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戀之至

信馬遊韁,興之所至,隨意塗鴉隨意塗鴉
正文

二丫

(2005-05-18 08:24:41) 下一個
夏天,收了麥子,還來不及打場脫粒,就都堆在場院裏。白天,一垛垛金黃金黃的小 山挨挨擠擠地在6月的焦陽下泛著光;晚上,天涼下來,就成了捉迷藏的天堂。可以繞 著迷陣一樣的麥垛跑;可以爬到高高的垛頂上;最最隱密的可以在麥子裏打個洞,鑽 進去,再把洞口給虛掩上。爺爺奶奶照例是反對這麽做的,說晚上藏貓貓是要招來獾 精的。 不象聊齋裏那樣,有個希奇古怪的事都怪到狐狸頭上。在家鄉的傳說裏,獾比狐狸精 靈的多,是搗鬼作怪的老行家。爺爺拿來警戒我們晚上捉迷藏的老話是這樣的:以 前,也是麥子上了場,半大的小子丫頭們在月光下玩遊戲,先是捉迷藏,後來玩傻子 背媳婦:小子們抓到了藏著的丫頭,背起就跑。村裏最秀氣的二丫頭當然是小子們私 心裏最願意背的,不過誰也不願顯出來,所以一個個小姐妹被搶走了,二丫頭反而給 落在後麵,孤單單的。突然,二丫頭被一下子背了起來,是個好有力氣的後生,他跑 得飛快。二丫頭心裏偷偷地歡喜,可那人老低著頭跑,月光下二丫頭也看不清是不是 隔壁最結實的鐵蛋哥。那人跑出了麥場,跑出了村子,二丫頭有點害怕起來。終於, 那人跑進了村邊的山裏,跑進了山裏的洞裏。驚駭的二丫頭終於看清背她的是個毛毛 的獾精。 一天,兩天,獾精捧給她各種各樣的好吃好玩的,獾精跑到大市鎮去為她偷來各色好 看的花布。隻有一點,不管她的哭鬧,他不許她回家,不許她出洞。每次獾精出去覓 食或為她搜羅玩樂的東西都要用大石頭封上洞口。 一年年過去,二丫頭對洞裏的日子越來越習慣,對始終殷勤的獾精也越來越不討厭 了。有時想,這樣也未始不算一種生活。終於,她和獾精成了親,不久,就生了一對 雙胞胎。孩子象媽,不象毛茸茸的爸爸。二丫頭有了孩子,就有了牽掛,也有了寄 托,在洞裏過得更安穩了。獾精時不時地帶上全家到洞外沒有人跡的山裏轉轉,不 過,他出去辦事的時候,還是習慣地把洞口堵上。有時帶點不好意思地給二丫頭解釋 這是為了她和孩子的安全。二丫頭不說什麽,獾精更不自在了。 孩子一周歲的晚上,獾精好開心,喝了兩大罐偷來的高粱燒,昏睡了過去。二丫頭看 看敞開的洞口,回頭看看恬睡中的兩個孩子,再看了眼呼呼打鼾的獾精,起身出了 洞,走進了洞外姣潔如水的月光裏。月光和捉迷藏那晚一模一樣,她卻已象過了一生 一世。 丟失很多年的女兒突然回了家,二丫頭的爹媽喜歡得要瘋了。至於這些年都發生了什 麽事,從女兒那已顯少婦樣的體態也可以猜得出來,這樣的事以前在村子裏也有過。 爹媽隻關心女兒好好地回來了,不在乎別的。村裏的長者想從二丫頭那裏找出獾精洞 穴的所在,好找些精壯小夥去一舉消了禍根。二丫頭想著那兩個咿咿呀呀的孩子,想 著那個為她費盡心力偷來各樣花布的獾,搖搖頭,什麽也不說。長者們當然很失望, 隔壁已長成精壯漢子的鐵蛋把牙都要咬碎了。 到了月圓的晚上,勞累的村民都歇息了。突然,從村邊的麥場傳來了淒惶的喊聲和孩 子的哭聲,那個聲音在喊:孩他娘,孩他娘,孩子在家餓的慌。。。一遍一遍。等大 家持了刀槍家夥尋過去,什麽也找不到。大家剛剛歇回去,喊聲又起,一直折騰到天 亮。 幾個晚上過去,晚晚如此。二丫頭也一天天瘦下去。焦心如焚的鐵蛋突然有了個主 意。他偷偷的在場邊的大青石上塗上一層豬骨熬的膠,天黑了就拿著梭標在不遠的麥 垛後麵躲了起來。果然,午夜的時候,看到一隻毛毛的獾抱著兩個可愛的孩子對著村 子喊了起來,月光深夜裏,孩子的哭聲伴著喊聲愈顯淒厲。疲累的村子靜悄悄的不見 響應。獾喊累了,就坐在場邊的大青石上歇息。鐵蛋等他坐實了,一下從陰影裏跳了 出來,手托梭標呐喊著向獾衝去。著急的獾掙啊掙,一下子從石頭上掙脫了,倉皇中 顧不上抱起放在地上的孩子們,跳進林子裏就不見了。鐵蛋抱起兩個孩子,看到石頭 上是一條斷了的毛茸茸的尾巴。後來,獾就再沒來過。 爺爺老是說場邊的大青石就是粘住獾尾巴的那塊兒,害得我坐上去時下意識地老有要 被粘住起不得身的感覺。 大了以後想想:在這個故事裏,愛(母子之愛)怎麽說也不是無條件的,UNIVERSIAL 的,二丫頭回歸同類的願望壓過對自己骨肉的眷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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