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身體，艾黎腦海裏響著傑克警官的話。身體不僅打顫，卻鬼使神差地開到他家。花園裏的芍藥已含苞待放。
“我的車咣咣響，好像有些問題。”艾黎說。
“是嗎？有沒有到修車行去看一看?”他問。
“你能幫我看看嗎？你不是機械工程師嘛。”
“我不專業。”他的臉似乎凍住了，許久才說“這樣不安全，如果你要回家，我送你回去。”
他直直地看著艾黎，好像一眼就看透艾黎的心思。他的眼睛裏仿佛有人影在晃動，讓艾黎著迷。艾黎心裏的疑惑被一點一點溶解，這一瞬間，隻愛他的眼神。憂鬱，冰藍的雙眸。
“你怎麽了？”艾黎小聲問。
他攤出手裏的一封信。是Sofia的外婆和外公委托法院要求他做心裏測試。“我要失去Sofia了。”他木木地說，仿佛已經放棄。“他們說會有證據證明我不能完成做父親的義務，並且對Sofia有人身危險。”他的眼睛沒有聚焦，茫茫看著前麵。
艾黎心裏一麻。難道那個傑克警官今天是為了從自己口中誘出法院所需要的口供？
“對不起！”艾黎捂嘴哭起來。
他抬頭看著艾黎，眼圈紅了，一個崩潰疲憊的中年男人。“你幫我好嗎？”他突然站起來，“你幫我把Sofia從學校接回來。 明天，明天去接回來，直接送到機場。我去買機票，機票。。我要回保加利亞。艾黎，艾黎我能信任你嗎？”
“ok.”艾黎點頭，聽著自己完全軟弱的聲音，好像靈魂已飄在半空，說話的已不是自己。
那晚他沒有睡覺。翻箱倒櫃裝了兩個箱子，又在花園裏挖出那株芍藥，裝在麻袋裏，交給艾黎。“我不希望這株芍藥一個人在這裏，可是我不能把它帶走。”
看他忙碌的身影，艾黎的腦海裏翻滾著傑克警官嘴裏的半個身體，半個身體。心跳得厲害。看著眼前的男人，這個自己愛了那麽久的男人。這個讓自己的心跳加快，血液沸騰的男人。可如今，已不知道是因為熱戀還是恐懼。
“安娜車禍爆炸後，隻有半個身體。”
他象凝固了一樣。緩緩站直，轉身看著艾黎。“你在說什麽？”
他往前走近。艾黎屏住呼吸。時間過得很慢很慢。客廳裝飾櫃裏的水晶玻璃飾品透著燈光灑在天花板，多麽易碎的美麗。
手機響了，是媽媽來電。艾黎不想接，隻是低頭給老媽發了短信。再抬頭，他那已凍住的臉。 “我-不-是-殺-人-凶-手。”他說出每個字，都像心裏被紮了一刀。
“你都懷疑我，我一定是很可疑了。我不配當一個父親。我該放棄Sofia的撫養權。”他停頓在那裏，好像被徹底打敗了。“你不知道，我早晨醒來，發現自己站在花園裏，手上滿是血，腳底踩著花瓣和花枝。你和Sofia都用那麽恐懼的眼神看著我。你不知道，我改裝的車子把我的愛人炸得隻剩半個身體。艾黎！”
艾黎心裏顫了一下，像小鹿一樣跳躍起。她定要抓住這根稻草。艾黎願意相信。心裏所有的警惕疑惑都化成憐憫和溫情。輕輕拂過他手上的傷口。 “對不起。。。”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確實罪孽深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