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維也納漫天飛雪的時候,有一天下班,我剛從電梯裏走出來,就看見走廊裏一個熟悉的背影立在我家門口。自從玻璃手被砸與湯生徹底鬧翻以後,榮生還從沒回來過。
許久未見,我禁不住仔細打量他:身形還是一如既往地清瘦,穿著素色的呢子大衣,英氣挺拔,自有一股成熟男性的沉著氣息,不複往昔的學生氣,唯有那張精致的小白臉還是帥得讓人嫉妒,我走過去,便聞到他身上熟悉的Armani淡香。
他聽見電梯門響,轉過身來,見到是我禮貌地點頭問候。我這才看到他手裏捧著一束潔白的玫瑰,襯得他麵龐清朗俊秀。可是,我沒法對他產生一絲的好感,心裏進入嚴格的備戰狀態——你終於忍不住來找遠生了嗎?
“好久沒見你啦,回來看湯生嗎?”我一邊露出熱情的笑容,卻明知故問地刺激他。
“不,我來看看遠生。等了一會兒了,你們都不在家。”榮生臉上沒露出絲毫愧色,依舊溫和鎮定。我不想率先挑破戰局,隻好裝作若無其事開門把他讓進屋裏。
榮生顯然並不知道遠生備戰鋼琴比賽卻還要堅持打工的事,問了我一些生活近況。我一邊作答,一邊努力想從他的目光神情中搜索出慌亂、欺瞞或一些暗藏的情愫,但榮生總是從容禮貌地與我交談,並不見絲毫扭捏。我隻好讓他先在客廳坐下,一邊梳洗換裝,卻不時用餘光監視他的舉動。
他隻是坐在那裏默默修剪帶來的玫瑰花,等我從廚房沏茶回來,發現那些玫瑰已經優雅地插在不知從哪裏變來的花瓶中,靜靜立在遠生的鋼琴上。陳舊的琴身配上那些純潔奔放的白色,迎合窗外紛飛的素雪,在昏黃的燈光下,竟有那樣超乎尋常的美感。
不久,遠生從外麵回來,看到榮生,臉上漾滿了由衷的驚喜。我生怕錯過任何一絲細節,趕快結束手裏的家務活兒,像個殷勤的主婦一樣寸步不離立在遠生身旁,幫他招呼許久未來的朋友。
從他們的對話間我才知道,榮生這段時間被他導師推薦去了奧地利最南部的Kärnten州[1]主持一個設計項目,難怪湯生到處找他都找不到。榮生說,這次回維也納他已經正式注冊成立了獨立的夢侶設計工作室,租了一個小的辦公地點,他現在也暫時住在辦公室裏。我心想,這個人分手倒是決絕,湯生幫他成立的公司看來他是不要了,他們家裏的所有物品衣物他也什麽都沒拿走,真正做到淨身出戶,還挺有骨氣的。
不過從遠生的反應看來,這些消息他同樣也是第一次聽說。他們的話題主要集中在榮生籌備新工作室的情況,合夥人的選擇以及新項目的開展上,遠生還是一如既往,偶爾會加入他的意見和創意,我參與在他們的對話中,能感受到他們目光閃動的激情,相觸高漲的情緒,隻是,所有的熱情都圍繞事業和理想,不涉及一絲兒女情長。
遠生間或會差我去添茶倒水,我總是保證絕對的辦事效率,盡量把他們置身在自己的視野範圍內,即便不得不離開房間,也把房門大開,把耳朵豎得長長的,絕不放過任何一段對話。
對於我的“熱情”,榮生始終保持著淡定,遠生也沒什麽特別的反應,並沒有表現出期待獨處的焦躁。原來他們這種人,還真挺“含蓄”的。我想著湯生找到的那些草稿上滿含瘋狂愛意的頭像,想著那首“無情無愛”卻再真摯不過的情歌,就恨不得撕下榮生虛偽的從容,這個不要臉的家夥,分明是來勾引有婦之夫。
終於,我盼到話題轉向遠生的生活。榮生關切地詢問遠生為什麽通過了初賽還不趕快集中精神準備決賽,硬要堅持去打工。我故意離開兩人一段距離,暗暗打量著遠生的舉動,你不是累壞了嗎,這下可算找到向有情郎訴苦的機會了。沒想到遠生隻是淡淡對他說:“沒什麽,我不能因為要準備比賽就把經濟重擔全讓伊伊一個人來扛。離決賽還有一段時間,準備的時間應該足夠了。”
“這樣的國際大賽壓力並非一般人能承受的,很多頂尖選手全力以赴尚且覺得緊張,你還堅持打工的話實在太勉強自己了。”
遠生略略垂下頭停頓了一下,再對上榮生的目光中已換作自信的笑容:“你當初參加競標的時候麵對那麽大的壓力孤軍奮戰,不是也同時堅持著去打工?結果照樣大獲全勝。貝多芬的作品,因為人人都在彈,所以難度不在於純熟度和技巧,而是更看重對作品精神的深入理解和臨場的表現力,這些都與練習時間的長短沒有絕對的關係。再說,比賽的自選曲目演奏我打算用自己寫的作品,雖然很冒險,但我還是想嚐試一下。你對我沒信心嗎?”
榮生沒有答話,隻是深深望進遠生明亮的雙眸,最終,兩個人臉上同時露出默契的笑容。那種笑容仿佛一種無限溫暖的光芒,從榮生心裏,擴散到遠生的臉上,讓他蒼白的臉色變得紅潤清透起來。我呆立在一旁,心就像爬了千萬隻螞蟻,奇癢無比。是不是他們的感情在這樣一個不經的瞬間就可以傳遞給對方,我苦苦看守了一個晚上,根本沒能阻斷這種隱於無形的表達?
[1]克恩頓州,為奧地利九個聯邦州之一。
未完待續……
(文中涉及演員形象借自網絡,請勿對號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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