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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中被處決的第一個高級知識分子 z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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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12-19 劉文忠 

 

當年刊登陸洪恩被槍斃文章的報紙

上海交響樂團指揮陸洪恩

文革中被處決的第一個高級知識分子
文:劉文忠 來源:曆史那些事

 

陸洪恩,男,1919年出生,畢業於國立上海音樂專科學校,後出國深造。1950年回國,入上海交響樂團任定音鼓手,1954年任樂團指揮,1966年5月28日因 “反動言論”被逮捕。1968年4月27日,在林昭被殺害的前兩天,上海市革命委員會在人民廣場召開公判大會,宣判陸洪恩死刑,立即執行。

 

和陸洪恩同時被處決的還有柳友新等六名“十惡不赦的現行反革命分子”。對這場集體屠殺,當時的上海電視台、上海人民廣播電台作了現場轉播,《解放日報》等作了報道和評論,判決公告貼滿大街小巷,是上海市轟動一時的大事。

 

一九六六年底,我因參予三哥劉文輝書寫《駁文化大革命十六條》,犯反革命罪被關押進上海第一看守所,四個月後我哥哥成了文革中慘遭公開槍殺的第一人。我坐牢時結識了難友上海交響樂團指揮陸洪恩,一直相處到六八年四月,看著陸先生走上斷頭台。

 

陸先生在臨刑前留下遺托給我:“小兄弟如能出獄的話,請詳盡轉告我兒子,我是如何死在監獄裏的。”六九年我第一次出獄戴反革命帽子管製在廠時,冒險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夜晚,照著他生前留給我的地址,偷偷摸到北京新村一個叫望德堂的天主教堂旁的住宅,不料見門鐵鎖,杳無人影,不知他的兒子去哪裏了。

 

後聽鄰居說,他十六歲的兒子已被發配去了新疆,妻子已掃地出門被趕走了。當時我含淚長歎:“陸先生,我沒有完成你的遺托,你家屬正遭受株連。我真想對你兒子說:年輕人啊,你父親死的好慘啊!但他鬥爭到最後一口氣,流盡了最後一滴血……”那時我發誓,有生之年一定會完成陸先生的遺托。以後我又進了監獄,十三年後九死一生獲平反,時間一晃三十七年過去了。

經王友琴和當年難友找到陸的兒子零四年底,我在海外出版了自己的傳記文學《風雨人生路》,裏麵有二節詳細敘述了這位音樂家最後走上刑場的一幕,及我尋他兒子的經曆。

 

不久,我的書被在美國開辦《中國文革死難烈士紀念園》的王友琴女士讀到,她來電轉告了我一直想尋找的陸洪恩兒子的資訊,另外又得到當年難友陳古魁(原上海油畫雕塑院院長)的幫助,終於聯絡到了陸洪恩的兒子陸於為。事隔三十七年,當我向陸於為敘述他父親遺托和臨死前這段牢獄慘狀時,這位五十五歲畫師,一邊聽一邊眼眶湧出一串串淚水。他痛苦的說:

 

三十七年過去了,他那已麻木、平靜、認命的生活被我的講述掀起了波瀾,心靈被震撼。這幾天他反複讀了《風雨人生路》,徹夜難眠,痛苦不堪。他一再含淚說:“想不到父親死得這麽慘,這麽苦,這麽壯烈!想不到自己和周圍的人們對文革遺忘得這麽快!”他一再感謝我對他父親臨死前幾個月的照顧和有膽量寫出這段珍貴感人的曆史。

 

陸於為給我看了一些父親生前的照片和別人寫的回憶文章。對著相片上這位四十七歲,年富力強,精力充沛,才華橫溢的音樂家,我怎麽也不敢相信,六八年送上天堂的那個身體佝僂,白發蒼蒼,儼然古稀老人的信仰天主教的音樂家陸洪恩。二年不到,牢獄把他折磨得截然兩個人形。
 

據陸於為回憶,一九六六年五月廿八日那天,上海交響樂團繼續學習討論《評“三家村”》,父親依然早早走出家門,正在學校裏念初中三年級的他走到父親跟前,低聲說:“爸爸,今天就坐在那裏聽大家的發言,你不要講話了吧……”因為他聽母親說廿六日學習時,由於爸爸講了一些不應講的真話遭到批判。

 

父親輕輕摸著他的頭說:“放心吧,於為,爸爸明白。”那是個陰霾的早晨,他目送父親一步一回頭走出家門,誰能料想,從此父親再也沒有回家。夜裏單位同事來告知,這天父親在別人不斷圍攻批判他修正主義思想時,父親耿直、倔強、寧折不彎的品性又一次仗義執言、滔滔不絕、慷慨激昂、語驚四座。

 

他正義怒吼:“我看不出吳晗鄧拓廖沫沙的文章有什麽錯誤,你們說我修正主義,我就修正主義,修正主義萬歲。”後來父親直接被單位扭送進公安局。當他以反革命罪被拘捕後,在上海芭蕾舞學院教鋼琴的母親也遭了殃,陸於為受株連,三個月後被發配去了新疆。

陸於為說:“十三年後,七九年九月父親被平反,落實政策後我才批準回上海。父親沒有留下骨灰,沒有遺書,所有音樂手稿被抄,上海交響樂團就交給我一根父親用過的指揮棒留念。八一年遭受十年文革折磨的母親,身心憔悴,疾病纏身後去世了,一場文革災難使我家破人亡。

 

盡管我目前生活平靜,但文革這惡夢陰影還一直籠罩著我,殘酷慘烈的政治運動改變了我的性格。使我變得膽小謹慎,沒有了棱角和鬥誌,我一直想知道父親是在什麽情況下死的?父親究竟幹了什麽?造成張春橋等人非要殺他這樣一個高級知識份子?

 

讀了劉先生的《風雨人生路》才明白。我心痛、我憤恨,但又無奈。記得上海文化局為我父親平反後,我們家屬曾想為父親立一座烈士銅像,遭到有關部門拒絕。我真無可奈何!我不奢望什麽,我甚至不希望自己孩子知道爺爺慘烈的事跡,怕像我一樣生活在恐怖的陰影下。我大聲呼喊像我父親的事不要在中國大地再發生了,但願中華民族不再出現醒腥風血雨。”

 

陸於為的這段回憶使我想起六八年四月二十日那天,陸洪恩最後向政府表態,甘願做義士去死的演講一幕。由於陸洪恩在監獄犯了攻擊誣蔑***的防擴散言行,政府要他表態,究竟要死還要活時,他正義怒吼:

“我想活,但不願這樣行屍走肉般的活下去。不自由,毋寧死…….文革是暴虐,是浩劫,是災難。我不願在暴虐、浩劫、災難下苟且貪生。文革是毛澤東引給中國人民的一場地獄之火,是為中國人民擺上一席人肉大餐。我不怕死,也不願死,但如果文化大革命為了求得這種全民恐懼、天下大亂的生活,如果說社會主義就是這樣殘忍無比的模式,那麽我寧做反革命,寧做反社會主義分子,不做專製獨斷、一味希望個人迷信的的‘順民’!”

 

這位敢講真話、敢仗義執言、大義凜然的知識份子在文革瘋狂泯滅了人性和真理的紅色恐怖年代,他悲慘命運的開始一幕與死亡降臨的閉幕,驚人的相似。真希望後人千萬不要患文革健忘症,應該深刻徹底地反思這場民族的災難,否則將是民族的悲哀!

來源:曆史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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