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園 (非公開的博客)

高山流水遇知音,從此為你亂彈琴.癡人說夢逢知傻,有空為你胡亂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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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顏:愚民是怎樣煉成的?

(2008-08-24 17:49:57) 下一個

什麽是愚民?在我看來,這個“愚”應該有兩層意思,第一層意思是“愚蠢”,是個形容詞;第二層意思是“愚弄”,是個動詞。一個人因為信息被壟斷而不了解情況,或者被統治者愚弄,強行灌輸了某種觀點,他不應該被稱為“愚民”,他隻是 “被愚”;隻有當一個被愚的人用自己扭曲的觀點去愚人的時候,他才成為一個 “愚民”。

所以說,“愚民”就是“一知半解,卻自以為是,且好為人師”的人。

一知半解不可怕,世界上的知識這麽多,哪能什麽都知道呢?你不對這件事一知半解,就對那件事一知半解,這是每個人都不可避免的。但一個人對公民最基本的權利不應該一知半解 , 同時應該知道自己對哪些事是一知半解的 . 對公民的基本權利也一知半解 , 那就不是一個合格的現代人 . 不知道自己在那些事情上是一知半解,就很容易自以為是。

自以為是也不可怕,有時一個人不得不自以為是,算是一種精神勝利法,尤其是在事情無法挽回的時候,大概隻能靠“我已經做到最好了”之類的話來安慰自己。但一個人不能自以為是到是非不辨的地步,對業已證明是謬誤的東西,你不能自己以為它是真理。

最可怕的是好為人師。你一知半解,你自以為是,但隻要你不用你的一知半解去指導別人,教訓別人,你再怎麽一知半解,再怎麽自以為是,都隻是你個人的事。但如果好為人師,那就超出你個人的範圍了,影響就大了,不是幹涉別人的合法權益,就是誤人子弟。

而“愚民”剛好就是“一知半解,卻自以為是,且好為人師”的家夥,這三樣,對愚民來說是缺一不可。

比如你不知道美國對災民的救助情況,因為你的信息被封鎖了,你隻能看到美國總統災後若幹天才到達災區的消息,但你看不到美國總統向國民道歉的消息,看不到官員因失職而自行下課的消息 , 看不到美國究竟派了多少架次飛機的消息,更看不到每個災民得到了多少救助與賠償的信息。

如果你僅僅是不知道這些,你不是愚民,你隻是一個知情權不足的人,你被愚了。但當你跳出來,用“中國的災後處理不比美國差”來糊弄災民的時候,你就成了一個“愚民” , 因為你不僅被愚 , 而且不動腦筋 , 不懂存疑 , 不加核實 , 就用別人嚼過的饃去愚人 . 這個 " 愚 ", 就既有了形容詞意義 , 又有了動詞意義 , 實際就是 " 一知半解 , 卻自以為是 , 且好為人師 ".

那麽愚民究竟是怎樣煉成的呢?

艾米在“莫把趨炎附勢當愛國”裏已經做了一個簡單的分析:

“愚民之所以愚,既有個人原因,也有社會原因。個人原因往往是天生愚鈍,腦子不好使,又不愛學習,隻心甘情願吃別人嚼過的饃。社會原因則是信息壟斷,各種媒體隻允許有一種觀點。一個腦子不好使的人,成天暴露在同一種聲音的狂轟濫炸之下,除了把那種聲音當成真理,哪裏還有別的可能?”

個人原因和社會原因是形成愚民的兩大成因,二者缺一不可。但對於不同的愚民來說,個人原因和社會原因各占多少,則需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在一個信息壟斷的社會裏,愚民的人數相對而言會多一些,但也並不是每個人都會成為愚民。

文革時期的中國社會,是一個典型的信息壟斷社會,那時除了黨報,幾乎沒有任何民間報紙,即便有,也隻是黨報的傳聲筒。海外信息就更是被封鎖得死死的,美國之音和 BBC 之類的廣播,都被稱為“敵台”,受到幹擾,根本無法收聽。台灣電台就更是“敵台”了。那時誰要是收聽了“敵台”,不被整死,也得被整瘋。哪怕你是無意當中撞到“敵台”上去的,又哪怕你還一句都沒聽見或聽懂,但隻要被告發了,就沒你的好。

文革期間不僅嚴格封鎖外部信息,也大量製造虛假信息搞愚民教育。宣傳灌輸的結果,就是使那個年代很多人都虔誠地相信世界上有三分之二的人在受苦,隻有我們中國人幸運,有毛主席這個紅太陽,解放了我們,所以我們過上了好生活。如果我們不堅決反對美帝國主義、蘇聯修正主義以及一切反動派 ( 帝修反 ) ,我們的國家就會變色,中國人民就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千百萬人頭就要落地。

我相信那些從海外歸來的學者們,或者解放前小日子過得還不錯的人,從心裏是不相信這一套的,但他們不敢說,說了就可能人頭落地。而那些從來沒見識過海外生活,或者在解放前生活挺苦的人,就很難不相信這一套。由於解放前的幾十年中國戰亂連連,國民黨政府貪汙腐敗,普通人民的生活的確很苦,而解放後至少不再戰亂連連了,腐敗也還沒搞到“四大家族”那麽瘋狂的地步,所以普通民眾很自然地相信了宣傳的東西。

隻要“統一了思想”,事情就好辦了。以後凡是有人反對毛主席的,就可以交給人民去辦理了,隻要說一聲:“看,那個家夥就是反對毛主席的。”,大家心裏就有數了,自己就可以推理出該怎麽辦了。毛主席是大救星,而你反對毛主席,那不是想叫我們吃二遍苦,受二茬罪嗎?那還能讓你得逞?鬥 ! 誰反對毛主席,我們就跟他鬥 !

那個時候是不講人性,隻講階級性的。誰反對毛主席,誰就是我們的敵人,哪怕反對者是我們的親人,我們照樣要跟他劃清界線,要跟他鬥爭。所以那時夫妻之間互相揭發,父子之間互相告密,兒女鬥父母,朋友鬥朋友,都司空見慣,誰也不覺得自己缺少人性,就算知道自己缺少人性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反而覺得自豪。人性是什麽?是資產階級的那一套,我們無產階級講的是階級性,是黨性 !

但文革期間是不是所有人都是愚民呢?當然不是。這個我們從“山楂樹之戀”的故事裏就可以略見一斑。

老三顯然不是一個愚民,他在毛主席仍然健在的 1974 年就認識到所謂政治運動不過是上層人物的權勢之爭。這個認識,即使到了三十多年後的今天,還有很多愚民仍然未達到。當然,老三能有這個思想境界,與他特殊的生活環境是分不開的。他父親就是當官的,父親在官場上的沉沉浮浮,以及對大人物私生活的了解,使他比那些隻能遠遠仰望領袖的普通民眾更容易達到認識的高度。

靜秋顯然不是一個愚民。有人看到這裏肯定會大聲反對,什麽?她還不愚?她連做愛是什麽都不知道 ! 是的,靜秋那時不知道男女做愛是怎麽回事,但那跟愚民不愚民沒關係,隻不過是一個少女在了解性關係之前必然會有的過程。即便到了性開放的今天,如果不接觸有關知識,一個十六、七歲的少女也不可能先知先覺地知悉做愛是怎麽回事。

以懂不懂做愛來衡量一個人懂不懂愛情,顯然是錯誤的。做愛不等於愛情,愛情也不等於做愛。有人做了一輩子“愛”,也不一定就懂得了什麽是愛情;老三還沒來得及做一次愛就去世了,但那不等於他不懂愛情。以懂不懂做愛來衡量一個人是不是“愚民”,那就更錯誤了,完全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回事。

靜秋雖然也是“被愚”的一員,但她沒有用統治者宣傳的那套去愚弄別人。當她聽到老三那些驚世駭俗的論點時,如果她跑去告發老三,那她就是一個愚民了。但她沒有,她的天資和本能使她在看到老三的第一眼起,就徹底推翻了“無產階級” 的審美觀。老三對文學、文革、人性、親情的看法,都在她心裏引起了共鳴,老三的愛法,也跟她不謀而合。他們是一見鍾情,兩相情願,三十年相思,永遠不變。

“山楂樹之戀”裏的配角,也很少有愚民的,大媽對地主的評論就很清楚地表明她不是一個吃官方嚼過的饃的人,比如她對地主就有她自己獨到的看法。靜秋的母親,顯然也沒受“階級性”的影響,她是個愛情至上主義者,在丈夫被戴上帽子趕回原籍勞改後,她無論是從思想上還是從實際上,都沒跟他劃清界線。

“山楂樹之戀”是個愛情故事,但也從一個側麵反映出即便是文革期間,也不是每個人都成了愚民。大家如果問問從那個年代走過來的人,就會發現,並不是所有人都參與了打砸搶,並不是每個人都參與了武鬥,並不是每個人都告發過自己的親人和朋友,並不是每個人都上台踢過被批鬥的人幾腳。

那麽到了二十一世紀的今天,中國已經改革開放幾十年了,信息壟斷早已不是文革時期那個狀況了,上世紀我在國內就已經能自由收聽 VOA 和 BBC ,新聞媒體和文學創作比文革期間不知道寬鬆開放了多少倍,尤其是網絡開通之後,各種信息都有可能接觸到,批評政府的言論也不罕見。雖然仍然有些網站被封鎖,但老早就不是文革期間那種鐵板一塊的封閉形式了。

不說已經開禁的海外網站或港台網站,不說國內跟貼洶湧的幾大門戶網站,不說牛博網這樣專為啟蒙愚民而存在的網站,也不說韓寒類有腦筋有思想者的個人博克,就說區區艾園,就轉貼了相當多的海內外信息,艾黃也寫了相當數量的相關主貼和回貼,再加上幾個長篇故事,那些曾經“被愚”的民眾,但凡有點腦子的,讀了之後也早就會脫愚了。

所以說,如果你到現在還是愚民的話,就沒有理由將自己的“愚”全盤推到“愚民政府”身上去。這麽多人生活在同一個社會裏,為什麽別人不“愚民”,偏偏你“愚民”?

如果說文革期間“愚民”是一種常態,那麽現今社會“非愚民”才是常態。做個 “非愚民”,其實是很簡單的事,隻要你分得清國家和政府的區別,隻要你知道公民最基本的權利,隻要你不幹涉損害其它公民的合法權益,你基本上就不再是一個愚民了。

難道這是什麽很高深的道理嗎?難道這是很難做到的事嗎?當然不是,但你為什麽還是一個愚民呢?答案很清楚 , 三選一:

1 、你天生愚鈍;或者

2 、你不愛學習,且不動腦筋;或者

3 、你既天生愚鈍,又不愛學習,也不動腦筋

愚民看到這裏,自然是惱羞成怒,七竅生煙,馬上就要拍案而起,指控我“侮辱” 了他,“謾罵”了他,而我不過是在說一個事實。

由此想起愚民的又一個特點:隻許愚民不穿衣,不許他人說裸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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