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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封檔案》拾遺之135:偽造糧票之謎

(2025-01-08 11:42:58) 下一個

《塵封檔案》拾遺之135:偽造糧票之謎

本文轉載自《逐木鳥》“塵封檔案”係列

1970年2月12日,江蘇省革命委員會舉行常委會,聽取全省各條線負責人匯報落實“一打三反運動”的情況。當工商條線的負責人匯報到南京市日前發現市場上出現偽造的假糧票時,主持會議的省革委會常務副主任吳大勝發話道:偽造糧票是破壞國家統購統銷的犯罪行為,又是這次運動打擊的投機倒把行為的重點,應該予以堅決打擊!

吳大勝的這個指示迅速得到了落實,省公檢法軍管會當天就指令省公安廳和南京市公安局組建了聯合專案組,對該案進行偵查……

一、發現假糧票

1970年2月10日,南京市工商局獲得一條情報,說有人從外地運來一批緊俏日用品,準備加價散賣到市場上去。在當時,這是一種嚴重的投機倒把行為,屬於工商執法的嚴懲範圍,一旦查獲,不但貨物全部沒收,連人也得移送政法部門處置,輕則勞動教養,嚴重的就得判刑了。

該局外勤執法人員朱達慶和同事奉命前往火車站執法。朱達慶的任務是在火車站周圍流動暗查,留意進出旅客攜帶的行李。朱達慶背了個人造草包包,化裝成工廠采購員模樣的出差人員,在車站附近四處轉悠了一會,沒有發現可疑對象。

半個多小時後,朱達慶來到車站右側一條小巷口。因為先前離家匆忙,沒來得及吃早餐,覺得有點餓,就進了一家小店鋪買了一個油餅。出了小店一邊走一邊吃著時,看見前麵巷子裏的電線杆下圍著幾個人,正中一個三十來歲的小個男子正鬼鬼祟祟地跟旁人連說帶比劃地溝通著什麽。朱達慶憑經驗馬上意識到可能有問題,於是就不聲不響地挨上去。挨著一個人的肩膀往裏一瞧,嘿!還真有戲:那男子正從懷裏掏出一疊糧票遞給一個膚色有點黑、說一口蘇北話的中年婦女。朱達慶一看就明白了:這是在搞黑市糧票買賣。這在平時執法時也屬於工商部門的打擊內容之一。但此刻朱達慶承擔著另外的使命,那個案子比買賣糧票事兒要大得多,所以不能當場發作。不過,以朱達慶一貫的認真性格,讓他白白放過這個黑市販子是心有不甘的,想了想,決定暫不放棄,先盯著這小子,同時留心著主任務的目標對象。眼前這小子是否交厄運,在於另一案子的那個目標是否會撞在朱達慶手裏——如果在盯著眼前這小子的過程中那個目標出現了,那就放棄這小子,跟蹤另一目標;如果另一目標沒有出現,那就逮這糧票販子。

於是,朱達慶就開始跟蹤糧票販子。那主兒做成了與蘇北女子的這筆買賣後,出了小巷,卻不往站前廣場上去,而就在火車站周圍來回轉悠,時不時往說著外地話的旅客跟前湊,悄聲探問“糧票要嗎”。這人舉止雖然鬼祟,但防範意識卻沒有,根本沒有留意到自己已經被人盯牢了。這樣過了個把小時,朱達慶正感到走得有點腳酸時,忽然接到了迎麵過來的同事老王發出的約定的“結束任務”的暗號——後來知道,情報有誤,工商局這班弟兄白跑了一趟。

朱達慶當時不知道情報有誤,但一接到暗號就立刻發作,衝那老王使個眼色,上前一把揪住了糧票販子。那主兒正待掙紮,老王已經過來助力了。

就這樣,這個糧票販子被抓獲了。從他身上搜出了江蘇省糧票3380市斤,這在朱達慶他們之前抓到的販子中已經算得上是大戶了。而更使工商方麵意外的是,經鑒定,這些查獲的糧票竟是偽造的假票!

案情當天即上報給南京市工商局,市工商局隨即又向省工商局報告了。

以上,就是專案組了解到的本案情況。

專案組長季全德聽罷工商局的介紹後,問:那個查獲的小個男子呢?

得到的回答頗令其失望:昨天往局裏帶的時候半路上給逃掉了!

二、徐州報警

季全德是一個頗有偵查經驗的老公安,麵對著不利情況,他不急不躁,說大家坐下來聊聊,看往下應該怎麽做吧。聊的結果是做出了三個決定:一是偵緝那個逃掉的家夥;二是派員到火車站、長途汽車站和碼頭去蹲守;三是對繳獲的假糧票作技術鑒定。由於專案組隻有6名成員,所以臨時跟工商局方麵聯係,向工商局暫借了12人,協助搞蹲守。

季全德把偵緝那個逃掉的家夥的活兒交給了專案組成員——南京市公安局偵查員老徐、大葛。這兩人動用了各種關係,當天就查摸到了那家夥名叫孫明輝,是一社會青年,“文革”前去寧夏農場當農工,受不了那份苦而倒流回來了。於是就登門拜訪,但撲了個空:家人說他有一段日子沒回來了,不知去了哪裏。

技術鑒定的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假糧票係案犯采用具有專業水準的照相製版技術偽造的,如果不是紙張和油墨的原因(印製真糧票的油墨、紙張都是特製的,民間無法得到),假糧票幾可亂真,難以辨別。

這個發現,使專案組更加感到偵破本案的緊迫性,因為具有這等技術能力的案犯如果不迅速予以打擊的話,還不知他會製作出多少假票券哩!那年頭,糧票、布票、油票、糖票、鹽票、香煙票、針織品專用券等等,花色品種洋洋大觀,偽造出來後都能進入黑市換錢鈔。

正當專案組再次舉行案情分析會研究破案思路時,從徐州市傳來新的消息:該市發現5000市斤偽造的江蘇省糧票!

那個時代講究“群眾專政”,全國各地都有形形色色的群眾專政組織,各有名稱,比如上海,這種組織先叫“文攻武衛”,後改稱“上海民兵”;江蘇省的這類組織,也有不同的稱謂,徐州市的叫“群眾專政隊”,簡稱“群專隊”。“群專隊”的日常工作之一是去旅館盤查旅客,在時間上沒有規律可循,有時白天,有時晚上,有時是清晨。這天,一支“群專隊”在下午三點多鍾闖進了前進路上的“東風旅社”,先查閱了服務台的旅客登記簿,然後逐個房間查看。在203房問,“群專隊”的這班兄弟發現在旅客留在房間裏的一個旅行包裏有5000市斤伍市斤票麵的江蘇省糧票!

那年頭,糧食是實行定量供給的,一般居民每人每月的定量在30市斤左右,絕對沒有人一下子拿得出上千斤糧票的。而眼前發現的卻是5000市斤,那根本就不必考慮這是真票還是假票,就能夠斷定肯定有問題了。“群專隊”於是向服務台了解203房間旅客的情況,得知那人名叫閔建新,是吳縣一家社辦廠的采購員,昨天傍晚入住,今天上午出去辦事,至今未歸。“群專隊”幾位商量下來,決定留下兩人守候。從保密角度出發,“群專隊”未向服務台透露情況,這個決定,無意間給嫌疑人提供了一個逃脫的機會。

一個小時後,閔建新回來了。服務台的那位中年婦女快嘴快舌地告訴他:有人找你,已經來了一會兒了,正在房間坐等。閔建新聽了,臉色微變,一摸口袋,說忘記買煙了,出去買盒香煙,遂轉身就走。他這一去,再也沒有回來。

“群專隊”將情況上報給徐州市公安局,公安局當天正好剛剛接到省公安廳關於假糧票案的電話通知,於是極為重視,請市糧食局對那5000市斤糧票做了鑒定,確認是假票後,立刻向省廳報告了。

專案組於是指派兩名偵查員連夜赴徐州,了解案情並對徐州市如何開展偵查做出布置後,隨即又上了火車馬不停蹄去了蘇州,直撲吳縣。可是,吳縣那家社辦廠卻查無此人,而且誰也沒有聽說過有閔建新這麽一個人。那麽,閔建新人住旅社的證明又是如何獲得的呢?進一步調查下來,得知該廠的一名采購員去年11月出差時拎包失竊,內有兩本空白介紹信。經對介紹信編號進行比對,發現閔建新人住徐州旅社的耶張介紹信即是失竊的介紹信中的一張。

這樣,徐州的這條線索就斷了。

不過,南京那裏卻抓到了在朋友處轉來轉去蹭飯、借宿的孫明輝。

孫明輝到案後,作了交代,說他在火車站那裏賣的那些糧票是從一個老頭那裏廉價買得的。而那個老頭姓什麽叫什麽,家住何處等等,他一概不知,因為對方沒有作過自我介紹,而他是懂江湖規矩的,也沒有詢問。那老頭瘦高身材,頦下留著一綹黑白相間的山羊胡子,說一口標準的普通話,聽不出是南京人還是外地人。

孫明輝是以倒騰票券為生的,他的工作地點不是車站就是碼頭,這是當時南京的票券黑市場所在地,有時工商打擊得緊了,就轉移到鼓樓或者夫子廟。那個老頭就是在鼓樓跟他搭識的,老頭話不多,但似乎對孫明輝的情況有所了解,說你姓孫是吧,經常在火車站、汽車站和輪船碼頭轉悠,幹得還順手吧?然後就說到了糧票的事兒,說他手頭有些江蘇省糧票,可以以比市場進貨價便宜50%的價格轉讓,問孫明輝是否有興趣。孫明輝聽了,以為是贓物,但他膽子大,又被那價格所誘惑,所以也就不管了,決定買下。他向老頭買下了10000市斤假糧票,到被工商發現時已經出手6000多斤了。

專案組最初對孫明輝的口供有些懷疑,主要是懷疑他故意隱瞞了那個老頭的情況。於是,加大了訊問力度,兩天裏反複訊問了數次,有時還在半夜進行突審。但孫明輝的每次交代都是一樣的,無論怎樣問來問去,都沒有露出過破綻。於是,就隻好暫時認為他並未隱瞞。

三、又是“山羊胡子”

之後,一連數日沒有線索。正當專案組為此深感鬱悶時,協助執行蹲守使命的工商人員有了發現。

那天下午,工商外勤人員曹亦勳在中央門長途汽車站東邊的那條小巷子裏發現有人進行糧票交易。小夥子是從部隊上轉業下求的,眼睛很尖,老遠就瞥見交易的糧票是跟已被查獲的兩宗假糧票一模一樣的伍市斤票麵的新票,於是他就悄悄盯上了賣方,那是一個四十來歲的男子,五短身材,絡腮胡子,一雙眼睛閃著狡黠之光。

曹亦勳跟蹤絡腮胡子沒多遠,正好碰上也執行同一使命的外勤小蘇,於是使個眼色示意小蘇協助。於是,曹、蘇兩人輪流尾隨著絡腮胡子,從中央門一直跟到了夫子廟。絡腮胡子到了夫子廟後,進了一家茶館,坐下喝茶了。那個時代的茶館是傳統茶館,茶客基本上是清一色的中老年人,曹、蘇這樣的二十多歲的年輕人如果進去喝茶,肯定會引起目標的注意,於是兩人隻好待在茶館外麵。好在絡腮胡子存茶館裏待的時間並不算長,個把鍾頭後就出來了。於是繼續跟蹤,這回絡腮胡子直接回家了,他就住在夫子廟附近的一條小巷子裏。

這一線索迅速匯報給專案組後,季全德指令立刻去夫子廟派出所調查絡腮胡子的情況。查明絡腮胡子名叫杜淩,41歲,係船廠工人,因工傷而長期病休在家,派出所沒有發現這人有倒賣票券之類的違法行為。專案組經過一番研究,決定由偵查員對杜淩進行秘密監視,目的是發現他從上家進貨的渠道,以便順藤摸瓜;或者在其進行黑市交易時當場拿下,便於訊查。

杜淩一連三天沒有出門,第四天出門了,還是去夫子廟喝茶,然後到旁邊一條偏僻馬路上跟外地人做黑市糧票交易。這樣,偵查員就隻有下手抓人了。

杜淩之前曾因倒騰票券而被工商部門查獲過兩次,都因數量少而接受了一番訓誡後就放他離開了。這次,他以為抓他的便衣也是工商的,自恃已經有了經驗,況且身上也就隻有幾十斤糧票(他不知自己這回倒騰的是假糧票),所以料想也不至於對他怎麽樣,被抓時臉上還是笑嘻嘻的,據說這人喜歡玩幽默,甚至還說了兩句俏皮話。但他很快就幽默不起來了,因為便衣不是把他帶到工商所去,而是要他前頭領路,目標:貴府!

偵查員在杜淩家裏搜查的結果是:發現了伍市斤票麵的江蘇省糧票720市斤。於是,杜淩就被偵查員帶到局子裏去了。

專案組長季全德親自主持了對杜淩的訊問,沒費什麽勁兒就弄清楚了杜淩的上家,使偵查員感到寬慰的是:這個上家跟孫明輝交代的那個上家是同一人,也是那個頦下留著一綹山羊胡子的老頭。

杜淩是船廠工人,三年前上班時由於設備的原因導致他從高高的船台上摔了下來,命大,沒有摔死,但腰椎骨受了傷,當時醫生的說法是“多半會終身癱瘓”。單位倒是很負責的,派人跑遍丁南京各大醫院,連部隊醫院也去了,但沒有哪個醫生敢打保票說有把握使他擺脫癱瘓的陰影。於是,船廠就決定把杜淩送到上海去求醫。杜淩的運氣並未一差到底,他竟給上海醫生治好了。不過醫生關照說數年內不能上班,得進行功能康複鍛煉。於是,杜淩就天天早上去夫子廟晨練,他跟“山羊胡子”就是在夫子廟晨練時認識的。

據杜淩說,“山羊胡子”的晨練沒有規律,他不是天天去夫子廟的,好像每星期去一兩趟,去了就在那裏打太極拳。“山羊胡子”的太極拳打得很好,但他從來不肯教別人,也不大願意跟別人說話。杜淩之所以能夠跟他說上話,是因為“山羊胡子”晨練結束後離開時把鑰匙丟失了,片刻後急急返回來尋找。杜淩見他急得滿頭大汗,就幫他一起尋找,終於在草叢裏找到了。“山羊胡子”因此很是感謝,請杜淩去茶館喝茶吃了份早點。在茶館裏,“山羊胡子”詢問了杜淩的情況,知道他工傷在家休養,就建議他可以另外弄點事兒做做,比如倒賣票券。杜淩接受了“山羊胡子”的建議,之後開始倒騰票券,賺了點小錢。這話兒至今也有八九個月了。

其間,杜淩偶爾還碰到“山羊胡子”,但雙方不過點點頭打個招呼而已。他曾想打聽對方姓名、住址,但因為“山羊胡子”一直是郡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態度,所以幾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至今仍然不知這老頭是何等人物。春節前三天,杜淩去夫子廟晨練時,又遇見了“山羊胡子”。“山羊胡子”問了杜淩的近況,說他手頭有些糧票,如果杜有興趣,可以拿去出手。至於價錢,可以商量,讓杜淩先拿去試著賣賣看,賣完了再跟他結算。

就這樣,杜淩從“山羊胡子”處拿到了1500斤糧票。他在票券販子裏屬於業餘級別的最低一檔,沒有“批發式”下家,隻是零敲碎打賣給散戶,所以十幾天賣下來還沒賣完。

訊問過杜淩,專案組一幹人心裏已經有了底:那個“山羊胡子”就是偽造假糧票的案犯!

四、留洋博士

專案組隨即舉行了案情分析會,對“山羊胡子”的情況進行了分析,歸納起來其特點是:年齡在60歲上下,清瘦斯文,精通印刷技術,雖然口音裏沒有透露出南京話,但從其行蹤來看,很有可能就是南京當地人,是一個印刷行業的高級技術人員。

隨即定下了查摸“山羊胡子”的方向:抓住其精通印刷技術的特點,在全市各大小印刷廠進行秘密的調查。

當時的南京市,一共有大大小小的印刷廠19家,分別屬於省、市、區,另有若幹屬於萬人以上大廠的內部印刷車間。專案組6人分為三路,每兩人一路前往指定的印刷廠去進行查摸。如此跑了六天,跑遍了那19家印刷廠,技師級的高級人員倒是頗有幾個,但沒有發現有什麽“山羊胡子”的。

接著,就跑那七八個有印刷車間的大廠家。跑下來也沒有收獲:那些內部印刷廠的技術設備都是三四十年前的,工藝簡單,根本不需要高級技術人才,留胡子的老師傅是有的,但留山羊胡子的沒有。

第十天,專案組再次開會討論情況,經過長時間的討論後,獲得了一個共識:以“山羊胡子”的年齡,這人可能已經退休了,所以應當從符合條件的退休人員中進行查摸。

於是又花費了三天時間,終於從秦淮區“東方紅印刷廠”獲得了一條線索:該廠退休技師周振邦符合專案組要調查的“山羊胡子”的條件,此公五十歲之後就留起了山羊胡子,早年曾去日本學習印刷技術,回國後應聘於上海一家印刷廠擔任技術總管,解放後因其續娶的妻子是鎮江人,在南京工作,就來南京定居。那時正是大躍進年代,秦淮區組建了“建鄴印刷廣”(“文革”開始後改名為“東方紅印刷廠”),聞周振邦之名氣,邀其加盟,遂成為建鄴廠的技術權威。周振邦做人一貫低調,人緣很好,因而在曆次政治運動中沒有吃過苦頭,“文革”開始時因其留洋曆史而被人貼過大字報,但很快就沒事了。去年11月,周振邦年滿六十,退休後和也已退休的妻子一起去鎮江定居了。

專案組於是決定派員去鎮江調查,偵查員蔣教善、大葛奉命出差。組長季全德向兩人交代:一上來不必查其他那麽多的內容,隻要抓住“是否有作案時間”這一點進行調查就行了,如果有作案時間,再往下細查。

蔣、葛兩人去了鎮江,先到周振邦住地的派出所,請戶籍警請來了居委會主任,詢問周的情況。居委會主任說她知道有這麽一個人,印象中待人很和善的,其老伴也很低調,夫婦倆和鄰裏處得很好。偵查員問到了作案時間——春節前的那段時間周是否在鎮江?居委會主任說這個我倒一下子說不上來,不過我馬上可以去向老周的鄰居了解的。

了解的結果令偵查員大失所望:周振邦在一個月前摔了一跤,股骨頸骨折,住進了醫院,通過私人關係從上海中山醫院請來一位專家給動了手術,裝了人造股骨頸,春節都是在醫院裏過的,上周剛出院,現在撐著拐杖勉強可以走路。

蔣教善、大葛隨即去了醫院,證實了這個情況。於是就無話可說了,回吧。

專案組對於這個調查結果,感到很鬱悶,次日正聚在一起商量下一步應該怎麽進行時,市局信訪室來電說,從鎮江來了一個拄拐杖的周姓退休工人,要求見見昨天去鎮江外調的警察同誌。幹嗎呢?說要討一個說法:憑什麽懷疑他在南京幹了壞事?

原來,昨天居委會主任去向老周的幾個鄰居了解情況時,無意間說是南京來的警察來查案子需要,結果有人就把這個消息悄悄告訴了老周。那年頭,被警察調查可不是一樁小事,即使不找你,背後讓人議論起來就不得了,哪天來一幫造反派以此為理由揪出去批鬥一番也不是沒有可能。因此,一向和順的周振邦這回就不和順了,拉了老伴就奔南京來討說法。

昨天去鎮江外調的蔣、葛兩人不禁有些內疚:他們忘記關照居委會主任注意保密了,正開口要檢討,季全德說沒什麽,既然人家來了,那就見見吧,由我出麵跟老周同誌作個解釋,順便向他打聽一下是否有這方麵的線索可以提供。

於是,季全德就接待了周振邦,當然不好說我們曾經對您有過懷疑,所以派員去外調了一下,證實沒事,還是一個好同誌之類的話語,而是巧妙地避開不談,直接把話題切入到向對方請教問題上:據您知道南京印刷行業是否有一個年齡在六十左右、體態清瘦、太極拳打得不錯、具有很高的印刷技術的“山羊胡子”?

周振邦聽著,沉吟道:“這個……這樣的人我印象中好像有一個,不過又覺得不大符合……”

那是一個什麽人呢?據周振邦說,當年他剛從上海來南京參加籌建印刷廠時,印刷廠還聘請了一個名叫唐執禮的人,那人在港口機械廠工作,對於印刷行業相當熟悉,其技術水平可排在他之上。周振邦去上班後,唐執禮又不定期地在印刷廠幫了個把月忙,後來就不來了。不過,周振邦跟唐執禮倒算是結識了,曾去港口機械廠看過他,還幾次向他請教過印刷廠的一些技術難題。最後一次跟唐執禮見麵是前年夏天,唐執禮說他已經退休,在家賦閑,上午去公園打打太極拳,下午喝喝茶。唐執禮長期打太極拳,體態保持得很好。但是,記憶中這人是不留胡子的。

專案組隨即進行討論,季全德說隻要有疑點就應當去調查,那人留不留胡子不管他——胡子是可以玩假的,可能化裝需要呢?

於是就去港口機械廠調查,證實該廠確有唐執禮這個人,此人的曆史有點複雜:年輕時留學英國,學的是印刷技術,回國後抗戰爆發,被軍統局招進去,但不是特務編製,沒有軍銜,屬於“工技人員”一類。他的印刷技術受到了軍統的器重,當時戴笠策劃對淪陷區搞“金融戰”(即偽造汪偽政權發行的鈔票運到淪陷區去擾亂金融)時,點名要唐執禮參加偽造汪偽紙幣的特別工程,事後還受到了軍統的嘉獎。唐執禮在解放後因其曆史問題而被捕,判刑五年。刑滿釋放後,進了港口機械廠當了一名鉗工。大躍進時,建鄴印刷廠原是要把唐執禮調去的,但當時的印刷廠屬於特殊行業,像唐執禮這種過去後要擔任重要技術負責人的對象需要經公安局政審,他當然是無法通過的,所以就沒有調成。唐執禮在港口機械廠工作到退休,未犯過錯誤,現居住於秦淮區東風路滿德坊。

專案組又去找了管段派出所,外圍調查的結果是唐執禮有作案時間,於是就傳訊。唐執禮剛出家門,偵查員已經入內搜查了,輕而易舉就搜到了偽造假糧票的器具材料以及偽造後未賣出去的假糧票5000市斤。

唐執禮到案後,交代了偽造假糧票的罪行:他的妻子無業,長期患病,一對子女去外地插隊,不時需要家裏給予接濟,他的退休工資無法承受家庭生活負擔,於是就動了偽造糧票牟取錢鈔的腦筋。以唐執禮的技術能力和現有條件,偽造人民幣是沒法子的,弄弄假糧票還是可行的,於是就幹上了。但唐執禮知道由於紙張、油墨問題,他偽造的假糧票還是經不起專業鑒別的,所以有所顧忌,銷贓時也特別注意選擇下家,還特地弄了一副道具山羊胡子把自己化裝了一下。他從半年前開始偽造假糧票,至今一共偽造了假糧票36000市斤。專案組問到了徐州逃脫的那個閔建新,唐犯承認也是其下家之一,但不知其姓名、住址,他是在火車站跟那人搭識後成交的。

閔建新後來一直未能查獲。唐執禮於1970年7月被判處死刑,立即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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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筆由墨 回複 悄悄話 70年不在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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