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文化劣根

這個怎麽講？

 

你看，說起來我們有5000年有文字記載的文化，延續不斷。封建時代，尤其是春秋戰國時代，中華文化達到了世界巔峰。自秦以降，所有的文化都是圍繞著如何維護皇權統治，為皇權延續添磚加瓦；皇權之下，即使是位極人臣，也都是為皇權服務。自暴秦以來，皇權是如此的強勢，振臂一呼的草莽，也隻能是“王侯將相”為止。從來沒人敢說“皇帝老兒，寧有種乎”，因為這在任何一個朝代都是殺頭之罪。這也難怪，我好不容易當了皇帝，第一件是就是要杜絕任何其他人有類似的想法，就是親兒子也不放過。梁山好漢天天嚷著要殺進京城，最終還是命送為朝廷平叛的戰場。士人菁英都是“學成文武藝，貨入帝王家”。一代宗師孔子，雖然處在比較動蕩的戰國時期，思想比較自由，也沒有突破這個局限。後來如釋如道，也難逃被主流文化同化並為其服務的命運，在皇權下苟延殘踹，還要感謝“皇恩浩蕩”。明朝時候，貴為當朝宰輔，也有可能被當庭脫了褲子打板子，甚至被直接從朝堂綁縛刑場問斬。從西方來的基督教在進入中國之初也是要拜皇帝的。

 

浪漫派或者田園派，中國也存在過，跟西方的人權自由民主比起來，多少有點用文竹做盆景的感覺：美是美，就是不大氣，遠遠不是一個層次。曆史上中國人很少為了自身的權益奮鬥。沒有鬥爭怎麽會有收獲呢？作為一個人，一個獨立的人，應該怎麽生存發展，如何處理人與人的關係，如何追求自己最大的利益，從來沒有成為一個議題，更不要說有什麽理論了。

 

封建時代誰敢討論，腦袋重要。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幾千年來，中國人的個性都受到壓製。自宋以來，中國人的格局就越來越小。宋詞很華麗，就是缺乏漢唐的氣魄。

 

辛亥革命不是推翻了帝製嗎？

 

辛亥革命雖然推翻了帝製，新文化運動對社會的改革還很有限。公民教育搞了幾年就被棄之一旁，因為這不符合任何當權者的利益。百年回首，先驅們所探索的問題，到現在幾乎一個也沒有解決。沒有現代公民，現代社會就沒有基礎。公民教育是最起碼的，也是統治者最害怕的。要建設穩定發展、國富民強的國家，沒有公民教育，那是緣木求魚。未來的一百年，社會動蕩還會以各種方式出現，繼續文化改造。沉渣泛起亦有，銳意革新亦有。

 

經過鄧小平的改革開放，至少我們的經濟已經是世界第一。荷包暖和了。

 

有錢了，生活好了，這要肯定。但是，不要過高估計銀子的力量而忽視社會基本建設。不要忘了，1840年鴉片戰爭時中國的GDP就是世界第一。巨大的財富成了一塊唐僧肉。中國國寶分藏在世界主流博物館，這就是證據。一部分人富了，可是社會有公平正義可言嗎？從個人角度，能看到光明的前途嗎？如果文化不能帶來認同，社會就不可能產生聚合而隻是一盤散沙。民主自由在台灣和韓國成為一種鬧劇，根源還是在公民教育這一環。沒有合格的成員，哪有合格的組織呢？沒有合格的公民，就不會有法治基礎和現代國家。在中國，在台下罵貪官，上台了照樣貪腐。貪官就像韭菜，割了一茬馬上又長起來了。咱們的文化環境就是這樣。

 

這一點上不得不佩服小日本的決心和意誌。人家改就改個徹底，學就五體投地，從零開始。唐朝學中國是這樣，明治維新學西方也是如此。日本在貧瘠的彈丸之地上，在很多地方超越中國，是值得我們深思的。伊藤博文和嚴複同學一事可能係誤傳，但是兩人的不同命運也預示了中日兩國對外開放的最終結局。

 

文化沒有再造，也是導致民主革命失敗的原因。後來國民黨和CP所推行的黨國體製，跟過去的封建皇權又有多少差別呢？就是在已經號稱實行了民主的台灣，社會的方方麵麵都隨時可以看到封建餘毒。

 

中國這麽大個國家，真的實行民主改革，成功的概率有多大？

 

民主是大勢所趨，你不改肯定是死路一條。雖然《大憲章》是英國特定時期弱勢王權與社會精英妥協的結果，但是客觀上達成了利益的平衡，避免了各種改朝換代，為社會的穩定和財富的積累創造了條件。英國的強盛才有了法治基礎。光榮革命理順了社會利益關係，第一次工業革命才會發生。光榮革命所建立的體係凝聚了社會共識，讓英國具有更強的抗打擊力，日不落帝國才成為可能。

 

政治實力的影響我想中國的當政者看得清楚，對西方的優勢甚至有些羨慕。固步自封是懶惰的政策，可這是風險最小的政策。改革能夠帶領國家前進，名垂青史；也有可能遺臭萬年，自身難保。因為封建文化在中國根深蒂固，不容忍個性。改革的阻力太大，很難見成效。當年毛澤東發動文化大革命也是因為他意識到社會需要某種形式的文化再造，隻是他利用了文化革命的招牌，行封建權術。鄧小平的改革讓經濟起來了，延續了共產黨的統治，為進一步改革奠定了物質基礎。後來者都隻是抱著守成的思想維護統治，根本沒有什麽作為。

 

核武器確保相互毀滅的恐怖戰略可以保護中國於一時，一旦遭到突破，中國的危險就大了。環顧四周，中國又回到了鴉片戰爭時的處境，隨時可能遭到肢解。社會缺乏凝聚力，國家仍處於蠻荒時代，標準的沙漠城堡，受到一點點外力或者內力的衝擊，隨時可能崩塌。

 

改革風險很大呢。

 

是的。一件事情的成功，需要太多成功的因素結合在一起；期間隻要一個或者幾個失敗，都可能葬送整個改革。要成功太難了，但是路還是有的：培養公民意識，打造公民社會；建立靈活多樣的社會組織，維護公平正義；建立合理的法律體係，保持中國的長治久安；學習世界文化的各種先進因素，包容、進取，讓中國重回世界之巔。再有100年，我想是有希望的。我們現在缺乏的是有能力、有魄力的人來帶領大家。這個世界，革自己的命，是需要魄力的。要超越派別政治，為民族尋找出路，才有可能出現好的政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