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籬菊

我生來就是隻蟲子，在東籬下有一個小小的溫暖的土窩, 土窩不大，安適潤澤，冬暖夏涼。開口向南，每日裏早晨的第一抹朝陽灑在右側的石頭上，晚上最後一絲紅霞映在左側的土粒上。在土裏鑽行之餘，我爬在窩口傻傻地看天上日升月落，LI上花開花謝，遠眺南山葉綠葉紅，江裏水暖水冷，總是沒來由地開心。 第一縷春風沿江岸吹來的時候，還沒覺得什麽異樣。幾絲風過，籬笆上盤繞的金銀花藤蔓開始醒過來，款款地著上淡綠衣裙。蟲子把頭伸出小窩，探進風裏，絲緞般線縷若有若無掃過觸角皮殼，一陣顫栗，心裏生了小草。看看周圍，有了不同，又沒什麽不同。 第一枝連翹吐苞的時分，蟲子躲在一截斑駁的籬笆木後，爬在濕潤的泥地上，偷偷地仰頭望了半天。看奶乳般的嫩黃在微風裏輕輕震顫，抖出無數天機韻律。蟲子扭扭笨拙的身子，噌掉一片幹結的泥土，心裏一片蔚藍。 在蟲子一向的心裏，這些沐浴在朝霞晨風裏的五彩繽紛的花葉是世間最最純淨最最美麗的風景，那麽的不可企及。每日遠遠的偷望使它不由地暗暗歡欣，也使他不由地自慚形穢。 花木蔥蘢的辰光，平時一起在地下穿行一起玩泥巴的蟲伴們好象一夜間全變了樣。蛻掉冬天沉重醜陋的甲殼，生出了五色斑斕的彩翅，始而猶豫，略帶羞澀和難以置信，繼而習以為常，高傲地昂著頭，自信地翩飛於在蟲子的心裏珍如圭璧的花叢中了。 在蟲子的眼裏，彩蝶們輕巧地隨意地盤旋起落於仙子般花瓣嬌嫩的發髻。蟲子一半驚訝一半奇異地發現，花兒們不但不討厭這樣的冒犯和。。。在蟲子心裏，輕微的褻瀆，它們輕輕地彎著修長的脖頸，羞得微紅了臉頰。淡淡搖擺的莖葉告訴蟲子它們不介意這樣的戲嘻，比平日加倍的芳香遠在地下泥裏的蟲子也能分辨得出，它們不隻歡迎，而且在有意無意地競爭吸引這樣的侵犯。。。 啊，蟲子象有了個大了悟。但是，不知怎麽的，心卻有些寂寞了。低下頭，不再仰望，爬進土窩窩裏，鑽進泥裏。土壤裏枯草新根的氣息環繞安撫著蟲子。 暮色妍嫣的時候，當回巢的絢麗的蝴蝶們用略帶輕佻的語氣談論白日裏那朵花兒最豔哪朵最嬌哪朵紅了臉哪朵兒笑彎了腰的時候，蟲子已經很平靜，很平和地在聽了，偶而還攙加句無關痛癢的問話。心裏卻更寂寞了，有些空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