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

蒲公英的英文名是 Dandelion, 源於古老的法語dent-de-lion，意思是獅子的牙齒。用獅子牙齒來命名一種植物, 實有鄙夷譏諷之意。蒲公英的葉子是鋸齒形的，葉邊的形狀象一嘴尖牙，形態張牙舞爪，也確實缺乏美感，然而它金黃色的太陽花卻很清純可愛。特別是它的果實奇特美妙，成熟之後，像一團潔白的絨球，裏麵藏著許許多多排列有序的小絨毛，被風吹散開來，形成一朵朵白色的蒲公英傘，在空中隨風飛舞，非常輕盈妙曼。

蒲公英屬菊科多年生草本植物，原生於歐亞大陸。在美國，它是一種很普遍、很卑賤的野草。不論大小城鎮，商店裏都有專門殺它的除草劑。人們對蒲公英深惡痛絕，是因為它是繁殖力極強的雜草，屢殺不絕。蒲公英的根紮地很深，把它連根鏟除可不那麽容易。有時我想蒲公英要是被人們選作大草坪的種植草會是什麽命運，就像這裏家家戶戶普遍種植的肯塔基藍草（Kentucky Bluegrass）和黑麥草（Ryegrass）。同樣是草根族，為何命運如此不同？

 在美國，唯有詩人對蒲公英情有獨鍾。十九世紀美國著名詩人沃爾特·惠特曼（Walt Whitman）在《草葉集》裏寫下了“第一朵蒲公英”。而我最喜歡的是同時代美國著名的隱居女詩人艾米麗·迪金森（Emily Dickinson）的詩句：

蒲公英的蒼白軟莖

驚動了草坪！

冬天立刻變成

無數的“哎呀！”

小軟莖舉起訊息花蕾

然後花朵怒放

太陽鄭重宣告

（冬天的）葬禮結束了！

The Dandelion’s pallid tube
Astonishes the Grass,
And Winter instantly becomes
An infinite Alas –

The tube uplifts a signal Bud
And then a shouting Flower, –
The Proclamation of the Suns
That sepulture is o’er.

在東方，蒲公英的命運迥然不同，自古以來它一直受到特別的禮遇。人們很早就發現不僅它的葉子可以吃，它的花及根也可以食用。據說嫩蒲公英可以涼拌、燒湯或炒熟；老的蒲公英可以拌肉作餃子餡。蒲公英的營養價值很高，葉子富含多種維生素及人體所需的礦物質和其它營養成分。[1] 它還是一味很好的中藥，有消腫、利尿、緩瀉、退黃疸、利膽等功效，在《神農本草經》、《唐本草》和《本草綱目》等曆代醫藥著作中有記載。而自公元十至十一世紀開始，阿拉伯醫生也將蒲公英的根製成草藥，並有文獻記載。在印度，人們大量種植蒲公英，用以治療肝病。[2]

美國食品與藥物管理局（FDA）多年來一直認定蒲公英是野草。在中國，它是國家衛生部列入藥食兩用的植物品種。文化差異，可見一斑。“什麽是野草？”美國十九世紀思想家和詩人愛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 )有精辟的詮釋：“就是植物的利用價值尚未被發現的草。（A plant whose virtues have not yet been discovered.）" 蒲公英的利用價值在上千年前就已經被東方人發現，在美國還要經過多少年才能被發現和證實？

近日去一位中國鄰友家做客，看見友人的媽媽正在喝一種花茶，味道苦且甘甜，口齒噙香，甚為新奇。老媽媽告訴我，這是她自製的蒲公英花茶，在早春時節采摘未經汙染的、傲然盛開的蒲公英花，亦或是含苞欲放的蒲公英花蕾，晾曬之後裝瓶收集，來日細細品呷。原來全然不曉，虧得老媽媽點撥，才知道喝蒲公英茶可以清火利尿、清熱健胃、排毒降壓、防治感冒呢。

采擷蒲公英花，實在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公路旁、荒野中、樹林裏，在新英格蘭的大地上，“獅子的牙齒”那小小的、頑強的身影無所不在，隨處可見。就連修剪齊整、青翠蔥綠的大草坪中，一不留神也會冒出朵朵小黃花，沒過幾天就變成星星點點的絨球。人們還沒來得及鏟除它，圓圓的小絨球被風一吹，搖身一變成一朵朵輕盈的極細小的降落傘，載著成十上百褐色的種子瞬間飄落在草地中，尋不見了身影行蹤。很快綠茵茵的草坪裏鑽出更多生機盎然的小黃花，從春到秋，層出不窮。

吹蒲公英球是孩子們的最愛。多少次我看見孩子們在窗外的花園裏，興致勃勃地吹絨球。蒲公英的小小種子，伴著孩子們清脆的笑聲，被吹得四麵八方飄逸飛揚。每當這時，我總想推開窗戶對孩子們大喊：“哎呀，快別吹了吧！”花園裏不知要生出多少蒲公英來呢！在美國居住多年，和花園裏的蒲公英進行過太多的博弈，曾經一心想著要把它當雜草除掉，然而屢戰屢敗, 實在感歎蒲公英生命力之頑強！

當新的一年春天來臨的時候，但願我不再為花園裏草坪中的蒲公英煩惱。摘一籃黃花，炒一盤野菜，泡一壺花茶。甚或像孩子們一樣，在清新濕潤的微風中、溫柔和暖的陽光下，輕輕地吹一把蒲公英絨球，盡情地享受這大自然的賜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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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維基百科 - 蒲公英

[2]克裏斯托夫醫生的草藥傳奇 - 蒲公英的曆史。Dr. Christopher’s Herbal Legacy - History of Dandelion. by Yashpal Chhabr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