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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宮門口擊鼓鳴冤的羅森堡之子: 美國版聶樹斌?

(2016-12-08 20:36:38) 下一個

2016年12月2日,最高人民法院第二巡回法庭對原審被告人聶樹斌故意殺人、強奸婦女再審案公開宣判,宣告撤銷原審判決,改判聶樹斌無罪。至此,這場共和國曆史上罕見的曆時22年之久的特大冤案終於得到平凡昭雪。聽到這個消息,聶樹斌的父親,母親和姐姐抱頭哭作一團,仰天長嘯“我兒子你終於可以瞑目了!”

聶樹斌的親人抱頭痛哭

巧合的是,就在同一天,大洋彼岸的美國首都華盛頓白宮的門口,站著白發蒼蒼的兄弟兩人,冒著12月的寒風請白宮門衛把一份請願書轉呈奧巴馬總統,要求政府給他倆63年前被冤殺的母親羅森堡夫人(Ethel Rosenberg)恢複名譽,平反昭雪。門衛拒絕了他們的要求。這兩位老人,哥哥叫Robert,弟弟叫Michael,仿佛並不意外,他們拿出一張大幅照片舉在胸前,開始請媒體拍照並回答記者提問。這張照片上是兩個男孩隔著鐵欄杆向白宮內張望的背影,拍攝於1953年。原來早在半個多世紀以前母親被執行死刑的前夜,羅森堡兄弟倆就站在和今天同樣的地點,嚐試了向當時的艾森豪威爾總統請願赦免親人的性命。請願不成,父親和母親同時上了電椅。羅森堡兄弟一夜之間父母雙亡成了孤兒。更加令人感歎的是,在父母都是死刑犯的沉重陰影之下,居然沒有親戚願意收養他們。幸運的是,有一位富有正義感和同情心的左派作家收留了他們,給了兄弟倆一個正常溫暖的家,為了報答,兄弟倆也改從了恩人的姓:Meeropol。

老年羅森堡兄弟在白宮門口鳴冤

和今天比起來,黑白老照片上白宮門前一樣的芳草萋萋,仿佛60年光陰荏苒並沒有留下印記,隻是當年兩個稚氣未脫的小男孩已經成了今天謝頂的白胡子老爺爺;他們最開始的狀子遞給了艾森豪威爾,到今天又向奧巴馬總統請命,這中間美國人民已經經曆了11茬總統。這個案子從當年萬眾矚目談虎色變的國際大案,變成今天鮮為人知的陳芝麻爛穀子,兄弟兩人為了父母親的“冤情”忙活了一輩子,但是他們的願望卻離現實好像越來越遙遠了。

63年前的小兄弟倆

讓我們簡單回顧一下這個案件的基本背景。羅森堡兄弟的父親名叫Julius Rosenberg,是出生在美國的俄國猶太人,在二戰期間為蘇聯效力,把美國包括原子彈在內的尖端武器的研發信息透露給蘇聯。他在1951年被捕之後,政府把蘇聯於1949神速製成原子彈歸罪於他的泄密,甚至在死刑判決書中要羅森堡為在當時如火如荼的抗美援朝中喪生的美國士兵和平民百姓負責,因為蘇聯的核威懾已經讓美國不敢對中國發動快刀斬亂麻的核打擊,而是隻能靠常規武器拚消耗戰了。目前曆史學者對此案的共識是羅森堡的確是蘇聯間諜,但是他的死刑判決未免量刑過重。因為羅森堡和蘇聯的聯係都是在二戰中進行的,當時兩國還是盟國,共同對付納粹德國,所以有羅森堡的同情者甚至認為羅森堡簡直就是為了反法西斯事業而做了美國當時反共情緒的犧牲品。同樣是蘇聯王牌間諜的“千麵人”阿貝爾,在美國落網後也沒有被判處死刑。他反而得到政府提供的良好辯護,最後被蘇聯用美國被俘飛行員交換回去,得以頤享天年。有人認為羅森堡受到的嚴厲懲罰和當年美國社會蔓延的反猶情緒密切相關。至於羅森堡的情報對蘇聯的原子彈研發起了多大作用呢?蘇聯解體後解密出來的內部資料雖然確認了羅森堡的間諜身份,但是對他的貢獻卻莫衷一是。比如克格勃為了吹噓自己的情報貢獻,當然要說羅森堡至關重要。而核技術部門為了彰顯蘇聯國防獨立自主的成就,就斬釘截鐵地說羅森堡的情報一文不值,“你們殺錯人了”。

雖然量刑可議,但畢竟是罪無可辯,所以這次羅森堡兄弟並沒有為父親提出申辯。但是他們的母親羅森堡夫人(Ethel Rosenberg)為此案賠上了一命,卻真是比竇娥還冤。因為她直接參與間諜活動的證據甚少,最多是對丈夫的秘密活動有所察覺但是知情不舉而已,在美國這樣一個對死刑特別慎重,對被告合法權利特別重視,對婦女兒童的需要特別保護的國家,一個拉扯著兩個幼童的婦女在證據不足的情況被判處死刑並快速執行,實在是令我們今天的人無法想像的。君不見現在那麽多證據確鑿罪行累累的死刑犯都是年複一年不停上訴,在大牢裏一呆就是幾十年,靠納稅人的錢好吃好喝地過日子。

要想理解羅森堡案的詭異之處,就不能脫離50年代的時代背景。當時冷戰的鐵幕已經拉開,蘇聯核力量具有毀滅美國的實力,美國又在朝鮮半島吃了誌願軍的苦頭,美國整個社會籠罩在對共產主義心驚膽戰的恐怖氛圍之中。這時候釣到蘇聯間諜羅森堡這條大魚,美國情報機關如獲至寶,但是羅森堡堅貞不屈,決不吐露同夥的半個名字。這可如何是好,於是他們把突破口選在了羅森堡夫人身上,雖然她涉案不深,但是如果對她同樣以叛國罪起訴並威脅處以極刑,也許就會對她老公這個主謀形成巨大心理壓力,成為整個情報網的突破口,畢竟誰能不顧念自己的老婆孩子呢!可是一旦政治和國家安全的考量介入了司法,司法公正的末日也就不遠了。再有,羅森堡案件的檢察官後來成了麥卡錫參議員的首席律師,在麥卡錫主義下的政治迫害運動中大顯身手,那麽羅森堡夫婦的命運就可想而知了。

要想構陷羅森堡夫人,第一步就是製造天衣無縫的人證和口供。供出羅森堡夫婦的恰恰是羅森堡夫人的弟弟,也是他的情報下線。在檢查官的誘導下,小舅子在庭審當場拋出了一個扣人心弦的場景:他把美國核機密交給羅森堡,羅森堡再轉交給自己的老婆,最後羅森堡夫人在打字機上打出了秘送蘇聯的文稿,這個女人一下一下按下打字機的鍵盤,就象射象祖國母親的一顆顆子彈。在檢察官和證人這樣的煽情指控下,羅森堡夫婦的間諜叛國罪雙雙成立,而出賣者就得到了寬大處理。但是讓檢方失望的是,在這樣的威脅之下,羅森堡夫人從未服軟,更不要提出賣自己的丈夫。為了殺一儆百地懲罰這種死不認罪的態度,法庭把羅森堡雙雙判處死刑,而夫妻倆把他們的尊嚴和緘默保持到了最後的時刻。

走向死刑的羅森堡夫婦

羅森堡夫婦是美國建國250年曆史上唯一因為叛國罪而被處死的美國平民。在左傾自由主義泛濫的60-70年代,為他倆翻案平反的呼聲不小。到了90年代蘇聯解體,蘇聯克格勃內部文件曝光坐實了羅森堡的間諜身份,又讓平反運動失去了正當性。但是最近的轉機終於出現在兩年前,用自己的證詞把親姐姐送上電椅的弟弟於2014在92歲的高齡上去世。在過去50年裏,法庭根據他的意願封存了他在大陪審團針對姐姐的證詞。人死燈滅,文件也自動解密。而專家在這份證詞中根本就沒有找到後來那個讓庭審氣氛達到高潮的“密室打字機”場麵,相反,羅森堡夫人的弟弟反複強調的是自己並沒有向姐姐提及機密情報的事情。這是第一個證人證詞前後矛盾,檢方有誘供嫌疑的證據。就是基於這個新證據,羅森堡兄弟決定50年後再次在白宮門口請願,為母親恢複名譽。他們自知希望渺茫,因為蘇聯分崩離析,父親為之奮鬥終生的事業已成絕響,民眾對此案的態度早已冷漠。但是兄弟倆依然認為奧巴馬總統總還值得一試,因為把父母送上電椅的政府律師團中有一位名叫Roy Cohn,後來成了川普最信任的法律顧問。那麽這份請願書如果明年送到了川普總統的手裏,結局會如何,就不難想像了。

羅森堡案件是麥卡錫主義在50年代肆意橫行的開始,之後一大批政界科技人士由於國籍種族和政治傾向而遭到無端懷疑和迫害,其中就包括中國導彈之父錢學森。直到90年代的李文和蒙冤入獄案,都是這種思潮的遺毒。羅森堡夫人的遇害,是冷戰初期美國社會麵對共產主義的威脅過度緊張濫施嚴刑峻法的案例。前天是日本偷襲珍珠港事件的75周年紀念,美國政府對那場大襲擊的應對手段之一就是把本土境內包括美國公民在內的十幾萬日裔美國人關進了集中營。前事不忘,後世之師,一個國家和政府,不管有多麽強的法治和民權的傳統,在強敵壓境草木皆兵的情況下,法治和民權往往會成為第一個犧牲品。

為了引出這個話題,我給這篇文章起一個有些語出驚人的題目,把羅森堡夫人比成了美國聶樹斌。這兩個案件也確實有一點相似之出,比如檢方明明知道證據不足卻急於定罪,為了達到目的而對證人進行誘供串供。但是美國畢竟不是中國,整個案件審理公開,程序嚴謹,曆史學家自由研究,各種觀點平等交流。判處羅森堡夫人死刑雖然證據不足量刑過重,但她在丈夫的間諜活動中到底是一個隻知教夫相子的賢妻良母,還是有著餘則成翠萍式紅色間諜的堅定信仰,隻有天知道。

羅森堡夫人不是美國聶樹斌。但是她卻讓我想起了幾年前身世才得以啟底的中共地下黨員朱諶之烈士的故事。在1949年全國解放前夕,她本來可以和丈夫兒子團聚,再不用過命懸一線的日子。但是在金門戰役失利後,朱諶之被組織派往台灣執行潛伏工作,順利完成任務之際卻因為叛徒出賣,暴露被捕,在台灣被執行槍決,她留在大陸的幼子幼女就永遠失去了母親。50年之後一個偶然的機會,朱諶之的親人看到了台灣舊報紙上母親受審的照片,順藤摸瓜,居然找到了烈士流落在台灣的遺骸。烈士英名魂歸故裏,英雄骨肉手捧骨灰,熱淚長流,50年的漫長歲月被戰爭和對峙磨出了血淚,在這期間孩子失去了母親,少年頭變成蒼蒼白發,鮮活肉體變成了冰冷的骸骨。我看到朱諶之和幼子的合影,又看到一對小男孩和兩個老爺爺時隔50年在白宮的兩次請願,意識形態之爭帶來的人間悲劇,在大洋兩岸上演,何其相似,又怎能不讓人感歎歲月的滄桑,命運的無奈?

朱諶之和她的幼子

朱諶之被判處死刑,從容赴死

烈士終於埋骨故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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