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馬溜溜的山上,一朵溜溜的雲喲-----”這是九九最喜歡的在人前開口必唱的歌,放開嗓子奔放自由無拘無束,同時大大方方開誠布公地告知聽眾:九九的歌聲就如跨上馬兒跑到哪個山上唱哪個調,溜到哪兒算哪。
------明白了?九九唱歌是“Y”的,“左”的,“黃”的,四川話都是“出軌跑調”之意。
小時唱我愛北京天安門,學習雷鋒好榜樣,少年先鋒隊,都沒人挑九九的刺,唱歌不就是全班仰頭扯直喉嚨用普通話喊整齊點?
後來冒出一堆張薔李穀一朱蓬博蘇小明李雙江蔣大為,老爸不時來段高高亮亮的“馬兒呀你慢些走慢些走----”“烏蘇裏江來長又長----”,老媽暑假幹脆把學校的風琴搬回家,電影插曲抄了一大本,每晚興致勃勃地教我們。弟弟妹妹一學就會,叫啥樂感強,重大發現:九九竟然先天“缺陷”!站直了坐正了唱,還是“Y(歪)”的;移到風琴右邊唱,還是“左”的;臉脖子都掙紅了唱,還是“黃”的。爸媽象看怪物一樣把九九研究了半天,懷疑遺傳掉了一環。老媽教人的勁頭一下暴長,非得把九九擰正了!
原來九九可以把簡譜哼得有板有眼,一換成歌詞就高低不成長短不齊,而且聲音直來直去,不會上坡下坡拐彎抹角。老媽一個假期就教一首《牡丹之歌》,到了九九嘴裏還是變成了芍藥玫瑰海棠茉莉,隻好慶幸考大學沒有音樂這門。
九九也想自學成才,可每一開口,家裏八眼發光八耳支楞趕過來爭當老師,最後都變成了他們的演唱會。九九自尊屢受踐踏,從此金口難開,還得裝著很不屑別的女孩抄歌本攢歌片捏著嗓子甕著鼻子玩流行。
高二班上發起每天一歌活動,中午大家爭著上台抄歌譜教歌。一學期下來九九可能是唯一漏網之魚。偏偏班主任發神經,期末搞什麽匯報演出,每兩人自由組合上台表演。好友不明真相自投羅網生拉活扯與九九搭檔,挑了首最簡單直白的《白蘭鴿》。剛唱第一句“我是一隻白蘭鴿----,愛在那長空飛翔----”,好友就被九九拽著越飛越高越飛越遠,摸不著回家的道兒。
飛累了歇下來,教室裏竟一個巴掌都不拍,好友氣得瞟都沒瞟九九一眼就哭著下台。更可氣的是,緊接著兩男生登台,臨時決定改唱《白蘭鴿》!高低二重唱贏得滿堂彩,九九恨不得衝上去掐死兩隻公鴿子!
為向好友謝罪為向翹尾巴的公鴿子示威,九九宣布封喉絕唱,連畢業晚會都堅決不吭聲。
大學時同學摟著錄音機跨著隨身聽,冬天燒把火,輕輕捧著你的臉,情網捕花心,九九隻有輕輕捧著一本書裝刻苦,豎著耳朵捕每個音符,肚子裏藏個聲音跟著唱。碰上參加校歌詠比賽,係裏組織唱無伴奏多聲部《半個月亮爬上來》。九九自知靠上哪個聲部都會當顆老鼠屎攪場,隻有自我犧牲當回南郭先生。
表哥在同校讀研,成天拎著個大衣箱似的錄音機到圖書館草坪與人交流殿堂雅樂,攢了成百上千原裝翻錄磁帶。逮著九九這個五音不全的“盲童”大做文章,每周送來十盤帶子,要求分辨出前奏主題華彩大小行板。九九被綁去北京音樂廳海澱音樂廳上了人生第一課交響樂室內弦樂,辨認各種樂器聲音,可惜九九聽一次流次鼻血。一學期下來,九九苦不堪言,表哥更累不堪負,“朽木不可雕也!”最後九九把他那看不出原色的被子洗了,才被放過一馬。
讀研時一二.九與教工合唱長征組歌,多藝的係主任驚訝九九有一副既高且亮的好嗓門,尾氣還很足能拖幾裏地,正好在別人氣竭時頂上去。主任說九九表麵是塊頑石,慢慢琢開還是有點光彩的,九九聞言差點下跪!花了老大工夫專門訓練九九那幾句。上台被安在頭排正中對著麥克風,一眼不眨盯著主任的指揮棒,頭一次不辱使命,緊張得一身大汗。
卡拉OK風行,九九退避三舍,從不介入奪麥之列。家裏也添了套音響伴唱,可也添了個拿作曲雙學位的準妹夫,與妹妹扮港台天王歌後一唱一和;弟弟摟著把蒲扇當吉他且搖且滾;還有爸媽等著候補,兩個話筒永遠輪不到九九手中。哼,等咱以後買了音響,話筒一人配三個,一個收聲,一對當鼓槌!
來美後九九更不碰Music這詞兒,中文歌都荒腔走板,何談洋腔洋調!
工作後不是開長途就是堵車,找到條趕瞌睡的妙方:放聲高歌。當然車窗得關嚴了,不知隔音效果如何,可觀察左右的司機還算鎮靜,應該無緣欣賞九九的“Y”調。老公從國內帶回全套《流淌的歌》CD,九九專向李娜劉歡彭麗媛毛阿敏靠齊,象隻蝴蝶飛上青藏高原,辭別白發親娘又遇便衣警察,一粗一細山伯英台回家忙。終於有了個幾尺見方的私人空間,九九想怎麽陶醉怎麽陶醉,想怎麽糟蹋怎麽糟蹋,要男聲就男聲,要假嗓就假嗓,想高就高八度,想拉長就拉幾個路牌,把幾十年的壓抑唱出來。
老公開長途一犯困就擰開CD叫九九獻歌。唱得忘形喧賓奪主聲衝九宵,老公及時插一句:好了,瞌睡都嚇跑了!
關起門來唱卡拉,老公說將原聲隱去,光聽九九的也還自成一調,屬於有創意翻唱型歌手,要是每次每段都能保持一致的調倒也拿得出手。九九反駁:同一張菜譜每人每次做出來還味道不同呢,求變才有創新。
American Idol 露臉,九九可算找到了知音,原來你們都躲在這兒呀,讓九九騎著馬跑了大半個地球才找到!看看人家多自信,不止在三個評委前毫無懼色,還敢在全國人民跟前作怪!九九要年輕十歲,保證一個女William黃!
回國見多年未謀麵的大學同班,錢櫃唱自助。國內人人有歌星素質,眾人過足癮,千呼萬喚要九九來一個。一男生安慰要帶著九九唱,剛三句半,同伴就勸:還是我獨唱吧,你先喝茶歇著。九九委屈:還是咱老公體貼,還是美國人包含!
九九兒, 你住哪兒? 真想握著你的手, 說聲"同誌, 可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