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當歌
從前有座城，城裏有個店，店裏有壇酒，老酒對小酒說....
近日看韓劇《初戀》，劇中權勢家族雇惡徒屢屢追殺毒打家境貧寒的兄弟，連老父弱姐都不放過。九九氣難平夜難眠翻出久憶，相似的的一幕幕回放，淚染被角，悔當年自己引發的一樁糾紛傷及老媽。
七歲時的夏天，九九背著弟弟牽著妹妹在家屬區與一幫小孩玩，輪到一個女孩輸了，大家都上前她刮鼻子。過了一會兒，女孩領著她媽外號“黃狗”的赤腳醫生氣洶洶地趕來。別的小孩撒腿就逃了，九九拖著弟妹慢了一步，黃醫生劈頭蓋臉一巴掌將九九扇倒在地。九九慌忙拉過大哭的弟妹護在身下，黃的蹄子已經踩上九九的背，狂叫她女兒“給我咬！使勁咬！”。九九四肢撐著地怕壓著弟妹，背上被黃小狗一陣亂咬.........
媽媽在洗衣服，見九九三個哭回家，滿身是土背心咬爛透出血跡。媽媽兩手沾著肥皂沫拉九九去廠部評理。那時廠長書記都靠邊站，誰拳頭硬誰稱霸，黃醫生靠給人開病假條和老公糾集了一夥流氓青工，想欺負誰就欺負，想砸那兒就砸，沒人敢啃聲。
可這次人高馬大的人對小孩動手也太出格了。書記帶去醫務室，黃醫生撲出來，把書記老頭一推撞牆上，兩手向媽媽抓來。媽媽來不及當君子了，奮力迎戰高半頭的來者。辦公室的人把兩人拉開，媽媽頭發零亂扣子扯掉，黃醫生滿頭亂糟糟的卷毛被扯下一縷，覺得吃了大虧，惡毒的叫罵持續到後半夜。媽媽身為教師隻有氣得發抖的份兒。
原以為打鬧一下事情就過去了。妹妹在路邊玩，黃的老公周惡徒一甩手把五歲的妹妹眼角都打青了，鄰居看不下去說了句：幾十歲的男人啷個下得了手！結果被追著打罵。
每天午休，姓黃的就拎一鋁壺開水放在九九家對麵，坐在台階上掐腰罵一中午，背後宿舍裏總有周惡徒幾個青工拿著扳手鋼尺敲敲打打。爸媽知道是來故意挑釁的，家裏孩子小，隻能咬得牙齒嘎嘎響強忍。
九九仰躺在涼席上，惡婦的罵聲一字字紮過來，眼淚無聲地順著兩邊淌，耳朵和頭發都泡濕了，恨隻恨自己為何要跟她女兒玩，惹出麻煩讓爸媽受氣；更恨自己為何不是男兒身，為何沒有長兄，為何沒早生二十年也領一堆兄弟夥來；為何沒有一身武功一張利嘴。那時少林寺還隱在嵩山，霍元甲陳真師徒還沒露麵，李小龍成龍大哥也不知在哪兒，金庸梁羽生古龍也江湖無蹤。否則九九早拜無忌哥哥令狐衝蕭大俠郭大俠學武，拜蓉兒韋小寶利齒去了。九九隻會咬破嘴唇，怨天不睜眼，惡人當道！
一晚，全家在屋外乘涼。姓黃的又拎著開水過來，手一斜，水從壺嘴湧出燙到九九腿上，九九撕心的叫聲讓爸媽再也忍不下去了，媽媽站起來揪住這個歹毒的女人，爸爸一把奪過她的水壺。兩個女的抱在一起撞翻椅子摔到地上，媽媽體弱比姓黃的輕了幾十斤，肯定吃虧，隻聽媽媽一聲慘叫，九九急得大叫“媽媽呀----媽媽呀----”可沒有路燈看不清媽媽是被壓在底下還是哪受傷了。
轉眼周惡徒帶一群青壯莽漢手持家夥圍上來就要動手，爸爸拚死抵住大吼：大家都看清楚！兩個女人扯皮，男的哪個都不準插手！更不準碰娃兒！鄰居一齊聲援，才止住了流氓。
爸爸喊九九：快點把弟弟妹妹帶進去！
九九把弟妹藏在飯桌下，一麵靠牆，一麵用洗澡的大木盆擋上，告訴兩個小的：不要出聲！不要出來！
媽媽舉著鮮血長流的手衝進裏屋“我遭黃狗咬了！”
九九插上大門扣上裏屋，雙手牢牢抓住門把手。大門哐地被踹破，一群凶神惡煞衝進來“往哪的躲！拉出來打死！”爸爸被幾個大漢按著擋在門外，連聲大叫：不準打人！不準打娃兒！
九九死命拉著門把手，就一個念頭：媽媽流血了！不能讓壞蛋進去！媽媽流血了！不能讓壞蛋進去！幾隻拳頭從下麵落在九九腰間肚子上，聽見低喝：放手！要不整死你！九九躬著腰腳抵著牆全身重量吊在把手上，打死也不鬆手！
最後門框被砸垮了，幾隻腳踩著門衝過去。九九隻記得媽媽舉著鋤頭高叫：哪個敢過來我就拚命！反正不活了！
九九醒過神來，已人去屋空留下滿地破爛。媽媽的左手無名指被咬得見了骨頭，用雲南白藥都止不住血，纏了好幾塊紗布手帕。半天爸媽才驚呼：弟弟妹妹吔？掀開木盆兩個小的嚇得都尿了褲子。
後來爸媽說起這段遭遇，隻提九九藏好弟妹這一節，評語：懂事沉著，否則兩個小的不被打傷都要被踩傷。九九也一直不提被拳擊腰間的事。七歲的九九實在不能理解人之惡，隻能在嫩嫩小小的心上刻下這段痛苦。
媽媽帶著九九弟妹到農村老師家躲了一兩個月。當兵的表哥聽說了，帶了十幾個戰友到廠裏走一圈：誰敢再碰九九一家，他就扔幾顆手榴彈炸平！黃周一夥才不再囂張。
醫務室的另一位老好人趙醫生常來給媽媽換藥，手指慢慢痊愈了。當時媽媽被黃狗咬住手指壓在底下，聽見爸爸的喝聲“不準打娃兒！”，一拚力咬住黃狗的眉頭，那女人痛得一鬆牙，媽媽才翻身起來。趙醫生說也是報應，黃狗的這個小傷口越治越感染，半條眉毛都爛掉留下個核桃大的疤。
九九記得鄰居袁婆婆安慰媽媽：天公有眼，惡有惡報！不出一年，黃周雞飛狗跳大打離婚仗，二兒子有點呆，兩人都棄而不要。黃再嫁一武夫，三天兩頭被打得再破相，再離婚，從此沒了音訊。
二十年過去了，九九家早沒人提這茬，爸媽健康祥和，三代喜樂。九九刨這堆陳穀，隻希望黃周兩個老人也能反省當年的行為有所悔意。願主免我們的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