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三爺卻哪理會他的想法,看著池邊弄魚的美人越發興起,“既然說到龍陽君,咱們幹脆應個景兒,唱一段《龍陽君泣魚固寵》怎麽樣?”
秋臣聞言急道:“這都是下作的東西,正經台子上都不讓唱,三爺妄稱行家,怎能讓我唱這出?”
“你既知道它下作,必然是會唱,別想瞞我了。打從你第一次上台,我就一直捧你的場。可兩三年下來你總揀那些清冷的曲兒唱,讓台下這幫子人都憋死了。如今到了我府裏,身份不同,也就順勢改改吧,好孩子,我給你起個頭。”
三爺說著清了清喉,唱出魏王的詞:
年少,我看你嫩質無瑕,清標不俗,卻將姿貌比夭桃。瀟灑處,一般體態能誰描?惟應是合浦名珠,昆山美玉,夜光方可賽瓊瑤……
秋臣頓了半晌,不肯接唱。
三爺邊打著拍子邊滿含笑意打量著秋臣,“看看,這詞本是讚龍陽君的,我看倒更合適讚我的榮卿。此情此景,你再不唱,便是嫌我唱得不好了?”
秋臣不敢再推辭,隻好輕聲唱道:
難報。寸草春暉,長河九瀾,潏雲千疊庇吾曹,恩浩渺,即如海闊天高。卻須是心切二天,骨鐫五內,多男多富祝康堯……
這幾句,隻把三爺唱得如癡如醉,笑眯眯地說:“這個唱得好,太好了,就不知道我的榮卿是不是也這麽想的?再唱,我想聽!”
秋臣無奈,隻得把那有違本心的戲詞再唱:
今朝試把池魚釣,恐他日歡愉難保。卻教人萬感唏噓,淚珠兒濕透著衣襖。我王嗬,我怕隻怕,從前寵愛水中泡;慮隻慮,過後恩情霜裏草……
三爺意亂情迷的隨聲哼唱:
你天生的十分俊俏,天生的十分天驕。你待寡人嗬,朝暮的殷勤不了。我愛隻愛,你語音奪得鶯聲巧;喜隻喜,你姿容賽過瓊花好……
聲音卻是越唱越小,唱詞中已帶上滿滿的心癢難搔,突然上前狠狠把秋臣揉進懷裏。
“乖乖榮卿,這龍陽君又怎及你的俊俏,咱們進屋吧。你不光是姿容賽過瓊花好,還是個玲瓏心腸、月樣精魂的人兒,大清早為幾條破魚傷懷又是何必,一會兒叫下人都撈了去……”說著便要推著他回房,嘴上還伴著一陣心肝、美人的亂叫。
秋臣被三爺強行箍著,知道掙紮也是無濟於事,隻得將心事同著哀愁一並掩去,低低道:“魚兒應該是優雅的,能有那麽一對兒,得這一方水域自由遊弋,恩愛到老才是最美的。”
袁遠歌品讀著秋臣話語間隱藏的心事,隻覺得無盡憐惜湧上胸口,然而三爺敷衍的聲音仍是那樣刺耳:“好好好,你怎麽說就怎麽辦!”言罷推著他徑直便朝怡秋堂中的臥房走去。
榮秋臣無力地拖著腳步,目睹漸漸遙遠的那些翻騰扭轉的魚體,飲恨無言。
擁著一身素白的榮卿進入內室,本以為會再度看到那布置考究的臥房,然而,原本放著雕花紅木大床的位置赫然便是一口朱紅大棺。而袁遠歌似乎是鐵硬了心腸,走過去,推開棺蓋,一把將懷中的人推進棺中。
此刻的榮秋臣似乎已經失去了反抗的欲望,冰冷的身體,慘白的麵色,絕代風華的臉上再不複一絲情動,仿佛一個慘淡的白紙紮的人偶,天鵝般修長的頸項上赫然便是一道深深的殷紅掐痕。
袁遠歌大驚失色,無論如何掙紮,身體卻像是絲毫不受意誌支配,毫不遲疑便將榮秋臣囚入棺中。須臾,無數不知是朱砂還是人血寫就的明黃符紙從天而降,將秋臣的身體覆蓋得再也看不見,而那厚重的棺蓋居然自己便合上了。
袁遠歌滿心焦急,瘋狂去推那棺蓋,卻是紋絲不動。棺中傳來一陣帶著哭腔的吟唱:“心中有誌偏生風月場,眼內無珠錯投無義男,千秋遺恨永綿綿!你好狠的心啊,好狠的心,放過我吧,求求你了……!”
“不要!”袁遠歌再也無法忍受這樣悲戚的唱腔,發了狠地便想推開棺蓋,卻一下子從沙發上醒轉過來,一頭冷汗,卻原來仍是一場夢境。
真是邪門!這幾天到底是怎麽了,拉個片也能睡過去,而且總是夢到榮秋臣……袁遠歌緊鎖雙眉仔細回憶著夢中那可怕的景象,那口盛殮秋臣的棺材赫然不就是白天在片場撿到的那口嗎?看來還是不該幫富筱紫鑒定什麽文物,這下可好,自己又看又敲又拍照,把細節看得真切,結果搞得這東西竟然入夢了。
雖然口中抱怨,袁遠歌卻愛極這種延續同一個夢的神奇感受,想起榮卿喂魚以及他和三爺的對話,心中靈感有如泉湧,趕緊打開筆記本把所有稍縱即逝的夢境細節記錄下來。
行,做夢都能夢出個連續劇,而且還有對話,有唱詞,不愧是我!
未完待續......
作者:遠遠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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