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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那玉堂金馬登高第,隻望能高山流水遇知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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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文集:建國後十大飛賊——與國際刑警較量的“九段飛人”

(2021-12-24 20:35:13) 下一個

《建國後十大飛賊》——與國際刑警較量的“九段飛人”

原著作者:魏肇權(筆名:東方明)

《建國後十大飛賊》為偵破性紀實文學,作者為多年工作在我國公安戰線上的老同誌,他以自己熟悉和搜集的公安偵破案例中精選了自建國以來曾震驚國內的“飛賊”盜竊案十部,以紀實性的手法,真實地揭示了一個個鮮為人知的傳奇大案,為本書增添了驚險和神秘的色彩。

一、

一架“三叉戟”客機飛臨上海地界上空,開始下降高度,作降落準備。

這架從廣州飛往上海的中國民航班機上乘坐著96名中外旅客。當他們聽了機艙內的揚聲器裏傳出的空中小姐用中、英語廣播的“請係上安全帶”的通知後,紛紛作出反應,有的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有的檢查機票以便及時提取行李,坐在窗口的則向外麵俯視,觀賞地麵那富有江南特色的田野、小河、農舍。獨獨坐在14排A、B座的兩個青年男子表現得與眾不同,他們既沒向舷窗外探梘,也未交頭接耳,甚至連身子都沒挪動一下,端坐在座位上靜候飛機降落。

這兩個十分冷靜的男子,一個叫葉嘉東,一個叫麥興觀,是來自香港的國際刑警。

半個月前,英國倫敦發生丁一起令人瞠目結舌的盜竊案件,一個名叫蘭尼.迪西哥的青年工程師經過多年研究,竟然掌握丁破譯電腦安全密碼的技術,他僅憑幾個手指、一台家用電腦和一架電話機,還有他那超出常人的耐心,就輕而易舉地把國家銀行的250萬英磅劃入自己的帳戶,待到銀行方麵發現步了250萬英磅而順藤摸瓜查到那個帳戶時,蘭尼.迪西哥已經把這筆巨教提走了。他在帳戶上使用的是化名,因此國家鉬行的調查人員無法進行追蹤,隻好向警方報案。

蘇格蘭場的電腦專家花了很大的勁,才查到了當時下達指令劃出巨款的波長。於是開通數台監測器晝夜監控,三天後終於查明該波長係蘭尼.迪西哥發出的,也就是說這起技術。生盜竊案是他作的。但是,在蘇格蘭場的電腦專家捕捉到波長的同時,蘭尼.迪西哥已經察覺,當即離開寓所去機場,逃出英國,英國警方鞭長奠及,無奈之下隻得通過國際刑警英國局向設在瑞士的國際刑醬總部求援。國際刑警總部當即向有關國家的分部(即“國際刑警×國局”)下達指令,調查蘭尼.迪西哥的行蹤並將其逮捕。法國、西德、冰島、丹麥、荷蘭等國的國際刑警丹部紛紛緊急行動起來,但沒能緝獲案犯,隻獲得線索說蘭尼,迪西哥可能逃往香港了。

國際刑警總部於是電誇香港局緊急查緝。香港的國際刑警經過數天調查,未找到蘭尼.迪西哥的蹤跡,隻查到一條線索:有一個叫鍾潔翔的中國女子是案犯的姘婦,這幾天曾和一名外形酷似案犯的英國人同住某大飯店的一個豪華套間。國詠刑警香港局頭目下令:盡一切努力找到鍾潔翔,從她那裏獲取蘭尼.迪西哥的線索!刑警往下查,得知鍾潔翔已經去中國大陸探親了,她的簽證期限是三個月。

香港的國際刑警愣了:三個月?三個月後鍾潔翔提供的線索還能管用哇?不行,得立即找到她!

這事如若敢在21年後的今天,那是易如反掌就可以辦到的,中國已是國際刑警組織的成員國,香港方麵隻消和北京的國際刑警中國局聯係一下就行,中國警方會立即找到鍾潔翔,然後將所獲得的線索通知香港。但是,那是1974年9月,中國還未參加國際刑警組織,既無機構亦無義務。當然,不是國際刑警組織成員國的國家的警方協助別國破案的事也是有的,但是香港警方卻不敢向中國開這個口,因為其時中國的“文化大革命”尚未結束,一切都“左”得出奇,開口準碰壁。國際刑警香港局無奈之下,隻好采取派人去中國大陸找鍾潔翔取證的下策,局頭頭點了葉嘉東、麥興觀兩個的名,指派這兩名骨幹去大陸(內地)執行這項特殊使命。

在當時的中國,香港是不可接觸的資本主義世界。大多數國人(包括警察)喜歡戴著有色眼鏡看人,把從香港來的人看成國產反特片中的“海外來人”。倘是過去兩個資本主義世界的警察,那還得了,隻怕葉嘉東、麥興觀還未找到鍾潔翔就已被驅逐出境了。香港警方擔心這一點,所以讓葉、麥兩人以商人去內地采購藥品的名義入境。

葉嘉東、麥興觀由香港赴廣州,憑著刑警的本領在一家賓館查到鍾潔翔隻在羊城待了一夜就去了上海,於是隨即飛赴上海。兩人走下飛機舷梯踏上虹橋機場的跑道時,心裏感到十分輕鬆,認為完成使命是一樁輕而易舉的事情,根本沒有想到此番竟會“出師未捷身先死”,堂堂國際刑警一跟鬥栽在一個竊賊手裏!

葉嘉東、麥興觀出了機場檢票口,上了一輛“上海”出租車。司機問開往哪裏,兩人都從未來過上海,不知該去哪個飯店下榻,對視了一眼,麥興觀說:“找個靠近市中心、去全市各處都比較方便的飯店吧!”

“那麽去華江飯店吧?”

“也好!”

兩個國際刑警抵達華江飯店後,很快就辦妥了住宿手續,總服務台接待員提供了一樓、三樓、六樓的三個房間讓他們選擇,兩人也許出於安全方麵的考慮,抑或也有香港那特有的崇信遇“6”而順(六六大順)、逢“8”必發(八的諧音接近“發”)的思維習慣,選擇了六褸那個房間。兩人把簡單的行李放好後,立即投入調查工作。葉嘉東根據香港警務處有關部門提供的資料,先向專門查詢傳呼電話的“115台”報出了鍾潔翔親戚所住的地址,請求查詢該住戶的傳呼電話,得到回答後再直接打電話過去。接電話的是鍾潔翔的姑媽,告知這個說廣東話的自稱是鍾潔翔“同學”的男子:鍾已抵滬,住在上海大廈,今天已去蘇州,無錫遊玩,大約後天返滬。

葉嘉東、麥興觀商量下來,決定改日趕到無錫去尋查鍾潔翔。兩人隨即向總服務台辦了預訂火車票手續。做完這一切,已是下午6點鍾,兩人遂去餐廳用晚餐,時值秋季,正是清水大閘蟹上市的時候。葉、麥一看菜單上所標的價格,喜出望外:竟比香港便宜九成!當下點了紹興花雕酒,清蒸蟹及幾個蟹菜,大啖一頓,喝了個六七分醉意,心滿意足地回到房間。兩人喝了些茶,看了會兒少滋沒味的電視,洗個熱水澡,上床便睡。

一宿無話。葉嘉東、麥興觀一覺醒來,天已經大亮。陽光穿窗而進,在草綠色的地氈上犧下一片光亮,映得滿室皆綠,麥興觀一個翻身下床,忽然憑直覺感到房間裏有些不對頭,嘴裏連聲“唔唔”著,在室內轉來轉去。轉了片刻,猛然拉開床頭櫃抽鬥,不禁大吃一驚——昨晚臨睡前放進去的錢包、手表已經不翼而飛了!

葉嘉東馬上也拉開自己床前的抽鬥一看,嘴裏不禁也一迭聲地叫苦:錢包、手表加金戒指被竊走了!

兩人所帶的旅費,小部分放在錢包裏,大部分藏於旅行葙內。麥興觀一邊嘀咕著“隻曉得內地的‘文化大革命’厲害,沒料到小偷也這麽厲害啦”,一邊用鑰匙開啟壁櫥檢查,箱子還在,遂長籲一口氣:“哦——還好!還好!”

兩個國際刑警穿上衣服,顧不上漱洗,先研究一個問題:竊賊是如何進入房間的?兩人使出看家本領勘查現場,先檢查地毯,上麵未發現腳印;再看抽鬥拉手,由於沒有顯示指紋的化學劑和放大鏡,肉眼未能看出什麽名堂。葉嘉東走到窗前,指著開啟的一扇窗,問同伴:“這窗昨晚就是開著的?”

麥興觀想了想?沒有把握地說:“好象是吧,昨晚我們喝酒了,沒注意這樣的細節。不過,窗開著還是關著投有關係,這是六樓,不可能有誰能爬上米的。”

葉嘉東指著窗台上的半個腳印:“這是什麽?”

麥興觀走近一看,驚奇得不住地眨著眼睛,探身窗外往下一望,下麵是飯店的後院,停著一長溜轎車、吉普車,彩色水泥牆麵一溜光,根本無法攀登;六層樓的高度,也不可能使用拂子。除非動用消防雲梯才夠得上,但這顯然是不現實不可能的。麥興現一說理由,葉嘉東深有同感。於是,兩人得出結論:竊賊是用鑰匙打開門鎖後從房門進來的?作案得手後在窗台上印上鞋印故布疑陣,麥興觀皺皺眉頭,苦笑道:“夥計,這是內地小偷在向我們展示技藝啊……晤,怎麽辦?”

葉嘉東略一沉思,說:“先清點一下究竟步了什麽東西吧!”

兩清點下來,發現一共被竊去如下錢物:港幣1500元、人民幣325元、手表兩塊、金戒指一枚和護照兩本。

二、

對於當時的國人來說,護照還不如購糧本、煤球卡,但是,對於葉嘉東、麥興觀來說,護照的意義卻不同尋常,護照是他們的“國際身份證,有“照”走遍天下,無“照”寸步難行,失去了“身份證”,他們無法應付中國警方可能會進行的盤查,或者即使不盤查也無法結帳離開下榻的飯店,當然更不用說返回香港了!

問題頓時嚴重起來:他們身負重要秘密使命,如若報案,就得向中國警方把全部情況和盤托出。而如果中國警方不相信他們的陳述,把他們當作台灣特務、克格勃間諜嫌疑分子來審查,那怎麽辦?而如若不報案,那就無法離開上海,更不用說執行任務了。他們現在處於進退麵難的境地!

兩人議了一會,無可奈何之暉,想出了一個辦法:向英國駐上海領事館求援!

由於沒了護照,他們無法通過中國設在英國領事館外麵的武警崗哨進入領館,所“隻好使用電話,不過說得很謹慎,隻說自己是香港公務人員,來大陸執行公務,遇到了意想不到的困難,請求領事館速派人去洽談。

半小時後,英國領事館的一名三等秘書來到華江飯店,叩響了國際刑警的房門。葉嘉東、麥興觀先向來人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和持殊使命,然後把夜晚遭竊的事說了一遍,請求領事館設法幫助他們解決這個難題。那位秘書把兩人所說的情況在公事本上簡記下來,他此行的使命隻是了解情況,並無處理權力,如何處理,得回去向總領事報告後再說。事情重要而緊急,他未多耽擱,馬上離開了,臨走時讓葉、麥兩個待在房間裏等電話。

一會兒,英國領事館的電話來了,那位三等秘書向兩個國際刑警轉達了總領事先生的意見,向警方報案!

葉嘉東、麥興觀無計可施,隻好打電話把飯店的保衛科長請來,告知了情況,請他向管方報案。

保衛科長姓楊名鋼,是從部隊轉業下來的連長,虎背熊腰,十足一個彪形大漢,一輛“老坦克”在他胯下“吱吱咯咯一路呻吟到華江路派出所時,差點散了架。楊鋼走進派出所院子,瞅見所長陳家雄正站在當院地下抽煙,遂大聲詐唬道:

“陳所長啊,不得了啦:華江飯店住客失竊了……”

陳家雄36歲,正是說話有勁兒,抬腳有印兒如狼似虎的年齡。他喜歡一個人待著考慮問題?今個兒正在琢磨一起久偵未破的攔路強奸案,眼看思路就要“入港”時,冷不防被人打斷,回頭一看是楊鋼,不便發作,隻是皺著眉頭道;“一大早就胡叫亂喚的,又不是發生了殺人案!怎麽回事?進屋去說吧。”

楊鋼隨陳家雄進了辦公室,把葉嘉東、麥興觀的失竊情況說了一遍。

民警小粱在一邊說,“堂堂華江飯店失竊,你們保衛科是幹什麽吃的!”

楊鋼在部隊是有名的“楊大炮”,轉業下來才幹了兩個月保衛科長,跟派出所還沒拉上關係,當然無什麽交情可談,聽小粱這麽說,馬上反駁:“繁華都市,黃金地段,壞人乍如此猖厥,全是你們做警察的出力不足!”

小梁還要寸步不讓進攻,被陳家雄一個手勢阻住。陳家雄在當派出所長前,曾當過六年公安分局刑偵隊副隊長,若論破案逮人,那是他的看家本領。初一看,陳家雄細皮白肉,瘦瘦弱弱,架著副寬框眼鏡,一副斯文相,實際上卻凶得厲害。他當刑警4年,手底下經過的惡性案子不計其數,光揪翻的殺人犯就有三、四起。但是,如今他已升為派出所所長,正宗正科級,這剛好夠上“君子動口不動手”的檔次,完全有資格隻掀掀嘴皮子,事情讓手下的民警去操辦。他對楊鋼說:“楊科長,你是來報案的,不是來討論職責分工、責任到位的,閑話就不要說了。飯店住客失竊,雖然數額不算很大,不過我這裏總要派人去的。案子不管破與不破,派出所肯定要把勁都使到。我安排個人,他跟你一樣,也是部隊下來的,級別比你不高,是正營級。”說完,一個轉身走到窗前,扯開嗓門朝院子裏大叫:“杜遠國!杜遠國!”

“聽著呢!”一個身穿雪白襯衫、外罩紫紅色羊毛背心、麵部油亮,渾身上下一塵不染,儼然華江飯店常見的海外住客一般的老兄站在陳家雄背後答應著,杜遠國,35歲,人長得精練,又愛幹淨,站在任何地方都是清清爽爽一條漢子。他18歲當兵,在海軍情報部門混到營級,本來大概還能有所發展,不意後來得罪了一位頂頭上司,隔三差五鬥嘴吵架,他一怒之下,卷鋪轉業回到了上海老家。原先被安置到一家工廠去當車間黨支部書記,杜遠國死活不肯,幾番拚搏,好不容易進入公安機關,在華江路派出所謀到了一個外勤組長的位置。論級別,這位置相當於部隊的一個班長,但杜遠國已經心滿意足。

陳家雄說:“既然你都聽見了,我也就不囉嗦了。你帶上幾個夥計去‘華江’走一趟,我聽楊科長介紹下來,這一案多半是內盜性質,你去那裏好好整,把吃奶的勁都使上,一定把那小子鼓搗出來。”

楊鋼在一邊見派出所隻派兩個民警出現場,心裏頗不以為然,提醒了一句:“陳所長,失主是國際刑警!”

陳家雄搭茬道:“對了,杜遠國你勘查過現場後,給市局外辦處打個電話,把情況說一下,國際刑警寸步難行的皮球踢給他們去管。”

杜遠國帶了民警小蔡到了華江飯店,那兩位國際刑警隻見來了兩個刑警,不禁有些失望。香港財大氣粗,養的警察多,碰上這類盜案,起碼開來半打人馬,還要配備警犬、攝像機。而眼前這兩十中國警察,隻帶了手提勘查包和一架破相機(這是華江路派出所唯一的一架),這能偵破案件嗎?再一看杜近國的動作,似乎不大熟練,便猜測這老兄可能是半路出家,新吃警務飯的。葉嘉東、麥興理互相使個眼色,回答杜遠國提出的問題後,幹脆走了出去,在走廊裏待著。他們對破案不抱希望,隻盼望市公安局外辦處來解決失竊護照的難題。

杜遠國和小蔡勘查了現場,分析下來也認為可能是內盜案件,案犯是從房門進入現場的。他們對保衛科科長一說,楊鋼大點其頭,連稱“所見略同”。三人商量下來,決定立即著手去做飯店內部調查。

這時,市公安局外辦處來了兩個警察,分別向杜遠國和兩個香港住客詢問情況後,經和英國領事館聯係,讓那邊出一份證明葉嘉東、麥興觀身份的文件,經外辦處蓋章後暫作在大陸規定許可的範圍內的憑證;至於護照,不能保證及時破案並追回,故須由領事館負責同香港方麵聯係後由香港補發寄來。葉嘉東、麥興觀身負的使命,上海警方可以協助他們辦理。

市局警察離開後,杜遠國、小蔡和楊鋼鑽進保衛科辦公室,開起了案情分析會。根據現場勘查所獲情況來看,房門及鎖眼口沒有發現任何撬痕,這說明案犯是用鑰匙打開房門而進入現場的。眼下先要查明的是誰掌握房門鑰匙或者有機會接觸鑰匙,然後再從這些人中進行甄別調查。

華江飯店每間客房的鑰匙都有兩把,一把由樓層服務台掌管;一把由客房部主任掌管,統一鎖在主任辦公室的一個保險櫃裏。杜遠國去拜訪那位胖胖的客房部主任。這位仁兄正為客房發生盜案而惱火,痛心疾首地說:“我當客房部主任已經9年了,從未發生過盜竊案件!唉,這麽一弄,‘華江’的名聲可就難聽啦……”

杜遠國待他平靜下來後,遭明了來意。胖主任拍拍被將軍肚頂得凸凸的掛在腰間的鑰匙串:“保險箱鑰匙在我這裏,晝夜寸身不離,準都甭想動腦筋!至於這保險箱,就在裏屋,你也知道,我這辦公室外而就是總服務台,日夜24小時不斷人的,誰也沒機會下手來撬。上午我一上班聽說出了事,馬上去看鑰匙,一把沒少!”

胖主任說完,請杜遠國去裏屋檢查他的保險箱。杜遠國沒去,出為如果哪個小偷有本領撬得開保險箱的話,絕不會多此一舉撬開保險箱取了房門鑰匙再去開客房門行竊,倒不如直接去撬銀行保險箱了。

杜遠國拜訪客房部主任時,小蔡和楊鋼正在辦公室哉服務員談話。華江飯店的服務員是兩班製,今晨兩位國際刑警發現失竊時,夜班服務員還未下班。保衛科接到報案,第一個反應就是通知六樓服務台值夜班的兩名女服務員下班後別走,聽候調查。這兩個服務員都在二十七、八歲上下,在“華江”已經幹了10年,自信掌管鑰匙從來有過閃失,所以麵對著民警的詢問顯得鎮定自若,據她們說,客房鑰匙平時不用時都是鎖在抽鬥裏的,抽鬥鑰匙隻有一把,一班—班交下來,從不離身,也絕沒有被人用橡皮泥之類的東西拓模的可能。至於昨晚,她們兩人一直在一起,互相可以作證,再說自進飯店上班到現在還未出過店門,甚至也未離開過樓層,因此完全經得起調查。

小蔡從楊鋼口中了解到這兩個服務員都是黨員,表現一貫很好,他從兩人的神色判斷,相信她們與本案無關,遂讓她們下班回家。

接著,他們又找日班服務員談話,也未發現疑點。

折騰了半天,毫無收獲,“楊大炮”大為惱火,罵罵咧咧遭:“他媽的!這案子討厭了,得折騰到幾時?”

杜遠國象老朋友似地拍著他的肩膀:“夥計,如果半天就能破一個案子,公安局還要養那麽多警察幹什麽?”

楊鋼瞪著眼睛:“這事咋辦?”

“再查!我不信查不到線索!”

下午,杜遠國回了趟派出所,向陳家雄匯報情況,請教良方妙計。陳家雄說:“照你們議定的方向查下去,能接觸鑰匙的每個人都查一查,也許有值得你悠然自得翹著二郎腿喝上二兩的線索哩!“杜遠國返回華江飯店,和楊鋼、小蔡再加上客戶部胖主任一起商議,弄了塊小黑板,想到一個人就在上麵寫上一個名字。寫到最後一個——何金根——時,胖主任拍著額頭叫道:“對!這小子可疑!”

杜遠國、小蔡頓時精神抖擻,連問是怎麽回事。於是,胖主任介紹了情況:何金根,24歲,飯店修理工,有條件接觸客房鑰匙。此人平時表現一般,據說有賭博行為,最近聽說“敲定”了一個女朋友,準備結婚,兩個月來到處在借錢。

小蔡說:“為籌措結婚款子而以身試法的案子我辦過多起,這人確實可疑!’

杜遠國說:“疑不疑,先查一查他昨晚在幹什麽再下結論。”

何金根做修理工,上的是常日班,楊鋼一喚就到。這是一個一張長瓜臉上有著一雙滴溜溜轉的眼睛的中高個子,一看就知道是個心眼玲瓏剔透的角兒。

楊鋼讓他坐下,沉著臉麵同道:“何金根,你是負責維修五樓、六樓客房水電設施的吧?……好得很!最近一陣605房間的鑰匙拿過沒有?”

何金根當然知道問“605”是什麽意思,他哪肯沾這個瓜田李下之嫌,當下連連搖頭,一口吾認:“沒的事!飯店有規定,修理工不能拿客房鑰匙。”

“規定是規定,執行不執行又是一回事嘛!”

“我真的沒拿過呀!”

楊鋼秋風黑臉喝道:“好你個小子,不把證據攤到麵前你堅不承認!”他把一紙胖主任讓六樓日班服務員寫的旁證材料扔過去,“何金根你看看,國慶節前一天下午你去605修抽水馬捅時就是自己去服務台取的鑰匙!”

何金根臉上神情頓時迥異,垂首不語。這時,杜遠國開腔了:“何金根,昨晚你在幹什麽?

“我……我去別人家玩……不……不!讓我想想,對了,我去看電影了!看的是通宵場,從晚上9點鍾看到早晨4點1刻。”說著,象是為了證實這一點似的,張嘴連打了幾個哈欠。

杜遠國不為所動,尋思倘在作案也得大半宿不睡,這哈欠同樣適用,於是追問道:“哪家電影院?”

“泰山。”

“放了什麽片子?”

“《海岸風雷》、《渡江偵察記》、《平原遊擊隊》、《地道戰》,還有幾個《新聞簡報》。”

楊鋼馬上去隔壁房間打電話查問,返回時一臉得意,鼻腔裏“哼哼”出聲,冷笑得何金根臉上白一塊青一塊。杜遠國馬上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問道:“何金根,怎麽樣,要不要弄輛車把你拉到泰山電影院門口去瞅瞅海報?”

“……”

小蔡拍著何金根的肩膀:“說實話吧,昨晚幹什麽了?”

“看電影!,

“還‘看電影’?”杜遠國勃然大怒,“好!我請你到派出所去‘看電影’!”

華江飯店派了輛轎車把何金根送到派出所。一般說來,從未和派出所打過交道的幹了歹事的家夥,一進派出所往往經個不起民警的“三斧頭”。哪知別看何金根臉上青一塊白一塊,一副不堪一擊的樣子,卻比一些“二進宮”、“三進宮”還有能耐。他坐在派出所的審訊室裏,一口咬定昨晚在看通宵場電影,至於片名,已經記不得了,因為是喝了酒去的,在電影院裏瞌睡了一宵。無論杜遠國是甜言蜜語還是威脅恫嚇,他始終擺出一副“真金不怕火煉”的樣子。

訊問暫停。杜遠國、小蔡擊何金根家訪問,了解何昨晚的行蹤。何金根父母稱昨晚兒子吃過晚飯出去後,一宿未歸。這個證言對懷疑何金根作案有參考價值,但是對於訊問卻毫無幫助。

兩人回到派出所,各陳家雄去匯報。陳家雄正準備下班,已經換上了便服,聞言又往身上套警服:“看來,要我這個所長出馬提審了?這家夥麵子倒挺大的!”

警服穿到一半,外麵有人求見陳所長。陳家雄讓值班民警把求見者放進來,一看是二十七、八歲的男青年,自稱是電焊機廠工人,來提供情況。陳家雄皺著眉頭問道:“啥情況?快說!”

那人是來給何金根作證的。原來他是何盒根未婚妻張某的哥哥,昨天是妹妹的生日,何金根前去祝賀,喝了酒沒有回去,就住在張某房間裏。今天下班前張某往華江飯店打電話攏何金根,方知未婚夫被懷疑涉嫌昨晚的盜竊案而進了派出所,料想未婚夫是為了顧全她的臉麵而不肯吐露昨晚擊向的,尋思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遂央求哥哥來派出所說明。

陳家雄聽了,沒好氣地問:“你妹妹呢?她本人為什麽不來?”

“她臉皮薄,不好意思到這裏來。”

小蔡在一旁嘀咕道:“臉皮薄?沒領結婚證就待一堆兒去了,還臉皮薄?”

杜遠國說:“這樣吧,你寫份情況,我們調查後該怎麽處理就怎麽處理。”

杜遠國、小蔡連夜調查,何金根、張某及其家人說法一致。何金根當晚就被放回家了。

三、

這一夜,有驚無險的何金根睡得很熟,杜遠國卻怎麽也睡不著。他躺在床上不時輾轉,頭腦裏想著手頭這個案子。根據調查情況看來,內盜的可能性已經排除了,但從現場勘查情況判斷,案犯是從房門進入現場的。那麽,除了華江飯店的內部人員,能從房門進入現場的還有其他人嗎?有的——外來人員或者住在飯店裏的其他客人。對了,著手從這兩種人方麵去查查看!

次日,杜遠國訪問了華江飯店值夜班的大堂人員,向他們了解案發當晚是否有外來人員進出飯店。華江飯店是一家大飯店,每天晚上都有人進進出出。但是當時社會上沒有任何夜生活可供娛樂,所以上半夜進出的外人較多,下半夜卻幾乎沒有,其有個別趕在午夜剛過訪客完畢匆匆離去的。當時各大賓館、大飯店都有一套嚴格的保安製度,進出的外來人員一律須填“會客單”,注明進出時間,杜遠國查閱了一遍,證實大堂值勤人員所言不謬。根據昨天六樓服務員所述情況判斷,上半夜她們一直在服務台待著,案犯不可能作案,因此,所有外來人員都不會是作案人。

外來人員作案的可能性也排除了,這樣最後隻剩下住店客人這一條線索了。杜遠國和小蔡請楊鋼取來住店客人的登記本子,瀏覽了一遍,看不出有什麽可疑之處,隻好讓保衛科出麵向各樓層的夜班服務員回憶情況,提供線索。

這一著棋子走得似乎有點道理。當天下午,有人向保衛科長楊鋼反映了一個情況。反映情況的人是七樓服務員小梅,據她回憶,案發那晚大約淩晨兩點鍾左右,她去大堂總服務台取東西,在電梯口碰到七樓一位客人從電梯裏出來,見到她時神色有些異樣,結結巴巴地要她去開房門,她讓另一位服務員小許給他去開的門。

楊鋼對杜遠國一說,杜遠國大感興趣,馬上召來小梅,勉勵幾句,問道:“這個客人住幾號房間?”

小梅說:“他光說開門,沒說開哪個房間的門,我記不清了,是小許開的門。

“小許今天在不在班上?”

“不在。她昨天下班後就和男朋友去外地旅遊了,要過五天才回來。”

杜遠國尋思隻有把希望寄托在眼前這個姑娘身上了,說:“那個客人住在七樓,你是七樓服務員,肯定記得起他住哪個房間的,想一想吧。”

但小梅卻沒法想,原來她是發生案子的那天剛從四樓調到七樓的,做的又是夜班,沒做打掃房間之類的服務,所以對客人不熟悉。

杜遠國問倮衛科長:“有什麽辦法弄清楚這個問題嗎?”楊鋼看看手表:“再過一小時,是避開水的時間,讓小梅逐個房間轉一下,認一認。”

“還等一小時幹麽,提前進開水。”

七樓一共二十個房間,小梅一圈開水送下來,一半客人外出不在,但她要辨認的那位正巧未曾外出,給認準了——住在704房間。

從旅客登記本上獲知:704房間的這個客人名叫齊增天,49歲,是廣西南寧郊區某華僑農場的農藝師,來上海是辦私事——尋訪親友,已經在華江飯店住五天了。

一個農場的農藝師,來上梅辦私事竟然住進了收費昂貴的“華江”,還單獨包房,這是不是太闊綽一點了?杜遠國和小蔡商量下來,決定一麵發電報往廣西調查齊增天的真實身份,一麵就地調查有關情況。

杜遠國讓小蔡去發電報,自己去大堂調查前天晚上兩點鍾左右是否見過704房間這麽模樣的客人從外麵進來,值勤人員的回答是否定的。

楊鋼一聽來了勁,對小梅說,“你去問他一聲:前天晚上半夜三更下樓幹什麽去了?”

小梅喏喏麵去,剛出去卻又進來了,背後跟著客房部胖主任,後麵那位一臉焦慮,連連搖手:“楊科長,可不能對客人亂來,弄錯了得罪了人家,咱‘華江’的名聲就砸了!”

楊鋼剛要說話,杜遠國開腔道:。這樣吧,小梅換種方式去了解,就說前天晚上在電梯裏拾到了什麽東西、問是不是他遺失的。搭上了話,他多半會自己說起前天晚上下樓去幹什麽的——不管是真是假。如果他說了假話,說明他心裏有鬼,很值得往深裏查下去。”

小梅依言而行,一會兒來回複:“他說前天晚上去四樓餐廳想吃夜宵,進去一看沒有他喜歡吃的撈糟,就回七樓房間了。”

向四樓餐廳一了解,那邊卻沒有人記得起當時是否有這麽一個客人進過餐廳。、此人可疑!但是,杜遠國一時下不了決心究竟是否要跟他來個“當麵接觸”。他考慮了好久,決定等一等,等廣西複電過來後再說。

晚上9點多鍾,南寧市公安局的加急電報來了:經向該農場了解,查無齊增天此人。

杜遠國笑道:“現在,可以跟齊增天當麵接觸了!”

齊增天被請到保衛科辦公室。踏進門口時,他臉上露出一副不知所措的神情,不待杜遠國發問就問道:“這麽晚了,你們叫我有什麽事?”

杜遠國請他出示證件。小蔡拿著他的證件看了看,接著查問真假。齊增天恢複了鎮靜,解釋說他曾是該農場的農藝師,兩年前已經辭職,但仍住在農場的家屬宿舍裏。這個解釋似乎也有可能,但對於警方來說,這個話題不過是一個“切入點”,此時杜遠國對此並無多大興趣,他所感興趣的是“605盜竊案”,於是問他前天晚上的行蹤。

齊增天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馬上把先前對小梅說過的話又重新說了一遍。杜遠國當然要搬出餐廳人員的話來予以反駁,這一駁,把齊增天駁威了一個“啞巴”,他坐在那裏抽著香煙不再吭聲。

到這當兒,似乎應當給齊增天調一個環境了。小蔡把杜遠國扯到一邊,提出把嫌疑人弄到派出所去訊問。杜遠國昨天已經有了“白逮”何金根的教訓,擔心再“白逮”一個回頭不好向陳家雄交代。派出所如果在逮壞人的同時,不時捎帶幾個無辜群眾進去,哪還叫什麽“人民公安”?所以,他不同意給齊增天“調換環境”,而隻主張加大“調查力度”。怎樣加大法?一是再次向南寧方麵拍電報核查齊增天的真實身份;二是設法尋找證明齊究竟是不是案犯的直接證據。

這兩點中,前一點比較好辦,後一點卻頗難辦。現場沒有發現指紋,隻有窗台上的半個鞋印,那是解放跑鞋的印痕,而齊增天腳上穿的是皮鞋,房間裏也沒有其它鞋子,這一點跟他搭不上茬。杜遠國思來想去,覺得隻有搜查一法了。齊增天隻有一個旅行箱,沒上鎖,打開看了一下,都是換洗衣服、日用品;又讓他掏空了衣袋,也未查得國際刑警失竊的錢物。

這時已是午夜時分,楊鋼弄來幾份夜宵,每人一份,也給齊增天一份。杜遠國吃著夜宵,突然想起昨天勘查完現場服務員打掃房間時,他曾經關照過讓她們使用一台清理過灰塵箱的吸塵器,把吸得的東西原封不動保留著。昨天因為瞟上了何金根,忘記查看了,此時何不去看一看,說不定能找到證據。

吸塵器裏除了灰塵、纖維,還有一根一寸多長的略略卷曲的頭發,一看便知是男性的。這是案犯的還是客人的?杜遠國馬上去敲603的房門。那兩位國際刑警有一失必有一得,雖然被竊去了錢物,但無錫倒不必去,上海警方應他們的要求通知鍾潔翔返滬,今天上午已見過麵,獲得了線索。任務算是完成了,隻等香港那邊把補發的護照寄來,即可離滬返港。杜遠國叩門而進,出示頭發,請兩位辨認一下是否屬於他們的。那兩位吃的是警務飯,精於此道,一看便予以否定,還侃侃而言,道出了幾條理由。說了一通後,每人從自己頭上扯下了兩根交給杜遠國“作鑒別。

飯店房間每天用吸塵器打掃,這根頭發既然不是兩位失主的,那勢必是案犯的,不可能是前一茬住客的。證實了這一點後,杜遠國阜著頭發去和齊增天的比較。一比之下,發現有明顯差別:齊的頭發細而直、色澤發黃且無光澤,而案犯的頭發粗黑油亮帶卷曲。由此判斷:齊增天不是案犯。

次日上午,南寧市公安局的第二份電報發過來了:前查結果有誤,該場確有齊增天其人,現已離職,仍居農場,近赴滬尋訪親友,這樣,齊增天的疑點被徹底排除了。杜遠國在為未曾“白逮”齊增天而感到輕鬆時,又為偵查工作被擱淺而感到不安。

四、

1974年10月16日,即華江飯店發生盜竊案的第五天,上海的另一家星級飯店——南陽賓館——也發生了一起盜竊案。

這天下半夜1點半左右,住在該賓館306房間的美籍華人旅客李玲珍,在睡夢中被一下輕微的“檔噠”聲響所驚醒。她無意識地微睜眼睛,朦朧中看見窗,口那黑色天鵝緘窗簾突然掀開一條縫,一條黑影從窗台輕輕下到地毯上!

最初,李玲珍以為自己還在夢境中,想張口呼叫,但不知怎的沒叫出聲音來。接下來,當她感到自己能叫出聲音的時候,卻已經嚇得不敢叫了——她已經真切地感受到這是現實而絕非夢境,那條黑影真真切切是一個人,她清楚地聞到並且分辨出那人嘴裏呼出的氣體中夾雜著魚腥味,那是一種經過人工處理的海產品的氣味。李玲珍躺在那裏,盡量保持呼吸平靜,以讓不速之客以為她正處於熟睡狀態。她在美國看到過一本有關罪犯犯罪心理學的書,上麵告誡讀者在夜間遇到小偷入室時,如果主人不想舍命保護自己的財產,那就幹脆裝睡,萬萬不可出聲,以免驚動小偷導致其下決心行凶殺人。書本上的經驗,李玲珍在美國沒有發揮餘地,誰知此番在中國卻有了一個親身實踐的機會。

黑影在房間裏無聲地移動,時而床邊,時而桌前,還去拉壁櫥門。如此大約過了五分鍾,李玲珍感覺到有一股清新的帶涼意的空氣輕輕拂在臉上,意識到小偷跳窗走了,睜眼一看,室內果然已沒了影子,隻留下那種淡淡的海產品腥味。她不敢開燈,也不敢打電話,擔心驚動了小偷去而複歸來個殺人滅口。十分鍾後,當她確信小偷肯定已經逃遠了,這才往總服務台撥了電話。

南陽賓館所在的地段的治安管轄機構八仙坊派出所接到報案,值班副所長陸光明立刻帶了手下兩名民警趕來南陽賓館勘查現場。陸光明聽了驚魂未定的李玲珍的陳述,檢查了窗台,發現上麵有四分之一個鞋印,又在窗框上檢得兩個模糊的指紋,從方向判斷是案犯入室時留下的。三人又去外麵樓下檢查,未能發現腳印,但可以確認案犯是從牆上的水落管子上攀爬而上進入306房間的。

陸光明請失主檢查被竊了哪些物品。李玲珍清點下來,開出了一張報失單,計有:人民幣1070元,美元2000元,黃金項鏈一條,手表一塊,“夢巴黎”高級香水一瓶(已啟封使用)。

次日上午,八仙坊派出所把這個案件上報分局。分局刑偵隊長宋波馬上想起五天前華江飯店發生的那起盜竊案,覺得有相似之處,懷疑是同一名案犯所作,於是通知華江路派出所、八仙坊派出所把現場勘查所獲得的腳印進分局來作技術鑒定。鑒定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兩處腳印是同一人的!

華江路派出所所長陳家雄聞訊歎遭:“失誤!失誤:明明窗台上留著腳印!我卻認為是故布疑陣。唉,真是自作聰明!”

分局決定兩案並偵,由華江路派出所、八仙坊派出所及分局刑使隊各抽兩人組成專案偵查組。陳家雄自告奮勇親自出馬,被分局領導點名擔任專案組長。分局刑偵隊長宋波是陳家雄的老搭檔,熟不拘禮,拍著陳家雄的肩膀遭:“這案子得趕快破,否則,罪犯肯定還要連續下手!”陳家雄瞟了他一眼:“老兄,何消說得!”

專案組在華江路派出所那間牆皮白粉脫落的會議室裏舉行首次案情分析會。陸光明說:“案犯能從水落管子爬上六樓實施作案,不但膽子大得可以,連本領也不可小看!”

杜遠國想想自己為“內盜”白白耗費了那麽多精力,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小子能動這麽個腦筋,膽子又大,興許是有前科的!”

刑債隊一位名叫賀雅霖的偵察員分析道:“華江飯店、南陽賓館相距不遠,案犯盯著這兩處作案,說明他對這一帶的地形、治安措施等情況比較熟悉,有可能這家夥就是華江路、八仙坊選兩個派出所管段的居民!”

這個觀點得到與會者的一致讚同。陳家雄琢磨了一會,說:“動‘盜竊’的念頭說不定說動就動,但他那爬水落管的本領可不是說有就有的。他以前肯定有過這類實踐,或者當過消防隊員,或者幹的是供電局外線工,或者做過海員,或者是個專爬水落管行竊的慣竊犯,總之,他應當是顯露過這類本領的。我們不防以此作為線索,往下麵查一查。”

陸光明說;“另外,案犯所竊的錢物,也是一條線索,他辛辛苦苦開夜工冒風險把外幣、首飾、手表、香水什麽的弄到手,絕不會是為了滿足收藏嗜好,他總要銷贓,或者使用,我們可以在這方麵留意,尋找線索。”

專案組根據案情分析會定下的偵查方向,在兩個派出所管轄的地段一連查摸了四天,毫無收獲。具有明顯特征的贓款贓物沒有發現。擅長攀爬水落管的人隻有一個,那是八仙坊派出所管段的一個老頭,在供電所工作,當的是外線班班長,他能不用任何攀爬工具就能輕而易舉地爬上高高的電線杆,但人家是共產黨員、先進生產者,家境也甚好,顯然不可能去做梁上君子。

第四天晚上,專案組再次開會,重新討論了偵查方向,認為沒有錯,決定次日全體人員下胡同找群眾了解線索。

次日,專案組七人分頭下裏弄調查了一天。晚上,在華江路派出所開碰頭會時,刑債隊偵察員老郎提供了一條線隸:據健康裏(上海的“××裏”即是“××裏弄居民委員會”)七組一位居民反映,他目擊過的一位鄰居的兒子,劉新冬擅長攀爬,是在房管所做泥水匠的,爬水落管於是其一絕。

健康裏是屬於八仙坊派出所管轄的,陳家雄望著陸光明:“老陸,劉新冬這個名字聽說過嗎?”

陸光明幹的是副所長,分管治安,對管段內的戶籍情況很熟,當下凝神一想,說;“有這個人,是個小青年,寧波人,不過早在5年前就已經搬走了。“陳家雄說:“好啊,寧波人正好喜歡吃鹹蟹、醉蝦、黃泥螺、蟹糊什麽的,那天李女士聞到的就是那股味兒,說不定正是劉新冬幹的哩:搬遷不是排除嫌疑的理由,健康裏的弄堂口正對著南陽賓館的後門,他完全可以來一個‘舊地重遊’。查!查一下他搬到哪裏去了。”

八仙坊派出所連夜翻戶籍資料,查得劉新冬一家在5年前已遷往上海縣北新涇鎮。次日,八仙坊派出所參加專案偵查的民警小楊和分局刑偵隊偵察員賀雅霖一起去北新涇,先去派出所,查得劉家的地址。派出所長喚來戶籍警陪同楊、賀前往,戶籍警一聽調查劉新冬,說他熟悉此人情況:1969年遷來後,次年元月就因犯罪而判刑三年,現已刑滿釋放,留廠就業,戶口在勞改單位,一周之內有一半時間不回家,據說住在廠裏。

小楊和賀雅霖一聽,頓時來了興趣,互相對視了一眼,賀雅霖問道:“劉新冬犯了什麽罪而判刑的?”

“盜竊罪。”

“你可以介紹一下他的犯罪情節嗎?”

“我當時參加破案,所以對他的犯罪情節是了解的。他在1969年12月31日夜間,翻牆越入糧食倉庫,從水落管於爬上三樓,敲碎玻璃窗進入辦公室,撬了14個抽鬥,共竊得現金948元,小楊說,“也是爬水落管子!這家夥值得查一查!”

賀雅霖問戶籍警自劉新冬刑釋以後,北新涇地區是否發生過類似犯罪手法的盜竊案,戶籍警說一起也未發生過,三個人商量下來,決定暫不直接接觸,“免打草驚蛇,由戶籍警安排街道治保幹部對劉新冬這一星期的行蹤進行外圍調查。

街道治保幹部幹這類事比專職偵察員還起勁,戶籍警布置下去不到半小時就報來了調查結果:劉新冬這一周一次也投回過家,據說是住在廠裏。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

情況反常!凡是反常現象都有值得調查研究的價值。楊、賀兩人馬上駕著摩托車前往勞改工廠。當時的勞改單位隸屬於公安係統,天下公安是一家,那家勞改工廠自是熱情協助。偵保科(即是一般工廠的保衛科,但這類科同時又是地區派出所的公安小組,有對在本單位發生的刑事案件的偵查權和拘留人犯權)一個電話打到劉新冬所在的大隊(即車間),那邊說劉出了工傷,左腳踝骨處扭傷,行走困難,連班也未上,一直住在單位宿舍裏。

偵察員聞言傻了眼:難道劉新冬不是嫌疑人?且慢!腳踝骨受傷,是幾時受的傷?傷到什麽程度?會不會故意偽裝病情,乘機作案?這些,都要細細查一查。

偵保科從廠醫務室調來劉新冬的病曆卡,偵察員一看,上麵記著劉受傷日期是10月14日,自訴是搬物下樓時失足而扭傷所致,去治療時傷處已青腫,經X光攝片診斷,判明骨頭未傷。接著,偵察員又向劉新冬同寢室的人員作了調查,四人都作證:①劉確實自工傷以來未曾離開過工廠,最初三天,連寢室都未出,三頓飯都是別人幫他從食堂裏帶來的;②劉平時宿在廠裏時,晚上除了看書、打撲克牌外,從不外出。

這樣,可以認定10月16日晚上南陽賓館的案件並非劉新冬所作。技術鑒定已經表明南陽賓館和華江飯店的案件是同一個案犯所作,所以,劉新冬也與華江飯店盜案無關。

五、

刑偵隊長宋波的預感是準確的,就在專案組調查劉薪冬的當晚,“水落管罪犯”又一次作案了!

也許,案犯覺得以前兩次那樣對賓館住客下手所獲“效益”過於微小,和他所承擔的風險不成比例,所以這次他不再光顧賓館、飯店,而對一家研究所下手,把財務科的兩個保險箱開膛破肚,一共竊去人民幣8848元6角。

失竊單位直到次日上午8點半上班才發現被梁上君子光顧過了,連忙向華江路派出所打電話報案。陳家雄所長聞訊一驚:“他媽的!難道真讓宋波說準了‘水落管’又行動啦!”

陳家雄火速帶人趕到現場,一勘查,作案手法跟華江飯店、南陽賓館一模一樣,也是從水管子爬上五樓,穿窗而入。唯一不同點是,寨犯這次注意“行為規範”了,沒在窗台上留下腳印。

這時,宋波率領七八名刑警趕來了,進門就問:“怎到樣,又是‘落水管’?”

陳家雄說:“可不是,這小子這回搞了記大手筆,連撬兩口保險箱,撈走了近九千元錢,連分角子也沒留一隻!”

被盜竊的錢額,在當時相當於二十多名工人的全年工資總和,算得上—筆巨款了。所以,也驚動了上海市公安局刑偵處,當即派來警犬協助破案。兩頭警犬在現場嗅了一陣,又吠了一陣,沒弄出什麽名堂來,隻好無功而返。

分局領導和市局刑偵處會商後,作出決定:該案與前兩起盜竊案串案並偵,抽調6名偵察員擴大專案偵查組力量。

專案組剛開始工作,就摸到一個情況。情況是和研究所一條馬路之隔的居民區的一個老太太提供的,這位老太太有個習慣——每天下半夜1點至4點睡不著,起床做些雜七雜八的家務活,昨晚大約2點鍾左右她在廚房間水鬥前站著夾螺螄時,看見有個人影手足並用,攀著水落管子爬上研究所五樓的。

老太太說:“那人爬得很快哩,我發現他時,他已經爬到2樓窗子齊高位置了。我隻夾了三四顆螺螄,他已經爬到五樓了!就這麽點時間,你們說快不快?”

杜遠國點點頭:“快!快!可是,老人家哎,你要是叫幾聲‘捉賊’,他就快不起來了,也許過會兒已經坐在看守所裏了,至少保險箱不會得被撬了!”

老太太馬上反駁;“我敢喊嗎?我一喊,如果他沒被抓住,肯定要來報複!他會爬水落管子,進我住的2樓還不容易?”

陳家雄說:“老太太,你估計他從二樓爬到五樓一共用了多少時間?”

“多少時間?我就夾了幾顆螺螄嘛,大概……大概不到10秒鍾吧!”

“哦?”陳家雄吃了一驚,“這麽快?這不是象猢猻嗎?”

“他就象個猢猻,個子又瘦又小!”

老太太走後,眾人討論案情。市局刑偵處的一位老刑警說:“看來,案犯不是一般性的會爬水落管的‘朋友’,他是一個專門受過訓練的攀登能手!”

陸光明說:“對,看來我們有必要查清這類特強攀登能力的出處,然後再根據這去查人,這樣偵查範圍顯然就小多了,因為這種人畢竟不是很多的。”

專案組議來議去,覺得似乎眼下隻有這條路還好走走,於是決定試一試。擅長攀爬水落管子的有房管所的泥水匠、供電局的外線工和消防隊員,偵察員去這三類人員的單位了解下來,得知泥水匠、外線工雖然能攀登,但速度很慢,而能象猴子那樣“嗖、嗖、嗖”快速爬上去的,隻有消防隊員中的佼佼者。專案組遂決定請個消防隊員來試一試。

經與消防部門聯係,上海市消防總隊在下屬各中隊反複挑選,最後在嵩山路中隊選定了一位姓傅的攀登高手。傅某28歲,任中隊指導員,入伍已經10年。他是河南人,祖上數代都是練武術的,他從8歲開始隨祖父、父親練武,十年下來練得捷如靈貓,登高攀低是拿手好戲。1964年應征人伍,當時是消防兵,剛投入訓練就嶄露頭角。那時候解放軍是羅瑞卿當總參謀長,大搞全軍大比武,各方評價甚好。消防隊雖不屬解放軍,但受軍隊影響,也搞技術大比武。傅某被選入上海代表隊去北京參加“全國消防運動會”,攀登項目得到過名次。消防總隊領導選上他參加模擬試驗,真是再合適不過。

模擬試驗定在“同時同地”實施,即也在下半夜兩點鍾,也是在研究所的同一根水落管子上,並請對麵那位提供線索的老太太也站在廚房間窗前觀察,隻是這次沒有螺螄可夾。不過這並不要緊,因為專案組特地準備了秒表搞測試。

這天晚上,天晴無風。一點半過後,—輛中吉普載著傅某,陳家雄、陸光明、杜遠國等人來到研究所。傅某察看過現場後,開始做換衣服、緊鞋帶之類的準備工作。一會兒,他表示可以開始了。

陳家雄站在牆腳下,仰臉望著顯得很高的五樓窗口,不無擔心地問道:“傅指導員,行嗎?要不要從六樓窗口拴一根保險繩?”

“不用。模擬就和真的一樣,哪有小偷爬窗拴保險繩的?”

博某說著,走到牆腳根,伸出雙手輕輕抓住水落管子,雙腳蹬踩牆麵,身子淩空向上移動。陸光明在下麵一個手勢,研究所的幾位馬上把準備好的墊子、棉被鋪在地下,以防不測。

傅某爬到2樓窗口位置時,杜遠國按下了秒表。傅某上到三樓時,水落管子開始晃動,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一會兒,他爬到五樓窗口的高度,伸出左手搭住窗台沿口,鬆開右手,迅速晃過去抓住窗台,然後一個引體向上爬上了窗台。

陳家雄把臉轉向杜遠國:“多少?”

“29秒。”

這個成績應該說還是可以的,但和老太太說的“隻夾了幾顆螺螄”相比,顯然是慢了。眾人把目光投向馬路對麵,老太太果然把手亂搖。

陳家雄心裏暗吃一驚,尋思如此看來,這案犯的攀登能力不會比博某差!哪知,接下來所得出的結果更令他吃驚——

按照預先安排,傅某上去後還要順原路下到地麵,身上還要拴一個裝著和所竊人民幣體積、重量等同的小包包。但是,傅某蹲在五樓窗台上卻不動彈,連連搖頭。麵對著下麵眾人催促、探究的目光,他說了聲“你們看”,以手抓住窗框,伸出一條腿,隻用腳尖輕輕一撥,水落管就“嘩啦啦”掉落下去了!

論身材分量,傅某和案犯差不多,也是老太太所說的“猢猻“。但是同樣一根水管(經檢查,掉落原因是固定於牆體的箍套鏽蝕),案犯能上下自如,速度還快,而傅某卻做不到。這是什麽原因?對這個問題最有發言權的自然是傅某本人,他說:“可以肯定,那家夥的攀登能力不是憑職業技能練就的!就是說,他不是消防兵出身,也不是泥水匠、架線工之類,他會武術,練的是輕功!”

其時“文化大革命”已經“革”到第八個年頭了,破四舊不但破掉了現實生話中的物質,還深入到人們的思路中,絕大多數人對“武功“的理解已經淡化到等同於樣板戲中的幾個筋鬥。所以,偵察員對傅某所作的結論半信半疑,有人問:“真的有輕功嗎?”

傅某的回答是肯定的:“有!我的家鄉就有人練這個,我小對候親眼看見他們飛簷走壁。”

陳家雄的心往下一沉:“這個案犯也能飛簷走壁嗎?”

“不一定,不過我估摸是八九不離十,總之,是個攀登能力特強的‘飛賊!”

六、

模擬試驗的收獲,僅僅是知道案犯練過武功,卻無法推斷他從事或者曾經從事過的職業。這,於偵查工作並無多大幫助,因為當時練武功尤其是被視為帶迷信色彩的氣功,都是象從事地下工作那樣秘密進行的,外界人士根本不清楚,偵察員難以以此為線索進行查摸。

專案偵查陷入了僵局,專案組頻頻開會商議對策,卻一時想不出之行有效的方案來。

與一籌莫展的偵察員們相比,案犯倒顯得輕鬆自如。他很活躍,也很貪婪,盜竊盜出了甜頭,盜出了癮,作案頻繁——

10月25日,盜竊靜安區一家糧油商店,竊得人民幣、糧票若幹;

10月28日,盜竊紡織局醫院,竊錢款1千餘元;

10月29日,盜竊徐忙區某工廠,竊得708元;

11月7日,一夜盜竊楊浦區兩家機關,竊得公私錢欹4334元;

從10月11日華江飯店國際刑警被盜開始,一直到12月13日,短短兩個月中,案犯作案18次,竊得錢款、物品共計價值56000餘元!

上海市公安局的頭頭腦腦坐不住了,經過專門會議討論,決定成立市局專案偵查組,集中力量偵查這些係列盜竊案。

專案偵查組召開了案情分析會,對竊賊所作的案件逐起進行了分析,發現其柞案手法都是相同的:夜深人靜之際,翻牆進入院子,然後攀爬水落管入室進行盜竊,所竊的都是錢、糧票及貴重物品,體積小而易於攜帶。竊賊所選擇的作案點都靠近馬路,而且“鉚”得很準,從哪個窗口進到哪個房間,入內必有“油水”可撈,由此可阻判斷他事先是“踩”過“點”的。”

根據案犯頻頻作案的特點,寺案組認定他是一個膽大心黑的家夥,他在警方逐漸加大偵查力度的情況下仍舊不收斂,說明他沒有意識到警方已經把他列為盜竊要犯或者雖已意識到但根本不把警方放在眼裏。因此,案犯一定還會作案。針對其選擇作案點的位置是順時針旋轉的趨向,專案組估計他接下來極有可能轉向盧灣區作案。於是,決定踏勘盧灣區幾條主要馬路,以案犯的目光選擇作案目標,然後派人在那裏日夜守伏,日間注意是否的可疑人物來“跪點”,晚上則守株待兔等候竊賊撞進網來。

經過踏勘,專案組選擇了19個單作為守伏點。市公安局抽調了200名警察分三班日夜守伏,靜候竊賊出現。

守伏開始後的第二天,靜安區一家工廠的食堂辦公室被竊,案犯將919元錢和106斤糧票洗竊一空。經現場勘查認定,該案係“水落管子”竊賊所作。消息傳到專案組,有人坐不住了,懷疑定下的偵查方向有問題,因為這次被竊單位的地理位置在專案組圈定的“順時針”之外,屬於“逆時針”。專案組為此舉行骨幹會議,討論是否有必要調整既定偵查方向。會上,最先和案件打交道的陳家雄、杜遠國、陸光明等人都力主繼續在盧灣區守伏,認為案犯最近有可能要來盧灣區作案。但是,市局有幾位資深偵察員卻持不同觀點,雙方進行了激烈爭論。

會議開了四個多小時,兩種觀點正爭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在恒山醫院執行任務的小組向專案組報告:中午12點10分,醫院員工吃午飯的時候,有一名年約25歲的小個子男子進入院部大樓,在三樓轉了一圈,而三樓恰恰是置院財務科所在的樓麵。當時在那裏的隻有一名女偵察員,她趕緊給大門外的小組成員發信號,但那人下樓後卻不知去向了!

專案組負責人聽了值班員的匯報,說:“不必再爭下去了,今晚陳家雄、杜遠國。陸光明去恒山醫院加強守伏力量,我估計那裏今夜有戲!”

另一位負責人關照道:“你們都仔細著,一旦竊賊出現,必須生擒活捉,切不可讓他逃脫!這一逃,再抓他就麻煩大了!”

陳家雄是派出所所長,又是分局專案組組長,現在分局專案組雖已並入市局專案組,但他仍是重要骨幹,因此,盡管上麵沒有指定,但他一到恒山醫院便以負貴人身份對現場守戧進行了布置:“這家夥有功夫,所以必須以靜製動,以暗製明。今晚我似一共有8人,應當說,8對1是綽綽有餘了!這樣安排:三樓財務科辦公室裏蹲4人,任務是拿人,待那小子進來後,一擁而上把他按倒拿下;樓下院子裏待2人,躲在停車棚的卡車駕駛室裏,任務是萬一案犯從上麵穿窗跳樓而下時,把他逮住;馬路對麵居民家裏躲2個人,瞅見那小子爬進院子後,悄悄出來,在牆腳跟待著,任務:如果案犯闖過兩關跳出牆來,給我拿下!”

布置定當後,夜間執勤的8人全部體息,養精蓄悅準備晚上行動。

當晚9時,8人各自進入崗位。陳家雄在刑偵隊幹過多年,潛伏捉人是拿手好戲,領著3名偵察員守在三樓財務科辦公室裏,摸黑待著,叮嚀眾人:“不準抽煙,否則他一開窗子,煙味會提醒他這屋裏有埋伏!”

院子停車棚裏的兩位是陸光明和市局一位偵察員,兩人坐在黑咕隆咚的卡車駕駛室裏,也不敢抽煙,隻好不時往嘴裏放一顆糖果。

與上麵兩個崗位相比,杜遠國和分局一位偵察員就輕鬆多了,他們待在馬路對麵的居民家裏,雖然也不能開燈,但可以抽煙、喝茶,偶而還聊一會天。

氣候已是隆冬,夜間寒意甚重,10點鍾後馬路上已少有行人。午夜過後,末班公交車也開過了,外麵寂靜無聲。陸光明兩人坐在窗前,兩雙眼睛透過窗簾縫隙往馬路對麵瞅著。半小時過去了,沒有動靜;又過了半小時,仍未有動靜。兩點鍾過後,兩人已經看得眼睛酸脹,哈欠連連。

分局那位偵察員是從部隊轉業下來的新手,還是第一次執行“守株待兔”的任務,初時新奇,漸漸失去了耐心,嘴裏不時嘀咕:“怎麽還不來?”

杜遠國聽得不耐煩了,正要開腔,忽然一個黑影出現在視線裏。那是個身穿深色外衣套的小個子男子,在對麵馬路旁邊不緊不慢地走著,他的腳步很輕,輕得幾乎昕不見聲音。杜遠國尋思在靜夜中能用這樣的速度行走而又不出聲響,此人大概就是守伏的“目標”了。但奇怪的是他卻並未駐步,隻管往前走,甚至連看也沒往醫院那邊看一眼,那位偵察員吃不住了;“是他嗎?”

“八九不離十!”

“那他怎麽不翻牆?”

“別急,他會回來的。”

果然,5分鍾後,“目標”回來了。這一回,他走在醫院圍牆外的人行道上,速度很快。走著走著,他突然一個轉身,麵朝圍牆,手一舉搭住牆沿,右腳一抬,踩在垂直的牆麵上。這邊兩位還沒看清他究竟用了什麽姿式,人已上了圍牆,跟著就消失了!他的越牆速度之快,簡直令人難阻置信。

分局偵察員看得目瞪口呆;“啊!”

“看見了嗎?這就是輕功!”

“目標”出現在圍牆上的時候,院子裏守伏的陸光明兩人象是守候獵物的獵人突然等到了一頭珍貴野獸,喜得眼梢子發亮。陸光明坐在駕駛室裏,輕舒身子,作好出擊準備。

三樓財務科辦公室裏,陳家雄見“目標”翻牆而入,喜道:“這小子,果然來了!諸位,準備下手!”

四名偵察員分別待在預定的位置,輕呼鼻息,靜候“目標”越窗而入。陳家雄伏在窗前的雙人寫字台下麵,聽著外麵牆上傳來“窸窸唰唰”的輕微聲響,估摸著竊賊爬上來的高度。就在他估計對方已經爬到二樓窗口的時候,忽然發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馬路上傳來一陣喧嘩聲,象是好幾個人在大聲喝斥著什麽!

外麵確實發生了意外:杜遠國兩人見“目標”已經進了醫院,便接照預先定下的方案開門而出,躡足悄行穿過馬路,在圍牆外麵待著,準備一旦“目標”受驚逃出來時下手擒捕。兩人剛到牆腳下,從斜對麵一條弄堂裏走出來六七條大漢,一律手持1米長的“糾察棒”,胸前佩戴著“上海民兵”的標誌,“上海民兵”作為一個組織,其前身是“文攻武衛指揮部”,係“文化大革命”的產物。“文革”前期,滾組織大搞武鬥。後來上海成了“四人幫”的“一統天下”,“上海民兵”沒了武鬥對象,遂改行搞“群眾專政”,專抓他們看不上眼的人,私設公堂,大搞逼供信,建立強勞營。“上海民兵”在全市各區縣都設有分支機構,從各工廠抽調專人輪流值勤,晚上還派出巡邏隊巡邏,抓人捕人。杜遠國兩人此刻遇上的正是“上海民兵”巡邏隊,那幾個角兒見醫院圍牆下蹲著兩個人,頓時覺得“鬼鬼祟祟”,二話不說高聲吆喝起來。一邊吆喝一邊成扇麵形包抄上來,就要逮人!

杜遠國見勢不妙,一麵打著手勢示意“禁聲”,一麵急忙掏出證件來遞過去,但這樣一來已經產生了惡果:竊賊在裏麵已經從水落管子攀爬刊二樓半高度,聽見外麵有聲晌,一怔,停了下來。幾乎是同時,陸光明和另一個偵察員見勢不妙,提前發作,從卡車駕駛室裏一躍而下,直向這邊撲來。竊賊聽見聲音不對,一秒鍾也沒有猶豫,手一鬆,從8米多高處直直地跳了下來!

“不許動!”陸光明大喝一聲,連竄帶跳撲上來。

“哼哼!”竊賊冷笑一聲,往旁邊讓過一步,一個“旱地拔蔥”,雙腳上了窗台,兩個守伏者二話不說,雙雙朝窗台撲去。竊賊又是一個竄縱,身子從兩人頭頂高高飛越而過,輕輕地落在水泥地而上。待到陸光明轉過身子,他已逃出十幾米遠。

“混蛋!看你往哪裏逃?”陸光明罵了一聲,拔腿就追。

竊賊到過當兒還敢滿不在乎地冷笑,心裏自然不怎麽驚慌,他已清楚外麵馬路上為何先鬧後靜,分明是也設著一道卡子,所以他不往原路奔,而朝側麵逃。片刻逃到牆邊,往一米外的一塊大石頭上一踩,一躍,人已在空中,左右腳交替在垂直的牆麵上踩了幾下,早已上了牆頭,一躍而下。

事情發生得如此突兀,待到現場指揮者陳家雄三步並作兩步從三樓下來,一麵讓隨同下來的偵察員攀牆去隔壁中學協助陸光明兩人追捕,一麵帶著杜遠國兩人連同那幾個“上海民兵”包抄過去時,竊賊早已不見影蹤了。

陳家雄一個電話打到專案組辦公室,市公安局指揮室立即調動市局、分局的210名警察急赴出事地段,設卡攔截,分頭追捕,但一直折騰到天亮,也沒發現任何線索。

七、

恒山醫院守捕行動失利後,罪犯或許知道情勢不妙而膽戰心驚,一連三天銷聲匿跡,毫無動靜。

這三天,專案組靜不下來。二三十人集中在市局的會議室裏,沒日沒夜地開案情分析會。最累的是參加醫院守伏行動的那8位,一遍又一遍地回憶、敘述當時各人所看到、聽到和感受到的與罪犯有關的種種細節,以供眾人參考、分析。

案情分析會開到第三天下午,大家把分析點集中到一個極簡單從而被錯過多次的細節上——罪犯在遭到伏捕時,曾經兩次發出“哼哼”的冷笑聲。這笑聲意味著什麽?專案組有不少是有多年警齡的資探偵察員,與各種各樣的罪犯打過交道,他們幾乎都聽到過罪犯的笑聲。經驗告訴他們,隻有那種具有豐富犯罪閱曆,熟悉“黑道”而又膽大妄為的家夥,才敢在和警察麵對麵打交道時冷笑。由此可見,三天前逃掉的那個會輕功的罪犯並不是初出茅廬的“雛兒”,他的犯罪不會始於10月11日華江飯店那次,再往深處推斷,大家一致認為:既然這個罪犯具有一定“資格”,那麽“黑道”中一定有人知道他!

案情分析會作出決定:在在押案犯中調查“飛賊”的底細。

一份份印著“飛賊”年齡、體態、臉容、作案特點等內容的《協查通知》發往全市各區縣看守所、市看守所、鐵路(公安處)看守所、水上(公安局)看守所,要求所有在押犯中進行全麵調查,一有線索,不分晝夜,立即和專案組聯係。

全市三十多個看守所當即行動,把《協查通知》發到每個監房,讓案犯逐個閱讀,提供線索。監房走廊裏的有線廣播喇叭一日數次播出《協查通知》,並進行政策宣傳,宣布凡是提供線索有助破案者,一律作為立功表現,將功折罪,予以寬大處理。

當天,專案組辦公室的四部電話機鈴聲絡繹不絕,四麵八方都打來電話,說有案犯提供線索。專案組派出15名偵察員分頭駕著摩托車趕場子,去看守所當麵詢問提供線索的案犯,但所有線索都經不起追問或者調查,不是破綻百出,就是查不下去。

一連三天,專案組一共獲得114條線索,涉及24個看守所的125名在押案犯,但經調查都與“飛賊”無關。後來,專案組將其中一些分析下來有價值的線索分轉有關分局,經刑偵隊努力偵破了9起刑事案件,都對有關人員落實了寬大政策。

正當專案組大多數偵察員對這個辦法是否有效產生懷疑時,第4天下午,楊浦公安分局看守所傳來消息:有一個名叫張根生的案犯說他知道《協查通知》上的那個罪犯的情況,不過他必須當麵對承辦員說。

專案組長說:“告訴他,承辦員馬上就到!一放下話筒,馬上點將:“陳家雄、杜遠國,你們兩個去楊浦分局走一趟!”

陳家雄、杜遠國驅車前往位於平涼路、隆昌路口的楊浦公安分局(看守所在分局內),立即提審張根生。這是一個具有幾進幾出犯罪記錄的慣竊犯,三十來歲,中高身材,獐頭鼠目,一副賊頭狗腦的樣子。一見麵,他就跟陳、杜講條件:他這次是為偷菜場的幾隻雞而進來的,罪行輕微,因有前科,可能要送勞教,如果提供了情況,是否可以不送勞動教養?

陳家雄拍板:“可以!”

於是,張根生開口了:“《協查通知》上的那個人,我見過!姓名我不清楚,不過知道他的綽號叫‘九段飛人’,聽說他能飛簷走壁,本事大著哩!”

這家夥說到這裏住了口,杜遠國催他說下去,他卻提出要抽香煙。滿足他的要求後,他又提了一些情況:“九段飛人”住在普陀區,什麽職業不清楚,他不大喜歡交際,但特別喜歡白相女人,專和年輕的搞,對女人出手很闊綽。

“此人的確切住址你是否知道?”

“不清楚,我聽‘小扁頭’說的,‘九段飛人’跟‘小扁頭,很好,我是在新雅飯店的飯桌上認識他的,那天‘小扁頭’請客。”

“‘小扁頭’是誰?”

“他叫羊森寶,住在柳江新村。”

“幾村幾號?”

“不清楚,我去過一次,是跟他走的。”

陳家雄、杜遠國回到市局,一匯報,專案組幾位頭頭頓時精神大振。幾個人商議下來,決定立即去找羊森寶,從羊口中掏出“九段飛人”的住址。

偵察員連夜去了柳江派出所,原以為要翻好一陣卡片才能弄到“小扁頭”的住址,不想過去剛開口,值班的副所長就說:“此人是‘榜上有名’的角色,這幾天我們正在抓他——上個星期他撬竊了新村一戶居民,剛查過去,他就逃掉了。怎麽,這家夥在別處也犯案了?”

偵察員一說,那位副所長大喜:“如此說來,不必我們大動幹戈了,你們肯定會迅速找到他!”

“我們找他可以,不過線索得你們提供哎,你們是土地爺,熟悉情況!”

副所長雙手一攤:“‘小扁頭’這小子油得很,作奸犯科的曆史比我當警察的曆史還長,吃過官司,送過勞教,派出所進進出出好象娘舅家!長期跟專政機關打交道,使他形成了一套對抗的經驗,因此做‘事兒’不拖泥帶水,不留痕跡,我們已經調查了三天,七八位弟兄腿都跑細了,還是沒撈出一點線索。”

陳家雄同?“他今年多大?”

“24歲。”

“結婚了沒有?”

“還沒結婚。”

“有女朋友嗎?”

“我們掌握是有的,不過找上去那個女的說早己斷了。”

“那女的表現怎樣?’

“那姑娘小他三歲,是商店營業員,藝徒還沒滿師,據說表現一般,沒犯過錯誤。”

“長得怎樣?”

“有些漂亮,對羊森寶很癡情的,聽說是她父母幹涉,而和羊森寶斷的。”

陳家雄說:“把你那七八位弟兄撤回來,盯著她就是,‘小扁頭’準會找她!”

副所長聽這口氣很大,盯著陳家雄說:“你老兄是……?”

杜遠國說:“這是華江路派出所的陳所長!”

陳家雄在上海市政法界小有名氣,對方一聽肅然起敬:“久仰久仰!”

“不敢!照著我說的試試看。”

柳江派出所一試,果不其然,次日“小扁頭”便打傳呼電話來找他的女朋友。派出所跟專案組一通氣,陳家雄說:“多謝了!就這樣吧,接下來你們就別管了,等著接收人犯吧!”

專案組派了四名偵察員跟蹤“小扁頭”的女朋友徐亞莉。當天晚上,當徐亞莉去滬東電影院門前和“小扁頭”見麵時,偵察員暗暗尾隨其後,待“小扁頭”一露麵,四人包抄上去,一舉捕獲。杜遠國一攔手,不知從哪裏駛出一輛掛“GA”牌的中吉普,把“小扁頭”裝上去開了就走。

“小扁頭”和公安機關老打交道了,即使半夜裏把他從沉沉大睡中喚醒,他也能馬上報出全市各個公安局的地址。中吉普一開,他就發現方向不對,不去楊浦分局而通往市局,心裏不禁又驚又怕。車抵福州路市公安局,偵察員把他押進提審室,馬上“現開銷”訊問,他越發恐慌了,表麵上強作鎮靜問遭;“怎麽啦?我不過‘登’了隻‘堂’(按‘登堂’係黑道切口,即‘撬竊’的意思),值得到市局來嗎!”

杜遠國喝道:“這裏不問‘登堂’,隻問‘九段飛人’,你須老實交代!”

“小扁頭”鬆了一口氣;“怪不得!這麽說,‘九段飛人’被你們‘刮辭’了(切口:“察覺”之意)。”

“說吧,‘九段飛人”姓什麽叫什麽,住哪裏?”

原以為拿住了“小扁頭”就等於盯著了“九段飛人”,卻不料此念大錯。據“小扁頭”交代,“九段飛人”,極其狡猾,沒有人知道他的確切住址,隻知道他大概住在普陀區,姓名不詳,黑道上叫他“老K”。對他“道”上朋友鉚得很準,常在電影院、飯店、溜冰場、咖啡館與人結識,出手很闊,“小扁頭”就是在咖啡館跟他認識的。但“九段飛人”隻記下別人的地址,從來不透露自己住在哪裏,當他需要和別人聯係時,就會打電話或者找上門去。他曾經找過“小扁頭“,要“小扁頭”介紹女人供其玩,言明事成之後給介紹費1000元。“小扁頭”一時找不到到年輕漂亮的對象,這件事就擱下了。

起初,偵察員認為“小扁頭”出於江湖義氣,故意隱瞞真相,遂硬軟兼施,反複訊問,但“小扁頭”九供不離一辭,還提供了另外幾個“道”上朋友的姓名,請警方去調查。專案組把那幾個一一“請”進局子,訊問下來都是如此供述,這才認定“小扁頭”所供屬實。

“九段飛人”的線索斷了!

八、

專案組再次開會分析,經反複研究,決定采取“廣撒網”之法——將有關“九段飛人”的種種特征以及他每次作案情況印成詳細材料,分發全市所有派出所,請派出所向管段內的居委會了解線索。

鉛印材科發下去後,專案組加強值班力量,增加了電話機,隨時準備接聽從基層報上來的消息。一連三天,共有51個派出所報來122條線索,但是查下來都是與“九段飛人”無關的。直到第四天,閘北區興國派出所報來的一條線索才似乎與“九段飛人”搭得上界——

該派出所管段內一名姓程名小絲的姑娘,是73屆中學畢業生,19歲,在家待業,家境一般,平時卻一直打扮得花桂招展,經常在外麵鬼混。最近,程小絲向人透露:她有一瓶外國香水,用過一次,香得“嚇煞人”!

專案組一聽“香水”,馬上想起美藉華人李玲珍的被竊物品中有一瓶法國“夜巴黎”香水;再和“九段飛人”喜歡玩年輕、漂亮女人的特點一聯係,頓時警惕起來!

專案組長點廳陳家雄的將:“小陳,你帶兩個人,馬上去閘北跑一趟,查查那瓶香水是不是‘夜巴黎’!”

陳家雄帶了陸光明、杜遠國,三個人乘了輛出租汽車急駛興國路派出所。派出所民警接到專案組電話,已經把程小絲叫來了,那瓶香水放在桌上。陳家雄一把抓起來,一看,商標紙上印的都是洋文,一個也不認得;擰開瓶塞,頓時滿室奇香。

認不得洋文,無法判斷是不是“夜巴黎”,陳家雄隻好向程小絲請教:“這是什麽香水?”

“外國香水。”

“不說也知道。我問的是哪個國家的什麽牌號的香水!”

“我也不知道。”

“怎麽弄來的?”

“別人送我的。”

“誰送你的?”

程小絲忽然低下頭,不再開口。陳家雄尋思先得查清這瓶香水是不是“夜巴黎”,如若是的才值得作計較,於是問民警:“管段裏有沒有人懂法文?”

“有一個老頭,解放前在法商電車公司待過多年,精通法語,不過他是戴‘曆史反革命分子’帽子的。”

“不管!你馬上帶著這瓶香水去請他翻譯。”

民警遵命而去,不一會就回來了,結果是:這是法國巴斯尼化妝品公司1967年出品的“夜巴黎”香水。

李玲珍的報失單上所注明的正是這瓶香水!

陳家雄三人大喜,當即訊同程小絲,要她說出香水的來曆。程小絲初時垂著腦袋不吭聲,問得急了忽然放聲大哭。

杜遠國說:“你哭什麽?說話唄!”

程小絲以手捂臉,抽抽泣泣道;“這瓶香水是我被人**兩次的代價!”

陳家雄一怔,暗忖怎麽又鬧出**案子來了,遂緩和了聲氣道:“你別哭,說清楚是怎麽回事。”

程小絲抽抽泣泣,繼繼續續敘述起來,三個偵察員集中注意力仔細聽著,總算弄清了是這麽一回事——

一個星期前,程小絲去光華電影院看電影,沒買上票便在門口等。一會兒,來了個男青年,說他有票,而且請客。程小絲跟他進了電影院,看了場電影後又去春光溜冰揚溜冰。那男青年二十五六歲,生得白淨,長得標致,頭發留得很長,氣質文雅。他的溜冰技巧很高,姿式極帥,步伐富有節妻,氣勢連貫,拉著程小絲滿場飛,簡直使人陶醉,程小絲望著他的側麵,頓生一種感覺:他極象電影演員王心剛。

溜冰散場後,程小絲要告辭回家,男青年求她再一塊兒外麵兜兜,神色幽幽的。程小絲婉拒。男青年跟著她穿過一條橫馬路,要送她回家,滿臉一副欲言又止、深情兮兮的神色。她再次拒絕。接下去發生的事情就如同做夢一般:男青年陡然臉色一變,手裏亮出一把雪亮的匕首。王心剛一下子成了剪徑的強盜。程小絲想喊,喊不出;想跑,邁不動腿;不知怎的就上了男青年攔下的出租車。汽車不知道究竟在市區裏轉了多久,後來,在一間香煙氣味很重的房間裏,她被對方兩次**。待到她恢複意識時,已經是淩晨四點,發現自己躺在曹家渡警察崗亭旁邊,口袋裏放著這瓶香水。

陳家雄之人聽得程小絲聲淚俱下說完,問道:“你為什麽不報案?”

“不好意思,怕給人瞧不起。”

陳家雄喚來一位女民警,讓把程小絲領到隔壁屋裏去擦擦臉喝口水歇著。五個人議了一會,陳家雄便向市局打電話報告情況。專案組長聽說發現了贓物,喜得聲音都變了調,命令盡一切力量循著這條線索往下查。

陳家雄已從“小扁頭”等和“九段飛人”打過照麵的案犯口中問清了“九段飛人”的模樣,認為和程小絲說的那個強奸犯不同,由此可以斷定那人不是“九段飛人”。但是,“九段飛人”的“勞動成果”在他那裏出現,說明此人與“九段飛人”絕非泛泛之交,能夠抓住他,離抓住“九段飛人”也就不遠了。

於是,重新把程小絲請到辦公室,開始工作。

“案犯臉上有啥特征?比如有沒有黑痣、刀痕之類”杜遠國問。

程小絲搖搖頭。

“啥臉型?圓臉還是方臉?”

“不方也不圓。”

“皮膚是黑是白?”

“光線太暗,看不清。”

“個子呢?大概有多高?”

“不高也不低。”

陸光明插問道:“不高不低也該有個具體數字。大概有多少?1米70?”

“差不多吧。”

“說什麽口音?”

程小絲不語。

陳家雄追問:“上海口音?”

“有時候說上海話,有時候說普通話。”

“出租車把你拉到啥地方?”

“我當時嚇壞了,沒有注意。”

“車開了多長時間?”

“不知道。我沒有手表。”

“作案現場是平房還是樓房?”

程小絲搖搖頭。

“有門牌沒有?”

搖頭。

了解情況到這地步,沒譜了!

杜遠國、陸光明望著陳家雄。陳家雄不吭聲,默默地開始在辦公室裏轉圈。轉了好一陣,一攤兩手:“既然連案犯的模樣都搞不清楚,又確定不了作案地點,我看隻有一條路好走了:上最笨的辦法,和受害人一起開出去守候,陳家雄的經驗:凡惡性流氓案件,案犯均有些變態,刹不住車,早晚要重複作案,這個案犯很可能在娛樂場所再次出現。

程小絲聽說讓她出去辯認案犯,就象逃避疫病一樣死活不去。陳家雄朝杜遠國使個眼色,在部隊當過黨支部書記、擅長做思想工作的前海軍情報官就坐到了姑娘旁邊。杜遠國搖唇鼓舌,上至類似社論的大道理,下至放不到桌麵上的悄悄話全說到了。主題是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打擊犯罪是每個革命群眾應盡的義務;既要報仇,也要防止他人受害。

程小絲被說得心有所動,陳家雄察言觀色馬上加油添柴增動力,把胸脯拍得梆梆響,保證抓住案犯並讓他爛死在牢裏。程小絲終於點頭答應。

當天晚上,陳家雄派陸光明、杜遠國帶著程小絲去春光溜冰場,但一直守到關門散場也沒見案犯露麵。

次日,陳家雄親自出馬,和陸、杜兩個帶著程小絲去“戰鬥電影院”守候。這家電影院在陳家雄當最高長官的派出所管段內,處於四個區的交界地段,是每次整頓治安的重點區域,許多不法分子都喜歡來這裏轉悠。那天下雨,天氣陰冷,電影院裏又沒暖氣,凍得他們頭皮發麻,渾身爆起雞皮疙瘩,噴嚏不斷。陳家雄擔心程小絲給凍出病來,影響啊後天辨認,隻好站起身來:“回!”

四人剛走到舞廳門口,一個渾身雨水的小夥子匆匆擦肩麵過。程小絲忽然臉色煞白,站著不動,指著剛進去的小夥子尖叫:“是他!”

陳家雄疾忙一個轉身,大喝一聲:“站住!”

那家夥嚇得一抖,撒腿就往後麵跑。

陳家雄弓腰竄上去,見對方剛好繞過一張椅子,抬腳照椅子猛蹬了一下。椅子正好撞在那小子膝蓋上。“梆”地一聲,那小子腳一軟,差點兒來個跟鬥。此時陸光明恰好趕到,大手一把捏住了那小子的脖子,按在地上。

“爺叔哎,你饒了我!”這小子在陸光明手底下吱哇亂叫,“輕一點兒!爺叔哎,你叫他輕一點!”

陳家雄一愣,提起這小子細看,原來是他管段裏的—個小偷。他溜門撬鎖、割兜兒掏包,無所不幹,以前曾被陳家雄處理過多次。

陳家雄喝道:“好小子,你越玩兒越大了,得用發展的眼光看你了!盜竊不過癮,又開辟了第二職業一一強奸!看我這回不給你來趟大修!”

這一喝,喝得這小子屁滾尿流;“爺叔哎,老天爺證明,我從來沒幹過那事!你不能看人不順眼就把人往死裏整喲!”

陳家雄冷關:“老天爺?老天爺要是有個女兒你都敢沾手!現在裝得象個良民似的。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的毛病!走,有活到所裏去說!”

陸光明、杜遠國揪住這小子就往外推。

站在旁邊的程小絲忽然用蚊子大的聲音說:“陳所長,不是他。”

陳家雄的耳朵可沒毛病,昕等一愣,瞪著倆眼:“啥?你說啥?”

程小絲滿臉通紅:“我把人認錯了,不是他。育點兒象,但不是他。”

陳家雄張口結舌,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好姑娘,你的眼力也太好了!”

九、

次日,杜遠國和偵察員小淩又帶著程小絲出動。

三人來到“新風電影院”。這天上映一部外國故事片,觀眾很多。電影院工作人員又開後門放進了不少無票觀眾,走道裏插滿了蠟燭。三人的票子在20排,剛擠過去趕走占座者想坐下,程小絲又來了個臉色煞白,偷偷一指:“他……他在那兒!”

杜遠國順著程小絲的手看過去,10排那邊一個身穿皮茄克的瘦小子正和一個姑娘肩並肩頭靠頭地說著悄悄話,狀極陶醉。

“你再仔細看看,這回可要看準!”杜遠國提醒。

由於光線昏暗,加上又是側麵,程小絲看不大真切:“看不清,但是很象!”

杜遠國拽了程小絲一把:“走,走近點看看。”

程小絲不動。

“怎麽?”杜遠國問。

程小絲聲音小得幾乎聽不見:“我害怕。”

杜遠國氣得好一陣喘不上氣,幹脆撒下程小絲,一個人擠過去,彬彬有禮地拍拍那小子的肩膀:“我是公安局的,想打聽個人,能不能跟我過來一下?’’

瘦小子一愣,隨即用柔和得令人厭煩的聲音對那位姑娘說:“麗麗,別怕,我馬上回來,等著我噢!”

兩人擠到20排,小淩已經讓出座位在另一條走道裏守著,坐下後,杜遠國打量著對方:“這件皮咖克穿著不錯嘛,象個飛行員。”

“哪裏,比盲流稍許強一點。”

“經常來電影院?”

“一星期來二三次,不看電影就跑溜冰場,泡咖啡館。”

“你是幹什麽工作的?”

“嘿,幾年來第一次有人問我幹什麽工作。沒工作!”

“沒工作,錢從哪兒來?”

瘦小子倒相當在行:“怎麽,你這是審問我瑪?”

杜近國火起,剛要發作,程小絲在一旁一捅他的腰眼兒。

杜遠國轉過臉:“唔?”

程小絲搖頭:“不是。”

杜遠國氣呆了。

晚上10點多鍾,杜遠國去見陳家雄,連連搖頭:“不行!不行!弄不成事嘛!程小絲再照這麽辨認下去,越看越眼花,看著誰都象案犯了。”

陳家雄說:“她一到那種場合,就沉不住氣,所以認不準。好吧,讓她暫時休息,等照片整理出來後辨認照片。”

幾天前,剛查著“夜巴黎”時,專案組就討論了查找案犯的第二方案:根據案犯的作案方式判斷,如此從容不迫的手段,顯然不是剛出道的新手所能做得出的。因此,這小子以前極可能因強奸或搶劫曾被我公安機關打擊處理過。這樣,他的照片和案底兒材料在哪個分局或者派出所擱著。所以,有必要派人分跑各分局、派出所調閱材料,將與程小絲所述的情況相象的整理出來。這樣,一旦程小絲在娛樂場所沒認到人,就上第二方案讓她認照片。如果老天爺照顧,天說亮就亮,案情說明就明。

隔了一天,杜遠國、小淩駕著輛摩托車,載著程小絲接連跑了七個派出所,翻了成百上千份檔案和數不清的照片,但未發現有跟案犯相似的。

接下去又連著三天,跑了二十多個分局、派出所,難計其數的照片看得程小絲一個勁兒反胃,幾乎嘔吐,但仍然沒有發現案犯。

專案組幾個頭兒看程小絲累得臉色蠟黃,互相對梘,心裏嘀咕:這法子管用嗎?

這時,陳家雄跳出來了:“肯定管用!明天我帶她跑幾家!”

次日,陳家雄拉了杜遠國,帶著程小絲去了長寧分局。翻了一上午,沒翻出名堂。中午,三個人去外麵一家小酒館,陳家雄掏錢請客,要了四菜一湯外加兩瓶啤酒,連程小絲都灌了半杯。下午一點,三個人紅著臉進了分局那間牆皮長白毛的破敗潮濕的屋子,重新開始工作。這時,天亮了——

程小絲盯著第一張照片,看了又看,臉上露出緊張的神情。

這張照片上的案犯名叫肖清,戴著手銬,背靠著派出院的破院牆。不知是陽光太強還是曝光過度,他的臉色白慘慘的,就象一座表情怪誕的石膏像。

程小絲仔細看了一會,猶豫不決:“好象有點兒象。皮膚不對。那個人的皮膚比他黑些。”

陳家雄猛地拉上窗簾:“不要注意膚色。隻看臉形、五官。你是在溜冰場見的那個人。溜冰場光線不亮,你怎麽能看清他的膚色?現在光線也比較暗,你再仔細看。”

程小絲將照片換了幾個角度,又仔細看了一陣,忽然興奮地點頭:“象!很象是他!”

杜遠國兩次領教過程小絲的本事,相當畏懼她的眼力,說:“不要輕易下結論,爭取少犯錯誤!”

程小絲越來越上勁:“是他!我現在才認出他!”

一翻材料,肖清三年前犯的案子:晚上持刀攔截下夜班的女工,意欲圖謀不軌,被群眾當場扭獲,進到派出所,因其檢舉他人的幾起刑案立了功,從輕發落,關了三個月釋放了。

陳家雄一個電話打到市局,專案組長興奮得調門高了八度:“好!你馬上帶人去一趟。運氣好的話就能把人捏住”。

警車直駛肖清供職的上海特型鋼材廠,廠裏把他喚到保衛科。這小子進門見裏麵坐著警察,一張臉就白了:一副銬子扣住了他的手腕,二話不說,推上警車就走。

到了市局,陳家雄開口就說:“肖清,上幾天在春光溜冰場溜冰溜得不錯啊!”

肖清愣了愣,開口道:“你說的是那樁事?那是兩廂情願,完事後我送給她一瓶外國香水了,要值好幾百元錢哩!”

“放屁!兩廂情願還用得上匕首?你犯的是**罪!”

“這……這……”

肖清還想辯解,被陳家雄一聲大喝把底下的話嚇得縮了回去:“香水哪裏來的?”

“朋友送給我的。”

“哪個朋友?住哪裏?”

肖清的腦子轉得極怏,他見承辦員對他的罪行隻提了提就轉到香水上,頓時明白警方最感興趣的是“九段飛人”。這小子對“坦自從寬,將功折罪”的政策是有切身體會的,當下馬上動起了將功贖罪的腦筋,開始講條件:“是‘九段飛人’送給我的,‘九段飛人’叫什麽名字我不知道,隻曉得他姓申;住在哪裏也不清楚。不過他和我有聯係,昨天剛通過電話,今晚上6點半還要給我打電話。我如果提供線索協助你們抓住他,算不算立功?可不可以從輕處理?”

“將功折罪是我們一貫的政策,如果你所交代的情況確實於緝拿‘九段飛人”有幫助,那當然算立功!”

肖清交代:“九段飛人”曾經請他幫忙,介紹過“跳台”(切口:即暗娼)供其淫樂。昨天,“九段飛人”又打來電話,要他介紹一個年輕漂亮、身材豐腴的“跳台”,說準備包一個星期,帶到外地去旅遊。肖清貪圖介紹費,一口答應。“九段飛人”跟他約定今天晚上6點半通電話聽回音。

專案組立即舉行緊急會議,分析了肖清的口供後,作出決定:釋放肖清,讓他去接“九段飛人”的電話,和“九段飛人”約定時間、地點,將“跳台”送去;偵察員候得“九段飛人”露麵,立刻出動,將其一舉擒獲!

下午6點鍾,肖清象平時一樣準時回到家裏。所不同的是,他的後麵跟著兩個穿便衣的朋友——杜遠國和小淩。三人坐定後,剛喝了一杯茶,傳呼電話站的阿姨就送來一張紙條:“九段飛人”來電話了。和往常一樣,“九段飛人”讓傳呼站傳呼的不是回電話,而是讓肖清10分鍾後去傳呼電話站等他的電話。

偵察員押著肖清去傳呼電話站。6點半,“九段飛人”的電話來了——

“阿肖,事體辦好了啦?”

“辦好了。”

“人怎麽樣?”

“包儂滿意,比上次一個還要登樣。這樣吧,儂約個辰光,講好在啥地方見麵,我帶伊過來。”

“也好。明天下午3點鍾,和平公園門口。”

當天晚上,專案組召開緊急會議,對次日守伏“九段飛人”行動作了慎密的安排。

十、

第二天,星期五。從清晨開始,天空就飄下了濛濛細雨,四五級的西北風一刮,吹得天地間一片陰冷,路上行人個個勾頭縮頸。

專案組長起床一看情勢不對,擔心這種惡劣天氣影響“九段飛人”尋歡作樂的興致,來個臨時變卦,於是馬上下達緊急命令:①立即通知肖清所在單位,如有電話打進來找肖清的,一律答稱“肖清調休,電話打到他家裏去”;②即刻派偵察員從看守所把肖清押回家,準備接“九段飛人”可能會打來的改約電話。

雨下到9點左右停了,風也小了。又過了一個小時,太陽也出來了,專案組眾人這才鬆了一口氣。

下午2點鍾,執行緝捕任務的偵察員出動了。一共出動24名偵察員,分成8個小組,每組3人,一律身穿便衣,由陳家雄擔任現場總指揮。

陳家雄為偵緝“九段飛人”耗費了這麽長的時間、這麽多的精力而大為惱火,此番咬牙切齒,誌在必得,發誓要親手給這個惡棍扣上手銬。因此,他把自己所在的小組安排在離肖清和妝扮成“跳台”的女偵察員小高最近的位置。這個小組除了陳家雄和杜遠國,還有揚浦公安分局的刑警胡光漢。這位姓胡的老兒整個兒象一根木炭,身高1米78,又黑又瘦。他雖然眼睛不小,但似乎怕光,平時總眯縫著。顯出昏睡不醒的樣子,但他絕對是楊浦分局第一殺手。他自幼習武,擅長摔跤。他在當武警時專攻拳擊,後來為了更接近實戰,又改練散打,一旦出手,決無虛張聲勢的花架子,招招夠黑。

2點半,肖清和女偵察員從一輛公共汽車上下來,走到和平公園門口,在一塊大大的語錄牌下而雙雙站下,靜候“九段飛人”出現。

不一會兒,一輛“南京”2噸卡車開過來,在公園門口調頭,調了一半開不動了,車上三人——陳家雄、杜遠國、胡光漢一一跳下車,拿著工具,打開車頭蓋子,開始修起車來。

與此同時,公園門口附近的馬路邊、車站上、店鋪裏都出現了化裝成各式人等的偵察人員。

一雙雙警惕的眼睛悄悄地注視著公園門口。

肖清的心情比在場所有的偵察員都緊張,“九段飛人”赴約與否意義重大,關係到他是否構成立功的大問題。他站在那裏,時而抬腕看手表,時而轉頭扭頸東張西望,巴不得“九段飛人”立刻從哪個角落裏蹦出來。

3點鍾到了“九段飛人”沒有出現。

女偵察員朝十幾米開外的陳家雄看看,陳家雄點點頭,示意繼續等下去。

又等了一刻鍾,“九段飛人”還是沒有來。陳塚雄決定再等下去,但是,一直等到4點鍾,“九段飛人”仍未出現。陳家雄皺起了眉頭,思忖道:是這小子察覺了還是故意失約?

陳家雄從煙盒裏拿了支煙叼在嘴上,邁開大步走到肖清麵前去借火,壓低了聲音問道:“過去失約過嗎?”

肖清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顫著聲音道:“失約過。”

“失約了怎麽辦?”

“再打電話來約。”

於是,陳家雄斷定:“九段飛人”並非察覺,而是失約,他想了想,發下命令:往回撒;胡光漢、杜遠國押著肖清回家,等“丸段飛人”打來電話。

杜遠國、胡光漢叫了輛出租汽車帶著肖清往回走。一路上,肖清唉聲歎氣,一臉焦灼。車子駛到控江路、寧國路口時,“吃”了隻紅燈,停了下來。肖清一轉臉,一雙眼睛忽然變得溜圓,嘴裏噝噝喘氣,象頭餓貓發現了臭魚,盯著馬路對麵一動不動。

杜遠國覺得不對,小聲問:“怎麽?”

肖清手指著馬路對麵的烤羊肉攤子:“九……九……”

杜遠國、胡光漢渾身一凜,同聲喝問:“哪個!”

“戴鴨舌帽的那個!”

這時紅燈翻綠燈,汽車起步了。杜遠國果斷地說;“司機,右拐彎,靠邊停車!”

說著,杜遠國掏出副銬子,把肖清的一隻手銬在車內的拉手上。司機這時才弄清他拉的是特殊乘客,有些緊張,想說什麽:“這……這……”

杜遠國掏出手槍椎彈上膛:“司機,沒事,兩分半鍾解決問題!你不花錢看場戲。”

這時,胡光漢已經下車了,雙手背後,叼著個煙屁股,象遊手好閑的浪蕩鬼一般朝馬路對麵晃過去。

“九段飛人”正和五六個蒼臉黃牙的惡漢蹲在烤羊肉攤子旁邊,每人一手抓啤酒瓶,一手抓一大把鐵釺大嚼大啖。突然,“九段飛人”似乎意識到危險正在逼近,抬臉朝前看,眼光和胡光漢碰個正著。胡光漢嗖地兩步竄到“九段飛人”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脖領子;“別動!”

“九段飛人”自然不是舉手投降的主兒,眼睛一瞪,油漬漬的手立刻就往口袋裏伸。

胡光漢知道這小子要掏家夥。他毫不猶豫,身子閃電般右側,全身發力,大喝一聲,猛抬右膝,衝“九段飛人”的下巴頦就是一腳。這一腳黑得厲害。“九段飛人”兩眼一黑,“哇”地一聲,拔地而起,飛出去好幾米,掉進了他身後的煙雜店,滿嘴噴血,暈死過去。

背後,杜遠國也到了,手槍對著和“九段飛人”一起吃喝的那幾個家夥;“都不許動!”

胡光漢迅速從“九段飛人”的口袋裏搜出把五四式手槍,接上話茬:“都給我舉手!麵朝牆,蹲下!”

杜遠國一令電話打到附近派出所,民警很快趕到,將這幫家夥一一押上警車。

“九段飛人”被押到市公安局,一個由5名資深預審員組成的審訊班子已經等著他。

經審訊查明,“九段飛人”姓申名端明,27歲,江蘇省鎮江人,三歲至十歲在上海外婆家生活,能說一口流利的上海話。12歲開始拜師學武術,先後學過太極拳、八卦掌、形意拳,六台門,小有本領。1968年,申端明去貴州山區插隊落戶,開始憑著對練了多年武術而得的悟性自練輕功。至1971年,申端明的輕功已經練到相當地步,具有特強的攀登能力。於是,他離開山區,開始“混蕩江湖”。三年多來,申端明先後在貴州、四川、雲南、廣東、廣西、安徽、江西、山東、江蘇、上海的十省(市)54個城市流竄作案,共計作盜竊案件118起,竊得財物價值80餘萬、軍用手槍一把及大量證件。申端明自認為“武藝高強”,在黑道中自稱“九段飛人”。

1975年9月,“九段飛人”被處以極刑。

【後記】

75年27歲,應該是48年生的。12歲拜師學藝,當是在60年。68年上山下鄉,習武八年,學過太極,八卦,形意,與六合四種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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