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哥哥和我（六--童年往事-3）

我小時候，特喜歡上學，每次都是飯碗一丟，就往學校跑，班裏我總是第一個到，老師表揚我是愛校以校為家的典範。

這個習慣一直保留到高中，才有所改變，因為要迎戰高考，老師不停地補課，考試，雖然我不怕考試，常拿第一，但也覺得沒意思，很厭煩，對學校慢慢就沒那麽深的感情了。

 

我母親生我時，已不在廠裏上班，但被允許自己做生意，這在那個割資本主義尾巴的年代，是很少有的，但她偏偏不好好珍惜。她每天隻作半天生意，其餘的時間就用來對付我，還美其名曰要好好照料我。

 

母親娘家姓許，叫文舒，全名許文舒，是典型的舊式女子，滿腦子的封建殘餘。

那時我覺得她很不配她的姓，應該改姓“不許”才對，因為她每天隻會對我說不許，不許這個，不許那個。。。

她對付我的條條框框特別多，連吃個飯，拉個屎，她都能給我立許多規矩，搞得我很煩。

但沒辦法，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屈服於母親的淫威，上學前，我一直像個傻子一樣，老老實實地呆在母親的眼皮底下，不敢亂說亂動，做著她希望的乖小孩。

 

逃離她身邊，有且僅有的機會，就是上學。

從記事起，我就瘋狂地盼著長大，盼著上學。

我六歲時，已認識很多字，比很多小孩都強，於是母親送我上學。

但我還沒高興到一個禮拜，就給退學回家了，這次退學讓我知道了一個詞---樂極生悲。

因為我覺得上學，是人生大事，我迫不及待地想告訴父親這個好消息。

我們鎮上隻有一個郵局，因為父親常常匯款和寄東西回來，母親和郵局裏的師娘就混得特別熟，每次去辦事，兩個人免不了家長裏短要聊上幾句。

可能那天活該我要倒黴，正要回家時，鎮長進來了，他家就住郵局邊上。

他不過就是隨嘴和我們打個招呼，問我們幹嘛來了，我們也大可回答他一句寄信就完了。

可偏偏那天我賊興奮，人一興奮，話就多，我大聲地告訴他，我上學了，所以要寫信告訴我爸爸，我記得，我說這話時，還特顯擺，跟中了大獎似的。

“我丫頭比你大，大到足有一歲呢，都還沒上學呢！”鎮長拿大眼珠子瞪著我，他的眼睛本身就大，不瞪，我們那的人，就都叫他顧大眼了，現在一瞪更大了，比生氣的老牛的眼睛都大。

 

就這樣，我被顧大眼瞪回家了，和我一起倒黴的還有個叫王武的男孩，老師說他和我同歲，年齡都太小，讓我們明年再來。

同是天涯淪落人，我和王武成了朋友，但我沒告訴王武，他是被我連累的。

聊起來才知道，他竟是範先生的外孫，範先生在我們那鼎鼎大名，尤其是小孩子，沒有不知道他的，因為他打針不是一般地疼。

我沒叫他打過，因為我姐夫和他同事，知道他哪天當班，其實就是姐夫不說，我也能猜出哪天是他當班，因為他當班那天，診所準鬼哭狼嚎的，比殺豬好不了多少。

有時候，連大人都會被他打哭了。

小時候，他常被我們那的大人拿來嚇唬小孩，誰要不聽話，大人就會說“再不聽話，馬上讓範先生來給你打一針。”

這話一說，再淘氣再調皮搗蛋的小孩也立馬乖了，可見他的威力有多大。

我有些同情王武，我問他，你外公不會在家給你亂紮針吧？

王武說，“那倒不會，但他會管我，氣急了還會吼我，用大巴掌扇我，一樣很疼的。”

 

 

“那你爸媽呢？”我不解。

“他們在城裏上班，顧不過來，就把我和弟弟送外公家來了。”王武不高興地說。

“你還有弟弟？”我很好奇。

“當然，我還有四個哥哥，王翼，王熬，王山。。。。”王武掰著指頭自豪地說

“等等，你弟弟莫不是叫王六吧？”我對數字向來敏感。

“是啊，你怎麽知道？”王武很奇怪，小眼睛頓時瞪得溜圓

“你看，你大哥叫王一，二哥叫王二。。。   ”我在地上寫給他看。

“還好，你不是老八。。你爸媽也太會省事了。”我又說。

 

 

雖然，我晚上了一年學，但卻交到了王武做朋友，因此我還是蠻開心的。

關鍵是王武還特夠義氣，不管什麽事，他都肯幫忙，他說他名字裏的那個武字，是武鬆的武，他要做路見不平一聲吼的好漢，這個我信，因為他外公就超能吼。

我也看過《水滸傳》，但我不覺得他像武鬆，他長得黑胖黑胖的，個子還矮，像宋江還差不多，但我沒敢說，我怕說了，他會不高興。

 

我想去看小五，可我上不了渡船，搖渡船的和我說，他們不帶小孩，給再多錢也不行。

可就在他和我說話時，有兩個小孩上了船，他也沒趕他們下來，這讓我看到希望，我準備找王武幫忙。

 

王武答應得很痛快，說立馬就可以跟我走，邊說，還邊收拾書包。

可他說話太大聲了，偏我倒黴表弟許許就站在邊上。

我隻好把事情又向許許說了一遍，唉，做小孩真不容易，乘個渡船都這麽麻煩。

許許認為事情沒我想得簡單，他認為兩個小孩，還是小孩，沒準搖船的還會不讓我們上的。

“那怎麽辦？”我急了。

最好能有個大人帶著。許許一臉老謀深算，很像《水滸傳》裏的軍師吳用。

可到哪去找這個大人呢？ 真的愁死了。

 

“嗯，想起來了，每個禮拜三下午，河那邊李老三都會來找我外公紮針，等他往回走時，我們跟著他就行。”王武說得頗有把握。

許許說，為了保險，他願意和我們一起去，三個人總比兩個人強。

“多一個人多一份力。”他又說；我們隻好同意。

可臨出發時，又多個人出來，還是我討厭的官二代，顧大眼家的丫頭顧小眼，其實她叫顧曉燕，顧小眼是我和王武悄悄給她起的外號。

她和我表弟很鐵，我表弟也是個官二代，他們臭味相投，什麽事都想插一腳。

“不帶我，我就去告訴你媽，告訴老師，還告訴搖船的，你們和那個李老三不認識。”顧小眼一臉惡心地威脅我說。

 

 

渡船來來回回很多次了，李老三還沒來，我急得在碼頭直轉。

“王武，你再到診所看一下，李老三會不會走別的路，回家了。”許許看我急得一臉汗，便對王武說

“不會，這裏去大河南，隻有一條路。”唉，要有別的路，我會死咬著這個渡船？我是這麽笨的人嗎？

 

 

李老三終於一瘸一拐地來了，我推了一把王武，我們一起迎了上去。

範先生就是牛，誰也別想在他手裏好過。

李老三看著我們有些疑惑，但看王武幫他一起付了船錢，他也就不吱聲了。

 

船到河中間時，我終於常常地舒了一口氣，我拍了拍書包，那裏有好多東西，是我要送給小五的。

 

 

 

 

[小雨清明]

回複 '林向田' 的評論 : 謝謝，可能我交代的不太清楚，第一次上學是六歲，被退學以後，第二年我們又上學了，而且這時候，已是四五年級了。

[林向田]

幾個六歲的小孩有這麽多點子。

[小雨清明]

回複 '亙古未見的筆名' 的評論 : 謝謝，主要是在家太寂寞了，還老被管著。你可能要失望了，我上高中後，對學校就沒那麽熱愛了，而且又是個隨遇而安的人，大學畢業就沒再繼續，沒啥成就，所幸，小日子還不錯。

[亙古未見的筆名]

如此喜歡上學的小孩子太少了，將來在讀書上必能有一番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