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舅

       母親來電,四舅又病危了.記憶中的四舅,就象一幅損壞了的舊畫,精彩之處已被磨滅,隻能靠親友的描述和印象修複.母親家是中醫世家,外婆是當地有名的美女,晚年外婆的優雅與精致至今仍為我們後輩所驚歎.四舅的長相遺傳外婆的基因多一些,父親說四舅年輕時是帥氣的翩翩少年，多才多藝。受家庭熏陶，四舅從小習醫，但更好武,據說武藝不錯,表哥曾描述中年的四舅依然每天練武,可以從矮牆跳下,用膝蓋以下的脛骨內部齊砸地上.尤喜書法，老家縣城"練江酒家"的招牌是青年四舅的大作，那年頭，能書寫招牌憑的可是功力。而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四舅伺母至孝,晚年的外婆因酒精中毒導致老年癡呆,常將工夫茶具由樓上傾倒而下,而四舅總是笑眯眯的收拾殘局,用教小孩般的耐心與外婆交談.尤其對臨終前癱瘓在床的外婆的悉心照料,很讓我們後輩動容.

        父親說四舅愛較勁，有獨立思想。但四舅所處的時代是個講究服從，磨滅個性的時代。時代賦予他的是坎坷的經曆。從小我知道有個四舅，但從未見過，每次向父母問起，大人們總是諱莫如深。第一次見四舅，我已上小學。那天母親對父親說四哥出來了，然後帶著我們去了外婆家，在那終於見到我心目中謎一樣的四舅：國字臉上有一對像極外婆的笑眯眯的眼睛，微翹的嘴角透出一絲不羈和不屈。後來四舅開始跑供銷，開始了走南闖北的生涯。與四舅交談較多是高中時期，那時母親讓當老師的表姐為我補習英語，每星期都要去四舅家。名為補習英語，其實更為期盼的卻是四舅的江湖典故談史論古課，那些故事開啟了一個少年向往江湖，遊曆四方的心思。

        晚年的四舅多了一份淡定。經商熱潮席卷神州大地.潮汕大地湧現無數土豪,無數人削尖腦袋尋找賺錢機會.親戚的交談也多以此為談資.成功者未免自得,旁觀者既妒又羨.而我在四舅家用鐵皮搭建而成的細小客廳裏,感受到的卻是四舅的怡然自得和談史論古的清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