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杭州西湖天堂般的美景和揚州瘦西湖精致的畫卷還曆曆在目時，我們來到了距揚州六十來公裏的高郵。
以往我多是一個人去旅行。這次和老公出門，他安排去哪裏，我就跟到哪裏，省心。他選擇高郵的理由很簡單﹕高郵湖和高郵雙黃鴨蛋。老公和家裏老爺子都愛吃鹹鴨蛋，他因此被鴨蛋吸引了去，也是可以理解的。我想我不會專為揚州炒飯而去揚州。去了，順便嚐嚐那飯便是收獲了。
從揚州乘大巴，以為四五十分鍾的路，但車在高速上沒跑一會就下來了，沿著京杭大運河跑了一陣後，開始在各種小城小鎮裏走走停停，折騰了快兩個小時，才來到了原來從沒關注過的高郵。這高郵是在九十年代初，才從一個縣升格成一個市。高郵給我的感覺，如同中國很多努力顯示自己不同凡響的小城市一樣，生機勃勃裏，夾雜著一股無頭無序的懵懂，熱鬧繁華中，蘊含著幾許無可耐何的歎息。
到市裏下了車，就打聽去湖邊怎麽走。周圍出租車不多，開三輪小摩的的圍了一大群。最後能拿到生意的，總是那個最能堅持最能麵對漠視的人。一個黑瘦結實的中年人最後突出重圍，讓我們座上了他的車。說是摩的，其實就是個小電動車，一般路還好，稍微上點坡，開車人就成了人力三輪車夫了。一路上，車子時而風馳電掣，時而吭吭哧哧，穿小街過大橋走逆行，搖搖晃晃，不畏強勢，讓我們著實捏了把汗。我反複叮嚀，咱安全第一啊，車夫反複回答，沒事，安全著那……
來到湖畔大堤上，我們發現這裏空曠的很。湖邊有四五隻小遊艇閑在地停靠在水邊，一隻掛有“湖上餐廳”的大些的遊艇上，也不見有什麽動靜。湖很大，湖麵相當開闊，望不到邊。湖上隻有偶爾來往的運輸拖船，不見任何娛樂遊玩的船隻。一個小遊艇的主人熱情地堅持不懈地邀我們上他的船。看看也沒什麽太多的選擇和意外，講好了價錢，我們就上了他的船。這是個黑紅臉膛的中年漢子，胖胖的，能看出來，小日子過得挺滋潤。
船開起來，有了些風。周圍，看不到邊，或者說分不出天水相連處。和這一路看到的情景一樣，晴天不晴，多多少少都有霧霾的籠罩。杭州西湖那麽漂亮的景致都被霾了，讓我感覺十分惋惜的同時，也大惑不解。那裏除了青山就是秀水，這霾是從何而來呢？眼前高郵湖上霧蒙蒙的景象，讓我再次困惑。這麽大片的湖水，人口沒有北京上海那麽多，汽車也沒有那麽密集，周圍也不見明顯的汙染源，這麽大麵積的霾是哪兒來的呢？
在這樣的湖麵上跑船沒什麽太大意思，便和船老大扯了幾句閑篇。船老大講話是濃重的蘇北腔，我們聽著很費勁，要十分注意才能聽個大概意思。船老大講，他的主業是打魚，因是禁漁期，漁民們要到六月份才可以開始捕魚，開遊艇是他的副業。他日子過得很好，在城裏買了房子，住得離孩子很近，很方便。他還出去旅行，近期剛剛去了台灣。看著船老大心滿意足的神情，我自然也替他高興。
他又帶我們去看了蘆葦灘，因季節還早，隻有去年留下的枯葦，稀稀落落，不成風景。突然船老大喊了起來：“野鴨子!”我看了好一會，眼睛才聚焦到一個小小的形單影隻的野鴨子….心裏不禁有些納悶，這麽大的湖上，一個風裏來雨裏去的漁民，對一隻小野鴨子有這麽大的反應，不知是為了給我們這些外來客增加個看點，還是這裏野鴨子很稀少罕見呢？這裏不是以鴨蛋而聞名嗎……在蘆葦灘的一個水灣裏，看到一個中年漁婦把小船停靠在水邊在鼓搗著什麽。船老大說她在抓魚，我們問什麽魚，他說“黑魚”。我們的船湊過去，看到漁婦在查看她設下的網子，好像還沒有什麽收獲。我們的船動靜大，漁婦似乎不太高興我們影響了她的機會。可這泱泱大湖裏，還真沒什麽可看的熱鬧了。我知道船老大在盡量讓我們的“遊湖”有些內容。
(高郵湖上的漁婦)
後來在網上了解到，高郵湖並不完全是我們看到這般清淡，位於高郵市馬棚鎮，有個“東湖生態旅遊度假景區”，是個純旅遊的景點，有吃有喝有玩，當然還有不少人造噱頭。知道了，也沒有後悔。在中國，看熱鬧容易，找清靜難。倒是這個平淡無奇的湖麵，霧蒙蒙廣袤的空曠，給了我些回憶的心情。這也許就是蒲鬆齡“蒼茫雲水三千裏”的詩句所要表達的感覺吧!
船跑了不到半個小時後，停靠在離鎮國寺塔不遠的岸邊。這裏停靠著很多老舊的漁船，想來在等候著今年的漁期。
(休漁期裏的漁船)
到中國旅遊躲不開寺廟。一上岸，就看到大運河中間有個島，島上有個寺，寺裏有個塔，塔裏有個……鎮國寺塔始建於唐，後經曆代多次維修。1957年大運河拓寬，為了“讓道保塔”，鎮國寺塔才被保存於河心島上。整個鎮國寺維修得相當好，整潔有序，寬敞明亮。想必政府對這個旅遊景點的投入相當大。我們過橋上島入寺看塔。和湖邊的情景一樣，這裏也是冷冷清清，遊人稀少。
(河心島上的鎮國寺)
這之後，我們打算搭擺渡船回到市裏一側，但眼看著對岸的渡船就是不動。問所有人，都說，一會就來……有人等就來……可到底沒有把船等來。多虧老公眼睛尖，看到湖堤上有輛出租車路過，讓他給攔住了，不然這擺渡還不知要等到何時。
(京杭大運河)
回到市裏吃完飯，我們的計劃上還剩最後一項：買雙黃鴨蛋，然後就可以打道回府了。高郵的雙黃鴨蛋很有名，這是高郵麻鴨們的功勞。據說，雙黃鴨蛋大如鵝蛋，蛋黃如血，蛋白如雪……當然，我是既沒吃過麻鴨蛋，也沒見過麻鴨跑……為了方便，我們又找了個摩的。開車的是個中年偏老的婦女。老公開始覺得別扭，覺得一個大老爺們，讓個老太太拉車，不是那麽回事。老太太看著身體很壯實，紅光滿麵的，頭發打理的有形有款，衣服也幹幹淨淨的，很能幹的樣子。她反複說她開車不用費勁，都是電動的。其實很多上坡路她都要費力的蹬車才行。她說她的孩子還沒有成家，她要賺錢存錢給孩子結婚用。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她把我們帶到一個高郵鴨蛋專賣小店。我們看來看去，花了八十塊買了十個雙黃鴨蛋(還是六十塊買了八個？)，另買了一盒高郵特產的單黃鴨蛋，便宜一些。我看看女店主又看看開車的老太太，很小人地調侃了一句：你們之間的回扣怎麽拿呀？兩個女人一愣，好像沒有聽明白我的話，接著笑了笑，說啥回扣，沒有沒有!從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到現在，我跑過了那麽多地方，見過太多的事，我怎麽就不信她們之間沒有交易呢？但願高郵人還沒有學會這些……
女車夫把我們送到了車站。然後老公發現車站的禮品店裏賣的高郵鴨蛋比我們買的要便宜……這沒什麽，我想。我在巴黎奧塞美術館買回來的莫奈和馬奈的油畫複製品，比我在美國美術館裏見到的同樣品質的產品要貴很多，還不算我那麽大老遠地背回來……咱要的不就是這原產地的血統和出身嘛……拿高郵鴨蛋去比莫奈油畫有點不著調，但就是這麽個意思啦!
從高郵回揚州的路上，再次沿大運河走了好一會。我這才意識到，從杭州的西湖和西溪濕地，到揚州瘦西湖及其水係，再到高郵湖，我們一路是跟著大運河走的，一路看到的景致也都和大運河息息相通。大運河之寬之通暢，遠超過我的印象。其人文曆史文化的背景之深厚，也是需要極用心才能領略一二的。
我原本就很喜歡水。前些年為了看黃河，專門往中國的西北跑了幾趟。十分辛苦。這次跟著老公的懶散省心之旅，有了和大運河的不期而遇，讓我很有些賺了便宜的感覺。這趟高郵之行，咋一想，好像沒什麽特別的色彩和驚喜，但我卻生出了一種開拓和探險的快意。這裏沒有西湖或瘦西湖享譽天下的名聲，也沒有那裏精雕細刻的景觀，更沒有來自全世界的無數的遊客。但誰知道十年二十年後，這裏的高郵湖不會成為另一個熱門景觀呢？那時，我會十分得意的告訴人家，不就是高郵湖嘛，我多年前就去過啦……哎，還什麽高郵湖啊，既然比西湖瘦西湖都大，又因位於高郵城西，亦有西湖之名，幹脆改叫“胖西湖”得啦!
“胖西湖”，哈，有些借名上位之嫌，那你以為揚州“瘦西湖”是如何叫響的呢？
2014年5月於美國
聽說頗具規模的汪曾祺紀念館就建在高郵的古文遊台裏麵了。不過沒顧上看，光惦記著買鴨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