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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去來兮》(二十五)

(2016-05-19 17:59:08) 下一個

 

        你漫無目的地順著人行道往前走,路兩邊的草地上東一攤西一攤三三兩兩散放著一些曬日光浴的學生,女的三點,男的一點,像你家鄉家家戶戶門前曬的一條條幹魚。不曬日光浴的人在遛狗,那些狗遠看上去象一隻隻毛茸茸的電動玩具,近睹尊容,渾不知為何物,美國生物學上的成就可以從這些變種的寵物身上一目了然。老美也真是邪門兒,喜歡狗吧,就把狗糟蹋得不象狗。

       你喜歡狗,很喜歡,可是不喜歡那些不象狗的狗,你可憐它們。你喜歡那些土狗,就是電影裏能夠準確報告“鬼子進村”的那種狗,那種狗的名字也土,通常叫做“大黃”、“小黑”什麽的。你看到草地上有堆抹布一樣的髒布團攤在那裏,就要撿起來扔垃圾桶裏去,你剛一上手,就聽得“喔”地一聲大叫,你嚇得差點仰麵摔倒,原來那團“抹布”竟然是一條小狗!旁邊幾個人哄笑起來,你也忍不住直笑,笑得像一朵孤零零盛放在池塘裏的荷花,傻傻的。

        你百無聊賴,形跡可疑地繞了草地好幾圈。你不想去實驗室,也不想回宿舍,看看不遠處就是圖書館,心下一動,何不去翻翻中文雜誌。

        三樓的東亞報刊閱覽室是你最愛來的地方,在那能看到許多熟悉的中文刊物。那時網絡不像現在這麽發達,中文資源幾乎沒有,那個閱覽室是你唯一能親近漢語的地方。附近有家中國店裏出租錄像帶,不過都是些港台電視連續劇和綜藝節目,那些節目不太合你的口味,於是看中文書籍成了你平常最大的消遣。

        閱覽室裏人不多,很安靜,偶爾聽見紙張翻動的聲音。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國老人,不象是訪問學者,估計是來探親的父母們。你抱著一堆書刊放在小桌子上,朝對麵那位正在看《XX日報》的老人點頭致意,老人露出你熟悉之極的中國式微笑,有點慈祥,有點謙卑,有點熱情,有點虛偽。

       你半坐半躺著,開始讀雜誌。幾本刊物看下來,不覺西方之將墨。你的對麵仍然是個老人,但不是原來的那位老人,你們互相點頭打個招呼。

       你換了個姿勢,繼續看,好多作家的名字你以前都沒見過,這些人寫的小說象是同一個人寫的,話都講不利索,拖泥帶水,故弄玄虛,就像草地上突兀出現的抹布狗。

        盡管你沒看到你喜歡的小說,但你一點都不後悔在閱覽室讀過的幾個小時,直到你看到關於某位純文學大師新出的一部長篇的評論專輯,你才有點不爽。

        那個專輯附有編者按,狀若廣告詞,什麽洛陽紙貴、一紙風行、供不應求雲雲,又稱“《金瓶梅》般的迤麗,《紅樓夢》式的結構”。你雖去國日久,亦能想象該大師新著如何在神州大地五湖四海起風雲的盛況,當下心馳之神往之。待看完幾篇或含蓄批評、或明目張膽讚揚的評論後,你也大致弄清小說究竟寫了些什麽,不由得悲從中來。你氣憤的對象一不是大師.二不是評家,而是那個會寫一手毛茸茸大字的香港編輯。你那部《倒塌的城牆》構思和那位大師的新著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出色地將內心和內分泌“融會貫通”,嫌你是無名小輩,不發表也便罷了,何故要罵你的處女作是“沒有創造性的精神汙染”呢?世態炎涼,一至如此,夫複何言?

        從圖書館出來後,腦子裏塞了一堆難以消化的精神食糧,肚子裏卻一點食糧都沒有了,開始“咕咕”地鳴不平了。你知道現在回去,李琪肯定不在,那些膚淺的under(本科生)開起派對來沒完沒了。往常這個時候回去,你能吃到一些餘溫猶存的剩菜。一想到李琪炒的菜,你就更餓了。不認識李琪時,你經常吃方便麵對付,現在你連方便麵都懶得做了,畢竟燒開水再泡麵也挺麻煩的。

        你準備去校門口對麵的“麥當勞”買個漢堡對付一下,眼看就快到了,你突然又覺得不想吃東西了。這使你既難堪又難過,本來一項目標明確、具有實質性意義的活動就這樣在懶散的步伐中失去原有的動機。你連飯都不想吃,你想幹什麽?還能幹什麽?你毫不留情地責問自己。去季偉家顯然不妥,人家正經八倍地過家家,你冷不防插進去算什麽?想到幹兒子小狗剩嘰哩哇啦地說英文,你頭都大了。王琳在幹嘛?這是個毫無想象力的設問句,她能幹嗎?在係裏的機房唄!要不就在她自己的“機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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