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係列六：高宗為政之二十二：太子李弘暴死與狄仁傑犯顏堅持法製

上元元年即公元674年九月初七（癸醜），唐高宗李治下詔追複長孫晟和長孫無忌的官爵，為當年被陷害致死的初唐功臣長孫無忌平反昭雪。

九月初八（甲寅），唐高宗登上翔鸞閣，觀賞大歡宴。他把樂隊分為東西兩棚，讓雍王李賢主持東棚，周王李顯主持西棚，用音樂角勝取樂。中書侍郎同三品郝處俊諫道：“二王年齡還少，誌趣未定，應當推梨讓棗，相親如一。今天把他們分成兩棚，互相競爭誇耀，而這些雜耍戲子都是俳優小人，口無遮攔，言辭無度。臣擔心他們為了爭奪勝負，會互相譏誚而失去禮節。這並非崇尚禮義，規勸敦睦的好主意。”唐高宗驚喜地說：“愛卿真是遠見卓識，並非眾人所及。”於是馬上停止了這麽做。

當天，衛尉卿李弼在宴會上突然暴病死亡，唐高宗為次取消了一天的歡宴。

冬十一月初一（丙午），唐高宗禦駕離開京師前往東都，並於三天後在華山的曲武原圍獵。十一月二十三（戊辰），禦駕抵達東都。

箕州錄事參軍張君澈等人誣告刺史蔣王李惲和他兒子汝南郡王李煒謀反。唐高宗下敕令派通事舍人薛思貞飛速前往調查。十二月初八（癸未），李惲非常惶恐害怕，居然自縊而死。唐高宗知道他沒罪，深為痛惜，處斬了張君澈等四人。李惲是唐太宗的七子。

十二月十三（戊子），於闐王尉遲伏雄來上朝。三天後，波斯王卑路斯來上朝。

十二月二十七（壬寅），天後武氏上表認為：“國家聖緒，出自玄元皇帝。請令王公以下大臣都開始學習《老子》，每年明經考試時，也像策試《孝經》和《論語》那樣策試《老子》。”她又請求：“自今以後，父親如果還在，必須為母親服齊衰三年的喪。又有i，八品以上的京官應當酌量增加俸祿。”此外還有其他方便民眾的十二條建議。唐高宗下詔書褒揚讚美，並要求加以實行。

這期間，虢王李鳳去世。李鳳是唐高祖李淵的第十五子，於武德六年封豳王。貞觀七年（633），他授任鄧州刺史，賜實封六百戶。貞觀十年，他改封虢王，曆任虢州和豫州刺史。貞觀二十三年，他加實封滿一千戶。麟德初年，他經累轉出任青州刺史。這年去世時他五十二歲。朝廷追贈他為司徒和揚州大都督，陪葬獻陵，諡名莊。

這年，有個叫劉曉的人，上疏議論朝廷選官事宜。他認為：“如今選拔官員的部門覺得通過檢核考察就能保證公平，擅長書法文理（即書判）就是人才，而不知道去考量他們的德行和才能。何況借用別人書法文理的人多了是。又有，禮部選拔士人，專門根據文章的優劣評定甲乙，所以天下的士人，全都舍棄德操品行而去鑽研文章技巧，因此出現了早上名登甲科而晚上就身陷刑網的事。這樣的人，即使每日誦讀萬言，又跟知書達理有什麽關係！能夠七步成文，未必能教化他人。何況一心在描述花卉草木之間，用筆在晨煙晚霞之際，讓這成為風氣，難道不是極大的謬誤！人們對名氣的仰慕，就像水往下流一般。上頭有什麽愛好，下頭必定更加仿效。陛下在選拔士人上如果能優先考慮德操品行，其次才注意文章技巧，那麽眾多士人將雷厲風行，全國的風氣也將煥然一新！”

上元二年即公元675年春正月初九（甲寅），熒惑犯房（即火星進入房宿，為災異天象）。正月十四（己未），唐高宗讓雍、同、華、岐、隴五州免稅一年。

正月十七（壬戌），支汗郡王前來敬獻碧色玻璃。正月二十一（丙寅），朝廷在原來於闐國的地盤上設置毗沙都督府，將那裏分為十州，因為於闐王尉遲伏闍雄有抗擊吐蕃的功勞，朝廷任命他為毗沙都督。正月二十五（庚午），龜茲王白素稽前來敬獻銀頗羅（口敞底淺的酒杯）。正月二十六（辛未），吐蕃派大臣論吐渾彌來朝廷請和，並且請求和吐穀渾重修鄰好，但唐高宗沒答應。

二月，雞林道行軍大總管劉仁軌在七重城擊潰新羅部眾。朝廷又讓他跨海去進攻新羅的南部，斬獲了很多新羅士兵。劉仁軌接著帶兵凱旋而歸。唐高宗下詔任命李謹行為安東鎮撫大使，進駐新羅的買肖城繼續對付他們。李謹行出兵，三戰皆捷。新羅人這才派使臣入朝進貢，並且謝罪。唐高宗赦免了他們，恢複新羅王金法敏的官爵。他的弟弟金仁問本來被送回新羅即位，這時隻好中途返回。唐高宗改封他為臨海郡公。

三月初三（丁未），長安的太陽呈現紅赭色。

三月十三（丁巳），天後武則天在邙山之南祭祀先蠶（即傳說中的軒轅氏元妃嫘祖）。朝廷百官和各地來的朝集使都陪同祭祀。當時唐高宗因為風疹不能上朝，政事都取決於天後。自從誅殺了上官儀後，唐高祖每次視朝，天後總要垂簾坐在禦座之後，政事不論大小她都預聞，朝廷內外都稱她為“二聖”。唐高宗想讓天後攝知國政，中書侍郎同三品郝處俊諫道：“天子處理外事，天後管理內宮，這是自古以來的天道。從前魏文帝明文規定，即使是幼主，也不許皇後臨朝聽政，正是為了杜絕禍亂的萌芽。陛下怎能將高祖和太宗創立的天下，不傳給子孫而委交給天後！”中書侍郎昌樂人李義琰說：“郝處俊的話至為忠儻，陛下應該聽他的！”唐高宗這才作罷。

天後聘請了不少文學人士，諸如著作郎元萬頃和左史劉禕之等人，讓他們撰寫《列女傳》、《臣軌》、《百僚新戒》、《樂書》，共一千多卷。朝廷的奏折和建議以及各部門的表疏，天後也時常秘密讓他們參預決策，以分散宰相的權力。當時人們稱他們為北門學士。劉禕之是劉子翼的兒子。

夏四月，朝廷將括州的永嘉和永固二縣分出來設置溫州，而將臨海縣分成樂安和永寧二縣。

四月初六（庚辰），唐高宗任命司農少卿韋弘機為司農卿。韋弘機同時負責東都營田，並奉詔維護修繕宮苑。曾有宦官在苑中犯法，韋弘機杖責了他，然後奏聞朝廷。唐高宗覺得他很能幹，賜給他數十匹絹，說：“今後再有犯法的宦官，愛卿隻管杖責，不必奏報。”

當初，左千牛將軍長安人趙瑰娶了唐高祖的女兒常樂公主，他們的女兒後來成了周王李顯的王妃。常樂公主很被唐高宗親厚，天後因此很厭惡她。四月初七（辛巳），周王妃因事被廢，幽閉在內侍省，給她的食物都是生的，讓她自己煮飯。看守人員隻是觀察那裏的炊煙，後來好幾天沒看到炊煙，開門一看，趙氏早死了，屍體都已經腐爛。趙瑰也從定州刺史任上被貶為括州刺史，朝廷還命令常樂公主跟隨他赴任，從此不讓她入朝謁見唐高宗。

四月十二（丙戌），唐高宗因為幹旱避免在正殿上朝，減少禦膳，撤走宮樂，還下詔讓朝廷百官上言政事的得失。

太子李弘是天後的長子，為人仁孝謙謹，唐高宗很喜愛他。他也以禮接待士大夫，所以朝廷內外都歸心於他。天後這時的權勢正如日中天，太子的奏請多次迕逆她的旨意，因此失寵於天後。義陽和宣城二公主是蕭淑妃的女兒，因為母親得罪了天後的緣故，被幽禁在掖庭，年過三十還沒出嫁。太子見到她們的處境，既異常吃驚又動了惻隱，當即上奏請求讓她們出嫁，唐高宗答應了。天後非常憤怒，當天就將兩位公主分別許配給唐高宗的翊衛，身份低微的權毅和王遂古。四月二十五（己亥），太子突然在合璧宮的綺雲殿暴病而死。當時人們都認為是天後下毒鴆殺了他（《新唐書》幹脆說天後殺了太子）。

四月二十八（壬寅，《舊唐書》說在太子暴死的當天），唐高宗從合璧宮回洛陽。五月初五（戊申，《舊唐書》作五月己亥為誤），他下詔說：“朕正想禪位給皇太子，沒想到他竟然一病不起。應當重申先前的旨意，為他追加尊名。可諡號為孝敬皇帝。”六月初五（戊寅），唐高宗立雍王李賢為皇太子，並大赦天下。

秋七月初九（辛亥），朝廷重新在洛州設置緱氏縣，負責管理孝敬皇帝的恭陵。天後非常討厭慈州刺史杞王李上金，有司部門秉承她的意旨上奏彈劾他。也在這天，李上金因此被解除官職，削去封邑，送到澧州安置。

八月十九（庚寅），朝廷將孝敬皇帝李弘安葬在恭陵。

八月二十六（丁酉），唐高宗下詔，規定擔任內宮官員的婦人每年可以回家探親一次。

八月二十七（戊戌），唐高宗任命戴至德為右仆射，並於次日任命太子左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樂成侯劉仁軌為左仆射，依舊監修國史；任命中書門下三品、大理卿張文瓘為侍中；中書侍郎、同三品、甑山公郝處俊為中書令，依舊監修國史；任命吏部侍郎、檢校太子左庶子李敬玄為吏部尚書兼太子左庶子、同中書門下三品，依舊監修國史；任命左丞許圉師為戶部尚書。

劉仁軌和戴至德作為左右仆射隔日接受訴訟。劉仁軌對投訴的人經常好言安慰，而戴至德則一定要據理責難，從未輕易做出許諾。如果確實有冤情，他總是秘密為他們奏請申辯。因此當時好名聲全歸於劉仁軌。有人問戴至德為何這麽做，他答道：“給人威嚴或福分是人主的權柄，人臣怎能隨意盜取！”唐高宗得知後，非常器重他。有位老嫗本想到劉仁軌那裏投訴，不小心錯到了戴至德那裏。戴至德狀紙還沒看完，老嫗就說：“本以為是能解決事情的仆射，沒想到卻是不能解決事情的仆射！還我的狀紙！”戴至德笑著將狀紙還給他。當時人們稱他為長者。張文瓘當時兼任大理卿。囚犯們聽說他改任他官，無不痛哭流淚。張文瓘秉性嚴厲正直，朝廷各部的奏議，他經常糾正或駁回，所以唐高宗很信任他。

九月初五（丙午），唐高宗同時任命宰相劉仁軌、戴至德、張文瓘、郝處俊兼任太子賓客。

冬十月，朝廷將永州的營道、江華、唐興三縣分出，設立道州。十月初十（庚辰），雍州下大雨和冰雹。兩天後，彗星出現在角宿和亢宿的南麵，尾長五尺。

十二月十八（丁亥），龜茲王白素稽前來敬獻名馬。

儀鳳元年即公元676年春正月二十三（壬戌），唐高宗改封冀王李輪為相王。正月二十八（丁卯），納州獠族人造反，朝廷下敕令，派黔州都督發兵討伐他們。

二月初六（甲戌），朝廷將安東都護府搬到遼東故城；先前有些漢人在安東都護府任職，這時朝廷將他們都罷免了。朝廷也將熊津都督府搬到建安故城，並將先前遷徙到徐、兗等州的百濟民眾都安置回建安。

二月初七（乙亥），堅昆到長安進獻名馬。同時，武天後勸唐高宗到中嶽封禪。二月十五（癸未），唐高宗下詔定於今冬到嵩山封禪。二月十九（丁亥），唐高宗臨幸汝州的溫泉，並派使者去過審和赦免汝州在押的輕罪囚犯。

三月初五（癸卯），朝廷任命黃門侍郎來恒和中書侍郎薛元超一同出任同中書門下三品。來恒是來濟的兄長；薛元超是薛收的兒子。三月初六（甲辰），唐高宗返回東都，並宣布免除汝州今年一半的租賦，賜給八十歲以上老人布帛。

閏三月初一（己巳），吐蕃入寇鄯、廓、河、芳等州。朝廷下敕令，派左監門衛中郎將令狐智通征發興、鳳等州兵馬抵禦。閏三月十一（己卯），唐高宗因為吐蕃侵犯邊塞，下詔取消封禪中嶽的準備。閏三月十七（乙酉），朝廷任命洛州牧周王李顯為洮州道行軍元帥，統領工部尚書劉審禮等十二總管；任命並州大都督相王李輪為涼州道行軍元帥，統領左衛大將軍契苾何力等，出討吐蕃。二皇子最終並未隨軍（隻是掛名而已。李輪這時才十四歲）。

閏三月二十（戊午），因為製書近來多用白紙，經常遭到蟲蠹，朝廷下辭令規定，今後尚書省下達給各司和州縣的文件，都應當使用黃紙。承製下達敕令的部門，酌量使用卷軸，以備翻閱查檢。

閏三月二十二（庚寅），唐高宗禦駕離開洛陽西返，並於夏四月十一（戊申）回到長安。四月十七（甲寅），朝廷任命中書侍郎李義琰為同中書門下三品。四月二十一（戊午），唐高宗臨幸九成宮。

六月二十七（癸亥，《舊唐書》作十天前的癸醜），朝廷任命黃門侍郎晉陵人高智周為同中書門下三品。

秋七月二十二（丁亥），彗星起於東井，指向北河，逐漸轉向東北，長約三丈，橫掃中台，直指文昌宮，五十八天後才消失。

八月初一（乙未），吐蕃入寇疊州。八月初六（庚子），因為彗星的出現，唐高宗避免在正殿上朝，減少禦膳，還釋放了京城關押的囚犯，命令文武百官各上密封奏事直言朝政的得失。八月初八（壬寅），朝廷下敕令說：“桂、廣、交、黔等都督府，近來錄用當地土人，在選拔方麵很不認真。自今以後，朝廷將每四年派五品以上清正官員充當特使，照樣讓禦史一同前往錄用官員。”當時人們把這稱作南選。

這期間，青、齊等州發生海嘯，又下大雨，衝走和淹沒了五千家。朝廷派使者去賑濟災民。九月初一（甲子），唐高宗取消南北中尚、梨園、作坊，減少各個官府的混雜工匠。

九月初九（壬申），大理寺上奏指控左威衛大將軍權善才和左監門中郎將範懷義誤砍了昭陵的柏樹，罪當官場除名。唐高宗特別下令殺了他們。大理丞太原人狄仁傑上奏：“這二人罪不當死。”唐高宗說：“權善才等人砍了昭陵柏樹，朕不殺他們則為不孝。”狄仁傑固執地不斷堅持自己的意見。唐高宗變了臉，命令他出去。狄仁傑說：“犯顏直諫，自古以來被認為是難事。臣認為如遇到夏桀和殷紂，那的確很難，但要遇到唐堯和虞舜，那則很容易。如今他們依法罪不至死，而陛下特令要殺他們，那是法律不取信於人，這將讓人手足無措！而且張釋之（西漢法學家）曾說過：‘假設有人偷盜了長陵的一撥土，陛下將如何處置他？’今天因為一株柏樹要殺兩位將軍，後代將把陛下看作什麽樣的君王！臣不敢奉詔的原因，是怕陷陛下於無道，而且也沒臉到地下去見張釋之。”唐高宗的怒氣稍解，於是將二人除名，流放嶺南。幾天後，他提拔狄仁傑為侍禦史。

當初，狄仁傑任並州法曹時，同僚鄭崇質被派去出使邊遠絕域。鄭崇質的母親年老多病，狄仁傑說：“他母親都這個樣子了，豈能讓她老人家再有萬裏離別的擔憂！”便去見並州長史藺仁基，請求代他出行。藺仁基平時和司馬李孝廉不和，這時他倆相互感歎道：“我們這號人難道自己不感到羞愧嗎！”於是開始和睦相處。

十月初二（乙未，通鑒作十月甲子，應當是甲午之誤），唐高宗從九成宮回京，十月初四（丁酉），他到太廟祭祀，並決定采用太學博士史璨的建議，每次禘祭後三年舉行 祫祭，祫祭後二年舉行禘祭（禘祫是祭祀先祖的隆重禮儀，禘小祫大）。

郇王李素節是蕭淑妃（因曾得到唐高宗的寵愛而被害）的兒子，機敏好學。武天後很忌恨他，將他從岐州史貶為申州刺史。乾封初年（666），朝廷曾下敕說：“素節既然患有舊病，就不須入朝謁見。”而李素節其實沒病，隻是武後找借口不讓他接近唐高宗而已。李素節因為長久不得入宮覲見父皇，就寫了篇《忠孝論》。王府倉曹參軍張柬之因此派人暗中將該書上呈給唐高宗。武後碰巧見到後，居然誣告李素節進行賄賂。十月十三（丙午，《舊唐書》作十天前的丙申），朝廷降封他為鄱陽郡王，削減了三分之二的食邑，送到袁州安置。

十月二十（癸醜），朝廷在北京設置金鄰州。

十一月初四（丁卯），朝廷下敕令，要求新編一套《上元舞》，在圓丘、方澤、太廟祭祀時使用，其餘的祭祀則停止奏樂。十一月初九（壬申），因為陳州上言說鳳凰出現在宛丘，朝廷所以決定將這年改為儀鳳元年，並宣布大赦。十一月二十七（庚寅），朝廷任命吏部尚書李敬玄為中書令。

十二月初三（丙申），皇太子李賢上呈他注釋的《後漢書》，唐高宗賜給他三萬段布帛。

十二月二十五（戊午），朝廷任命來恒為河南道大使，薛元超為河北道大使，尚書左丞鄢陵人崔知悌和國子司業鄭祖玄為江南道大使，分道巡撫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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