I,I,I,don’t know,I understand you,sir.(隨便,少校,我,我,我,不知道,我懂你,長官。)”
Miller:“Don’t call me “master”,We’ve retired !I order another room to you.I need stay alone tonight.(別叫我少校,我們都退役了!我再給你開一個房間,我今晚需要一個人待在房間裏。)”
Tailor:“Yes sir,but,梁玉環,oh,I still remember her,oh ,sorry sir!(是,長官,梁玉環,哦,我還記得她,噢,對不起,長官!)”
Miller:“Second war doesn’t ended at all,not yet,not yet.We needn’t retreat ,needn’t.The politicians always make bad decision,always. (二戰根本沒結束,現在還沒有,還沒有。我們不應該撤退,不應該。政客做出的總是壞的決定,總是。)”
王相玉:“老呂,他們說什麽?”
呂工:“Miller說,他今天沒有心情,他給Tailor另開個房間,他想自己待在屋裏給梁玉環禱告。”
王相玉:“這個我能看出來,還說的什麽,他說的時候,我看著你嚇得那個樣,跟誰得批鬥你似的?”
呂工惴惴不安,趴在王相玉的耳朵邊嘀咕了出來。
王相玉:“你看你嚇得,還用這麽小聲了?行了,我明白。”
王相玉衝Miller拱了拱手,想唱《桃園三結義》,頓了頓,還唱不出來,場合不大對。
王相玉向Miller豎起了大拇指,說,Miller,你是這個!又想起了一句英語:“Good!Good! God bless you!(好!好!上帝保佑你!)”
Miller:“God with us!(上帝與我們同在!)”
王相玉:“老呂,你跟Tailor說,我今天發給他兩個,小於、小胡!放心玩行了!”
呂工:“Mr wang would like take the ladies to you tonight,don’t worry!”
王相玉:“你再跟Miller說,我明天給他弄個更好的,絕對漂亮!那個和他絕對的合適!說!”
呂工:“Mr wang would like to introduce a better lady to you absolute pretty absolute suit you!”

王相玉這個合適的人選就是孫玉華,孫玉華差不多當了10年的怨婦,和於誌軍一直沒有孩子。想辦法把她發走,留著就是禍根。
呂工和王相玉是知己,王相玉什麽事都和他說,這個人嘴不碎。
呂工對孫玉華也垂涎了好久,但王相玉就是不給他。
王相玉:“老呂,我這是做了個什麽媒?誰知道於誌軍,唉!我老尋思他是部隊上的,當兵的,應該——唉!弄的兩個人都不舒服,操!這弄了些什麽事?”
呂工:“老王,你也不給我介紹介紹?”
王相玉:“你也是個白給,你那二兩打發不了她。”
呂工:“老王——”
王相玉把孫玉華推到Miller房間之前,已經把Miller介紹得很完整。
:“這個人絕對好,好人,別看是美國人!他那個家巴什(青島方言,意思是陽具),有這麽長!”王相玉邊說邊比劃。
孫玉華:“王大哥——,你討厭!”
王相玉:“小孫,你和我別裝,你和我那個美國朋友愛怎麽裝怎麽裝,愛怎麽編怎麽編,那全看你個人道行。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我先跟你說,我這個美國朋友人很好,他是單身,弄不好能把你領美國去!你好好尋思尋思!”
孫玉華:“我總覺著對不起誌軍,我真對不起他!”
王相玉:“這個事弄得,當時是太急了。我有個人選,我可以把小蘇介紹給他,小蘇守寡守了3年了。小蘇長得也不錯,把他兩個弄一塊去,我看著挺合適。”
京劇紅娘的經典唱段:
【反四平調】
小姐小姐多豐采,君瑞君瑞大雅才。風流不用千金買,月移花影玉人來。今宵勾卻相思債,一雙情侶稱心懷。老夫人把婚姻賴,好姻緣無情被拆開。你看小姐終日愁眉黛,那張生隻病得骨瘦如柴。不管老夫人家法厲害,我紅娘成就他魚水和諧。

第十三章
王相玉領著孫玉華到了華僑飯店,這個事就成全了。
呂工惴惴不安,這個事?老王,咱要小心。
王相玉:“切!這叫事?公安是吧?公安都是俺老丈人的手下,怕什麽?你跟著害怕什麽?”
呂工實在是想跟Miller多接觸,他想搭這個橋把孩子送美國去。
不過孫玉華捷足先登了,近水樓台先得月。
王相玉縝密地安排了小蘇和於誌軍幽會。
滄口小翁村的房子他已經要回來了,他偷窺了兩個人媾和的全部過程。看完之後,王相玉長歎一聲,小於確實不行!唉,騎上自行車就走了。
小蘇還有個妹妹,姊妹兩個互相之間都瞞著和王相玉的關係,後來一對質,才恍然大悟,都和他有一腿。姊妹倆差一點抱著頭哭。
孫玉華很快跟小於離了婚,跟著Miller去了美國。這一切悄無聲息。
然而後來,於誌軍瘋了。
小蘇,唉,多說話了,叫於誌軍如夢初醒。
——這個彪子寡婦,你說!
守寡?——活該倒黴!
不單小蘇說出去了,於誌軍一瘋,王相玉也完全敗露了。
快瘋的時候,於誌軍還寫了一封顛三倒四的控告信。控告什麽?這種事怎麽控告?於是於誌軍徹底崩潰了。
於是四方路一帶經常傳來於誌軍的嚎叫。
:王相玉,我和你勢不兩立,不共戴天!玉華,你在哪裏——?
最沒法交代的是宋桂蘭。在這之前,宋桂蘭對王相玉沒有一絲懷疑。王相玉說,別相信他們些風言風語,他們挑撥咱關係是為什麽,不就是看著我掙錢眼紅?咱還有三個孩子,我早晚得掙得你們一輩子都花不了!
以前宋桂蘭總是說,哎呀,老王,收手吧,你得掙多少?掙到多少才是個頭?你是上輩子欠下了?
現在已經沒有這種語境了。說什麽也沒用了。
宋桂蘭:“老王,你騙了我這麽多年,你真好意思!你別裝了!”
王相玉:“桂蘭,你,你,你是上當了,上誰的當了!我告訴你,我。我和些那個搗鼓什麽?哪一個長得比你好?別聽他們胡說八道!桂蘭,我下一步是想把孩子全發美國去!叫他們跟著你去信教,你還看不出來?”
說什麽都多餘了,宋桂蘭感到天昏地暗。
對於正統的人來說,這種日子沒法過。可是怎麽跟孩子說?
胖子:“媽,這些事我早知道了,妹妹不懂事先別叫她們知道。”
宋桂蘭:“建國,你真是媽的好孩子,我開始還不敢和你說,怕傷了你,媽沒有事,媽沒有事。”
胖子:“媽,俺爸爸不好,我知道,他耍流氓,我以後看著他,他要是不老實。。。。。。”
宋桂蘭:“建國,你得幹什麽?他畢竟是你爸爸!”
胖子:“媽,別哭,別哭,我已經長大了,你還怕什麽?媽,有我在這裏,誰也不敢不老實,媽——”
宋桂蘭:“建國,我不想在這住了,我看著這裏就惡心,媽受不了,建國,媽真受不了。”
胖子:“好,媽,我照顧俺妹妹。”
宋桂蘭:“建國,我想領著嫩妹妹搬姥姥家去,我不能在這住了,建國,你去不去?”
胖子:“媽,你想不想叫我去?”
宋桂蘭:“媽當然想,媽是怕你跟著我受苦。”
胖子:“沒有事,媽,我現在已經掙了不少錢了。”
胖子上了閣樓,捧著一大摞鈔票放到了宋桂蘭手裏:“媽,你數數,六千,隻多不少!俺妹妹上學是夠了。”
宋桂蘭:“建國,你這是從哪弄得?拿嫩爸爸的?”
胖子:“我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媽,這是我賣電影票掙的,我很快就成“萬元戶”了。”
宋桂蘭:“建國,媽對不起你,媽胡塗,建國,你快回去上學吧!都是媽不好,你才剛15,孩子!你盡幹些大人幹的事,媽不好,媽不好。”
胖子:“媽,我畢業文憑都拿出來了,我現在就可以上班了。我答應俺姥爺照顧你,我長大了,媽。”
宋桂蘭:“嫩姥爺是不是很早就知道這些事?”
胖子:“我也很早知道,俺姥爺不讓我說,俺姥爺叫我像個男子漢,所以我,我就一直沒說。”

胖子的姥爺叫宋家浩。37年參加革命。
在延安抗戰的時候,和日本人有過較量。
胖子知道,小時候聽姥爺講故事,說日本人的戰鬥力相當強,可以說以一當十。雖然個頭不高,但是協調起來確實強悍。姥爺回憶起戰場,對日本人還是相當欽佩,這是真正的戰士的共識。
國民黨不行,打起仗來,一衝鋒就垮,潰不成軍。
胖子的精神偶像就是姥爺,甚至在他的潛意識中他把宋桂蘭當成了自己的妹妹,不懂事的妹妹。這跟姥爺的暗示有太大的關聯。
爭強好勝的胖子找不到戰場,他的爆發力注定會把他推向監獄。社會就像小型的戰場,80年代,胖子是中山路一帶的老大。
跟胖子的小弟沒有一個個頭高的,齊刷刷的1米7的個頭。這個身材最靈巧,最適合械鬥,戰鬥力相當強。
胖子教訓小弟是這麽來的。
:“你看看咱青島港上,這些能打的哪有咋呼的。看那些咋咋呼呼,都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咣當,見著這樣的上去給我揍就行了,誰吆喝得越響,就上去給我往死裏收拾!”
這種場合通常是在飯店裏,還有旁聽的,旁聽者大部分是找胖子辦事的。
胖子到現在都把“俺姥爺”掛在嘴邊。
:“打仗?操!俺姥爺那是從戰場上摸爬滾打出來的,越是這樣人越穩當。所以說,碰上穩當的咱得小心!”
:“胖哥說得對!就是這麽回事,胖哥,你就是咱青島港上最能打的,還是最穩當的!”
胖子:“噝——,明明,我發現你這個逼養的除了拍馬屁以外,什麽都不行,你這個逼養的吧,不好說你什麽了。”
明明:“胖哥我是真心的佩服你!咱青島港上不也就是你?青島港上我誰也不佩服,我就佩服你!真的,胖哥。”
胖子:“你快去個機子(青島話,意思是雞巴)去吧!我再不知道個你?你快閉個臭嘴暖和牙吧。”
在胖子小弟的嬉笑聲中,明明趕緊辯解:“胖哥,我對你絕對沒問題,你別這樣老來笑話我,胖哥?”
胖子:“明明,你個老實人,你怎麽就願意和我叨叨?你想混隊伍化裝社會老大?你別出來混隊伍了,你真不是那塊料。”
胖子的小弟就跟著哄笑。
明明:“胖哥,你成天就臭我就行了,你真好意思。”
胖子:“唉,明明,你快別胖哥胖哥的,你這個逼養的比我大兩歲,別胡叫。你是個幹買賣的,我是個撈偏門的,你得弄明白了,你別把自己打扮得跟個真的似的,叫“胖哥”你就入夥了?”
明明:“胖哥,咱倆多少年了,那麽我叫你胖子還怕你生氣。。。。。。”
胖子:“噝——”
明明:“胖哥胖哥,都習慣了。”
胖子:“你今天找我肯定有事,你看看,“萬寶路”一根接一根的,直往上遞,有事你就直說吧!”
明明:“西鎮也有個叫建國的,他對象在即墨路擺攤賣牛仔褲,俺對象這不也在那裏賣牛仔褲,這不進貨進重了,兩個人不就打仗?建國領一幫人把俺對象打了,我尋思這個事。。。。。。”
胖子:“這個建國我認識,外號鴨*****。”
明明:“胖哥,你幫我說說,這個事算了,以後井水不犯河水,行不行?”
胖子:“這樣辦你還找我幹什麽?還用我和他說了?”
明明:“胖哥,你看著隨便怎麽辦就怎麽辦。”
胖子:“又和我耍心眼?”
明明:“胖哥,我哪敢?我哪敢?”
胖子:“明明,咱倆是光著屁股一塊長大的,你怎麽想的我明白。告訴你,那天在市場上怎麽打的嫩對象我也知道,你那天也在那裏,結果你跑了。”
明明:“我當時找你也沒找著。。。。。。”
胖子:“好好好,明明,你能幹出點什麽我有數,我先說完了,鴨*****這個東西我一直想收拾他,我收拾他可不是三巴掌兩巴掌的,我收拾他一次我就叫他老老實實的。他要是不報案,這個事就這麽著了,他要是報案了,弟兄們不能進去,弟兄們躲事這個費用你得擔著。能行吧?”
明明:“沒有問題!胖哥,咱倆什麽關係!”

胖子不想為了明明管這件事,明明隻不過是和對手理論如何分配他們的市場叫人家占了上風。
談判過程中,明明一看打不過趕緊提了提胖子,他以為對手能給點緩和的餘地,誰知西鎮那個建國不買賬,打了他一巴掌,明明一看不好,撒腿就跑。對方還放了話,說,胖子來了一樣打。
社會就是這麽一種領地,屁大的事在這個領域裏很快就傳的盡人皆知。
胖子心裏也有自己的小九九。西鎮那個建國也在中山路幹著和胖子一樣的買賣。
同行是冤家,胖子一直想下手沒找著借口,西鎮那個建國一直客客氣氣的,還不好意思直接動手。
中山路中國銀行是胖子的地盤,八十年代中期到九十年代中期,是青島最肥的風水寶地。
幹什麽?國庫券、外匯券、外幣、僑匯劵以及贓款贓物。
85年,胖子從少管所放出來的時候就瞄好了這樁買賣。
做黃牛黨倒電影票沒出事,和黃牛黨爭地盤出了事。
那是83年,胖子判了七年。
那會兒胖子在中山路的電影票黃牛界已經是個一言九鼎的人物。
當時日本大片《人證》強勢登陸青島,還有那首餘音繞梁的草帽歌。轟動,市場上一票難求,尤其是晚場的。
胖子那會兒,切!
錢賺到這個份上也遭人嫉妒,同行搞不著票就急,用刀把中國劇院的經理架起來了。胖子火了,這是搶他的飯碗。一場混戰,胖子挨了兩刀,之後把刀搶過來一頓猛砍。
抓進了局子,電影票的事都不說,打死都不能說。
那會的法律也不準確,胖子砍了七刀,法官順勢判了7年。那一年胖子才17歲,不過看上去像20多,還膀大腰圓的。對方也不是判了2年,而是4年,對方已經20多歲了。
後來宋桂蘭找親戚找朋友,據理力爭,多方論證通過法院給胖子改判為兩年。一,防衛過當,二,少年犯罪,三,見義勇為。
胖子放回來之後老老實實的在家呆了一年。當時駕駛證也學出來了,開著公交車,看著也還算安分守己。
實際上那一年,胖子是裝給媽媽看的。
他進去那兩年,宋桂蘭把青島市的公檢法鬧了個遍,也真是跑斷了腿。每次媽媽去少管所看他,他都擔心。宋桂蘭抓著兒子的手就不放了,哭得一塌糊塗。建國,嫩媽沒有本事,對不起你!建國!媽對不起你!
胖子:“媽,沒有事,很快就過去了,媽別哭了,別叫人笑話!”
宋桂蘭:“建國,好孩子,媽。。。。。。”
胖子:“媽,別亂找關係亂花錢,現在騙子很多,錢留著給俺妹妹上學,別亂花。沒有事,我現在沒有事就學習,真的,我現在天天看書,學了很多東西,我現在能學進去東西了。”
宋桂蘭:“建國,媽——”
胖子開了幾天車,是在熬不下去了。天天經過中山路中國銀行。
倒國庫券是個好買賣,明明也向他悄悄地透露,胖子,買賣絕對好,幹好了,一天能掙好幾千!
幹上了這個活,沒有一帆風順的。打架是必修課,履曆都差不多。
郭強在這個地界顯得很風光,對於胖子的到來隱隱感到了威脅。畢竟胖子83年的事很轟動,他砍的人畢竟也很猛,所以互相之間都保持著戒備,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胖子不合群,很少和同道交流。郭強找著機會打了胖子幾拳。
胖子也不還手,光是笑,笑得陰森森的。
郭強的夥計們怕胖子反擊,假裝善意的拉開了,當晚他們到“天府之國”吃的飯,算是慶功,喝的酩酊大醉。
郭強家進門前有個大門洞,走進去之前,他遲疑了一下,有種不祥的預感。
胖子已經把刀架在他脖子上,剛想說話,感覺肚子一涼還聽到“噗嗤”一聲。
這一刀捅在下腹,就是大腸的位置。郭強捂著肚子跪了下來。
胖子把刀拔了出來:“郭強,我給你把刀,咱兩個今天上山,我這個人很公平。咱倆今天肯定得死一個,你這一刀不大要緊,沒有事。那,我給你這把刀,站起來走!”
黑暗中,郭強嚇癱了:“胖子,不,不,不,胖哥,我服了!我真服了,我錯了!我真錯了!真的胖子,從明天開始中山路就是你的了!我認你當大哥!胖哥,我錯了,我真錯了!胖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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