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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文: 2009年夏天回國記

(2015-02-14 11:08:06) 下一個

2009年的夏天,我在美國呆了將近九年之後,第一次回到了國內。因為時差,睡覺自然不會很好,第二天一早五點來鍾就醒了,把老婆孩子暫拋賓館房間內,我自己出門走走。清晨的北京,路上有幾個稀少的行人,有的公交車似乎還沒有開出首班我隨意地亂走,看路邊擺小吃攤的人開始架起桌子,鍋灶。我使勁呼吸,懷疑說北京空氣不好的人是不對的,我覺得很好,更重要的是,確實有某種氣息,混雜著清晨的霧氣和些許粉塵,是我所熟悉的。它沒有讓我難受,沒有讓我咳嗽,而是讓我感覺親切。真的。

白天到了,跑到北大去旁聽北大曆史係今年關於五四運動的研討會。原本和一位同行相約,在這裏見麵,不想他的小孩略有發燒,全家在出首都機場的時候被體溫探測器探知,當場作為“豬流感”嫌疑被請進一家賓館,隔離審查了一周。因此,雖然看見他的名字放在桌上,人卻不見,隻是電話通知了北大。今年是五四運動九十周年,不知是誰說過,“中國的很多事情,都是從五四開始的”。五四在這個國家,從事件變成曆史地標,又從曆史地標變成神話,又從神話變成被祛魅的對象,今天在它在它的發源地將如何被討論呢?在北大,我發現,對五四的討論已經很細化了,也就是說,宣讀的論文進入了很微觀和具體的一些問題,但是對五四作為整體如何定性呢?似乎錢理群寫了一篇文章,然而我沒有讀過,會上的學者們在對話中偶然也涉及對五四的總體評價問題,但很快,就有人提到,最高層已經宣布,“五四運動的本質是愛國主義。”一錘定音,學者就無需饒舌了。其實,很多年以前的最高層毛澤東,早將五四定位為“反帝反封建”,不過放到今天,“反帝”讓人聽來覺得時代錯亂,“反封建”有點底氣不足,確乎不如“愛國主義”這樣永遠正確。有時候,與會學者們居然也會幾次提到1989年的運動,這令我有點始料未及,但看周圍人都表情泰然,我猜想,這種學術討論上,偶爾提到1989大概也不是什麽禁忌。

不過我覺得這些看似著名的教授的基本禮貌修養其實是不夠的,在別人宣讀論文的時候,聽的人會接聽電話,交頭接耳非常厲害。研究生要提出一個問題,看得出是很小心翼翼,而教授隻對同事的問題認真一點,對學生提出的問題根本不放在眼裏。休息的時候,聽到一個北大曆史係的80後碩士研究生正在和中央黨校的一個年輕的副教授討論趙紫陽,副教授對他的提問也回答得很認真。後來蒙會議組織者之邀,我也混跡在與會者中參加了午宴。邀請雖不很盛情,午宴卻正中我下懷,自然從命了。席間我正坐在那位副教授旁邊,就順便問他是不是讀過一些海外出版的關於黨史的書以及他的評價,他對高文謙的《晚年周恩來》評價很高,對高華《紅太陽是怎樣升起的》也覺得相當不錯,我問起《中國六四真相》,他說沒有聽說過,後來我才想到,我說的是英文版的標題《天安門文件》,如果說《中國六四真相》,也許他是知道的。 

北京的變化就不用說了。可是十多年前那個我時常出沒的五道口,沒有了。那時的老式百貨商店,新華書店,外文書店,那些烤紅薯的,烤羊腿的,賣菜的,都不見了,變成了很現代的大商場,隻有五道口工人俱樂部和東升派出所還在,提醒我地方到了。新的變化當然好,但我還真是比較懷念過去的那個五道口。在美國的時候,收到一個國內的圖書公司的郵件,是專門把書賣到國外圖書館和研究者手中的,其中一個銷售代表,替我找到了幾本舊書,還願意和我們一家見一麵,於是我們在所住的一家大學交流中心和他們見麵。圖書銷售代表帶來了她的男朋友,一個在“央視”工作的年輕人,我們四人加一小孩去了大名鼎鼎的萬聖書店喝咖啡,然後他們領我們去了一個連鎖素餐館,我們聊得還是挺好,那些菜倒不太記得,況且我也不算喜歡形葷實素的菜。現在想起這對住在一起而又沒有結婚,一起在北京奮鬥的外地人,充滿夢想,也有沮喪,不禁想起《蝸居》,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被房子困擾。  

老婆的朋友全家請我們在東來順分店吃火鍋,這裏的經曆和接下來的銀行經曆,讓我感覺國內的服務比較形式主義,其實並不算好。在東來順,去的時候正逢開門,女服務員們列隊鼓掌朗聲背誦“東來順,是我家,XXXX靠大家……稀裏嘩啦!”吃飯時每人發一快熱毛巾,這本來是比較人性化的,但後來老婆想找服務員再要一塊的時候,就被告知要加1元錢,加1元自然可以,但那種很好的感覺被破壞了,不知為什麽一個大店會計較這一塊錢。我在國外也端過盤子,覺得再用一次需加一塊錢真是不可想象的,不如直接要小費爽快。我們在住的交流中心餐廳點京醬肉絲,提供的豆腐皮顯然隻夠包一半的肉絲,找服務員要,又被告知,加1元錢。在北大的圖書館,有些資料你是不能自己去查的,要工作人員替你從庫裏拿出來,這也要收1元錢,開架的資料,如果你用數碼相機拍,也明碼標價的。去銀行把美元換成人民幣,吃了一驚,因為該銀行竟然派一兩個小夥子站在進門處,對顧客說反反複複地鞠躬,說,“歡迎光臨”,不知是勞力過剩還是熱情過剩。但等到真正兌換的時候,裏邊的職員就開始刁難了:必須要用身份證——我沒有帶,隻有護照——護照是外國護照嗎——不是,是中國護照——中國護照隻能是國外的領事館發的;或者是外國護照——我的護照是省公安廳發的——不行——為什麽——外匯管理局的規定。結論:外匯管理局隻接受外國護照和中國領事館發的護照,以及身份證,各省公安廳簽發的護照等於廢紙。於是換人,老婆是外籍,符合外國護照的規定,但是要填一個表格,表格上要填在中國的電話號碼(不知道遊客怎麽辦),中文姓名(不知沒有中文名的老外又怎麽辦)於是隻能把北京那個朋友的電話號碼充數填上去。老婆犯了一個錯誤,和銀行職員說中文,於是反反複複糾纏不清,甚而至於要質問你名字為什麽是這個字,但一旦你用英語和銀行機場職員打交道,態度立即好得多,效率高得多。老婆的結論:在中國辦事,要盡量說英語。帶著一肚子氣出門的時候,小夥子照例地鞠躬:“歡迎下次光臨!”  

我回到了自己長大的城市,見到了一些以前的同學和同事。以往我常常讀到的回國記中,總記載有作者以前的同學如何發達,腰纏萬貫億貫,招待自己以香車寶馬,山珍海味,按摩洗腳,環肥燕瘦,令在海外多年的作者們慚愧不已,自責連連,感歎半生蹉跎,一世蹭蹬,恨不能立即回國報效,投入火熱的生活……然而我既不牛,同學也沒發,同學無從炫富,我也沒有自卑。有一個高中同學A,當年是很理想主義的,他曾經有三個理想:開一個工廠,辦一所學校,拍一部電影。第一個理想,他實踐過,生產紙巾,後來關門了,我沒有問過為什麽;辦學校,我和他一道折騰過,後來沒有做成;拍電影,他自己中文係畢業以後確實跑到北京電影學院進修了一小段,但既沒有成為劇作家,也沒有當上演員。他又折騰開酒吧,但酒吧開著開著,那一片被政府拆了,事先也沒有什麽通知,他又下崗了。大概這個經曆讓他覺得還是政府厲害,就鹹與維新,加入了政府。他現在是一個公務員,任職市政府辦公廳,還有點小職位,雖然確實沒有什麽家庭背景,當然,沒有背景可能會讓他繼續升遷有點困難,他自己也明白。回國前,我常常和他在網上聊天,他經常看海外網站,如多維,萬維等,還和我討論一些政治話題,不過,屁股決定腦袋,我發現他現在越來越站在政府的角度說話,而且傾向於從行政,而非政治角度看問題,雖然這令我有點不滿,但我又發現,政府對於他來說,主要還是一個飯碗,人總不能跟飯碗過不去。他也知道政府就那麽回事,所以和一些朋友做了一個誌願者小組織,定期捐款幫助貧困山區的兒童。後一點,讓我覺得他還有一點點殘存的理想主義。他現在仍然沒有住房,居然帶著老婆和4歲女兒跟父母擠在一起住我中學時去過的那個房子。不過今年買了政府的經濟適用房,明年搬遷。他在本市一家高級餐館的包房招待我們吃飯,自帶了兩瓶茅台,還聲稱自己現在隻喝茅台,因為茅台即使醉了也不會頭痛。他也開車,我問他公車還是私車,他就笑說,不要問了吧……總的來說,我感覺他是在一點一滴地奮鬥生存,揩油也就揩了那麽一點點。另一次我們約了另一個同學吃飯,才發現這位秘書同學已經成了素食者,而且有很強的佛教的傾向,他說的話中讓我印象最深的是,在現在的社會裏,他隻能“救自己”,然後“救家人”,好像他生活在一艘正在慢慢進水下沉的船上。  

這裏的另一個同學B,在省電視台做專題片的編導,還曾經得過一次什麽星光獎,在央視也混過一陣子,至今未婚。他的父母多年一直經營一家小公司,所以他一向過得不錯,現在工作以外最大的興趣是聽音樂,讀佛教的書,練瑜伽,遊泳,他沒有房子也沒有車,和父母住在一起,常常在很好的餐館吃飯,有點單身貴族的味道。酒他是不喜歡的,喜歡喝普洱茶。我回去和所有人都是避免談政治的,但偶爾還是會提到,這兩個同學不知怎麽提到了那時剛剛傳到網上的趙紫陽口述實錄,都對趙紫陽表示同情和尊敬。令我有些吃驚的是,這位在我看來最不關心政治,最有公子哥兒氣的同學B居然說,1989年把那些有理想和良知的人趕盡殺絕,所以現在的社會才變成這樣墮落。我調侃他說,1989年的時候,我在街上,你在家裏,這大概就是我們的區別,他淡淡一笑,說,其實是一樣的。但在另一次聚會中,他又搖頭說,中國隻有靠共產黨才能管好,這個“管”字使得我老婆非常反感,後來我想,除了最激進的中國人,大概絕大多數的中國人都多多少少有這種想法,這也是某種民意基礎,更何況同學A和B都是黨員,但仔細看,這種論調裏邊多少也包含了一種無奈,它既不是反對,也不是支持,隻是一種對現狀的被動承認而已。  

還有一個中學同學C,過得很一般,一直在車間作技術人員,很無奈,不到40的人居然在念叨退休,也沒有小孩,說以後想去開一間鄉村客棧,因為他最近迷上了旅行;另一個同學D,在電力部門,有房有車,但頭發掉得厲害,很顯老態,他的玩法也比較瘋狂,不是喝咖啡也不是普洱茶,而是叫來一瓶瓶葡萄酒,在KTV包房裏鬼哭狼嚎,本來是幾個男同學去聚,但C的老婆也堅持跟來,大概是怕C在沒有監督的情況下圖謀不軌。KTV雖然瘋狂,但唱起齊秦王傑羅大佑的老歌,也讓我找回了一點點很多年前青春碎片,包房裏專有一名女服務員殷勤服務,我們唱到淩晨兩點多,外麵服務員敲門告知要打烊才走,我們開玩笑說,下了樓會看見一輛救護車準備接我們去瘋人院。D現在關心的是將來把孩子送出國讀書,D的父母都是省醫的醫生,姐姐在衛生廳,但說起醫療製度和醫生不負責任,也是一肚子苦水。大學同學F,專程從另一個城市來看我,他現在在一所大學當副教授,氣色很好,穿著也比十多年前講究得多,以至於我老婆懷疑他有二奶。說起大學裏的事,他說,還是要入黨,混個一官半職。提到入黨,我和他在大學裏的時候,曾經一起參加入黨學習班,正正經經地寫過入黨申請書,當然,以我們的表現,被黨拒之門外是理所當然的,而當時大學裏入黨似乎特別難。我問起他現在的政治麵貌,他說也寫了入黨申請書,結果不小心弄丟了,就沒去入了。這種不嚴肅,不成器的態度讓我無話可說,回美國以後,收到他的一封郵件,居然想請我捉刀代筆,替他寫論文在核心期刊發表以應付評職稱,這種無理要求令我瞠目結舌,理所當然地遭到我的嚴辭拒絕,後來他想通了,發來郵件進行自我批評,讓我不必放在心上,然後他要帶老婆孩子去廈門度假了...但我也從中看見了國內高校的一點側麵。  

我在老家逗留期間,也去了另一些城市。在另一個大城市,當地一個曾托我買辛子陵的《紅太陽的隕落》的教授(他也跟我提到要下載網上趙紫陽的回憶錄)邀請我去聽當地省社科院的五四研討會,這裏存在和北大類似的情形,有一個研究生被導師帶著也參加了會,但當這個研究生讀論文的時候,所有的其他人一概不聽,馬上開始交頭接耳,研究生隻能在一片嘈雜聲中自說自話。這讓我覺得很諷刺:他們討論五四,但恰恰沒有繼承五四尊重青年的平等精神。負責組織會的是社科院黨委書記,年齡看來不大,但排場比起一般教授就不同了,有專車和司機,難怪學者都願意做官。這中間有一個幾乎與我同齡的副教授和大學裏的副院長,邀請我去給他所在學校的同事和學生講講國外的五四研究,我確實想了解一下這個話題在當下如何交流,就欣然而厚顏地同意了。他開著別克車來招待所接我,路上吃了一頓簡餐,直奔會場。他因為經常舉辦這類活動,又高效率地在網上發了通知,所以也還來了一些人,於是我正襟危坐,覺得自己像方鴻漸回鄉一樣硬著頭皮做起了報告。因為一開始就說好,是交流性質,所以問題比較多,交流也比較順暢,有人問的是對五四的評價,對中國民主化和基層選舉的看法,有人問的是聯邦製,有人問的是俄羅斯知識分子和中國知識分子的比較,感覺他們想知道我對這些問題的個人觀點,而且大多數人關注的,其實還不是五四,而是現階段的問題。但我當然不敢放肆,不自覺地進行自我審查,以至於後來有個女老師說我 “diplomatic”。我知道,這不是誇我,是罵我,但她罵得好。邀請我的人已經說過,他此前舉辦這類對話活動後,被某部門上門約談了解情況,他自己也是黨員幹部,就反問某部門:我有什麽問題嗎?某部門人雲:你沒有問題,如果有問題的話,談話就不是這樣進行了。意即,我們上門找你,是對你客氣。我談完後,他又力邀一群同事陪我去一家餐館宵夜聊天,這些中青年教師不乏頗有思想和學問的人,我隨口講到老子,稍有疏漏,馬上被指出,隻能連聲諾諾不已。道別的時候,我笑說,希望你這次不要被約去談話啊。  

在老家的這座城市裏,我還意外地闖進了另一個圈子,這是一個讀書會,參加者是一些35-40歲之間的企業家,大學教師,記者,政府官員,他們似乎屬於那個正在成型的中產階級,但這群人的共同特點是,事業成功,經濟實力不錯,對於文化,思想,曆史問題有興趣和獨立的看法,他們定期聚在一起討論新書,還計劃請本地大學的教授講解四書五經,發展一個類似書院的機構。在一個家宴上見到我,他們也有意讓我去講點什麽,我隻得又把上一個城市的談過的五四話題搬出來,再加整理,把楊念群新出的《五四九十周年祭》作為推薦讀物。這次聚會比較小和私人化,談完五四,被問到的問題卻是,現在這樣的中國,究竟會朝什麽方向發展這樣一個預測性的問題,然而我並非未來學家,也不知這種問題是不是一個陷阱,畢竟這些人中大多數我並不認識。我的回答是,不管將來如何發展,現在發展經濟總是好的,會為未來的社會變革奠定一個物質基礎。這次的對話中,我的感覺是,他們對於激進主義普遍持懷疑態度,而主張穩健溫和的社會改良,其實這符合這些中產階級的氣質,與此相應,他們中越來越多的人在重新認識胡適,而對魯迅持批評態度,盡管我自己仍然是在傾向魯迅的前提下,部分接受胡適,但也不得不反思這種趨向,這或許也是魯迅被趕出教科書的一個思想基礎,但魯迅的被趕出教科書,確實是一件可悲的事。  

後來我去一個年齡介於我和我父親之間的一個人,G,家裏做客,G是地方報紙的高級編輯和作協領導,對於海外的政治信息有異乎尋常的關心,這或許是這整整一代人的特點。他的母親曾經是一個大學教授,被劃成右派折磨了二十多年,他當過知青,一步步從生活的底層爬到有一點點社會地位。在談話中,我可以明顯感覺到他對母親所受的磨難始終耿耿於心,他的內心非常反感現行官僚體製。通過網絡,他讀到了辛灝年的《誰是新中國》,並被完全折服。我說,辛灝年的思想是徹底否定的,可能是最激進和最不妥協的,而其他一些人其實是在尋求某種妥協,追求政治體製改革,那麽你覺得,我追問道,你更讚同哪一種思想?他想了想說,恐怕還是辛灝年的。那你是黨員嗎?我又追問,他有些尷尬地回答,是的。從他的尷尬中,我發現,即便在今天的市場經濟下,黨籍仍然是一個通向名利地位和政治保護的通行證,不論一個人的內心有多麽反叛的,不合時宜的思想,在現實當中,如果政府,新聞機構,教育機關的“組織”有意“發展”一個人,而他也知道被“發展”意味著被信任,意味著可以獲得相應的種種好處,他是無力拒絕這種誘惑的。他會隱藏自己的思想,在組織上入黨,而當局,其實也看準這一點,用這種手段收買相當一部人去維持局麵。過去,“帶著入股的思想參加革命”是用來批判倒黴了的革命者的重要武器,而今天,則連入股都不需要了,隻要把頭低一低,就會過那道門,然後參加分一片肉吃,但是,這樣的後果,必然是大批的人過著人格分裂的雙重生活。這,正是前蘇聯社會的精神痼疾。我提到我參加了讀書會的活動,他馬上警覺起來,讀書會?你要注意不要隨便亂說話。我說我知道。其實我沒有說的是,就連你本人,我也是不能完全相信的。  

後來我又被約去見一對中年夫婦,他們也請我們一家去吃素餐——又是素餐!吃飯的目的,是因為他們很想知道孩子出國留學的事。這對夫婦應該算是中上階層了,妻子開了幾個公司,丈夫居然專心在家教11歲的兒子。他實行的是美國常見的Home Education,即不送孩子去正規學校,而是自己教育和把他送進各種補習班去學不同的內容。然而不得不說,在我回國期間見到的好幾個孩子中,這個男孩是最聰明,最禮貌的,他非常喜歡讀書,既可以用中文背孟子又可以用英文背莎士比亞,而且反應極為機敏。他的爸爸特別想把他盡早送到國外接受教育,言談中不但對國內的應試教育不滿,對整個國家的未來也非常沒有信心,不敢想象到孩子長大的時候會麵臨什麽樣的社會,因此一直談論的都是移民國外和送孩子出國。 

假期結束了,我匆匆返回美國。將近十年的域外漂泊,過客一般的浮光掠影,不可能把握變化中的中國於萬一。這些人和事和話都是真的,他們有代表性嗎?我不知道。我不懂統計學,也不想知道這樣的 “樣本”是否足夠,有沒有意義,但我想,我確實看見和聽見了一點有意思和有價值的東西,而真實的生活,絕不是統計可以代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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