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夢日不落

該博客隻是連載長篇小說《追夢日不落》。該小說以生動的筆墨,描寫了漂泊英倫的中醫和福建難民的酸甜苦辣。正如該小說的開場詞所言:滾滾西洋浪滔滔,淘盡千古風騷。鏡花水月後人笑。碧波仍蕩漾,白雲還妖嬈。 一代漂泊英倫僑,至今依舊心焦。把盞問天天未曉
正文

長篇小說《追夢日不落》(十八)

(2013-11-13 04:58:35) 下一個

十八

 

        黎媛媛在歡慶官司節節勝利的同時,還是不免有些忐忑不安。畢竟在英國打官司總是此一時彼一時,勝敗輪回,反複無常。而且,翻過來的案又常常被人翻轉過去。特別當她聽到那個洋人傑克加盟到魯莉莉的一邊,並且換了律師的時候,她又不禁有些膽寒,甚至膽裂。她曾經求助於英國中醫協會的李天驕出麵調停,都宣告了無功而返。她甚至想過撤訴,但不無遺憾的是,除了英國法律遊戲規則不允許以外,更重要的是除非你認定承擔雙方的律師費用和一切經濟與名譽的損失的賠償。否則你隻能硬著頭皮,甘心認命,任人宰割,別無選擇。看來她真是上了賊船,騎虎難下了呀!

        本來一直處在緊張焦灼之中的黎媛媛,這一向還突然感到自己失眠多夢,頭暈腦脹,而且血壓還居高不下。除了這些,她還時常感到了心慌心悸。她真懷疑自己患有了高血壓性心髒病。而且那該死的降壓藥還不能發揮任何作用。長期這樣的緊張害怕,誰又能料到什麽時候會血壓驟然升高,導致腦血管破裂而中風偏癱,甚或中風身亡呢?要是中風身亡了,那可是一了百了的好事。那就隻能隨他後人怎樣評說,如何憑吊了。自己的陽世都管不著了,哪裏還能顧著自己的陰魂?自己那麽一丁點淡顏薄麵,那還不任憑別人來褻瀆與辱沒。如果中風偏癱,那豈不既害己又誤人,直到人家嫌棄得狗屎不如。她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就像曹雪芹筆下《紅樓夢》裏的王熙鳳,真的難逃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的厄運。

        這天早晨,本來就驚恐萬狀的她,又收到了律師的來信,說法庭將再次開庭,重新取證,再度辯論。看來案子果然是一波三折,迷霧再起,大有疾風驟雨驚濤駭浪就要來臨之勢。她就好像一個坐在小舢板的嫠婦,任憑大風大浪將她頃刻間葬身於苦海汪洋之中。

        黎媛媛知道她的律師並沒有什麽萬全之策,但她也隻得聽從她律師的下下之策的暗示來積極的保護自己。至少加快變賣自己的房屋,轉移財產的步伐。這樣方能苟且偷安,免得一旦法庭敗訴賠個罄盡而一無所有。

        終於又要開庭了。黎媛媛就好像等待著世界末日一樣的惶恐不安,等待死刑判決的驚恐萬狀。在資本主義社會裏,你就是有天大的理由,也未必能夠贏得官司。畢竟司法遊戲是以對壘雙方律師的強勢與弱勢而定。有理由的一方也常常因為律師辯護伎倆的笨拙,反駁水平的低劣而顯得灰溜溜的。又哪裏還有什麽司法公正?哪怕你蒙受再大的冤屈,如果你並沒有強大的資金後盾,也隻能飲恨黃泉。

        果然魯莉莉重請的律師在法庭上表現得身手不凡。黎媛媛的律師在對方巧舌如簧善於詭辯的律師麵前有時竟然目瞪口呆,瞠目結舌。整個法庭好像刮起了魯莉莉的旋風,作為牆頭草的法官,又哪裏不倒向於魯莉莉的一側。就連眾多的陪審團的成員,也是霧起雲障,不知取向,何能定奪?在休庭的時候,黎媛媛雙腳發抖,牙床打顫,全身哆嗦。平常總吆喝狼來了的孩子,今天可是真正遇上了狼呀!她真的沒有想到自己如此伸張正義,維護真理的法律行為竟然會成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愚蠢行徑。此時此刻,她即使是對月長籲,仰天長歎,偷偷哭泣,悄悄垂淚,又有何益?

 

        黎媛媛的丈夫陰祖煌真是一個不陰不陽的人。他對黎媛媛打官司從來就沒有理解過,也沒有同情過,更沒有支持過。他表麵上表現出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內心裏則笑話這兩個女人的庸俗淺薄,愚昧無知,橫行一時,不可一世。在他看來,這女人就是再怎樣的心胸狹窄小肚雞腸恐怕也莫過於此了。他曾經好心相勸過他的妻子,不要在與魯莉莉的紛爭上輕舉妄動,更不要動不動就付之於法。隻要惹上了,就等於引火自焚不得脫身。哪還會有什麽盡頭呢?那豈不是茫茫苦海天作岸,浩浩汪洋雲為邊。

        其實,真的吃虧是福呀!當一個人付出的勞動沒有得到相應的金錢和物質的回報時,必定可以得到等值的精神愉悅。而這種愉悅又絕不是那等值甚至更多的金錢能夠買到的。即使沒有得到精神上的等值愉悅,至少也會得到上帝暗暗的憐憫與護佑。可不無遺憾的是,這上帝無形的憐憫與護佑,往往受惠者未必就會先知先覺,甚至壓根兒不知不覺。

        同樣打官司,無論被告或原告,他們在法律訴訟所給予的精神付出,甚至靈魂煎熬,就是贏了官司所有金錢與物質的賠償,都未必能夠補償這種精神上的付出,靈魂上的煎熬。更何況原告或被告總有一方要敗,或者幹脆兩敗俱傷呢?她們兩個心胸狹窄,小肚雞腸,鼠目寸光的女人又怎麽會有這樣的遠見卓識呢?指望她們能夠那樣,豈不是要求一個愚笨的士兵,有一個常勝將軍的運籌帷幄決勝千裏的膽識。陰祖煌不但沒有過問過黎媛媛與魯莉莉的案子的進展情況,更不曾作為親屬旁聽任何一次開庭。他看不得兩個女人在法庭上那麽分庭抗禮寸土必爭的猙獰麵目。更看不得她們各自的代理律師,在法庭上表現的虛偽與狡詐。沒準他們還暗地裏相互勾結,如何把案子拖得更加的曠日持久,無邊無際呢?簡直要把他們原告與被告都拖到傾家蕩產一無所有而後快!這個世界實在是太肮髒太齷齪了。也正是這種表麵的文明與雅致,才真正掩蓋了那種不堪入目的肮髒,粉飾了那種無法忍受的齷齪。恐怕當今世界沒有什麽東西能比法律的尊嚴與神聖,更能掩飾法官和律師們靈魂的肮髒與齷齪。這個世界悲哀至此,他陰祖煌實在無心再與之為伍了。他不相信有另外一個極樂世界,但他相信紅塵以外的梵宮與廟宇。他既然無法脫胎換骨,但為什麽就不能在紛亂之中尋找洗潔人生靈魂的清流呢?他想到了曹雪芹《紅樓夢》裏的掣出那股雄劍,將萬根煩絲一揮而盡,便隨了那道士不知去向的柳湘蓮。他也想到了美國紐約的莊嚴寺。在那裏恐怕也是躲避喧囂與嘈雜,回避肮髒與齷齪,求得清淨與恬淡最好的地方。不過,像陰祖煌這樣表麵秉性恬靜,不以功名為念,但內心則是一個豐富多情之人。將來即便會有可能成為一個和尚,他未必就不是因空見色,由色生情,傳情入色,自色悟空的情僧。

 

        李天驕這次和張俊雄可不僅僅遊山玩水恩愛有加,他們也通過電視已經感知到了資本主義國家每二十年一遇的經濟危機的開始。這種由美國次貸信譽危機而誘發的經濟危機很快就會席卷了全球。當然英國就是首當其衝者,因為這個國家的大財團在美國華爾街有太大的投資,風險是絕對不可避免的。嗅覺靈敏的張俊雄,主張在愛爾蘭開設分公司,因為那裏的語言、人文、法律環境跟英格蘭是同出一轍的。他確信,在愛爾蘭新開辟的市場一定能夠營造當年在英格蘭剛開大中醫店時的繁榮與興旺。

        說風便是雨。人類社會再一次地因為人類自身的貪得無厭,而付出沉重而巨大的代價。回到英國的李天驕已經明顯感到了經濟危機帶來的壓力。很多中醫店生意幾乎在一夜間便出現了極度的下挫。公司的管理中層再怎樣的給醫生醫助們施加壓力,也挽回不了那種悲哀的頹勢。在當今這個交通資訊如此發達的幾乎就像一個地球村的世界裏,恐怕隻有那該死的媒體能夠主宰著人類的社會、經濟、政治、軍事命運。隻要它們大肆渲染,就會把所有的人們都嚇成遇上大黑貓的小老鼠。在一次次股市極度下挫的警告下,又有誰還會那麽大膽地亂花一分錢呢?沒有金錢的流通,那經濟的河流中就會像斷了源泉似的枯竭幹涸。生性善良義道的李天驕還真想到了幾百個中醫和醫助的未來有可能的失業。她在公司裏發出了正式文件,讓每個醫生醫助在工資中提取小部分資金,由公司出大頭在英國最大的保險公司購得了失業和養老保險。而且很快受到了公司全體員工的積極響應。這可是她李天驕幹的一件大得人心功德圓滿的事情。

 

        又是一個靜悄悄的日子。倫敦華埠的街麵上,行人稀少,三三兩兩,稀稀拉拉,毫無生氣。馬路寧靜,車輛全無,往日繁忙的遞貨車,這一向已很少出現在這條街道上了。就連平日製造噪音的大排量高分貝的摩托車也消失殆盡。樹上的鳥兒,屋脊上的海鷗似乎也飛鳥各投林,遠走他鄉,不見蹤影,停止了往日的歡鬧。街道兩側的樹葉因為沒了風兒也毫無沙沙作響。唐人街靜極了,簡直靜到了可怕的程度,仿佛靜得整條街上的空氣都已凝固了一般;好像靜得這條街道大白天都要鬧出鬼來似的。

        整條大街幾十家店鋪,常常是店員多於顧客,很少有人出入。那寥寥無幾的看客也隻是閑著無事的單身母親推著孩子,或者是囊中羞澀的退休老人在霧裏看花。他們隻是這裏看看,那裏摸摸,這裏問問,那裏試試,常常什麽都不買,隻是一飽眼福,消磨時光,或者是了解行情,等待時機,期待著商家進一步的折扣。人們普遍認為,幾乎所有的零售商家都是無利可圖的,隻是保本經營,維持運轉,在這經濟大蕭條的年代如果能夠僥幸的存活下來,就已經是謝天謝地的萬福了。

        街道上很難再見到往年的那種每個人都拎著大包小包出入商店,或拿著小箱大箱往家趕的情景。街上僅有的為數不多的行人常常隻是吃著那種英國市麵上最廉價的大餃子充饑。已經很少有一家老小一起坐在餐廳裏花上幾十上百的英鎊,靜靜而從容地品嚐著自己家人喜愛的美食。所有的餐廳已經是非常的冷清了,倒是咖啡店和兜售垃圾食品的自助餐店因為價格低廉而顯得稍微的忙碌。

        唐人街的冷清已到了極點,商家們常常會推出一些誘人的廣告,來招攬顧客。又有幾家商鋪推出了“清倉大甩賣”,“半價虧血本”,“重新裝修大洗貨”的廣告。盡管商家用心多麽的良苦,老板也望穿了秋水,苦苦的鬧心,盈門的顧客仍然是寥寥無幾,屈指可數。恐怕很難用這種簡單而拙劣的辦法,來挽救經濟蕭條給零售商業帶來的頹勢。商家們常常仰天長歎,發問蒼天:誰能夠挽回經濟下滑的勢頭?誰能激活這漫長的經濟呆滯?誰能神奇地阻止西方社會的大衰退呢?蒼天似乎比唐人街還要冷靜,麵對著這些仰天長歎,向天發問的可憐的商家們的苦苦訴求的眼神,也隻能是愛莫能助,無言以對。回答的隻是淒淒宛如淚水的雨點,轟轟猶如嚎啕的雷聲。

        去年才花了大本錢裝修的唐人街一家服裝店,終因客源稀少,生意艱難,難以承擔店租和地稅,入不敷出,資不抵債而終於宣布倒閉。一家苦苦熬了一年的禮品店,也因價格的惡性競爭,毫無利潤,倒賠不賺而宣告垮台。市場是無情的,在殘酷的商業惡性競爭中,更是毫無憐憫,沒有眼淚。有的隻是:大勢已去,浪淘盡千古落敗恨;無法挽回,濤淹沒萬年隱退怨!你看多少店鋪仍然是空空如也!仍有好多空店鋪經年無人垂青!過去乃鬧哄哄,花臉青衣,你唱罷來我登場;現在是靜寂寂,老生小醜,台上冷場無人續。

        聖誕節就要來臨了,像往年一樣市政府為了迎接每年一度的盛大節日,增加節日的喜慶,促進零售業的繁榮,張燈結彩,布置街道,營造氛圍,吸引顧客。常言道: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計在於晨,但西方國家的零售商業的一年之計隻能在聖誕節了。商家們都是處心積慮,使盡全身的解數來迎接每年零售商的黃金銷售旺季。本來應當每年聖誕以後才開始大減價,大甩賣的,但這次聖誕節已今非昔比,大不如前,商家們在準備過聖誕節時就開始了新一輪的價格大戰,什麽半價銷售,買一送一,最嚴重的隻有原價錢的二到三成。可憐的商家們企盼一年的商業旺季,就這樣竟成了不可實現的夢想。

        看來唐人街上靜靜閃爍不知疲倦的霓虹燈,聖誕老人頭上的紅帽,腮上的白須,臉上的笑容,歡快的雪橇,奔騰的狗群,素裹銀花的樹,動人的傳說,美麗的故事,悅耳的音樂雖然給市民們帶來了一些喜慶和祝福,但並沒有給老百姓帶來什麽實惠。嚴重的次貸危機,一樁一樁的負麵消息傳來,一個一個美國大銀行和投資商頻臨破產和拍賣,讓老百姓著實沒了底氣,市民們幾乎徹底地喪失了消費信心。過去銀行優惠的房屋按揭由於銀行的利息不斷的攀升,還貸的金額與日俱增,它就好像壓在老百姓頭上的沉重的大山,著實讓他們無喘息的份兒。又因為天然氣、燃油、水、電的價格上漲,就連麵包等基本食品的價格也紛紛上揚,低收入家庭的市民當然得斤斤計較,分文必算了。難怪這次的聖誕節前的街道,表麵上是熱鬧了許多,但許多行人也隻能是隔窗相望,難花分文,畢竟囊中羞澀,負債累累。實際上的商業買賣仍然是畫餅充饑,靜如死水。嗚呼,百姓生活難維係,商業豈可盼繁華!

        唐人街真的是很安靜,某些日子如果沒有太陽和月亮的區分的話,這些街道安靜得白天和夜晚幾乎沒有什麽兩樣。這種安靜、沉悶、呆滯又何止出現在唐人街,肯定遍及了全英國,當然波及到了整個的西方社會。

        這個冬天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要寒冷,特別是當西伯利亞的寒流吹襲的時候。客觀地說,並不是今冬的特別的寒涼,而是老百姓衣不遮體,食不果腹,饑寒交迫呀!

        在英格蘭,李天驕已經明顯感到了自己肩上擔子的沉重。平均生意的嚴重下滑,使她著實感到了害怕。就連她一直引以為傲的旗艦中醫店,也沒有逃脫業績下挫的厄運。她就像一頭拉著破車的老牛,明顯感到呼吸的喘促,心跳的加劇。頗有一些老思想老觀念的她,還真以為不該跟張俊雄有那麽一段風流韻事,以至於給公司帶來了如此的晦氣。從昏睡的夢中醒過來的她,也不會不意識到,這是大勢所趨的世界經濟格局,與他們的風流倜儻並無何涉。這也中了中國人的那句“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的古板老話。她原來還一直夢想著經濟危機很快就會過去。可誰又料到它竟然會越演越烈了呢?她原以為這虎倒威還在,隻要平穩度過這場危機,那還不重振旗鼓威震山崗。可惜那隻是她一廂情願的想象,世界局勢的發展又何止是事與願違南轅北轍。她不得不將契約到期還要倒貼的中醫店一間一間的關掉。其實,每關掉一間中醫店,其疼痛都無異於砍斷她的一個手指。那些可是她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一個一個的孩子呀!她又怎麽會舍得那麽輕易的丟棄呢?她不願意就那麽眼睜睜地看著她的公司就那麽的苟延殘喘,最後將老本都賠得個罄盡。

        好在是張俊雄在愛爾蘭,又幫公司開辟了一片可觀的市場。雖然愛爾蘭也不是什麽世外桃源,經濟危機也在那裏漸漸開始,但愛爾蘭人對傳統中醫的好奇與厚愛,加上那裏的保險公司認定針灸治療為健康擔保範圍,生意真還一時火爆。在都柏林以及愛爾蘭的其他中小城市,他們開的幾家中醫店都重演了最初在英格蘭所開中醫店的火爆與輝煌。李天驕不能不佩服他張俊雄在商業上的卓越才華。在漂泊英倫的華人中,又有誰能像他那樣的具有成為商業巨子的潛力呢?雖然她總疑神疑鬼她和他的不軌行為給公司帶來了晦氣,但他們命中注定不得違拗的桃花鴻運未必就不能使公司再度的柳暗花明。她總在極力地奉勸、告誡、克製自己,不要重演瑞士假日的男歡女愛。但她做不到呀!特別是她每月的氤氳之日,就更像火山一樣的噴發著她那強烈的欲火。她的荷爾蒙在悄然地作祟呀!她為什麽就不能在愛爾蘭海岸的迷人風光下,有規律地與他擁有他們兩人世界的夢幻與癡醉呢?

 

        阿嬌以黃大俠的名譽在倫敦華埠開的那家律師中介,從一開業就生意火爆,而且經久不衰。阿嬌的生意似乎並沒有受金融風暴的影響,而形成了一道亮麗的風景線。在整個那條蕭條寂靜的唐人街中,倒是風景這邊獨好。畢竟在偷渡的福建老鄉中,有太多的遺留問題沒有得到解決,有過多的苦水與冤屈需要傾訴。她阿嬌畢竟也是福建人,她的黃大俠也曾經受過同樣的苦難。她與他們是知根、知底、同祖、同心的呀!那又豈止是同病相憐呢?有太多的律師行趁他們的無知榨取了他們太多的錢財,最終還是不了了之,毫無結果。這幫福建老鄉丟失了一筆不小的錢財倒還不那麽要緊,更重要的是喪失了整個一群偷渡者的生活信心呀!在英國,他們好像就已經被判了死刑,看不到自己的前途究竟在哪裏呀!又有哪個律師行能像阿嬌那樣誠心誠意,死心塌地的,不以盈利為目的地為福建老鄉服務呢?這自然而然的會像春風一樣的吹遍福建老鄉的心田。她阿嬌又怎麽不會成為福建人無比信賴的代言人呢?

 

        陳思雅的中醫婦科臨床心得《女科金鑒》的手稿已經順利完成了。它無需修改,也沒法修改。因為她並不是用電腦輸入的漢字,而是用毛筆小楷一筆一畫地書寫而成。而且是從上到下,從右到左地按古書的方式書寫的。並且完全用的是之乎者也的文言文,紛繁複雜的繁體字。它的精煉已經完全到達了當年的呂不韋的《呂氏春秋》的易一字而值千金的程度,為什麽還要做多餘的修改呢?難道還要畫蛇添足不成?她陳思雅就是一個既領略了她外公傳統中醫思想的影響,又受了中醫科班教育的複古派鐵杆中醫中的大臨床家,大理論家。她最恨中醫藥經過了幾千年的在人體上的反複臨床實踐,今天反過來還要沿襲現代醫學並不怎麽成功的老鼠試驗來審視它,檢驗它,褻瀆它,侮辱它。其實,現代醫學除了青黴素、阿司匹林以外,又有幾個藥不是隔那麽幾年就要因為它的毒副作用而向眾多的受害者賠禮道歉呢?許多西藥最終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掃入曆史的垃圾堆。當陳思雅頗為感慨地,就像當年東漢醫聖張仲景寫著名典籍《傷寒雜病論》序一樣,寫完《女科金鑒》的序言,放下她那支沉重之筆的時候,她終於流下了就連她自己都搞不清楚弄不明白究竟是悲傷還是幸福的淚水。至少她是孤獨的,寒心的,悲哀的。因為中華民族唯一留下來一個寶貴的中醫藥遺產,還要受著中華民族敗類們的無情的踐踏,殘酷的蹂躪。更有甚者,就是那麽多的中醫藥大學的專家教授們也未必真正熱愛過中醫。他們又怎麽不會培養出一批又一批的掘祖墳的中醫逆子呢?就這樣,中醫藥這麽一個偉大文化遺產就那麽的缺乏真正的繼承者,鐵杆的弘揚人。中醫藥專業的本身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的生存危機而整天的風雨飄搖。這一幫中華民族的敗類,總是以中醫藥不科學為由,而極力地置中醫藥於死地。其實,他們又何嚐不是打著虛假科學的幌子,來褻瀆與玷汙真正的科學呢?她根本就不相信現代醫學的那種拙劣的形而上學的老鼠實驗就能挖掘祖國醫學的寶藏。更可笑的是,居然還有那麽多中醫藥大專院校與科研院所,竟然花費那麽多的人民血汗錢,被那種形而上學的偽科學的論證方法趨之若鶩。當然那些虛假科學的的方法,弄出來的自然是虛假的結果,而成為一種真正的幌子與騙局。這種幌子與騙局,再明白不過的,恐怕就是那些中醫藥科研的主管部門的官員們。他們雖然問心有愧,但也隻能心照不宣呀!麵對著如此中醫學術的每況愈下,道德淪喪,他們又怎麽能夠螳臂擋車蚍蜉撼樹呢?即便那幫少數有良知的中醫藥科研管理人員,也隻能對月長籲仰天長歎哪!

        陳思雅想到了回去出書。就是花再大的代價她也要把它付之於梓,刊行於世。她想到要結束這段讓她人生真正有意義能輝煌的漂泊生活。她已經覺得了厭倦,感到了疲勞。她認為僅僅靠她一個人在國外如世外桃源般的靜靜地做些純中醫的學問是遠遠不夠的。她得回去做她的大教授,帶著那幫本科生、碩士生、博士生,甚至博士後的學者潛心於純中醫的學習與研究,繼承與發揚。而絕不是不幸地淪落到那種學而不愛,研而不專,甚至反過來陷入掘祖墳者的怪圈。中醫藥再也不能後繼乏人了。它不但是需要絕對數目的隊伍壯大,更需要一幫鐵杆的泰山壓頂不彎腰的中流砥柱似的人物。她真的感覺到了她肩上的責任重大。她這一代人如果不承前啟後的話,中醫藥事業是會斷代的,甚至會麵臨著滅頂之災。

        這一宿她失眠了。她很久沒有這樣心情激動過,熱血這樣沸騰過了。這十多年來,她從來沒有看到過英國常常陰沉沉的天,能有今夜那麽明亮的月色。第二天她一大早就跟她丈夫商量回國出書,甚至回國定居的事情。

        “老公,”她剛一開口眼淚就盈滿了眼眶,“我得回去出書,甚至回國定居。我們漂泊在別人的國家,永遠沒有被別人認同的感覺。當我昨夜寫完我的《女科金鑒》的序言的時候,我的心都要碎了。我不知道我悄悄的在浴室裏,究竟淌下了我這一生中累積起來的,我從來未曾流淌過的那麽多的淚水。我很感激英國這麽一個彈丸之地,就像給那麽多的文學家、戲劇家、藝術家、科學家的靈感一樣,給了我那麽多的靈感,讓我慢慢的鑄就了我的純中醫婦科專業著作——《女科金鑒》。不過,我總覺得中醫的精髓永遠不會被英國人所理解,所接受。至少我們這一代人終生的努力都遠遠不夠。中國才是中醫生根、開花、結果的真正土壤。我還是先打算回去出書。待到書出來有了一定影響以後,才跟我們的母校討論回那裏去做學問,去教書,去定居的事宜。不知你對這個有何見教?”她的眼淚又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墜落了下來。聲音也扭曲得好像頗受了一番好大的委屈。

        “思雅,”丈夫的聲音飽含著憐憫,“其實,沒有人逼我們走上這條不歸之路。我也早有回歸之意。隻是天天看到你在這裏孜孜不倦地做著你的學問,不忍掃了你的興。既然你的書稿《女科金鑒》已經大功告成,當然應當重新選擇。風水輪流轉,當今世界既然東方開始好起來,那西方就自然會走下坡路。曆史告訴我們,這個世界永遠是興此落彼,衰此旺彼的,從來就沒有同時紅火過。這經濟危機一拖就是五六年,甚至更長。相信在這裏也隻是白費時日。”他籲了一口氣,“不過,現在我們選擇回國總讓人有種灰溜溜的感覺。不是我們是否願意回去,而是學校是否樂意重新接受我們。那個地方恐怕早就成了我們昔日的晚宴,哪裏還會殘留我們未來的空間與機會?”他語調中也明顯有些傷感。“當然,你十年磨一劍。今天的你絕非昨天的陳思雅可比了。你的中醫婦科,無論是理論還是臨床,都已經獨有建樹,自成一派。你的《女科金鑒》與當年的《傅青主女科》學術價值與地位絕對不相上下。它是值得世世代代流傳下去,並參考研讀的。再過幾代人,沒準那些後來者還會以為你跟傅青主生活在同一個年代哩。因為你的遣詞造句,書寫風格,與明清時期的中醫名著並沒有什麽兩樣,甚至更有過之當年的典雅。叫人不能不服。”他凝視著妻子,“無論怎樣你還是先成就了你的出書夢想吧!相信你的《女科金鑒》一定會在中醫藥界一炮走紅的。屆時,自然會有中醫藥大學盛邀你的加盟。”說罷,他的眼神也好像那旭日的曙光。

 

        說風便是雨。陳思雅真的告別了丈夫和孩子,拿著她那沉甸甸的書稿來到了北京中醫藥出版社。

        陳思雅又何止覺得她的書稿的沉重,她甚至感到了腳步的沉重。因為隻有她自己才真正知道那本書稿的分量。也隻有她本人才感知到了曆史賦予她的重任。更隻有她才明白她做的承前啟後的工作對整個中醫學界有多麽的重要。但畢竟出國十來年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隻讀聖賢書,潛心於傳統中醫婦科學術研究的她,並不知道國內中醫藥界的出版走向。不過她清楚國內幾乎整個中醫藥大專院校,科研院所,都在一邊倒地做著中不中,西不西的耗子實驗。純粹經典的中醫藥研究已經是鳳毛麟角,大不時髦了。又哪裏會對經典創作方式的垂青?因此,她並沒有把握出版社是否會對她的書稿感興趣。她灰溜溜的就像做賊一樣的,徘徊在北京中醫藥出版社的門前整整有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因為她害怕遇到那幫並不識貨的年輕編輯對她的白眼與奚落,因而給她本來就很薄麵的自尊心蒙上一層重重的羞辱。正當她猶豫得就要打退堂鼓的時候,她的背麵傳來了一個熟悉親切的聲音。

        “這不是原上海黃浦中醫藥大學的陳教授嗎?”那位老先生還沒有十足的把握,“今天怎麽在此幸會?想必您有什麽要事與出版社相商。”他麵帶笑容頗為親切。

        “哎喲,楊大主編!”陳思雅一聲驚訝,“您不是在上海黃浦中醫藥大學學報做主編嗎?怎麽今天又在這裏高就?”

        “在這裏負責還不就是打雜,整天忙於事務,哪裏還有編學報那麽單純?我還真想回到學報去,老老實實做我的學問。”楊老金絲眼鏡裏露出了不無遺憾的目光。

        “有您這麽一個大學問家在這裏做掌門人,那我還有什麽好擔心的。”陳思雅很快恢複了一點自信。

        “據老同事說您在英國做傳統中醫婦科的臨床與理論研究還頗有成就與名望,今天可不可以讓我一睹您大作的尊容呢?”楊老直言快語的,絲毫沒有掩飾他那敬仰的眼神。

        “隻是一點臨床心得,談不上什麽大作。”思雅又靦腆了起來。

        “快快快!咱們進屋再聊!進屋再聊!”楊老做了個盛邀的手勢。

        經過一陣子的品茶寒暄,聊聊過往的歲月,談談英國的中醫,這才開始他們正式的主題。

        “現在就把您的尊稿拿出來看看吧!”楊老有些迫不及待。

        “楊老,”思雅羞答答的,就好像醜媳婦見了公婆似的,“您可千萬不要笑話學生的拙劣之作。”她將她那珍貴手稿遞給了他。

        “哇!”楊老一聲驚訝,“這是我編輯生涯中從未見到過的稿子。您的這本手稿簡直讓我誤認為我生活在了明清時代。您這等下功夫,一筆一畫的,可是凝集了這十多年的心血。”他用五體投地的目光望著思雅,“本來按公司的慣例,我得將手稿先交給低下的小編輯看,然後一審、二審、三審一步一步的審閱過來,最後立項、簽約、出書。但我這次一定要打破這個常規了。我得親自審編這本書。多少年了,我都未曾審編任何一部出書。原因很簡單,那些作者幾乎都是人雲亦雲,人書亦書,抄抄寫寫,裁裁剪剪罷了。哪裏還有什麽個人建樹和新意?那些書我是絕不願浪費時間的。說良心話,我真想找一部有真才實學的著作,獨自編輯成書,也好把我小小的名字同那個偉大的著作家的名字不朽同在。”他的語調簡直無異於當年西班牙大航海家哥倫布發現美洲新大陸時的興奮與激動。

        “那就希望裏麵的內容不會讓您大失所望。”思雅仍覺底氣不足。

        “哪裏,哪裏,”楊老目不轉睛地審閱著她的序言,“您的序言大有當年東漢醫聖張仲景《傷寒雜病論》序的遺風。您這文言文的水準怎生了得,就是中醫院校的八旬老翁也未必能及。我以為,若無二三十年中醫典籍的寒窗苦讀與吟誦,融會與貫通,是絕不可能造就您這文言文與繁體字的修養與功底的。這無疑是需要童子功的呀!現在中院校的大學生們,根本就沒有中醫的童子功,哪裏不是半路出家?又哪裏來的地道的中醫呢?也難怪他們中不中,西不西的,甚至最終反過來掘中醫的祖墳。這哪裏又不是中醫藥業的悲哀呢?”他真還有些了抑製不住的傷感。

        “我從小受著外公的影響,熟背過許多的中醫典籍,現在還真覺得了功底的厚重與紮實。”思雅報以淡淡的一笑,“既然誰都知道中醫講究童子功,為什麽中醫藥大學就不能像音樂學院一樣的辦附小和附中,從小就給孩子們有些中醫童子功的灌輸呢?”她也有些納悶,“不過,那都是些決策者的事情。我們還是聊聊我們出書的事宜吧。”她凝望著楊老。

        “我至少得花半個月的時間拜讀一次。呆一會,我安排公司秘書給你接風洗塵,然後您還是先回上海去探探親。請您務必在半個月後,再來此地洽談出書的合同。請相信我的辦事效率。”楊老笑眯眯的。

        “那好,半個月我再來,今天貴公司就不必破費了。”思雅回了淡淡的一笑。

        楊老也不好勉強留客。

       

        半個月一晃就過去了。楊老見到如約而至的陳思雅極為興奮。

        “陳教授,”楊老很敬仰地稱乎著,“中醫婦科的理論與臨床,我一個門外漢也就不必在您這位專家教授麵前班門弄斧了。不過,我不得不誠實地告訴您,您的文言文功底真讓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也喜歡您的毛筆小楷書法。一展卷您的手稿,簡直就是一本臨摹晉代王羲之書法的名帖,讓我看了不忍釋卷。您那嚴謹的治學作風真還贏得我們公司全體編輯的欽佩與敬仰。按慣例,我們現在出書都是要由作者從科研經費裏出資的。但考慮到您在中醫婦科方麵的真才實學,我們還是破天荒地由公司出資,來出這本中醫婦科臨床與理論都頗有建樹與價值的著作,而且稿費從優。又考慮到您這如此精美的小楷手稿,我們又不忍用鉛字或電腦排版印刷。而是用影印件印刷的方式給刊行於世。您的手稿等出完書後,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們會將它存放在國家檔案館永遠保存。隻有這樣,我們才會覺得我們公司從開辦以來,才做了這麽一件功德圓滿的事情。同時也無愧於我們的後人。半年後,等書出版出來,我們公司還會在上海黃浦中醫藥大學組織舉辦‘陳思雅中醫婦科學術研討會暨《女科金鑒》首發儀式’。屆時還希望您一定作為主題演講嘉賓蒞臨現場。這是我一生中醫編輯生涯中,感到最驕傲的事情。”說罷,老先生激動得眼眶還真盈滿了老淚。

        “楊老,”陳思雅肅然起敬,雙手作揖,“沒想到貴公司在物欲橫流,金錢至上的今天,還那麽的注重與成全學術。”她從他手裏接過合同並過目了一遍,“如果允許我誇耀一句的話,相信貴公司也會因為這本書的世代相傳而名

垂千古。”

        當陳思雅習慣性的就像她簽發了一張妙手回春處方一樣,瀟灑地簽訂了那份合同的時候,她的內心也終於沉寂了,坦然了。但她那激動不已的淚腺湧出的淚花也同時模糊了她眼前的一切。

        陳思雅發現自己變了,而且變得她自己都不曾相識。過去十多年在英國做學問,她真的能夠不為情感所動,不被金錢驅使,不為名利誘惑,而潛心於她的學術研究。現在經過這麽漫長的漂泊生活,她忽然也發現自己靈魂深處的滿目瘡痍,無比脆弱。哪裏能夠麵對別人對自己的善待?又怎麽受得了被別人捧為至尊?恐怕每個遊子都無一幸免耗盡他們的堅毅,磨平他們的銳氣。或許,他們也隻能在平淡中咀嚼生活的樂趣,在恬靜裏體味人生的真諦。真可謂:

                         

         激情未必能釋懷,恬淡方可見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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