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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城監獄裏的魚翅湯

(2014-08-30 06:16:16) 下一個






    “中國第一監獄”秦城監獄,是1950年代蘇聯援助新中國157項經濟與國防建設的工程之一。高級別、高規格、高待遇,使得秦城監獄成為特殊監管的別名。而發生在秦城監獄的故事,則成為曆史的特殊佐證
 

何殿奎:親曆秦城監獄監管歲月



    2010年78歲的何殿奎住在北京市金融街旁一個老舊而安靜的小區裏。這裏跟金融街近在咫尺,卻完全是兩個世界。

  何殿奎離休前是秦城監獄監管處的處長,在秦城監獄及其前身功德林監獄擔任監管員近40年。幾乎沒有第二個人能像他一樣,閱盡了中國政壇高層人物的起伏麵孔。

  “我有這麽個思想。這些老幹部怎麽能犯了罪呢?這我有懷疑。為什麽產生懷疑呢?好多案子引起我的懷疑。‘青島案’那麽多幹部被抓,都錯了;‘廣東案’更大,一二百人,都錯了;五幾年,內部肅反,弄來弄去又錯了一批。對這些老幹部,必須要保護好,服務好。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就行了。”何殿奎告訴記者。

  (編者注:“青島案”即1955年青島市委書記王少庸等人的“反革命內奸嫌疑”案;“廣東案”即1951年廣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陳泊等人的“特務”案,皆係重大冤假錯案,已平反)

  近來,他跟公安部的另一位(離休幹部)汪春耀開始合寫一些回憶文章。汪以前常到秦城監獄提審犯人,跟他相識。用汪春耀的話說:他們這些小人物,腦子裏裝了太多大人物的故事。

  何殿奎的記憶力隻能用“驚人”二字來形容。一串串的人名、數字,從他嘴裏出來,不用思考,不用回憶。

 

獨立衛生間、地毯和魚翅

  何殿奎永遠記得這個日子:1960年3月15日,秦城監獄落成的第一天。從那天起,他就在那裏工作,直到1992年離休才離開。

  蘇聯援建的秦城監獄,由4棟3層青磚小樓組成,編號分別為201、202、203、204。後來參與審判“四人幫”的法官王文正在《以共和國名義判決》中寫道,其設施和條件,“遠遠超過當時中國普通人家的居室”。那是1980年,作為預審員的他就住在秦城監獄的監房裏辦公。每間監房都有獨立衛生間,帶腳踏式衝水的抽水馬桶。

  王文正可能不知道,他住的僅僅是條件最一般的201監區。秦城的四座小樓,內部結構都不一樣。204監區,待遇更非一般人所能想象。

  204的監房約20多平方米,鋪著地毯,床是沙發床。夥食標準是按部長級待遇,到東華門“高幹供應點”采購。早餐有牛奶,午晚餐是兩菜一湯,飯後有一個蘋果。蘋果是剛從冷庫裏拉來的,放在稻糠裏保鮮,拉來時那蘋果都冒著氣兒。還給他們發固體飲料,一盒12塊,一塊能沏一杯檸檬茶。方糖分白色和咖啡色的兩種。每天如此,即便在困難時期都一樣。

  給他們做飯的則是專門從北京飯店調來的乙級廚師劉家雄。就是在那裏,何殿奎第一次見識了魚翅。他以為那是粉絲,劉家雄告訴他,是魚翅,就是鯊魚的鰭。隻有劉家雄一個人會發海參、魚翅這些東西。

  每天,都由何殿奎給他們送飯。每人一個四層的飯盒,分別裝米飯、兩個菜和一個湯。冬天用棉罩保溫。每個飯盒的顏色都不同,以示區分。一共15份。

  這些重量級犯人是從功德林監獄的“特監”遷來的。1956年7月,功德林設立了一個專管高級幹部的“特監”區,把這些人從不同監區集中起來管理,何殿奎是監管員。“特監”一共8個人:原來的中央組織部部長饒漱石、上海市副市長潘漢年、上海市公安局局長揚帆、從事特情工作的袁殊、外貿部副部長徐雪寒、廣州市公安局副局長陳泊、《人民文學》編委胡風和一位公安部的局級幹部。

  秦城監獄建好後,這些人全部遷入204監區,青島市委書記王少庸等幾位“青島案”主犯也從別處遷來,一共15位。

  但他們並不知道彼此。放風是嚴格隔開的,絕對避免見麵。哨兵也隻知道其編號。

  唯一知道他們身份的,除了領導,隻有204監區的管理員何殿奎一個人。

 

貼身監護潘漢年

  何殿奎跟這份專門看管大人物的特殊工作結下不解之緣,是因為潘漢年。

  1955年4月3日,他被從功德林的丁字號監區緊急抽調去監管潘漢年。領導看中了他的政治可靠和年輕肯幹:他才23歲,但十來歲到延安,20歲入黨,已經是個年輕的“老革命”了。

  那一天,何殿奎記得太清楚了,因為潘漢年太特殊了。潘是被秘密逮捕的,看守他的部隊都不是那裏的,是專門從北京市摩托連調來的一個排。整個監區,隻關他一個人。崗是雙崗,監房門口一道,監區門口一道,除了何殿奎誰都不能進去。

  潘漢年剛來的那十幾天,何殿奎就住在他房間裏,24小時貼身監護。

  那些天,潘漢年幾乎每天被帶去“談話”。他出入都要戒嚴,如臨大敵。

  談話的地方不是普通的審訊室,而是會議室,坐在沙發上談。主持談話的先是公安部的一個局長。何殿奎在旁邊端茶倒水。

  秦城的辦案人員和監管人員有嚴格區分。前者即預審員,隻處理案情;後者則負責犯人的吃、住、健康。沒有特殊情況,前者不允許進入牢房,後者不可以知道案情。潘漢年的案子是唯一一次,何殿奎目擊了審訊開始頭幾天的過程。

  談話很“平穩”,但並不順利。潘漢年就是不開口。僵持了幾天後,公安部常務副部長徐子榮親自來談,說“保證你死不了,不信可以給你寫個條子”,他才開始談。

  潘漢年被捕時是來北京參加全國黨代表會議的,這次會議是要解決被稱為建國後第一次黨內鬥爭的“高饒事件”。作為饒漱石的下屬,潘漢年自知難逃幹係,主動寫了交代材料,包括自己曾被挾持去見汪精衛的那件事,結果為“饒、潘、揚反革命集團”的成立提供了“鐵證”。

  不久,“饒、潘、揚反革命集團”的其他主犯相繼入獄。

  何殿奎記得,潘漢年的編號是64,袁殊65,揚帆66,饒漱石最特殊,0105,全監獄獨一無二。他至今不解其奧妙。

  談起對潘漢年這位情報界傳奇人物的印象,何殿奎說他個子不高,胖胖的,不愛說話,“很穩重的一個人”,從來看不出他情緒上的變化。他生活很有規律,晚飯後會在床上閉目打坐一個小時。剛看到這奇景,哨兵以為他死掉了,還曾跑去報告何殿奎。潘漢年在獄中寫過一篇小說,寫一個拉洋車的人,可惜後來找不到了。

  1963到1964年,204監區的犯人陸續釋放。潘漢年就安置在秦城監獄的家屬區,生活仍然由何殿奎照顧。那段時間,他生活比較愉快,常去南邊的水庫釣魚,去附近的小湯山鎮散步,和何殿奎也有說有笑。但這樣的日子隨著文革的到來徹底結束了。

 

“我早就知道秦城有個何殿奎”

  文革開始後不久,揚帆、饒漱石、潘漢年等再次入獄。

  潘漢年等回到的秦城,已經不是文革前的那個秦城。“舊公檢法”的那套管理製度,被造反派稱為“修正主義”“和犯人同流合汙”,全部取消。1967年11月,秦城被軍管。原來的監管幹部全部下放到“五七幹校”勞動。

  何殿奎就此離開了秦城,一別5年。直到1972年11月,才被調回來。他是第一批回來的兩個人之一。

  秦城已經麵目迥異了。因為“走資派”太多住不下,秦城又加蓋了兩棟4層紅磚小樓,編號為205和206。監獄的名稱也換成了“北京市軍事管製委員會第七大隊”。

  何殿奎告訴記者,“秦城監獄”文革前並不叫這個名字,叫公安部預審局,對外叫中華人民共和國公安部看守所。文革軍管時寫報告,落款是“七大隊”,總理看了說:“什麽七大隊,不是秦城監獄嗎?”從此秦城監獄才叫開了。但這個名稱從來沒有見於正式文件,也沒有掛牌,正式名稱仍然叫公安部預審局(現在叫監獄管理局)。

  何殿奎從“五七幹校”回來後被分配到201監區。當時201關押了89名部局級幹部。他是“負責人”之一,但是負不了責,上麵有3個軍管幹部,他隻能列席會議。

  不久,秦城監獄出了一件大事。鐵道部原副部長劉建章的夫人劉淑清上書毛澤東,揭露秦城監獄裏生活待遇低劣的問題。1972年12月,毛澤東在信上批示:“請總理辦。這種法西斯式的審查方式,是誰人規定的?應一律廢除。”工作組進駐,整頓秦城監獄,並逐個找在押人員談話,問題逐漸得到解決。

  何殿奎回來一看,老熟人不少。公安部8位部長,5個關在201。放風時看見他們,隻能點點頭。

  潘漢年等也關在201。潘漢年蒼老了許多,頭發幾乎掉光了。那幾年,吃的是窩頭白菜,見不到肉。

  當時秦城監獄最引人注目的是三位倒台的文革新貴,原中央文革小組成員:6821,戚本禹;6822,王力;6823,關鋒。即,1968年進來的第21、22、23號。這種編號法從文革開始,一直延續至今。

  何殿奎說這三個人,王力很老練,一般比較講道理;關鋒精神失常了,經常罵街;戚本禹不大講理,“造反起家的嘛”。戚本禹是個“鬧監”的,經常在晚上大嚷大叫,吵得四鄰不寧,還用手紙堵門上的玻璃觀察孔,跟哨兵鬥智。他還放言:“我戚本禹早就知道秦城有個何殿奎,看你對我采取什麽措施。”

  這時是7月份。何殿奎把戚本禹遷到沒人住的三樓,隨他吵鬧,隨後打開外麵的木門,隻關裏麵的鐵柵門,讓他喂蚊子。戚本禹喊報告要找何殿奎,何讓哨兵說“出差了”。三四天後再去,吃夠了苦頭的戚本禹終於願意“談談”,從此基本上服管了。

 

秦城監獄最難管的人物

  但戚本禹還不是最難管的。1975年4月26日,何殿奎被調到204監區,升任科長,專門負責管理“心眼太鬼”的頭號難纏人物,曾任中央文革小組組長的陳伯達。

  陳伯達在整個秦城監獄都要算特殊人物。他曾是毛澤東的“五大秘書”之首,加上年齡又大,上麵強調要絕對保證其安全,在生活上可滿足其需求,以利於保存“活證據”。他被安排一個人住在204監區的二樓,兩個哨兵日夜看著他。他動不動就在監房裏表演撞牆,搞得監獄上下越來越緊張。

  何殿奎就是專門被調來啃這塊硬骨頭的。他首先搬到陳伯達旁邊的監房中,近距離觀察了一周,認定他的尋死隻是作勢而已。一天,陳伯達又要撞牆,被哨兵抱住。何殿奎趕到後,叫哨兵放開他:“我今天倒要看看你陳伯達撞個頭破血流!”陳伯達不吭聲了。

  1976年,陳伯達又開始折騰起來。他稱自己腿不能走了,天天爬著上廁所。何殿奎估計他是裝的,就讓王醫生去跟他說,要再不起來鍛煉,他的腿就永遠站不起來了。陳伯達害怕了,問能不能拄個拐棍。何殿奎說可以。“不用請示,當場我就答應他了。”

  何殿奎知道,陳伯達無非是想讓上麵注意他這個被遺忘的角落。1976年9月,毛澤東去世的消息見報後,他重燃希望,說:“毛主席的後事辦理完畢,江青同誌會派人來和我談話的,我的問題寄托在她身上。”

  但他等來的,是江青自己被投入秦城監獄。

  何殿奎在204監區一直工作到1985年,提為副處長,脫離了監管第一線。他離開的時候,陳伯達等已保外就醫,“王關戚”也先後被釋放。潘漢年病逝在湖南勞改林場,沒有等到平反的那一天。★

(感謝汪春耀對本文采訪提供的大力幫助。)

《中國新聞周刊》第12期   記者/黃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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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
activcard 回複 悄悄話 胡溫也應嚐嚐秦城監獄裏的魚翅湯味道
難貓 回複 悄悄話 這麽好。陸定一還抱怨秦城什麽。
Blue.Crab 回複 悄悄話 Sounds like you have been there. Are Mr. Liu and He still alive and mentally competent?
dingdign 回複 悄悄話 有啥子可冤哈。都是大陸人民公仆內部矛盾哈嗬嗬。送這幫哥們進去的是大陸人民公仆,又不是大陸人送丫的進去哈嗬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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