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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禪宗演義 之 5 斷臂求法 6 隻履西歸 7 慧可調心

(2024-02-02 14:49:48) 下一個

作者  四川紅塵洗夢

第四節 斷臂求法

洛陽虎牢,在如今的河南省滎陽市市區西北部16公裏的汜水鎮境內。在古時候,虎牢可是個大名鼎鼎的地方。東漢末年,劉備、關羽、張飛三兄弟在虎牢關前大戰當時的天下第一高手呂布,那可是驚天地動鬼神,成為中國曆史上最為有名的武將對決之一。近三百年後,洛陽虎牢再次成為一個令人矚目的地方,因為這裏即將誕生一個後來以斷臂求法而名垂禪史的人物,他就是中國禪宗第二代祖師——慧可大師。

洛陽虎牢關裏的一個中產階級家裏,一名叫姬寂的男人結婚很久了,自己的將軍肚天天在長,可是老婆的肚子卻從來沒見鼓起來過,姬寂感到非常沮喪,卻又無可奈何。這天,姬寂一個人喝著悶酒,尋思道:“我家經常燒香拜佛,修橋補路,資助窮人,積德行善。上天怎麽會讓我沒有孩子呢?”於是姬寂在佛像前虔誠禱告,希望自己能有個兒子。姬寂每天禱告,也不曉得究竟禱告了多少天。忽然有一天傍晚,一束非常明亮的光直接照進了姬寂的臥室,姬寂感到非常的奇怪,但是他的老婆感到更奇怪,因為他的老婆感覺肚裏有他們夢寐以求的東西了。姬寂夫婦當晚簡直欣喜如狂啊。兩口子也不曉得在佛像前叩了多少頭來感謝佛祖。公元487年,慧可終於在姬寂夫婦的無限期待中來到了這個世界。慧可出生後,因為有光明照室的奇瑞之象,所以姬寂就給自己的兒子取名叫姬光

姬光從小就誌氣高遠,卓爾不群,並且博覽群書,尤其對於老莊易理玄學之類的書籍,因為這些東西講起來那是天花亂墜的,很能唬住人,所以更是愛不釋手。這樣一個愛好讀書的人,自然對於打理家產之類的事情,不會放在心上。姬寂夫婦也沒法,獨生子女啊,都有點嬌生慣養的。於是隻好對姬光聽之任之。長大點後,姬光又愛上了旅遊,於是一天到晚拿著老爸掙來的錢遊山玩水,增長見識。

後來有一天,偶然看到一本佛經,愛好讀書的姬光自然上去翻看了幾頁,一看之下,不禁大喜,超然自得。然後慨然覺得:“孔老之教,禮術風規,莊易之書,未盡妙理。佛經上麵的妙理,才是我終身要追求的東西啊。”於是,姬光回家打點行裝,來到洛陽龍門香山佛學院,找院長寶靜禪師學習佛法。後來又來到了永穆寺,正式出家受戒。

古時的僧人出家後,一般都要四處遊學。姬光也不例外,再說了,他本來就愛好旅遊。出家後自然遍遊寺廟,廣參高僧,重點佛學院和一般佛學院幾乎都去旁聽過。對於大乘佛法和小乘佛法,姬光都來之不拒,努力學習他們多如牛毛的教材和輔導資料。可是求學多年,姬光自己並不滿意,各個佛學院不同的專業不同的教授們所講解的各種課程,好像都少了點什麽,和自己心中所預期的,始終有那麽一段不可彌補的距離。於是,參學多年後,姬光在自己三十二歲的時候,又重新回到了自己最初學習佛法的洛陽龍門香山佛學院。多年的參學求法經曆,已經讓姬光求無可求,學無可學,隻得自己一個人獨自修行了。於是姬光在佛學院裏找了個偏僻的房間,終日盤腿打坐,如同木石。就這樣,姬光自己在佛學院中整整宴坐了八年。

這一天,姬光依舊一個人在那裏打坐,在寂默中,忽然看見一個神人出現在自己麵前,大聲說道:“你是個將來要受果位的人,怎麽還傻坐在這裏呢?佛法大道離你並不遙遠啊,你趕緊往南邊去。”這種情況是真是假,姬光自己心裏當然清楚。看到有神人相助,姬光於是把自己的名字從姬光改成神光。

第二天,神光從打坐狀態中起來,不曉得怎麽回事,感覺自己腦殼痛得不得了,就好像有人在腦袋裏用鋼針在刺一般,讓人忍無可忍。要知道神光也算是個人物了,一般的疼痛他還是能挺住的,可是這次好像針刺入骨的疼痛,神光竟然感覺不能忍受。看著神光痛不可耐的樣子,他的師父寶靜禪師可就著急了,神光可是整個佛學院裏最優秀的學生啊,自己還靠著他今後為佛學院揚名呢。於是趕緊拿出藥物針石,準備給神光醫治。那個時候的醫院少,很多人都要自學一些中醫知識備用的。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從空中傳來一個聲音說:“無需醫治,這是換骨,並不是平常的疼痛。”這一下大家全驚呆了,都不曉得是怎麽回事。寶靜禪師疑惑地望著神光,神光趕緊把昨晚上有神人傳話的事給寶靜禪師說了一遍。寶靜禪師不禁咋咋稱奇。既然剛才空中神人說是換骨,寶靜禪師趕緊仔細觀看神光的頂骨,覺得好像五峰秀出一般。於是對慧可說道:“你的頂相非常吉祥,肯定會有所驗證的。神人叫你向南方而去,肯定錯不了。”

神光疑惑的道:“南方,好大的概念哦。是我的南方?還是我們佛學院的南方?還是我們龍門香山的南方?還是洛陽城的南方?”

寶靜禪師能當佛學院的院長,自然不是等閑之輩。他掐指一算,道:“應該是洛陽城的南方。”

神光不解的道:“為啥?”

寶靜禪師笑著道:“傻徒弟,洛陽地區大大小小的佛學院,那個廟門你沒去拜過,那個教授你沒去請教過。”

神光還是不解:“那洛陽城的南方還有什麽佛學院是我沒去過的嗎?”

“洛陽城南邊的少林寺。”寶靜禪師道。

神光道:“少林寺我去過啊,沒啥過人之處啊。”

寶靜禪師把嘴巴湊到神光耳邊輕聲的道:“徒弟啊,我得到小道消息,那個印度來的什麽菩提達摩在少林寺的後山偷偷的辦了一個佛學補習班,正在私下招生。”

菩提達摩在洛陽的事,那是鬧得沸沸揚揚家喻戶曉的。神光自然也有所耳聞。

“一個偷偷摸摸的非法補習班,能學到啥?”神光嘀咕著。

“徒弟啊,你還是不夠老辣啊。”寶靜禪師笑著道:“佛協的領導們開會批評說菩提達摩那張靈山大雷音寺佛學院的畢業證書是假的,什麽真的假的,我看就他們眼紅才是真的。”

寶靜禪師頓了頓,又神秘的道:“聽說菩提達摩那張畢業證書存世量隻有二十八張,所謂物以稀為貴,你要是去弄一張回來,那肯定是奇貨可居啊。”

神光沉思著,有神人的指引,有師父的鼓勵,有奇貨可居的畢業證書的吸引,有可以唬人的禪宗的誘惑。再說了,外麵的世界自己闖蕩了那麽多年,實在沒好玩的地方了,實在找不到人可以談心了。

神光一拍大腿:“好,聽師父的,去,馬上就去。”

於是神光立馬收拾行李出發,出大門時,順便從佛學院守大門的保安那裏借走一把異常鋒利的戒刀掛在腰間。那個時候,亂,就一個字。天下的幾個大地頭蛇為了搶地盤多收保護費,大家爭得你死我活的。各個山頭街道上的小地痞小混混也是整天東遊西蕩舞槍弄棒的。有把刀在身上,才有切實的一點點安全感啊。你們不要笑話我,後來宋朝的武二郎,一個老虎都能打趴下的人,出門在外,還不是照樣要掛把戒刀在腰杆上壯膽。何況我這種隻能打得過野貓的和尚。

洛陽到少林寺,也就百多裏路,神光很快的就到了,可是沒想到找菩提達摩的時間,竟然比他在路上待的時間還多。

終於,神光好不容易在一個僻靜的山洞裏找到了菩提達摩,神光喜出望外,立馬上前叩拜。可是菩提達摩根本就不搭理他,這種人,菩提達摩見得多了。

神光第一次見麵就吃了個閉門羹,不過神光心裏很清楚,自己是衝著他的畢業證書來的,不是衝著他的臉色來的。這點臉色算什麽。於是更加虔誠的早晚參拜,噓寒問暖。但是,不曉得菩提達摩是在前段時間開辦佛學院的過程中遭受的挫折太多了,從而變得心灰意冷,還是菩提達摩故意要考驗神光的入學決心,反正不管神光如何殷勤,菩提達摩就是整死不搭理他。

這令神光感到非常的不爽,麵前的這個老家夥整死不搭理自己,而回去的話,自己兩手空空那還不被佛學院的老師和同學們笑死。最關鍵的還是,自己連回去的路費都已經沒得了啊。

公元527年十二月九日夜,天上下起了鵝毛大雪。大雪紛紛而下,肆無忌憚的將寒冷和寂寞撒向人間。少林寺的冬天,那是異常的寒冷,那些詩人們在詩中描寫的美麗的雪景,大都是坐著不嫌腰疼之作。那些圍爐品茗欣賞雪景之人,不是達官就是顯貴。對於廣大的老百姓來講,滿天肆無忌憚的大雪,會給所有人的衣食住行都帶來天大的影響。“路有凍死骨,”不是什麽詩歌作品,而是當時社會生活的真實寫照。而這,才是我們一般人所麵對的人生。

     北方的冬日,隻有到過北方的人才知道何等寒冷。那時不同現在,有暖空調電暖氣,可以瀟瀟灑灑欣賞冬夜雪景。那時候就是鑽了被窩或圍著火爐,也常有還凍得瓷牙咧嘴的懶漢呢。可就在如此冬夜,意誌堅定的神光竟然整整站了一夜,及曉,雪已盈膝:反正也沒有路費,你不管飯,就站死給你看。

菩提達摩看見神光在洞外傻傻的竟然站了一個晚上,眉毛動了動。偌大的少室山,你哪兒不能去晃蕩,非得死皮賴臉的站在我家門口,要是凍出個三長兩短出來,那不活生生的讓自己沾上人命官司嗎。你還嫌現在的官府不夠狠啊,你還嫌流支三藏法師和光統律師他們沒有日夜牽掛我啊。小子,算你狠。

於是菩提達摩無可奈何地拿出了一點點憐憫之心,起身走到了神光的身邊,對他道:“我說這位小兄弟,你一晚上傻站在我家門口,到底想幹啥子?”

看到菩提達摩終於走到自己身邊來說話了,神光激動得熱淚盈眶,看來追求佛法和追求美女一樣,死纏爛打絕對排第一啊。神光含著淚道:“隻希望大師能慈悲為懷,讓我到你的洞中去參加家庭輔導班,學習禪宗的課程,以便能高舉靈山佛學院的光輝旗幟,緊跟在釋迦牟尼會長的步伐後麵,廣度眾生,弘揚佛法。”

任你巧舌如簧,我自巋然不動。菩提達摩冷靜的道:“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冀真乘,徒勞勤苦。”意思是憑你這點立雪的行為,就想參加我的輔導班,還想高舉靈山佛學院的光輝旗幟,肯定還差了點。

神光一聽,心裏嘀咕道,這不明擺著要自己交點學費嗎。可是自己回家的路費都已經沒有了,不然的話,早就跑回龍門香山佛學院去了,還用在你家門口傻站一晚上嗎。

要錢沒得,要命有一條。神光也算是在江湖上闖蕩過十幾年的人,這點江湖脾氣還是有的。

於是神光眼一閉心一橫,嗖的抽出戒刀,隻見手起刀落,一條胳膊已經落在了雪中,神光竟然咬牙把自己的左胳膊硬生生的砍了下來。

飛濺的鮮血在白色的雪地上那是異常的刺目。

神光咬住不停上下顫抖的牙關,硬挺著沒倒下,然後扔下戒刀,用自己的右手抓起自己的左胳膊,慢慢的走過去,放在菩提達摩的麵前哆嗦著道:“大師,你看這點學費夠不?”

菩提達摩這下睜大了眼睛,看來這小子是鐵了心要在這兒上輔導班啊。於是點了點頭:“麵試算是過關吧。”沒辦法,不過關不行啊,現在這個時候冰天雪地天寒地凍的,他這個樣子走得了嗎。看來這小子不在自己山洞裏養個一年半載,那是絕對不會離開的了。

慚愧,僥幸。神光暗地裏吐了口氣,不過嘴巴卻很硬:“昔人求道,敲骨取髓,刺血濟饑,布發掩泥,投崖飼虎,古尚若此,我又何人?”

好,有骨氣,果然有在江湖上當大哥的氣勢。菩提達摩不由得仔細看了看麵前的這個年輕人:“諸佛最初求道,為法忘形,汝今斷臂吾前,求亦可在。”於是把神光的名字,改成了後來大家都耳熟能詳的名字——慧可。

慧可自己砍下自己的左臂後,菩提達摩這種修行功夫登峰造極的高手當然能給他止血包紮,不然的話,慧可失血過多而亡,哪有那些後來的事呢?中國禪宗,豈不就此失傳了。

慧可剛包紮好傷口,心裏不禁一激靈,麵試過關,後麵莫非還有什麽筆試口試?這老和尚的水硬是深得很哦。自己可要把細點,這麽昂貴的學費,自己可是萬萬補繳不起的啊。

菩提達摩望著慧可道:“你就不打算問點啥?”

這老和尚,果然開始要口試了。幸好自己這些年佛學院逛得多,那些佛教的名詞術語自己還是曉得一大堆的。

慧可捂著傷口道:“諸佛法印,可得聞乎?”

菩提達摩道:“諸佛法印,非從人得。”

慧可望著菩提達摩道:“我心未寧,乞師與安。”慧可終於提出了自己幾十年來最沒有弄明白的問題,也是別的佛學院的教授們回答得自己不滿意的問題。你給我安還是不安,都會在我的坑裏。你想考我,我還想考你呢。

菩提達摩乃是禪宗大師,自然不會像別的佛學院那些教授那樣照本宣科回答問題,而是直奔問題的本身:“你把你的心拿來,我再使它安靜。”

這個心,可不是大家認為的胸腔中的心髒哦。而是指意識、想法、思維。這種非物質性的東西,如何從自己的身上拿得出來呢?這個問題,可不是一般人所能回答的。

慧可一下愣住了,果然是高手。於是沉思了很久,才回答道:“覓心了不可得。”

菩提達摩馬上道:“我與汝安心竟。”

你既然覓心了不可得,那就是無心之心。既然是無心之心,還安個什麽呢?而無安之安,是為真安。其實紅塵戲夢這樣說,是擔心有些人搞不懂安心公案。但是紅塵洗夢這樣說了,肯定會被明眼禪師嗬斥為老婆禪的。

禪,永遠是活潑潑的,永遠是生機靈動的。任何人在任何時候都可以提出自己的悟解,從而翻出新意,啟迪後學,這不,南北宋交際間的頭號禪宗大師圓悟克勤對於慧可安心公案,在菩提達摩說完:“我與汝安心竟”後,馬上提出問題道:“正當與麽時,法身在甚麽處?”由此可見,禪師們在教導學生的時候,那是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層層緊逼,逼拶到你詞窮意絕退無可退時,忽地靈光一閃,卻現一線生機,方才明白師父之 用心良苦,手段獨特。

若有人問紅塵洗夢:“正當與麽時,法身在甚麽處。”

紅塵洗夢即上前挺身而立。

若對方還要囉嗦,轉身拂袖而去。

 

由此可見,禪師們的對話用語,立馬會令那些飽讀經書的法師們茫然不知所措。禪門的內容和方法,也不是那些隻能對著佛經望文生義的法師們所能理解和明白的。

對於“宗”於“教”的區別,多看看那些法師們的開示和禪師們的對話用語,就能自己了然於胸。從而就不會像現在眾多的專家學者那樣在各種著作中對於禪宗以及禪宗公案打胡亂說,讓人啼笑皆非了。

 

上述就是在禪門內廣為流傳的二祖慧可斷臂求法的故事。對於這個殘酷而美麗的禪宗故事,許多專家對此提出了各種不同的看法和質疑。另一個版本,說的是慧可斷臂,不是自己砍的,而是被賊人所害。《續高僧傳:慧可傳》上麵記載的是最後慧可遭賊斫臂。(凡間一塵注:一說乃另一弟子曇林為賊失臂,亦是慧可好友)

對於慧可究竟是自己斷臂求法,還是得法後,在傳法的過程中遭賊斫臂。從古至今,專家學者爭論不休,鮮有定論。而且,很多專家學者對於慧可自己砍下自己的左臂之事,大多抱有不相信的態度,認為是後來的禪宗內部人士為了傳法的需要虛構的故事情節。

紅塵洗夢經過翻閱大量的資料後,認為慧可自己斷臂求法的故事是真實可信的。

首先,相對於慧可自己斷臂求法,慧可遭賊斫臂的資料來源,更加沒有可靠的依據。因為這個問題不是本書的話題,所以在這裏就不展開論述了。

其次,古代佛教的信徒們為了求法,為了表示虔誠,對於自己的身體,幾乎沒有幹不出來的事情。削耳割鼻,殘肢斷手,燃指拜佛,煉頂燒香,刺血寫經,舉火自焚,跳崖舍身等等,不一而足,這些看似殘酷的行為,在一些佛教信徒眼中卻視為是正常的甚或是神聖的舉動。翻開佛教史和禪宗史,上述行為在書中隨處可見。而且從古至今,雖然不敢說天天有這些事發生,但是這種事卻是屢見不鮮,不絕如縷的。慧可斷臂前,和菩提達摩同時的傅大士的追隨者們,刺心割耳,燒臂割鼻,燃身供佛,燃指為燈,灑血塗地,持不食上齋,舍身自賣,人數以百人記。慧可斷臂後,明萬曆年間,達觀真可記載:曾有位斷手僧人名叫如林,來到山中對達觀真可說:我斷隻手,不為名聞,不為衣食。我聞阿彌陀佛如來,有四十八願,願依數請四十八員,真實持戒……,奈何事大力寡,無以感人,故斷隻手以表寸赤。同時期的憨山大師,也曾記載:湖州南潯報國古刹,殿圮久矣,緇白過而不問,無唱導者。寺沙彌某發願重修,誓斷一臂,以堅眾誌。而且,就是現在,這些事情依然存在。遠一點的寄禪法師,於1877年自己27歲時,在寧波阿育王寺佛舍利塔前燃二指燃燈供佛,至此號為“八指頭陀”。哪怕是在我們現在的二十世紀、二十一世紀,佛教徒為了求法或是別的原因而刺血寫經甚至引火自焚的消息,我們也會時有所聞。所以,慧可自己斷臂求法,對於虔誠的佛教徒來講,完全是一件辦得到的事。而且讀者諸君可以想象一下,相較於燃指供佛和燃身供佛,斷臂的痛苦程度和讓人忍耐的程度,應該都要輕鬆一點的吧。而且後麵還有更厲害的,讀者諸君看下去就知道了。

其實不論是慧可斷臂求法,還是慧可立雪求法,都是在宣傳古代人求法之不易,都是在宣傳出家人的堅強意誌和求法決心。對於史學家而言,斷臂求法和立雪求法,也許有一點點辯駁的必要,但是對於禪而言,實在沒有任何必要。對於禪而言,重要的是看清和領悟故事背後所要講解、表達的真意,從而能得意忘言。所有的禪門故事,所有的禪宗公案,莫不如此。

還是宋朝的佛鑒慧勤頌風穴延沼語默涉離微如何通不犯公案說得好啊:

彩雲影裏神仙現,手把紅羅扇遮麵。

急須著眼看仙人,莫看神仙手中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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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隻履西歸

菩提達摩既然收了慧可為徒,那就自然要把佛學院的招牌掛起來才像樣啊。於是,說幹就幹,菩提達摩大師立馬就把招牌掛出來了,這點小事根本用不著什麽掐指一算。所謂擇日不如撞日啊。
下麵是菩提達摩大師所創佛學院為數不多的一點資料。
校名:菩提達摩佛學院。
地址:河南嵩山少林寺後山達摩祖師洞。
院長:菩提達摩。
講師:菩提達摩。
辦學宗旨: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
學製:全日製本碩博連讀。你隨時可以畢業,你也隨時可能畢不了業。(備注:國內唯一一所真正二十四小時全日製高校,無放學時間,無寒暑假,無探親假,節假日正常上課。)
學時:終身製。
學曆:若通過畢業論文答辯,將頒發祖師級畢業證書。
專業:禪宗。
課程:《楞伽經》。
學費:胳膊一隻。(備注:身體虛弱者,意誌怯懦者,可酌情用其他方式支付。)
備注:
1、學員學雜費自理,生活費自理。
2、鑒於禪宗屬於冷門專業,所以畢業後不包分配。
3、本學院不開辦網絡班和函授班,學員必須親自到校上課。
4、鑒於各地佛學院爭搶生源活動空前激烈,常常超出學生和家長的想象。所以,強烈警告準備前來我院學習的學生真的要做好被搶甚至比被搶還要嚴重的後果的準備。
5、未盡事宜,請與學院院長當麵交涉。

鑒於當時沒有教育部和佛教協會批地皮批經費,所以,達摩佛學院的院長辦公室,院長臥室,學生寢室,教學大樓等等,全部都在那個三七二十一平的山洞裏。地方雖然小了點,但是學生課外活動的場地特別大,出了教學大樓,漫山遍野,你想往哪兒跑就往哪兒跑。
佛學院的招牌掛起來後,有學生,有老師,肯定就要上課啊。
於是,菩提達摩從包袱裏拿出四卷本《楞伽經》遞給慧可道:“徒弟啊,學院創立之初,條件稍微差點,教材為師也隻有這本四卷本《楞伽經》,你先拿去看著,有不懂的隨時來問我,為師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菩提達摩說得誠懇,可是慧可接過書來順手翻了翻,心裏嘀咕道:這也太那個了吧,教材隻有一本不說,還這麽破舊,多翻幾次都要翻散架了。而且還這麽薄,從這個頁碼來看,也就五萬一千多字吧。這玩意兒看了出去能唬到人嗎?要知道千百年後的那些大學生,看的教材和輔導資料那絕對超過自己的身高,可是有個屁用,大多數還不是一畢業就失業。哦,對了,難怪師父的佛學院招生簡章備注一欄寫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畢業後不包分配。這老和尚的道行確實深啊,光這點就值得自己好好跟他學。
菩提達摩似乎看出了慧可的心思:“徒弟啊,你可不要小看這本小冊子哦,這裏麵講的,可是我佛如來的心地要門,能令諸眾生開示悟入。而且我看現在的大中華地區所有佛學院的館藏圖書,唯有這本四卷本《楞伽經》才是王道,仁者依行,自得度世。”
哦,原來如此啊,難怪師父成天把這本破書放在隨身的包袱裏,當個寶貝似的。原來果然是寶貝啊。
慧可趕緊翻開課本,從第一頁的第一行的第一個字開始看起,自己交了比那些貴族學校還要昂貴的學費,可不是來少室山遊山玩水的。
可是一看下去,慧可才發覺,這個學習的過程注定是漫長的。這本破書,雖然隻是薄薄的一本,可是每一段都整得像一本書似的,這樣算下來,這本書,那就是一個圖書館啊,那就是佛學大百科全書啊。佛教的那些能唬人的東西,這裏麵那是應有盡有啊,當然,前提是你要把那些課文讀懂才行。
而且更讓慧可覺得費腦殼的是,師父隔三差五在給自己上課時,和別的那些佛學院的教授們上課完全不一樣,宣傳什麽“以心傳心”和“以心印心”的。淨說些書本背後的東西來給自己聽。而且每次布置的課堂作業,自己經常在課本上找不到答案,最可氣的是旁邊也沒個同學可以覷覷或者遞個紙條。自然,自己沒少挨師父彈腦門。
這個漫長的學習過程,居然整整延續了九年。不過,唯一讓慧可同學覺得欣慰的是,在這九年中,達摩佛學院竟然從全國各地又招來了幾個學生,使慧可同學不至於感到寂寞。當然,慧可同學更高興的是,這樣在做課堂作業時,大家都可以趁著師父不在互相覷覷對方的答案了,因為課本隻有那一本。

這個世界,從來就沒有不散的宴席。
這一天,菩提達摩感覺到自己要離開的時間到了,於是把佛學院僅有的幾個學生喊了過來。菩提達摩雖然在當時並無什麽聲勢,但是他的壁觀禪法,還是大大的強於別家的。雖然別家的那些人弄死不吱聲,整死不承認。所以後來大約百年後唐代的道宣大師在《續高僧傳》中對菩提達摩寫道:神化居宗,闡導江洛,大乘壁觀,功業最高。正因為如此,所以除了慧可外,這些年來,還是有幾個人不畏艱險來到達摩佛學院學習禪宗專業的。
幾個學生在教室外捉迷藏,正玩得起勁,聽到師父在喊,趕緊跑了過來。菩提達摩依舊盤腿坐在蒲團上,對他們道:“你們在佛學院上課也算是有些年頭了,現在畢業的時間到了,我作為佛學院的院長,現場組織畢業論文答辯會,你們可以各自宣讀自己的畢業論文,看看能不能獲得通過。”
道副第一個宣讀畢業論文:“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
“汝得吾皮。60分,勉強及格吧。”菩提達摩當場就給出了評語和分數。
尼姑總持接著宣讀了自己的畢業論文:“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
菩提達摩也馬上給出了評語和分數:“汝得吾肉。比道副強點,70分。”
長時間追隨菩提達摩的道育在一旁恭敬的把自己的畢業論文念了出來:“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
菩提達摩滿意的點了點頭:“還不錯,汝得吾骨。80分。”

最後該輪到慧可宣讀畢業論文了。可是慧可卻一句話都沒說,他上前禮拜了菩提達摩後,依舊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站立著。
菩提達摩感到非常高興,不由得站了起來,十分滿意地對慧可道:“無招勝有招,無聲勝有聲,無字勝有字。而你卻更勝一籌,超出了有無而直達本心。你這篇畢業論文絕妙精倫,足以秒殺大中華區所有佛學院的所有畢業論文。汝得吾髓。”

菩提達摩對慧可的舉動那是相當的滿意,因為用語言幾乎很難將佛法的真諦完整地表述出來,當你說它是這樣的時候,那麽它就肯定不是那樣。當你說它是那樣的時候,那麽它就肯定不是這樣。所以後來六祖慧能的徒弟南嶽懷讓有句非常有名的禪語:說似一物即不中。其實這個思想,比世界佛教協會總會會長釋迦牟尼還要大幾歲的世界道教協會總會會長老子,在其《道德經》中開篇就寫道:道可道,非常道。看來,佛道兩家在語言和思想上,在所追求的最高和最終的問題上,可以說完全是一致的。這也就是佛教在中國化的進程中,能吸收和融合中國傳統文化,尤其是老莊思想,從而產生出中國禪宗的最為重要和最為根本的原因。
既然說不盡說,說無可說,說不能說,慧可也隻能上前禮拜後依位而立。這真是深得禪家的精髓啊。
所以菩提達摩望著全班同學道:“以前我佛如來以正法眼,付囑迦葉大士,由此遞代傳承,將靈山大雷音寺佛學院第二十八任院長的職位交給了我。不過,那都是印度的傳承了,現在到了大中華,到了我這裏,自然要按照新的規矩來了,所謂入鄉隨俗嘛。你們也知道,並且也看見了,達摩佛學院的招牌已經掛在洞口了的。所以,現在我就是大中華區達摩佛學院的首任院長。”
說到這裏,菩提達摩端起缽盂,喝了一口純正的山泉水,潤了潤喉嚨接著道:“在本屆學生中,慧可同學不僅腦瓜子靈活,而且口才非常好。而且在各個佛學院都去旁聽過,知識淵博,社會閱曆豐富。並且慧可同學入學時間最長,隻有他一個人完成了九年製義務教育。另外慧可同學的學費交得比你們都多,這個大家都曉得的,在這裏我就不多說了。當然,最為重要的是,慧可同學的畢業論文撰寫得那是精妙絕倫,不但足以秒殺別的佛學院的各屆學生,並且就是那些佛學院的講師和教授都望塵莫及。”
說到這裏,菩提達摩從辦公桌上拿起一張紙來:“鑒於以上理由,這張靈山大雷音寺佛學院唯一的畢業證書,我就隻能頒發給慧可同學一個人了。並且我在這裏鄭重宣布,達摩佛學院第二任院長,現在起由慧可同學擔任。”
山洞裏立即響起了一陣稀稀拉拉的掌聲。掌聲裏有喜悅,同時也有失落。沒辦法,老師該說的都說了,這一屆學生,不論哪個方麵,別的同學確實都不能和慧可同學比的。
說完後,菩提達摩起身,從自己的包裹裏拿出一件袈裟出來道:“這是我佛如來傳與迦葉尊者後,曆代祖師輾轉相傳的金襴袈裟,我現在也把它傳予你,作為達摩佛學院院長曆代傳承的信物。”
等慧可接過金襴袈裟後,菩提達摩接著道:“我滅後二百年,衣止不傳。你認真聽我的偈語: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在任何關鍵時候,這些高僧都不忘整幾句偈語或者讖言出來的。如果這玩意兒真假都整不出兩句出來鎮場子,那怎麽在江湖上混飯吃呢。所以紅塵洗夢有些瞧不起現在的許多什麽暢銷書作家講師教授研究員碩導博導,他們蒲團不曾坐過一個,公案透不過一則,什麽偈語頌語轉語別語代語說不出來兩句,更別說叫他們說什麽讖言了。可是他們照樣在禪宗的江湖上混得風生水起,占盡兩岸風光。嗚呼,誰可奈何?誰可奈何?

菩提達摩曆經千辛萬苦,到此終於創辦了有完全自主知識產權的佛學院,並且找到了非常滿意的下任院長人選。完成了自己不遠萬裏而來的傳法任務。
任務既然完成了,菩提達摩也就沒有任何的工作壓力了,於是決定出去散散心,少室山那個地方,一待就是那麽多年,多少都有些煩了。
菩提達摩首先來到了禹門千聖寺遊玩,曆史上最早在書中提到菩提達摩的《洛陽伽藍記》的作者,當時的期城太守楊衒之,聽說達摩佛學院的首任院長菩提達摩大師到了千聖寺,趕緊跑了過來,向菩提達摩討問佛法。兩人在寺裏相談甚歡,楊衒之聽得如癡如醉,最後滿意的禮拜而去。
楊衒之他們滿意了,可是很多人聽說達摩佛學院開始招生後,卻是非常的不滿意。

“該死,該死,該死。”流支三藏法師在佛協會議室裏把辦公桌拍得山響。幸好佛協的所有桌椅都是一個土豪特意讚助的高檔貨,不然早就被流支三藏法師拍散架了。
流支三藏法師真的是火冒三丈:“這個老家夥以前都是在洛陽一帶的城中村裏偷偷摸摸的租個門麵,吆喝來幾個四處打工的農民工,而且還是旁聽生。可是現在居然敢在少林寺後山公開成立佛學院,還正兒八經的頒發畢業證書,而且還正大光明的選拔下任院長了,也不在佛協登記備案,也不和我這個佛協會長協商通氣,這還了得,這還了得啊。少林寺那個山洞再偏僻,依然還是我北魏的地盤啊。佛教界大大小小的事情,依然歸我管啊。”
流支三藏法師一通鬼火發出來,圍繞著 台一圈坐著的佛協各部門的領導和佛學院的院長代表們,一個個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敢去接話。
光統律師沉思了半天,站起來道:“師兄啊,看來得麻煩你親自去趟宮裏了。”
流支三藏法師不解的道:“去宮裏幹嘛?”
光統律師皮笑肉不笑的道:“皇宮裏什麽厲害的毒藥沒有啊,
而且,你現在是皇帝身邊的頭號紅人,進出皇宮就跟回家一樣。”
流支三藏法師咬緊牙關,菩提達摩雖然聲勢遠遠不如自己,但是依舊在傳法,而且他的禪法之深淺,自己心裏很清楚,那是強過自己的。先前到處攻擊菩提達摩是異教徒,到處宣傳菩提達摩所傳授的禪法為邪法,這種招數,隻能欺上瞞下而已,隻能哄騙一下那些虔誠的善男信女而已。不過這種招數,從古至今屢見不鮮,屢聞不絕,而且屢試不爽。
看來,菩提達摩不死,以後北方地區,還有那個佛教徒會跟著自己混呢。所以,不管有啥風險,還是得進宮去啊。

又給自己送好吃的來了,流支三藏法師和光統律師兩位會長真是太客氣了啊。而且,這次幾個信眾送來的齋飯,做得比前麵幾次更為精美,更為讓人垂涎三尺啊。光是聞著那撲鼻而來的香氣,就可以把人陶醉死啊。看來,分開了這麽久,流支三藏法師和光統律師他們依舊在日夜思念著自己的啊。
自己佛學院的招牌已經掛起來了,下任院長也選配好了,自己萬裏而來的傳法任務已經完成了。世緣已了,這具臭皮囊,要不要都已經無所謂了。再說了,禪者,哪有在乎生死得失的,自己怎麽能賴在這個紅塵俗世不肯離開呢。況且,就連我佛如來都要示現涅槃,何況自己。
別想那麽多了,還是動手吃吧,這麽精美的齋飯,要是浪費掉了,豈不可惜得很。
這一次,菩提達摩依舊吃得倍兒香,依舊把齋飯吃的一幹二淨,一粒米都沒有剩下,一滴湯都沒有留下。吃完後,菩提達摩回到蒲團上,像往常一樣,端坐在那裏進入了禪定狀態,隻是,這一次,菩提達摩再也沒有吐出什麽東西出來,也再也沒有出定出來。這一天,即魏文帝大統二年(公元536年)丙辰十月五日。
在同年的十二月二十八日,菩提達摩的徒弟和信徒們把他安葬在了河南省熊耳山,並且在熊耳山的定林寺建立了一座墓塔來紀念他。

菩提達摩終於死了,光統律師、流支三藏法師他們高興得手舞足蹈,多年的戰鬥終於有了最後的結果,眼中釘終於拔出,肉中刺最終剔除。看來勝利的天平最終傾向了自己這方。北方的天空,依舊是自己的天下。可惜他們是僧人不能喝酒,不然的話,他們肯定會舉杯狂歡的。
不過,三年後發生的一件事情,明白無誤的告訴流支三藏法師和光統律師他們:你們高興的太早了點。
東魏興和四年,公元539年,東魏的宋雲奉了朝廷的命令出使西域,完成任務後,宋雲在返回的路上經過蔥嶺時(西域蔥嶺是個大範圍的地理概念,很難確指是某個具體的地點。就如我們現在說中國華北一樣。)忽然看見前麵有個長須胡人,右手把拄杖扛在肩上,左手提著一隻草鞋,赤著雙腳一個人在路上行走著,一派仙風道骨的模樣,神態說不出的瀟灑飄逸。那個時候,西域來往的胡僧路上隨時可見,不足為奇。不過這個身影好像有點眼熟。
宋雲打馬上前,定睛一看,哎呦,這不是菩提達摩大師嗎。宋雲趕緊下馬,作禮道:“大師這是要到哪裏去啊?”
菩提達摩笑著道:“我從西天來,回西天去。”這既是實話,似乎更具話外之音。
從那裏來,回那裏去。禪者的話,似乎都有某種禪機的。
宋雲有點茫然,不曉得該接上什麽話。
菩提達摩依舊笑著道:“你趕緊回去吧,你們的皇帝已經厭世了。”意思是皇帝已經死了。說完,菩提達摩扛著拄杖,提著那隻草鞋,衣袂飄飄的往西方而去。
宋雲聽了菩提達摩的話,趕緊快馬加鞭的往首都鄴城趕。到了鄴城,先前出使時的皇帝果然已經駕崩了。新皇帝已經變成了孝莊帝。
東魏的老大孝莊帝叫來了中央各部有頭有臉的人,在皇宮的的議事廳裏組織了一場專場匯報會,聽取宋雲出使西域的專題匯報。
當孝莊帝在 台上無精打采的聽完宋雲出使西域的匯報後,正準備宣布散會。宋雲趕緊匯報道:“皇上,微臣還有一件奇異之事要稟告皇上。”
一聽說有稀奇古怪的事,孝莊帝立馬來了興趣和精神:“宋愛卿趕緊說說是啥奇異之事?”
宋雲環視了一下整個會場,高聲道:“皇上,微臣在回來的路上,在蔥嶺碰到了菩提達摩,他肩扛著柱杖,左手提著一隻破舊的草鞋,說是要回西天老家去。”
宋雲話音一落,整個會場立馬就像煮沸了的開水一樣騷動起來。
孝莊帝正聽得起勁,左邊的座位上大司馬站了起來:“皇上,全國人民都曉得菩提達摩三年前就已經死去,並且已經安葬在了熊耳山,宋雲這種話,分明是在打胡亂說啊。”
宋雲著急的道:“皇上,微臣說的句句是實。”

左邊座位上的禦史中丞早就和宋雲不和,這種機會哪裏能放過。再說了,監督和彈劾百官,本就是他的職責。既然前麵大司馬都點起火了,自己何妨再加點油呢,他趕緊站了起來:“皇上,宋雲當著皇帝和滿朝文武大臣的麵,說在西域蔥嶺遇見了一個死去的人,這分明是在妖言惑眾,惑亂朝廷,欺騙君王。臣請皇上以欺君之罪論處。”
這不是要自己的命嗎,宋雲立馬就跪了下去:“皇上,臣沒有打胡亂說啊。微臣確實在路上碰見了菩提達摩啊。”
孝莊帝還沒吱聲,右邊座位上的尚書令站了起來,不過說話的目標卻是禦史中丞:“禦史中丞這個帽子是不是扣得太大了點。”
旁邊的大將軍站了起來:“當著皇上的麵妖言惑眾,還是小事嗎?”
在這當口上,宋雲跪在地上,那是頭都不敢抬啊,稍有不慎,那就是欺君之罪啊:“皇上,護衛微臣去西域的大內侍衛可以作證,他們也是看到了菩提達摩的。”
借機要宋雲命的和拚命要保宋雲的,立馬就在會議室裏吵開了。孝莊帝忽然覺得挺好玩的,看著他們口沫飛濺臉紅脖子粗的,孝莊帝覺得比鬥蛐蛐好玩多了。
會議室裏忽地一下安靜了下來,因為大家一下發覺皇上正在睜大眼睛煞是有趣的看著他們玩。皇帝在一旁盯著自己看,自然再沒那個敢出風頭了。
看著大家都不玩了,孝莊帝非常的不滿:“嚷啊,繼續嚷嚷啊,就你們這點智商,也配坐在這裏開會?也配每個月拿那麽高的工資?”
會議室裏的人全低下了頭,大家都不曉得孝莊帝葫蘆裏要賣什麽藥。
孝莊帝站了起來,抖了抖龍袍:“這麽簡單的事情,你們居然吵個沒完沒了的,菩提達摩是死是活,在與不在,找幾個人去把他的墳扒開看看,不就啥都清楚了嗎。”
“皇上聖明。”
“皇上英武。”
“皇上偉大。”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各種恭維聲頓時在會議室裏響徹雲霄。

當孝莊帝派去的人,在熊耳山挖開菩提達摩的墓,打開裏麵的棺材後,所有的人都全部驚呆住了。墓在,棺材在,可棺材裏的人呢?別說活人,就是遺骸都沒看見一丁點。不過,說棺材裏什麽東西都沒得,並不準確,棺材裏還有一件唯一的東西,異常醒目的放在那裏:一隻草鞋,一隻一看就是穿了很多年的草鞋。
古時候有皮鞋,也有布鞋,不過,那都是少數人的奢侈品。對於普通人家來講,大都穿的還是草鞋。更何況菩提達摩這種風餐露宿的苦行僧。即使是現代,紅塵洗夢兒時去鄉下,也是常常看見那時的農民伯伯穿著草鞋的。
消息傳開,全國的小夥伴們都驚呆了,菩提達摩看來真是神人啊。孝莊帝接到報告後,馬上下令把那隻草鞋取回來,放在少林寺當做了鎮山寶物來供養。唐開元十五年,公元727年,菩提達摩的忠實粉絲潛入少林寺,將這隻非常普通卻又非常神奇的草鞋,盜竊而去,把它當作聖物供奉在了五台華嚴寺之中。不過,隨著時光荏苒,人事更迭,這隻神聖而又普通的草鞋,最終不知流落到哪兒去了。
對於菩提達摩隻履西歸的故事,一般的人都隻是會在這個故事的真假之間或者神異之處展開各種議論,而且大家議論紛紛,莫衷一是。但是,禪師們的看法,卻和常人不同的。北宋黃龍死心禪師的弟子禾山慧方禪師道:“死心先師每舉隻履西歸話,以問衲子,而實難明。諸方或謂之隱顯,或謂不可有兩個,或謂惟此一事實。若也恁麽,未識祖師意旨。諸人要見麽:濁中清,清中濁。勿謂麒麟生隻角。西行東向路不差,大用頭頭如啐啄。莫莫,玄要靈機休卜度。”
而在隻履西歸公案眾多的評唱中,雪峰慧空禪師的偈頌,更是頗見功力,直顯禪家本色:
梁魏山河本太平,無端容此老狐精。
九年皮髓分張盡,隻履空棺更誑人。


菩提達摩去世的消息傳來,梁武帝感到非常難過,為了追憶和推崇菩提達摩大師,他決定為菩提達摩立碑紀念,並親自撰寫碑文。後來的唐代宗諡封菩提達摩為圓覺大師,又把菩提達摩的墓塔封為空觀之塔。
菩提達摩的一生,是充滿艱辛而又充滿傳奇的一生。他在中國的十年弘法時間裏,沒有帝王和朝廷的支持,沒有士大夫們的幫助,沒有多少善男信女的供奉。相反,卻招來了同行們的惡意中傷和無情毒害。以至於弘法十年,卻沒有造成什麽聲勢。但是,他卻第一次把禪宗的種子帶到了中華大地,並且在日後長成了參天大樹,進而遮天蔽日,幾成中國佛教的代名詞。如果一個人不了解禪文化,而說自己了解中國文化,那他肯定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菩提達摩在中國留下了寫有他的大名的很多著作,不過現在看來,絕大部分都是別人盜用菩提達摩之名而作。不過,更讓大家感到意外的是,因為菩提達摩曾在少林寺後山的一個山洞裏麵壁九年,也就是說在少林寺生活過相當長一段時間,而所謂天下功夫出少林。所以,少林寺的很多所謂絕世武功,也被冠以達摩的稱號。什麽達摩拳、達摩杖、達摩劍、達摩易筋經、達摩洗髓經等等,不一而足。這真是有點讓人啼笑皆非。看來真是樹大招風啊。不過,要是換一個角度來看,紅塵洗夢卻竊以為喜。因為不論是某個流派也好,某種武功也罷,如果要用某個人的名字來命名,那麽這個人一定是大有來頭,一定是有很大的號召力的。如此看來,某本書或者某種武功能冠以菩提達摩的大名,哪怕是強加的,這至少從某些方麵證明了菩提達摩是有很大的影響力的,也證明了菩提達摩是有強大的生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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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慧可調心

禪宗二祖慧可從達摩佛學院畢業,並且繼任佛學院院長後,便四處打廣告八方搶生源。從菩提達摩的遭遇上就可看出,那時佛學院的招生工作異常艱苦,你去搶生源,稍不留神就會演變成別人要搶你。而且不止搶錢,還會搶命。
所以,慧可大師為了躲避佛教別的宗派的圍攻和迫害,隻得來到比較安寧的安徽嶽西縣司空山隱居。來到司空山後,慧可大師在司空山主峰下發現一個山洞,這個山洞比較寬敞,而且洞中滴水成泉,冬暖夏涼,真是一個天然的隱居寶地啊。於是,慧可大師便在這個山洞安居了下來。
不過,慧可大師雖說是隱居,但是佛法還是要弘揚的。於是,慧可大師悄悄的到處張貼招生小廣告,希望有人前來報名,達摩大師的禪法,可不能在自己的手中斷絕了啊。
招生廣告打出去沒過多久,居然有人慕名找上門來了。看來,慧可大師比他的師父菩提達摩的運氣要稍稍好點。
東魏孝靜帝天平二年,公元535年,有一個信佛的居士,不通報自己的姓名,就徑直來拜見慧可。在古時候,去拜見陌生人或者稍有名氣的人而不通報自己的姓名,是件非常不禮貌的行為。而且此人有四十歲了,那個時候的四十歲,可是真正的大齡人了。不像現在,你四十歲了,還可以被稱為年輕人。不止歲數大,而且這個人外表看起來也不咋的,有點猥瑣的樣子。猥瑣的原因,是因為他有風恙。也就是有點頭痛、眩暈、惡風、站立不穩、四肢抽搐、手腳震顫等等。當然,病情雖然嚴重,但離死還是有段可以拒絕的距離。這種人,要是在別的寺廟,早就被侍僧攔在了外麵,估計是沒機會見到方丈師父的。
不過,慧可大師已經是佛學院的院長了,早就沒有了這些世俗之見,而且,他本人也是在四十歲的時候,去拜見菩提達摩的。並且,更為關鍵的是,佛學院隻有他這個學生來報名谘詢,你高興都來不及,還想去挑個年輕點的英俊點的啊。所以,慧可大師很客氣的接見了他。
這人給慧可作禮後,便哆嗦著道:“弟子身纏風恙,請和尚懺罪。”這話看起來非常一般,可是細想之下,卻非常厲害。禪宗講究單刀直入,沒有那麽多的繁文縟節,沒有那麽多的說教。就好像前麵菩提達摩的“並無功德”和“不識”一樣。後來的五泄靈默禪師去參謁石頭希遷,進門便說:“一言相契即住,不契即去。”都是沒有虛言假語,直奔主題。
這人說我有風恙,請和尚懺罪。意思就是你不要給我東扯西拉的,馬上把我的風恙之病治好了,才算你有本事。其次,佛教講,人有病或者其他的災難,都是自己今生或前世有什麽罪過,所以才會得病有難,而佛教有很多的法事,懺罪,也是其中之一。可是問題就在這裏,要是慧可大師去給這人懺罪,卻正好中了這人的機關。因為禪宗講究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對於教下的那套,禪宗曆來是駁斥的。你要是不給他懺罪,卻又有違所請。看來,這個居士猥瑣的外表下,卻有著對佛教理論非常精通的體悟。
不過,他今天麵對的人是達摩佛學院的第二任院長慧可大師,這種風格的問話,他已經在菩提達摩那裏早就用過了。所以,慧可大師也是單刀直入的回答:“將罪來,與汝懺。”這和菩提達摩當年回答他的話“將心來,與汝安。”完全一樣。
麵對這樣的回答,這人自然有點愣住了,罪這個無形無質的東西,如何拿得出來呢?這人沉思很久,才回答道:“覓罪不可得。”
慧可馬上道:“與汝懺罪竟,宜依佛法僧住。”既然覓罪不可得,那還懺個什麽呢?
這人和慧可大師的問答,幾乎和以前慧可大師與菩提達摩的問答完全一樣。看來,問答雙方都厲害啊。
不過,後來的梁山緣觀禪師卻更進一步道:既然覓罪了不可得,那麽罪性到那兒去了呢?而且在此基礎上又更進一層道:不但罪性了不可得,就是尋找罪性之人同樣了不可得。梁山緣觀禪師隨說隨掃,層層剝落,直見禪心,不愧是明眼宗師啊。
這人問道:“今見和尚,已知是僧。為審何名佛法?”
慧可大師道:“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寶亦然。”
這人不禁大為感慨的道:“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內,不在外,不在中間,如其心然,佛法無二也。”

慧可大師對這人的這番感慨深以為然,心裏默念道:此人堪為法器,不但可以進入佛學院深造,而且還有可能成為佛學院的下任院長人選。這種優質生源,可不能讓別的佛學院搶跑了。於是,立即為此人剃去須發,讓其出家。並且說道:“你堪為我佛家的寶器,我另外給你取個合適的法名,你以後就叫僧璨吧。”璨者,美玉也,明亮也。僧璨者,僧中之璀璨奪目之美玉也。慧可大師看來真是慧眼識金啊,此人日後果然成為僧中美玉——達摩佛學院的第三任院長。
所謂貨比三家,僧璨還沒來得及去別的佛學院谘詢下,就被慧可大師當場錄取,剃完須發整理好儀容後跟著就發了校服定了學號安排好了座位開始上課,整得就好像害怕自己跑了一樣,也不問問自己的學費帶沒帶。
不過,既然被留下了,那就先在這個學校待段時間吧,實在不行再轉學也不遲。僧璨同學打定主意後,於同年的三月十八日,又在光福寺受了具足戒。然後才回到慧可的達摩佛學院來繼續深造。在上課學習的過程中,僧璨同學驚奇的發現,自己患了多年的風恙,居然神奇的漸漸好轉了起來,並且最終痊愈了。僧璨同學簡直高興地嘴巴都合不上了,但讓他更高興的是,慧可大師的禪宗課程,自己也是越學越有心得。看來,別的佛學院就不用去了,自己就安心在達摩佛學院學習吧。
而且,慧可大師的禪法思想,在當時那是非常高明的,並且對後世禪宗思想的影響也是非常大的,我們可以從慧可大師回答他的另一個學生向居士的偈子就可以看出:說此真法皆如實,與真幽理竟不殊。本迷摩尼謂瓦礫,豁能自覺是真珠。無明智惠等無異,當知萬法即皆如。敏此二見諸徒輩,申詞措筆作斯書。觀身與佛不差別,何須更覓彼無餘。
春去秋來,夏立冬至,兩年的時間很快的就過去了。慧可大師看到自己的得意學生已經把佛學院的課程全部上完了,而且還能做到融會貫通,並且也經過了自己組織的畢業論文答辯會。自己已經教無可教。於是,他把僧璨叫到身邊,對他道:“我的老師菩提達摩從萬裏之遙的印度而來,經過千辛萬苦開辦了這家達摩佛學院,然後以我佛如來所傳的正法眼藏和信衣秘密的付囑與我,並且讓我擔任了佛學院的第二任院長。今天我也效仿我的老師,把正法眼藏和信衣授予你,並且委任你為達摩佛學院的第三任院長,希望你好生打理,不要讓達摩佛學院的招牌在你的手上斷絕了。你認真聽我的付法偈:本來緣有地,因地種花生。本來無有種,花亦不曾生。”
慧可大師隨即把菩提達摩傳給他的金襴袈裟和紫金缽盂,鄭重的傳給了僧璨。然後,用非常嚴肅的態度,對僧璨道:“徒弟啊,你接受了我的達摩佛學院第三任院長委任狀,但是先不要急著四處招生,國家當有大難,你最好隱居深山,免得別人把你的畢業證書和達摩佛學院第三任院長委任狀都搶了去。”
僧璨道:“師父既然都已經預先知道了,能不能事先給個解決方案呢?”
慧可大師笑著道:“這哪兒是我預先知道的。這是我的師父菩提達摩傳達般若多羅的懸記說‘心中雖吉外頭凶’,我考較這句讖言,正好要應驗在你的身上。你要認真思考我給你說的話,千萬要隱居深山,現在這個世上,各種牛鬼蛇神太多了,所以不要在社會上瞎混,以免招來天大的麻煩,從而使達摩佛學院在你的手中關門大吉啊。”
說到這裏,慧可大師望著遠方若有所思的道:“你有祖師的讖言留給你,我也有前世的一筆舊債,現在我準備要去把它還清,你自己一路上好生保重,等有機會,就招個靠得住的學生,把達摩佛學院的招牌繼續扛下去。”

慧可大師給僧璨交代完後,便和徒弟告別,於東魏天平初年,公元534年,來到了東魏的首都鄴城,慧可大師希望能在這個地方繼續開展招生工作,多招幾個學生,使師父和自己的禪宗課程能更廣泛地傳播開來。想著鄴城是都城,自己肯定能招到不少學生,慧可大師就滿懷喜悅。可惜,他的遭遇最終幾乎和菩提達摩如出一轍。
首先慧可的禪宗課程和佛教別的佛學院的課程大不一樣,自然處處受到他們的嗬斥、排擠甚至迫害。
其次,慧可奉行的簡單樸素的生活方式,和那些有龐大寺產的僧人們完全不同,自然就得不到他們的認可。
再次,慧可沒有龐大的援助團隊和宣傳團隊,連貼小廣告的錢都沒得,自然就不能和擁有朝廷支持的所謂正統佛教界對抗。

所以,慧可大師一開始招生,那是異常艱辛,甚至有段時間被別的佛學院招生辦的工作人員追打得雞飛狗跳。沒辦法,慧可大師不得不裝瘋賣傻隱遁山林。過了好久,看到街麵上沒有別家佛學院招生辦的工作人員到處晃蕩後,才又出來偷偷摸摸的想辦個輔導班之類的,大家想想,就這個局麵,慧可大師能招到幾個學生啊。
於是,慧可大師又來到了鄴城,在城中村這種盲流、下人、三無人員待的地方,偷偷摸摸的租了個比較偏僻的門麵,然後又趁著夜色在不起眼的角落貼了幾張小廣告。不是我不小心,隻是別家佛學院招生辦工作人員的拳打腳踢自己實在難以抗拒。
雖然如此,因為慧可早年就博覽群書,所以不僅精通世俗的各家經典,對於佛家理論和禪宗奧秘,更是了然於胸,而且慧可能言善辯,口才又特別好,天上飛的水裏遊的地下爬的路上走的,沒有不吹得天花亂墜的。再加上又有正宗的靈山大雷音寺佛學院的畢業證書和菩提達摩佛學院院長委任書。所以,慕名而到他的輔導班來上課的學生,逐漸的就多了起來。
但是,這種情況立馬就引起了另外的佛學院的“高度關注”。因為就和菩提達摩一樣,他們認為慧可傳授的是“邪法”,是大悖於正統佛理的。
當時,本地最赫赫有名的是道恒禪師,他早就在鄴城開辦了一家佛學院,而且依靠多年來的宣傳和招生,使自己佛學院的學生達千人之多,並且擔任了鄴城佛教協會的會長,使自己成為了鄴城佛教界的權威。但對於越來越多的人去向慧可求法,道恒禪師卻大為不滿。他一方麵宣布慧可的輔導班沒有在佛協登記,是屬於非法辦班性質。另一方麵又在各種場合宣揚自己佛學院傳授的課程才是符合東魏教育部和東魏佛協指定的標準課程,指斥慧可說的什麽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直指人心、見性成佛為魔語。後來,看看上麵的招數有點不好使了,道恒禪師馬上在自己的佛學院上千的學生中,選拔出了幾個精通佛法且能言善辯的,叫到了自己的院長辦公室。
道恒禪師非常和藹的對他們道:“同學們,你們知道這次為什麽選拔你們嗎?”
“知道。”大家都異口同聲的答道。
“那你們都說說看,都知道什麽?”道恒禪師還是和藹的道。
“不就是去踩扁那個非法輔導班嗎?”學生甲不屑的道。
道恒禪師馬上糾正道:“你這個說法太粗魯了,要知道我們是正規的佛學院,不是什麽黑社會幫派組織。”
學生乙接著道:“和那個非法輔導班搶生源。”
道恒禪師還是糾正道:“怎麽能用搶字呢?要知道學生們愛去哪家上課,是他們的自由。而且生源的好壞,是和學校的教學質量密切相關的。不是靠搶的。”
學生丙道:“我們幾個同學一起組團去,是去和他們交流佛學的,方便的話,我們這隊可以和他們的團隊進行一次非常有意義的活動——佛學搶答賽。這樣一來,我們就可以互相學 同提高了。”
“好,好。”道恒禪師對學生丙的回答非常滿意:
“對,就是進行一場佛學搶答賽。不過,我希望你們能確保勝利。就如我剛才講的,生源的好壞,是和學校的教學質量密切相關的,如果你們勝利了,就證明了我們佛學院的教學質量非常好嘛。那邊的學生,也就自然會轉學過來的。”
道恒禪師的幾個學生氣勢洶洶信心滿滿的出發了,不過在鄴城問了好多人找了好半天才把慧可大師的輔導班找到,幾個人那是一肚子鬼火。學生甲還是那個德行:“這種地方,還是早點踩扁了的好,這種破地方,也能教出好學生來?”
可是,他們的算盤全打錯了。慧可大師自小就聰明伶俐,不僅對於儒學爛熟於胸,對於道家的老莊周易同樣精通,而且還曾四處參學,見聞廣博。並且慧可大師天縱英辯,口才非常的好。最為關鍵的是,還接受過達摩佛學院首任院長菩提達摩整整九年的專業培訓。對於這樣一個人,道恒禪師的幾個學生組團去和慧可大師進行什麽佛學搶答賽,又哪裏是什麽對手呢。所以,雙方一開賽,不論是世俗之學,還是佛理禪道,甚或純粹就是瞎扯淡,道恒禪師的幾個學生輪番上陣,都被辯駁得啞口無言,直至無話可說。不但如此,在和慧可大師的辯論中,這幾個人對於慧可大師的佛法和禪道,佩服得那是五體投地,最終,這幾個人認為慧可大師講的禪宗課程,才是佛法的正宗。所以,他們不但不再想著要踩扁慧可,相反,他們全部留了下來,集體轉學到慧可大師的輔導班學習禪宗課程。
消息傳來,道恒禪師感到非常吃驚和冒火,因為這幾個學生都是他的心頭肉啊,那都是在佛學院上千的僧眾中選出的佼佼者啊,這下倒好,卻全成了別人的學生,這還了得。於是道恒禪師派人去傳話,叫這幾個學生重新轉學回來,可是這幾個學生根本就不搭理。於是道恒禪師故技重施,再次選派學生去和慧可進行佛學搶答賽。但是,這批人依舊和上次一樣,一去,不但沒取得勝利,反而都轉學成了慧可輔導班的學生。這一下,道恒禪師就感到非常的驚異和憤怒了。更讓他感覺到非常不滿的是,自己佛學院裏,隔三差五就會有學生偷著跑到慧可的輔導班旁聽去了。
終於有一天,道恒禪師在路上和第一批派出去的那幾個學生不期而遇。道恒禪師怒不可遏,上前指斥道:“我用爾許功夫開汝眼目,何因至此?”幾個學生回答道:“眼本自正,因師故邪耳。”這個回答頗有禪家意味。但是道恒禪師聽在耳裏,那簡直是深惡痛絕啊。這一切,都是慧可這個野和尚招惹出來的。看來,不把他除掉,鄴城哪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於是,道恒禪師馬上回到自己的寺廟,從功德箱裏拿了一百兩紋銀,直接就到鄴城刺史家裏去了。銀子,從古至今都是個好東西,這個世上很少有銀子辦不成的事。
沒多久,東魏佛協關於取締慧可非法傳教的通知書就下來了。鄴城教育局的領導帶隊查辦非法輔導班的事情來了。鄴城衙門的領導也帶著捕快清理三無人員來了。鄴城城管局的領導也帶人清理非法鋪麵來了。社區的工作人員也把那些小廣告撕得一幹二淨。賣火燭的小販也被攆跑了,整得到處都是黑燈瞎火的。有好幾次慧可大師在黑燈瞎火之下都差點被人捅死在水溝邊了。
慧可大師一看情況不妙,心想,這樣下去不行啊,自己的師父菩提達摩被那些人前後毒殺六次,最終被害,自己難道也要毀在他們手中嗎?
 
 
於是,慧可大師立馬采取了相應措施,先保命要緊啊。
你不讓我辦班,那我就把輔導班解散掉總行了吧。你不讓我傳教,那我連佛學院的工作服都不穿了總行了吧。於是,慧可大師乃縱容順俗,一天到晚不在以僧人自居,不在以禪師自處。並且常常不穿僧衣,就穿著普通人家的衣服走街串巷,東遊西逛。但是慧可大師終究是聰明人,他常常把精妙的佛理改編成普通老百姓都能聽得懂的市井俚曲四處傳唱。這樣的話,他的禪法在社會的底層就傳播的比較好。
在正統佛教界沒有地位,在上層社會沒有朋友,慧可大師隻有在街頭巷尾茶館酒樓四處遊蕩了。
鄴城的早晨,太陽剛剛出來,一個工地上,眾多的工人們就開始忙碌了起來,忽然,有工人發現廚房裏有個正在劈柴燒水的老人怎麽那麽眼熟呢,走近一看,哎呦,這不是慧可大師嗎。那人上前道:“大師,你怎麽在這種地方幹活啊?”慧可大師繼續劈著柴,頭也不抬的說道:“我自調心,何關汝事。”
鄴城的中午,人們吃過午飯,暫時休息,街頭巷尾的人們,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東家長西家短的閑談起來。這時,慧可大師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毫不客氣的加入了閑聊的人群中,而且高談闊論,比所有的人都說的眉飛色舞口沫橫飛。旁邊有人善意的提醒道:“大師是出家人,好像不應該在這種場合談論家長裏短吧。”慧可大師望著他道:“我自調心,何關汝事。”
鄴城的下午,城中的屠宰場,殺豬匠正在那裏忙碌著,忽然看見慧可大師竟然端坐在一旁,津津有味的在看著自己屠宰肥豬。殺豬匠提著還在滴血的刀子,滿懷疑惑的上前對慧可大師道:“大師是出家人,怎麽忍心端坐在這裏,看我殺豬呢?”慧可麵無表情的道:“我自調心,何關汝事。”
鄴城的傍晚,燈火輝煌,畢竟是都城,城裏人來人往,熱鬧非凡。街邊的小商販,大道旁的大商場、大酒樓,都是店鋪眾多生意興隆。路旁那些的小酒鋪,更是以價廉物美,吸引了眾多的普通老百姓。一家小酒鋪的桌旁,幾個人正圍坐在一起,喝著酒,品著幾碟小菜,擺談著各種的生活趣聞。忽然,一個老人擠了進來,毫不客氣的拿起杯子,斟滿美酒,加入了他們的擺談隊伍。大家定睛一看,原來是認識的慧可大師。慧可大師這樣,已經不是一兩次了,大家都是熟人,也就沒人跟他計較。三杯兩盞下肚,話題就更多了。可旁邊不熟悉情況的人就看不下去了。有人上來對著慧可大師嗬斥道:“大師是出家人,怎麽可以違背佛家戒律,在大庭廣眾之下飲酒作樂呢?”慧可大師端起酒杯,睜大眼睛瞪著他道:“我自調心,何關汝事。”
慧可大師就這樣在鄴城混順世俗,和光同塵。一晃就是三十四年過去了。
慧可大師此時早已是超過百歲的高齡老人了,古時有句話叫作人生七十古來稀,別說在平均年齡本就不高的古代,慧可大師百歲高齡會被驚為天人,就是放在現在,也是非常難得見到的長壽老人啊。而且,慧可大師不但長壽,身體還倍兒棒,走街串巷,飲酒高歌,不亦樂乎。
慧可大師雖然混跡市廛,但是始終沒有忘記佛學院要招生上課這個自己最根本的任務。所以,他除了混順世俗在社會底層用各種不同的機會和方法來傳授他的禪法外,他也把目光轉向了寺廟,這才是慧可大師心目中所向往的地方啊。因為不管怎樣,出家的僧人,他們才是弘揚佛法的專業人士啊。
所以,這天慧可大師拿出自己很久沒有穿的袈裟,重新穿戴整齊,來到了成安縣匡教寺山門下,要在寺廟門口辦個現場輔導班,儀容還是非常重要的。
慧可大師在寺廟山門外的一處高台上端坐著,他畢竟算是個知名人士,又有超過百歲高齡的神奇之處。自然有僧人來向他問法,慧可大師那是來者不拒,立即就給他們講解起來。慧可大師本來就已經是達摩佛學院的第二任院長了,再加上知識淵博,口才又好,所以,剛開始還隻有幾個人來聽,沒多久功夫,人就漸漸的多了起來,沒過兩天,寺廟的山門外就幾乎坐滿聽課的人了。
寺廟的山門外坐滿人了,那自然山門內就沒幾個人了。這天,匡教寺佛學院的院長辯和法師照例來到講經堂,準備繼續給同學們講解他最拿手的《涅槃經》,他興衝衝的走到講台上,往下一看,不禁大為吃驚。往日下麵坐滿了上課的人,今天怎麽隻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在下麵。辯和法師一問,原來同學們都跑到山門外去聽慧可大師講課去了。辯和法師不禁氣不打一處來,他本來就對禪宗這門課程不感興趣,認為是邪說。而且,這次慧可大師竟然把生意都做到自己的家門口來了,哪有這樣搶生源的?那以後自己還怎麽在這個佛學院裏混飯吃啊。
往日,時間都是飛快的就過去了,怎麽今天時間過得這麽慢。辯和法師在院長辦公室裏來回走動著,他雖是出家人,但此時麵對搶了自己生源的人,他那兒能靜得下心來。終於,僧人們聽完慧可大師講完法後回來了。
辯和法師立即氣衝衝的上前道:“你們不在講經堂聽我講解,〈涅槃經〉,卻跑出去聽那個異教徒胡說八道幹嘛?”
僧人中有膽子大點的,上前道:“師父的經,講解的並未徹底。”

什麽,竟然有弟子質疑自己最拿手的《涅槃經》講解的不徹底。於是辯和法師上前就和弟子爭論了起來,這一爭論,辯和法師竟然在佛理上不能使弟子屈服。辯和法師在大眾廣庭之下不能壓服弟子,不禁惱羞成怒。這一切,都是那個老不死的慧可幹的好事,一方麵跑到自己家門口來搶生意,一方麵又給那些僧人們灌輸那些自己都搞不懂的歪理邪說。看來,是要好好的修理下這個老家夥了。
於是,趁著夜幕,辯和法師揣著銀子立馬來到了縣衙,找到了當時的縣令翟仲侃。他們早就是老熟人了。銀子遞上去後,辯和法師一番慷慨激昂的控訴,翟仲侃深以為然,在自己的地盤上,絕對不能允許外來的野和尚在這裏傳播什麽歪理邪說惑亂人心,擾亂社會秩序。
於是,第二天一早,翟仲侃就派出差役,把慧可大師抓到了縣衙。慧可大師被抓到了縣衙,這立馬就成為縣城的頭號新聞,大家紛紛放下自己手中的活路,都跑到縣衙來看熱鬧來了。
翟仲侃在大堂上正襟危坐,滿臉嚴肅,反正官威之象,他是做足了的。
慧可死後,翟仲侃和辯和法師他們並不滿意,覺得慧可死得太便宜了。因為慧可大師好像對監獄裏麵的各種刑法毫不在乎,似乎那些在別人眼裏望而生畏的刑具在他的眼裏就是一堆玩具似的。那好,活著的時候你牛掰,那你死後,你的屍體你總做不了主了吧。
於是,翟仲侃下令將慧可大師的屍體拋屍荒野示眾。以儆效尤,以解心頭之恨。
可過了幾天,慧可大師的屍體不但沒腐爛發臭,反而發出陣陣異香,讓所有的人都咋咋稱奇。

翟仲侃和辯和法師他們接到報告,半信半疑的跑去一看究竟,還沒看見慧可大師的遺體,大老遠就聞到了一股異常的香氣,聞在鼻裏,呼吸下去,那是說不出的舒暢。爽,就是一個字。
翟仲侃和辯和法師他們站在慧可大師的遺體旁,不禁目瞪口呆。許久,翟仲侃和辯和法師他們才回過神來,他們一番嘀咕後。翟仲侃嗓門又大了起來:“來人,把慧可的屍體給我扔到漳河裏去。”
慧可大師的屍體是被差役扔到漳河去了,可是第二天,更為奇怪的事情出現了。翟仲侃和辯和法師他們接到事情的報告,驚得目瞪口呆,再也說不出話來,也再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原來,慧可大師的遺體,第二天竟然在離他被扔下河的地方的十八裏之外出現了,十八裏,不奇怪啊,順水漂流的話,一百八十裏都有可能。可是慧可大師的遺體是在離他被扔下去的地點的上遊的十八裏出現的。也就是說慧可大師的遺體逆流而上了十八裏,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啊。而且,大家看到慧可大師的遺體時,慧可大師是雙眼微閉盤腿而坐,一副進入禪定狀態的樣子。這就更加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了。
這一下,翟仲侃和辯和法師他們再也沒說什麽,更沒有誰在露個麵了。
他們不露麵,正好啊。慧可大師的信徒們趕緊召集人手,就在發現慧可大師遺體的這個叫住蘆村的地方,找了個風水寶地把慧可大師安葬了。後來人們在這裏建寺立塔,來紀念慧可大師。後來的唐德宗封慧可大師為“大德禪師”
慧可大師死後,人們紛紛論說著大師是被縣令翟仲侃謀害死的。但是那些佛門高人卻不那麽認為,他們私下裏傳說的是慧可大師是自己去把過去的孽債還了。
可是,慧可大師前世幹了什麽呢?不曉得到底是誰傳出話來,原來前一世慧可大師是個牧童,這個縣官翟仲侃是頭牛。牧童在放牛的時候,無意中把牛踢到山崖下摔死了。所以這一世,那頭牛要來報仇。
在佛教的眾多教義裏,因果論是其最基本的教義之一,你種什麽因,必定會結什麽果。這個果也許馬上就來,也許今生來,也許後世來。但是不管怎樣,反正這個果是一定要來的。所以有一句話,大家從古到今都在傳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必定來報。慧可大師前世有殺生的因,今生別人要殺回來,如此而已。
不過,上述的道理,大概隻是教下的法師們的普遍看法,既然我們是在講禪宗,那我們還是來看看宗下那些禪師們的高見吧。由此也可看出教下和宗下對同一問題的不同看法和理解。
唐朝的皓月供奉就二祖償債一事去問長沙景岑禪師:“以前的永嘉大師道: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償宿債。隻如師子尊者、二祖大師,為什麽得償債去?”
皓月供奉的這個問題是把很厲害的雙刃劍,非常難以回答。不管你從哪個方麵接觸,一定會傷鋒犯手。你如果說沒有償還宿債這種事,那麽西天二十四祖師子尊者和東土二祖慧可大師都表現出了償還宿債的行為。你如果說是在償還宿債,那麽就證明了師子尊者和慧可大師都還沒有真正的領悟佛法的真諦,都是未了之人。既然是未了之人,你還號稱什麽禪宗的祖師爺呢?你還到處宣揚和傳授什麽禪法呢?而且,了即業障本來空,未了應須償宿債。這句話還是你們禪宗非常著名的人物永嘉大師說的。
不過,皓月供奉麵對的人,是禪宗史上的頂尖高手之一,有“岑大蟲”美稱的長沙景岑禪師。長沙景岑禪師乃南泉普願之徒,趙州從諗的師弟。絕對是禪宗裏麵的高手高手高高手。他自然不會被這個問題難住,相反,從皓月供奉的問話中,長沙景岑禪師反而發現了皓月供奉並沒有了解佛法真意。這就好比某人在你的麵前有了點過失,你自以為抓住了把柄,對其破口大罵。但是,恰好是你的破口大罵,徹底暴露了你的素養和你的內在品質。
所以,長沙景岑禪師毫不客氣的道:“看來你不識本來空。”
皓月供奉立即問道:“如何是本來空?”
長沙景岑禪師回答道:“業障是。”

皓月供奉緊追不舍:“如何是業障?”
長沙景岑禪師笑著道:“本來空是。”

皓月供奉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這個彎繞過來繞過去,皓月供奉那是徹底的繞不明白了。
長沙景岑禪師看到皓月供奉目瞪口呆的樣子,於是對他說了一首偈子開示他:假有元非有,假滅亦非無。涅槃償債義,一性更無殊。
皓月供奉實在是沒有了解佛法的真意,他把業障和空分開了,當成了兩個事物或者兩個問題來看待。但是,業障和空實在是一體的,是不可分的。這就好比生與死一樣,沒有生,何來死?沒有死,又何來生?生與死,實在是一體的啊。而且,就是這個一體的,也要揚棄。更要明白“不生不滅,不來不去,不增不減,不垢不淨”的道理。看來,宗下禪師們的見解,確實是要高於教下那些法師們的見解的。
如果有人就二祖償債之事來問紅塵洗夢:“如何是業障?”
紅塵洗夢答曰:“本來空是。”
他若繼續問道:“如何是本來空?”
紅塵洗夢立即上前以手對其脖子作斬首式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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