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袁遠歌按照慣例,吃完晚飯後開始拉片。
這是一個已經持續了十幾年的奢侈習慣。
作為一個長情且十分有自我堅持的人,遠歌從初中時代淪陷於電影藝術開始,便已經把成為一名優秀的導演確立為未來的職業夢想。當同齡人紛紛在談戀愛,玩遊戲或者因為書山題海的課業壓力無暇分神的時候,他便仗著身為學霸的優勢,每天抽空精看兩部電影。每逢假期更是不眠不休,日日拉片,如入魔怔。他不僅要搞明白那些世界名片拍了些什麽,更要細致地理解那些世界名導是用怎樣的方式,靠視覺的藝術來表達自己的藝術理念。而電影這種依靠現代科技造就的綜合性藝術,可以最大限度讓遠歌把自己用之不竭的精力和多方麵的才華發揮出來。
考大學之前,他已經因為自創的劇本和帶領的話劇社拿獎而獲得了導演方向的全國藝術特長生資格,等於國內所有的頂尖藝術學院導演係都向他敞開大門。而當同齡的導演係學生們能夠積累了二、三千部電影的時候,遠歌早已拉片過萬。
用江曼寧的話講,遠歌和所有年輕人相比,最可怕的地方就是早早明確自己要追求什麽。才華,魄力,或許很多人具備,然而執著,卻是同齡人少見的品格。在一個充斥著誘惑和選擇的世界,能說什麽就做到什麽的人太少,因為沒人能無視誘惑,也沒人敢太過執著。
但袁遠歌卻做到了,因此他有自信,有底氣說實現夢想的話。
他是一個能給周圍朋友夢想又能為他們實現夢想的人。就像學生時代,他和話劇社的成員講他要當導演,把他們都帶上,拍最好的電影。而今,雖然當初那些發誓要一起搞電影的小夥伴們早已各奔東西,淹沒在生活的洪流,放棄了最初的夢想,但遠歌便像是洪流中的定水神針,紋絲不動,最終替大家圓了夢。隻要跟他在一起,任何資質普通的人都會獲得敢於做夢的勇氣。
然而,今夜,一向精力十足的袁大導演卻不知為何,才看了一部電影的開頭便昏昏欲睡。
恍恍惚惚間好像仍處身榮府,仍是那個迷離蕭瑟的深秋清晨。
一眼就看見在樹下潭邊喂魚的白色身影。
“榮卿,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覺,偷跑到水邊來看魚啊?”
榮秋臣聞聲回眸,一絲淒清的笑,還是驅走了全部倦意。
袁遠歌隱約覺得說話的人一定是三爺惠祿,然而不知為何,秋臣望過來的眼眸,卻始終朝向自己。
三爺是個懂美的人,不但懂,還要收藏。憑借瓜爾佳氏一門忠烈,二哥榮祿世襲爵位,深得太後信賴,不到四十歲就當上了九門提督,而今更是升任一品工部尚書。而作為他唯一的弟弟,惠祿雖無功名在身,卻在京圈紈絝中享譽盛名。仗著哥哥無所不依的寵愛,在銀錢用度上豈有吝惜,如若沒有這份身家,又有誰敢妄言收藏美呢?
他好詩書,好琴好棋好畫好酒,好聽戲,好色,不但好,還要把一切好東西納入自己的收藏:美的器物,費盡心思總要把玩在手;美的風光,要收在自己眼前,一座榮府,雖然是仰仗二哥的功名修建,但實際修建均是出自三爺的設計。請名家布置了五年,連工匠和畫師都請了頂尖的,耗費的銀兩又豈能計數,以至於外頭人都傳這榮府名宅美過皇家園林;至於美的人,他更不肯放過,榮府上下,從夫人到侍妾到婢女到書童,都是姿色不差的人物,甚至在府裏辦個堂會,也要把自己養的戲班子叫出來同外麵的名伶一較高下,倘若外頭新出了哪個紅角兒演得更好,便是不惜重金也要買進自己班子裏。
對於美,他是京裏頭公認的收藏家。
然而真正讓三爺感到驕傲的藏品卻隻有一件——眼前這個人,讓他常常覺得過去的自己妄談盡得天下美物,卻不懂原來美也存在一個至高境,完美。
是的,完美,他終於舔嚐到了完美的妙處,並徹徹底底沉溺了。
未完待續......
作者:遠遠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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