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胡亂華係列十六：桓玄篡位之四：孝武帝冤死與王國寶伏誅

公元393年六月，壬子，孝武帝追尊會稽王太妃鄭氏為簡文宣太後。大臣們認為宣太後應該配食晉元帝，太子前率徐邈說：“宣太後平常的時候，並不受寵於先帝。至於子孫，怎能隨便為祖上立配！”國學明教東莞人臧燾說：“如今既然明確了尊號，那麽就申明了無限的情思。如果再建一所寢廟，那麽就更彰明了嚴父的大義。再加上係子（死後追贈皇後名號）的稱呼，那麽就既明朗又高貴。這樣一舉而達到三義，不是很好嗎？”朝廷於是在太廟路西為鄭太後修建了一座寢廟。

公元394年八月，西燕君主慕容永被後燕君主慕容垂的軍隊圍困，情況緊急，便派兒子常山公慕容弘等人向東晉雍州刺史郗恢求救，並獻上玉璽一枚。郗恢上奏說：“慕容垂如果吞並慕容永，他的為患會更為加深。不如想辦法讓兩方同時生存，以後可以趁機雙斃他們。”晉孝武帝覺得有理，便下詔給青兗二州刺史王恭和豫州刺史庾楷，讓他們派兵相救。庾楷是已故中書令庾亮的孫子，會稽內史庾羲的小兒子。他最初拜侍中，後來取代兄長庾準成為西中郎將兼豫州刺史、假節，出鎮曆陽。

慕容永擔心東晉不肯出兵，又讓太子慕容亮作為人質派到東晉去，但在路上被後燕軍隊在高都俘獲。慕容永又向北魏告急。但在東晉和北魏救兵來到之前，後燕就消滅了西燕。九月，慕容垂從長子抵達鄴城，然後東巡陽平和平原，命令遼西王慕容農渡過黃河，和安南將軍尹國入侵東晉的青兗二州。慕容農進攻廩丘，尹國進攻陽城，先後都將它們攻拔了。東晉東平太守韋簡戰死，高平、太山、琅邪等郡守都棄城逃跑。慕容農接著進軍臨海，在那一帶普遍安置地方守宰。

同時，晉孝武帝尊皇太妃李氏為皇太後，讓她居住在崇訓宮。

公元395年二月，東晉尚書令陸納去世。三月初一，有日食。同時，皇太子出就東宮，朝廷任命丹楊尹王雅為少傅。

當時會稽王司馬道子專權奢縱，他寵幸的嬖人趙牙本來是個歌舞雜技的藝人，茹千秋本來是錢唐縣的一個捕賊小吏，都因為很會拍馬屁和賄賂受到寵幸。司馬道子任命趙牙為魏郡太守，任命茹千秋為驃騎谘議參軍。趙牙為司馬道子修建東府別墅，修築假山穿鑿水池，花了好幾萬金錢。孝武帝曾經臨幸他的別墅，跟司馬道子說：“府內有山，很不錯。然而修飾得太過分。”司馬道子無言以對。孝武帝離去後，司馬道子跟趙牙說：“聖上如果知道山是人工製作的，你必死無疑！”趙牙說：“明公在，我怎麽敢死！”便更加變本加厲地營作別墅。茹千秋利用職權賣官，聚斂了幾億錢財。博平縣令吳興人聞人奭上疏揭發他們，孝武帝於是日益嫌惡司馬道子，然而礙於太後，不忍心廢黜他，便提拔當時的名望以及自己所親信的大臣，諸如王恭、郗恢、殷仲堪、王珣、王雅等人，讓他們身居朝廷內外要任，以防備司馬道子。司馬道子也啟用王國寶及其堂弟琅邪內史王緒，作為心腹。於是朝廷兩派結黨營私，再沒有以前那種互相友愛的氣氛。太後多次試圖和解他們。中書侍郎徐邈從容地跟孝武帝說：“漢文帝是位明主，還因為淮南王（漢文帝弟弟）的事件後悔；世祖（晉武帝）是位明達的帝王，也覺得愧對齊王（晉武帝弟弟）。兄弟之間，實在應當非常謹慎。會稽王雖有酗酒放縱的毛病，但也應當加以寬容，消除化解大家的議論，對外是為了國家的利益，對內則是為了安慰太後的心情。”孝武帝采納了他的建言，重新像以前一樣對待司馬道子。

公元396年五月，東晉任命散騎常侍彭城人劉該為徐州刺史，出鎮鄄城。不久，又任命謝安的兒子望蔡公謝琰為尚書左仆射。七月，孝武帝納已故中書令王獻之的女兒為太子妃。王獻之是王羲之的兒子。

晉孝武帝嗜酒如命，總是呆在內殿。他酒醒的時間很少，所以外人罕得進見。張貴人在後宮中最為得寵，後宮嬪妃都害怕她。九月，孝武帝在後宮舉行宴會，樂妓都來侍奉。當時張貴人年近三十，孝武帝跟她開玩笑說：“以你這年紀也應當被廢掉了。我喜歡更年輕的。”張貴人心中暗暗發怒。到黃昏時，孝武帝醉了，就睡在清暑殿。張貴人將他身邊的宦官全部灌醉後，把他們都遣散了，然後讓宮裏的婢女用被子蒙住孝武帝的臉，把他弑殺了。張貴人接著用重金賄賂左右隨從，說孝武帝“因為夢魘而暴斃”。當時太子弱智無能，會稽王司馬道子又昏亂，因此也不追問。王國寶當夜要進入禁門，想入宮假造遺詔。侍中王爽把他拒在門外，說：“皇上崩駕，皇太子還沒到，敢隨便入宮者斬！”王國寶隻好作罷。王爽是王恭的弟弟。

不久，太子司馬德宗即皇帝位，成為晉安帝，當即宣布大赦。有司上奏朝廷說：“會稽王司馬道子應當進位為太傅、揚州牧，假黃鉞。”朝廷下詔，命令所有事情都必須谘詢司馬道子後才能進行。

晉安帝幼年時弱智，不會說話，冷熱饑飽也不能辨認，飲食和起居都不能自理。他母弟琅邪王司馬德文，稟性謙恭謹慎，經常侍奉在晉安帝身邊，非常周到地照顧他。

當初，王國寶依附會稽王司馬道子，驕縱不法，屢次被禦史中丞褚粲所糾察。王國寶蓋書齋，規模居然比得上清暑殿，讓孝武帝感到厭惡。王國寶怕了，便改去討好孝武帝而疏遠了司馬道子，孝武帝便又寵幸他。司馬道子大怒，曾在內省當麵指責王國寶，還用劍向他扔去，舊日的友好關係再不存在了。當時王雅也受到寵幸，還趁機將王珣推薦給孝武帝。孝武帝夜裏和王國寶以及王雅喝酒，孝武帝稍微有點喝醉，令人召王珣進宮。王珣快到時，王國寶知道自己的才幹要比王珣差得多，擔心王珣來後，會把自己的寵幸都搶走，便趁機說：“王珣是當今的名流，陛下不可以酒色和他相見。”孝武帝便作罷了，反而以為王國寶出於忠心。孝武帝還準備娶王國寶的女兒為兒子琅邪王的王妃，但事情還沒成時孝武帝就死了。孝武帝死後，王國寶又去討好司馬道子，和堂弟王緒一同成為他的佞臣。司馬道子再次被他們迷惑，把他們當作心腹，於是參與朝政，威震朝廷內外，成為當時弊政的問題所在。

王恭每次入朝，總要正色直言，司馬道子非常害怕他。王恭下朝時，歎道：“屋椽棟梁雖新，卻已經有了國家殘破的感歎！”王緒勸說王國寶，要他趁王恭入朝的機會，勸會稽王伏兵把他殺了，但王國寶不肯。司馬道子想和解朝廷內外，便安排自己的心腹在王恭的身邊，希望消除他對自己的敵意。但王恭每次談及時政，總是嚴肅而且聲色俱厲。司馬道子知道自己和王恭無法妥協，便有對他下手的打算。

有人勸王恭趁機入朝帶兵誅殺王國寶。王恭因為豫州刺史庾楷的軍隊很強大，而他又和王國寶朋黨，有點擔心，所以不敢這麽做。王珣跟王恭說：“王國寶雖然終究將成為禍亂，但畢竟罪逆尚未彰明。現在如果匆忙起事，必定會讓朝廷內外大失所望。何況擁有強兵卻用在京師，誰說不是叛逆！王國寶如果終不改悔，惡布天下，然後才順著眾人的心意將他除掉，那樣不是更好嗎？”王恭便作罷了。王恭後來又跟王珣說：“近來覺得使君越來越像胡廣了。”胡廣是東漢的權臣，為人圓滑，四麵玲瓏。王珣答道：“王陵廷上抗爭，而陳平慎重沉默，隻問年景如何這樣無關緊要的話！”言外之意就是葉可以用平和的手段達到目的。

冬十月，東晉將孝武帝安葬在隆平陵。王恭準備回到藩鎮京口，臨行時跟司馬道子說：“主上暗弱，就靠大王了。又是至親又是宰輔的重任，即使對伊尹和周公都是難事。希望大王親理萬機，采納直言。放棄那些低俗的音樂，遠離那些奸佞的小人。”王國寶等人愈發感到恐懼。

公元397年正月初一，晉安帝加元服親政，改元，任命左仆射王珣為尚書令；任命領軍將軍王國寶為左仆射，加後將軍、丹楊尹。會稽王司馬道子將東宮的兵馬全部配給王國寶，讓他統領。

三月十七，晉安帝尊皇太後李氏為太皇太後。三月二十一，立皇後王氏。

仆射王國寶和建威將軍王緒依附會稽王司馬道子，收受賄賂，窮奢極侈，無視綱紀。他們還厭惡王恭和殷仲堪，勸司馬道子裁減他們的兵權，鬧得朝廷內外惶惶不安。四月，王恭等人各自動員軍隊，上表請求北伐。司馬道子懷疑他們的用心，便下詔借口說，現在正值盛夏，用兵會妨礙農事，讓他們全部解嚴。

王恭派使者去和殷仲堪商量討伐王國寶等人的事宜。桓玄因為長期不得誌，想借殷仲堪的兵勢趁機作亂，便勸說殷仲堪道：“王國寶和使君等人曆來作對，生恐不能馬上除掉你們。如今他們既然執掌大權，和王緒狼狽為奸。他們要幹的事，沒有不如意的。孝伯（王恭字）身為國舅，他們必不敢相害。使君是先帝親手提拔的，超常地被授予方鎮重任。人們都認為使君雖然頗有才華，但卻並沒有方麵大員的才幹。他們如果發詔書內征使君為中書令，用殷覬為荊州刺史，使君將如何處置？”殷仲堪道：“我已經擔憂這事很久了，該怎麽辦呢？”桓玄說：“王國寶的奸逆，天下人都知道。孝伯嫉惡如仇，每次入朝都會挺身仗言。這次的朝會，以理推斷，必定也很得罪了他們。使君如果秘密派遣一人，寫信去說服王恭，讓他發動晉陽（即王恭的兵馬，並非山西 晉陽）的部隊，和使君東西一齊起兵，這樣就可以清除君主身邊的惡人，進而匡護朝廷。我雖然不肖，但願意率領荊楚一帶的豪傑，手執兵器作為先驅，順流而下，推王恭為盟主。我們大家也都揮袖而起，這裏的民眾全都會響應。如果這事成功了，將是齊桓公晉文公那樣的壯舉。”

殷仲堪覺得很有道理，便外結雍州荊史郗恢，內結堂兄南蠻校尉殷覬和南郡相陳留人江績，請他們到府上共同謀劃。但殷覬不同意，說：“作為臣下，我們應當各守本職。朝廷的是非，豈是我們藩鎮大臣可以插手的！晉陽的事，我不敢卷入。”殷仲堪再三要求，殷覬怒道：“我進不敢苟同，退不敢稱異。”江績也一再說這事不能做，和殷仲堪爭吵得很凶。殷覬擔心江績惹上禍事，便在座上和解他們。江績說：“大丈夫何至於以死相威脅？我江仲元已經六十歲了，隻是沒有死得其所而已！”殷仲堪害怕他的堅正，便以楊佺期取代他。

當年楊佺期從湖城進入潼關，累戰皆捷，斬獲數以千計，投降他的多達九百餘家。回到洛陽之後，朝廷進號他為龍驤將軍。楊佺期後來因病，改為新野太守，領建威司馬。不久後升遷為唐邑太守，負責石頭城的軍事。殷仲堪起用他時，楊佺期正因病離職。楊佺期成為殷仲堪的司馬兼南郡相後，他的堂弟楊孜敬也跟隨了他。楊孜敬為人剽悍勇銳，敢於行事。他便和楊佺期一道勸殷仲堪殺了殷覬，但殷仲堪不肯。楊孜敬拔刀而起，打算自己出去取了殷覬的性命，被殷仲堪苦苦攔住。

朝廷聽說之後，便內征江績為禦史中丞。殷覬於是稱病辭職。殷仲堪前往探省他，跟殷覬說：“兄長的病實在叫人憂慮。”殷覬說：“我的病不過身死，你的病可是要滅門的。你應當深深自愛，不用掛念我！”郗恢也不肯聽從殷仲堪的建議。殷仲堪猶疑未決，剛好王恭的使者帶著王恭的信件前來。殷仲堪答應了王恭的要求，王恭非常高興。

四月初七，王恭上表羅列王國寶的罪狀，舉兵討伐他。王恭的抗表說：“後將軍王國寶以姻戚的關係，常常位居要職，卻不能感恩效力，以報皇恩，反而專門依仗寵幸，放肆發威，危及社稷。先帝升天，他居然當夜竄犯宮門，打算假造遺詔。幸賴皇太後的英明，相國大王的神武，因此他叛逆陰謀未能實現。王國寶又占據東宮的禁兵作為自己的府衛，敵視自己的兩位兄長甚於仇敵。他和堂弟王緒狼狽為奸，互相煽動。他的不忠不義昭然天下。他知道臣的忠誠，為了國家不惜獻身，所以到處大講臣的壞話。幸賴先帝的明鑒，王國寶的陰謀無法得逞。當年趙鞅起兵，誅殺君主身邊的惡人。臣雖然遲鈍拙劣，但卻怎敢忘了這一大義！”

當初，孝武帝非常信任王珣，但當孝武帝暴亡時，來不及下遺詔讓他接受顧命。王珣因而失勢，隻能保持沉默而已。四月十一，王恭的抗表抵達京師，朝廷震動，急忙對外戒嚴。司馬道子請教王珣道：“兩個藩鎮起兵作逆，愛卿預先知道嗎？”王珣說：“朝政的得失，我從不幹預，王、殷作難，我又何從得知！”

王國寶惶恐驚懼，不知所為，隻派了幾百人去保衛竹裏。夜裏遇到風雨，這些人都各自散走回家了。王緒勸說王國寶假造相王司馬道子的命令去把王珣和車胤召進宮殺了，以除去當時的名望，然後趁機挾持晉安帝和司馬道子，發兵去討伐兩個藩鎮。王國寶答應了。王珣和車胤來到後，王國寶不敢加害他們，反而向王珣詢問對付的辦法。王珣說：“王、殷二人和你並沒有深仇大恨，所爭的不過是勢利之間的事情而已。”王國寶說；“他們會不會像對待曹爽那樣對我？”王珣說：“這是什麽話！你哪裏有曹爽的罪過，王孝伯又豈是宣帝（司馬懿）那樣了不起的人物？”王國寶又征求車胤的意見。車胤說：“當年桓公（桓溫）包圍壽陽時，花了很長時間才攻了下來。如今朝廷如果派軍隊去討伐他們，王恭必然堅守城池。如果京口尚未攻拔，而上遊殷仲堪的大軍突然來到，使君將怎麽對付？”王國寶越來越害怕，便上疏請求解職，並前往宮廷待罪。但他很快又後悔了，便偽造詔書恢複他的官職。

司馬道子既沒有把握，又十分懦弱，一心想姑息容忍，便把所有罪過都推到王國寶身上，然後派遣驃騎谘議參軍譙王司馬尚之將王國寶逮捕交付廷尉。司馬尚之是司馬恬的兒子。四月十八，朝廷賜王國寶死，將王緒在東市處斬。司馬道子接著派遣使者去見王恭，為自己的過失深為道歉。王恭於是罷兵回到京口。

王國寶貪汙腐敗，放縱聚斂。他的後房伎妾數以百計，天下的珍玩充滿了他的房間。王國寶的兄長侍中王愷和驃騎司馬王愉一道請求解職。司馬道子因為王愷和王愉與王國寶是異母兄弟，平時關係也不好，便放了他們而不問罪。四月二十二，宣布大赦。

殷仲堪雖然答應了王恭，卻還猶豫不敢起兵。聽說王國寶等人死了之後，他才開始抗表起兵，派楊佺期進駐巴陵。司馬道子寫信請他退兵，殷仲堪於是取消了進軍的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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