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妮科是個做事非常投入的一個美國女子。大學裏,她學的是國際政治和法語雙學位,畢業後在一家政府援外機構找到工作,不到半年就被派往非洲。
二十二歲的妮科在東非一個國家協助當地政府辦“婦女小銀行”,以低息小額貸款形式,資助農家婦女創業做各種小生意,以減少她們對男人的經濟依賴,改善那裏婦女兒童的生活。
她在非洲工作了兩年。那時的妮科,熱衷於她的工作,積極為她理想中的外交官生涯努力,沒有心思,也沒有機會,跟其他二十多歲女孩那樣去談戀愛、考慮婚姻。
後來妮科被調到該機構在巴黎的辦公處。在那裏,她認識了後來的丈夫、美國人麥克。麥克是個商科畢業生,和妮科一樣,也是個“國際型”的人,他在歐洲車輪大轉獲取各國的工作經驗。他們結婚後,妮科跟著丈夫,先後在西班牙、英國、德國工作和生活。每到一個國家,他們都認真地學當地語言,熟悉當地的文化和生活習慣,到了周末和節假日,兩人就開著車到處旅行。
在輾轉歐洲的那幾年裏,麥克幾次問過妻子,要不要回美國,安個家,找個穩定的工作,生幾個孩子?妮科堅決不要,她喜歡自由的闖蕩生活,簡單但又豐富多彩的兩人世界。她對孩子也沒興趣,她認為別人的孩子好玩,自己的孩子太麻煩。
在妮科三十二歲的時候,麥克有了個回美國工作的機會,是個收入頗高的中層管理職位,而且是一個正在迅速成長中的高科技公司。這個年紀的妮科已經變得更成熟,而且她突然發現,自己開始向往一幢帶花園的房子,兩、三個蹦蹦跳跳的小孩,還有貓貓狗狗、鍋碗瓢勺 …… 她想有一個安定的家了。
妮科和麥克回到美國的東北部新英格蘭,麥克去公司報到,妮科在城裏找房子。他們的第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是一幢隻有兩間臥室、一間車庫、門前有一塊巴掌大草地的小房子,在一條安靜的種著高大行道樹的小街上,旁邊有個帶兒童滑梯蹺蹺板的小公園,街角有個當地小學的校車站,整條街幾乎所有人家都有未成年小孩。
從此,妮科再也沒有正式工作過。她自願地完全放棄了她的職業理想,變成了一個相夫教子、非常滿足的家庭婦女。同時,麥克的事業蒸蒸日上,幾經升遷,他一個人的工資養活一個三、四口之家,足足有餘。
妮科在三年內生了兩個兒子。幾年後他們搬進了更好的住宅區,房子也比以前大一倍。從老大五歲開始,妮科當起了“家庭車夫”,每天來來回回,送兒子上下學,上鋼琴課、遊泳課,打網球、踢足球 ….. 當然不能把老二丟在家裏,必須到處帶著。
妮科看著兩個兒子一年一年地長大,他們是她的驕傲,她的生活全部。兒子越長越帥,因為各種體育活動而健康結實,因為父母不懈的調教而懂事有禮,在學校也都是好學生,成績優良。由於工作性質,麥克常常要出差,但他是個很自覺地好爸爸,不管是在世界的哪個角落,他從旅館、機場、會場,頻頻地打電話、打手機、發郵件、發短信回家,耐心地傾聽兒子和妻子的好消息壞消息,時時地提醒自己是個父親和丈夫。如果兒子演奏鋼琴,妮科會和在外出差的丈夫約好時間,撥通手機,讓麥克在電話裏聽兒子的演奏。如果兒子開生日派對麥克不在家,妮科會把派對過程拍下視頻,轉播給千裏之外的麥克。
妮科一直很關心兩個兒子的教育,而且積極參加學校的家長活動。兩個孩子都入學後,她就參加了家長協會,到學校幫忙,比如分發午餐、帶學生出去郊遊、代表家長和校方溝通等等。不久她被選為協會會長,還幾次在一個當地教育電視台的“家長論壇”節目上露麵。
那時媽媽們聚會,有時大家會帶自己的孩子去,讓孩子們在一起玩、交朋友,他們有了玩伴,我們大人也就可以清靜一會,可以心安理得地聊大人的話題,做大人的事情。我注意到妮科開始對小女孩感興趣,她會把幾個女孩叫過來,教她們縫扣子、做餅幹,幫她們梳頭發,和她們談天。當時我們就開玩笑說,妮科是不是想要個女兒啊?妮科聽了隻是微微一笑,不答。
後來有一段時間沒見到妮科。有一天她打電話來,第一句話就說:“我懷孕啦!”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飛快地在腦子裏算她的年齡。那時她的老大十歲,老二八歲,妮科應該有四十三歲了。她說,他們故意不讓醫生說出孩子的性別,好讓自己有個懸念。又加一句:其實,選擇不知道性別還是因為不敢知道嘛!
妮科四十四歲順利地生下第三個兒子。這孩子和兩個哥哥不同。老大和老二小時候都是文文弱弱的長得很秀氣,到稍大後才結實起來。而這老三,從小就虎頭虎腦,像一隻厚實的肉圓子。脾氣也不一樣,比兩個哥哥更倔、更有主張,說起話來也是頭頭是道。
妮科做母親的方式也有了很大變化。老大和老二小的時候,她是個十分認真的母親,管得很緊,什麽東西要多吃,什麽東西不健康不準吃;什麽玩具或遊戲不準玩,隻能眼巴巴看別的小孩玩;晚上幾點一定要關燈睡覺,早上幾點一定要起床,包括暑假裏。有了第三個,忙得團團轉,很多細節都顧不上了。記得有一次,我們約好一起出去喝咖啡,她帶著八個月大的老三。我們聊得歡,孩子就在旁邊的籃子裏睡著。不知什麽時候,孩子醒了,也不哭,玩起我的外套上一根帶子來,一邊玩一邊拉,最後抽了出來,放到嘴裏嚼。等我們聽見他咳嗽,大半根帶子已經被他咽下喉嚨。妮科也不驚慌,兩隻手把帶子一點一點拉出來,邊拉還邊說: 這種事情,在老大老二小時候,絕對不會發生的!如果發生了,我準會慌得不知所措的!
好在兩個大的不但很乖,並養成了很好的生活習慣,而且已經可以幫著母親做些家務、照看小弟弟,所以妮科的作用,有時就是協調家裏其他人的任務。這時她不得不辭去了家長協會會長這個誌願者職務,也不送老大老二出去上鋼琴課了,而是多花點錢,把鋼琴老師請到家裏來上課。她又開始覺得應該在某些方麵盡量省些錢,學會了剃頭,三個男孩的頭都是她剃的,手藝越練越好,她還開玩笑說:沒想到四十多歲學會了一門新手藝,等孩子大了,我還可以出去做理發師呀!
我們都沒有問過妮科,是不是因為沒有生個女兒而失望,因為這個問題實在問不出口。不管她失望不失望,我們看到她又重新投入到一個幼兒母親的生活中,精力十足、熱情百倍地去愛這個老三。但是,當一年半後她又告訴我們說她懷孕了,我們都張大了嘴巴,不知如何表達我們的驚奇。在北美,生四個孩子也許不是什麽特別稀奇的事情,但是在妮科的年齡?四十六歲?就是為了有個女兒?
這次,可能是年紀大了吧,妮科的第四個兒子是個早產兒,生下時有黃疸,而且很瘦小,但其它方麵都正常。自然,妮科照顧他,比前麵三個都更加吃力些。這裏要提一下,妮科和她丈夫的父親都已去世,他們的母親都年紀大了,而且都住在外州,從來就沒有帶過這四個(外)孫子。妮科在生了老大後,曾用過兩年的保姆,但後來就沒有再用過,因為麥克的工資雖然不低,但一家六口全靠他的收入,孩子又小,以後家庭費用隻會更高,他們不得不小心地用錢,能省就省。
生了第四個兒子後,我去妮科家看望她,我很想說,你還想再來一次?忍住沒說,覺得有點殘酷。妮科說,我們已經盡最大努力了,沒辦法了,這輩子就沒有女兒啦。但兒子也一樣好啊,告訴你一個秘密,其實我也無所謂,是麥克想要個女兒啊,他真的很希望有個女兒來讓他寵寵,做他的小公主,他覺得女兒是妻子的延伸。
我在什麽地方看到過一篇文章,說據研究,成功生育的大齡婦女,長壽的幾率非常高,因為基因和體質,她們比一般婦女衰老得慢。妮科的親人朋友們,都希望她和麥克活到很老,愉快健康地看著她的四個兒子成長、成家,希望她的母愛和辛勤勞動為他們帶來長久的天倫之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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