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酒當歌

從前有座城,城裏有個店,店裏有壇酒,老酒對小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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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水豆花 (#35)

(2005-10-28 14:07:46) 下一個
豆製品真是濟濟一堂,光豆腐一族就分豆腐腦,老中嫩三代豆腐,油豆腐,凍豆腐,豆腐泡,豆腐幹,豆腐乳,臭豆腐....今天隻表一表個中佳人合水豆花。
這豆腐腦太嫩,晃晃蕩蕩不成樣沒個型,好比十幾歲的毛孩子,小打小鬧喝喝還行,吃不上口附不上牙。豆腐呢又太老,被壓迫得方頭方腦,正兒八經,已然是徐娘大嫂。更別提皺紋滿臉的老豆腐和一肚子心眼的豆腐泡,幹癟無味,隻能與別的鮮物攪和一鍋,吸足他人的味道,方可入口。豆腐乳臭豆腐幹脆是上輩子老得發黴的古董。
唯有豆花,聽聽,光名字就讓人想到三月桃花剛露嘴,六月荷花剛出水,鄰家有女初長成,增一分嫌老減一分嫌嫩。靜止碗中,形態俏然生動;筷子一觸又軟滑無骨。想嚐其味,須輕提慢托,小心嗬護,趁著一道綿勁,扶出碗,移入調料碟,著點色上點味,伸脖湊口送進嘴,方得細軟綿長之味。稍使蠻力,便碎不堪拾,落花一碗空歎息。不善食者,不得不借用湯勺打撈, 全無雅趣。

合水豆花講究現磨現煮現吃,過不得夜,頗費功夫。頭夜泡上黃豆,淩晨推磨,取優質河水井水,青石磨盤,豆漿聚入布袋,添滾水濾漿,揉搓擠壓,分漿脫渣。豆漿置鐵鍋中燒開,停火,徐徐兌入鹵水(四川自貢盛產井鹽,也出上等鹽鹵),朵朵豆花由鍋底漸生,輕壓舀出多餘窖水。
一鍋豆花的優劣,取決於黃豆河水的品質,火候鹵水的分寸。吃時再文火慢煮,越煮豆花越綿,半湯半水盛入碗中。
調料隨人喜好,有糊辣顆,油辣子,鍘海椒,燒嫩海椒,泡菜水,老陳醋;可加小火蔥,香菜,魚香,花椒;可佐米飯,涼麵,饅頭,或開胃下酒。 農家樂時興在豆花中混入時令青菜末,素底鑲翠花,耐看!

每趟回家,必尋豆花老店(手工豆花已難見,價廉費事),一碗接一碗,空口而食,遇上調料霸道的,三筷兩筷就鼻尖冒汗,安逸!
老家小鎮合水豆花頗有名氣,蓋因水秀,豆花喂出的妹兒也水靈。長途車都要在此刹一腳,豆花西施養眼,豆花幹飯好吃實惠能頂大半天。

外婆做米生意,鎮上飯館家家賒米,解放後也不敢去要債,飯館老板倒實在,讓在鎮上念書的老媽兄妹幾個,天天去飯館白吃。老媽跳餓了,就沿街比較哪家的豆花香,湯湯水水一碗就飽,舅舅聰明些,叫炒肉上來,否則幾顆豆子一碗豆花,不知哪年才能把債吃回來。
六十年代初自然人為災害,老媽在學校一天發幾顆胡豆充饑,餓得水腫。外婆把所有念書的孩子叫回農村,靠著私藏的陳年黃豆磨豆花挺了過來。有老師來家訪,文盲的外婆紅薯豆花招待,先生們吃得桌上鬆褲帶。外婆每每提起舊事感慨:連教書先生都斯文不顧,真是輩子不見的禍害!

小時覺得推豆花好玩,剛比磨杠高就搶著搭把手,被哥哥姐姐拽得前俯後仰,不小心磨杠還碰破了嘴唇。添磨這種眼明手快的高技術活,我就隻能幹站著崇拜。
有位石匠家長,貼心地給老媽琢了一袖珍手磨。周末,我就搬個凳子在門口曬著太陽,一手劃圈,一手添料,輕輕鬆鬆舞趟太極推手,剛收的新黃豆,軋出一股清香,豆花燒開了,更是一屋濃香關不住,不用調料先來一口,能品出那春天的豆苗兒嬌,夏天的豆花兒俏,秋天的豆莢兒啪啪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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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絕世武功也平常 回複 悄悄話 我小時候,家裏也自製豆花,一周一次,頂替肉肉,算是打牙祭,高蛋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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