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那些年在路上
那是94年的春節。初六,良辰吉日利出行,我決定提前回校。即使手裏沒拿到車票我也要走。因為男友來電話說想早點見到我。
但我不想從離家近的H站撘過路車走。H站和鐵路給了我最初最真切的草民無助感。其門前的候車坪令我領會何為螻蟻。往年春節期,返校之際,趕上清早的車,我一般是先入住車站附近的湘江旅館,5塊錢呆一晚。洗漱間的水蝕骨。床上被子味道消魂。加上怕誤車,我一般是癡坐一宿。笠日再從旅館走到車站,十幾二十分路程。卜到車站,先過一道又一道迷魂陣。竹子搭的簡易棚。候車室近在遲尺,卻遙不可及。不管刮風下雨,先得在坪裏站個腿直脖子酸,廣播裏混亂不清的指今引導著卑微的乘客從西門流竄到東門。火車站工作人員疏導的職能沒有,但大多有湘人的彪悍民風。人手一把竹製大掃把,時不時以掃落葉之勢從眾侯車螻蟻頭上掠過,比廣播員的引導分流能力實在是強過太多。
從車站擠過通往月台的閘門隻算修成正果的第一關,上得車後,先得單腳站到武漢,還得練習憋尿神功,緣因廁所裏早己擠滿人。車座下麵躺滿人。備不住行李架上也伏有高手。螻蟻們沒有選擇自然無謂禮儀尊嚴。
這次我決定從省城走。坐l次到北京。首發站,也許情況會好一點。告別家人,先在家門口擠上短途慢車。下午時分搖到了省會。出了站台到售票口一看,人山人海。我的腿被駕空著,象一條快窒息的沙丁魚一樣,嘩,一下從這邊被擠到了窗口邊,又嘩一下,還來不及問完一句話,又被擠開了。
“沒票!”售票員一拉鐵欄杆後的一個木製小格子通話口啪地一下把一團冷空氣啐到冰冷的水泥櫃台上。
從售票口擠出來,沙丁魚不想再遊回售票口等下一輪售票時點了。我決定闖關!
但首先我要設法進到候車廳去。車站不知什麽時候調了武警學校的學生協勤。門口兩個與我一樣稚氣的兵哥哥把守,認真地檢查每個人手中的車票。在分析完我的對手,準備好潛台詞之後,我調整一下我的背包和表情,趁著一個沒其他人的瞬間,貼著牆角,朝我的目標侯車廳走去。
不出意料,我被攔住了。兵哥哥要求我出票。
“我沒票”沙丁魚認真招供。“可我必須趕回學校去。我有一門課要補考。不然我就掛了。煩哥哥手下留情。今日大德定當沒齒難忘”隻差抱拳單膝跪地了。
兵哥哥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沈默瞬間,做了個讓的手勢。“別說我們讓你進的”,把我放行了。
入得大廳,車己開始檢票了。乘著亂,夾在人群裏,我遊過了閘囗到了月台。哈哩路亞!
然而還有一道關卡。車門邊站著的列車員逐一核對票根。沒票的不讓登車。
我硬著頭皮,挑了一個男性列車長把的門。“求你了,可以讓我上車補票嗎?”我的眼晴識時務地濕了。
列車長鉄麵無私“不行就是不行!沒票不準上。”
可我不想放棄。趁列車長轉身,我趁著車門,踏上了列車。
沒想到列車長突然轉過身,看到我,沖過來一把把我推下車。
我一個趨赾,掉落月台。這下我的淚珠不爭氣地滾下來了。委屈,羞愧,無力,焦燥,一時湧上心頭。我猜我的臉定是漲得通紅。可我哭不出來。我站在那裏,離列車那麽近的距離,無助,渺小。好象一條被潮水帶上沙灘的沙丁魚,看著海在咫尺,卻無能為力。
汽笛響了,列車馬上要啟動了。
列車車掃也不掃我一眼,抬著高傲威嚴的頭去往別的車廂了。
這時候,他出現了。手裏拿著一個撮笇。象我自家哥哥一樣高大,英俊。不同的是,他穿著鐵路製服。
“上來吧”他輕輕地招呼我。
我抹幹鼻涕眼淚,上了車。他把我領到他的小格子列車員室裏。
“你先在這兒呆會兒。我先去臥鋪車廂收拾一下,待會帶你補票”。簿簿的木製板吱地一聲,他走了。
車開動了。我坐在他窄小的板凳上,看著城市的燈光迅速後退,疏遠,逐漸消失在夜色裏。我的眼淚幹了。
吱,小木板門又一聲響,威嚴的列車長進來了。
見到我,他很是詫異。“誰讓你上來的?我不是告訴你沒票不許乘車嗎?!”一陣獅子吼。
剛回到海裏的沙丁魚嚇的嗔地從凳子上彈起來。
自家大哥適時出現了。
“我讓她進來的”他平靜地接過話匣。
“你這叫違規亂紀!給我寫檢査!”
“寫就寫,有什麽大不了的”獅子吼的自家大哥也來了氣。啪地一屁股坐到小板凳,拍了一下連著車窗的小桌子。
“還有你,無票乘車,給我交雙倍罰款!跟我來”獅子瞪我一眼,把我拎出列車員室。
抖抖嗦嗦的沙丁魚哀怨地看了大哥一眼,跟著獅子跋涉一節又一節車廂,到列車長席,領罰補票。
列車咣咣璫璫一路向北。我在幾節車廂裏來回流竄,希望能找到那位有溫暖笑容的自家大哥。可始終沒看到他的身影。我想他也許忙著招呼其他乘客或打掃廁所去了吧。
列車到終點。在同一車廂,我終於尋到他了。他把著車門,對下車的乘客說“小心腳下,踩穩了”
我排在最後。經過他身過時,我很認真地說“真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他大手一揮,笑笑“不關你事”
“多謝你。再見!”
“再見,好好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