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兒子的二三事及隨想

兒子從一歲開始就上日托，每天清晨送他是一份必作的功課。在他大約四歲的時候，有一天，剛把他交到老師手裏正要轉身離開，我發現兒子穿過教室跑到窗前。我心裏突然一動，覺得他一定是去看我們。我提醒老婆趕緊下樓，果然，到了樓下，一抬頭，看見兒子的小臉在三樓的玻璃窗後望著我們。我們拚命朝他揮手，他也輕輕揮手，直到我們開車離去。在車上，我說，過去一定有很多次，他跑到窗前，想看我們離開，我們卻一直不知道，因為沒有想過回頭看看。我轉頭，看見老婆已經感動得淚水漣漣。

在他快三歲的時候，我們曾去香港玩了幾天。因為我和老婆各自早已都去過，這次重遊，似乎並不覺得特別，但因為香港迪斯尼剛開張不久，決定帶兒子去玩玩。對於我們大人來說，香港迪斯尼說實在的也並無特別驚豔之處，加上夏日天氣時晴時雨，又要排隊，隻能忍耐。然而孩子畢竟不同，兒子剛剛一進門，看到那模擬的美國街道，就興奮地跑起來，一邊跑, 一邊回頭看著我們笑，又跑幾步，又回過頭來笑。那一刻，我真覺得孩子其實太容易滿足了。

兒子6歲的時候我們買了房子，計劃把原來的抽水馬桶都換成新的。動手換抽水馬桶對我這個有縛雞之力也無殺雞之膽的人來說，幾乎是不可想象的，不過一打聽請人換的價格，我們還是覺得自己動手。老婆打氣說，沒那麽難的，還特地上Youtube 找來一段視頻集體觀摩。真正動起手來，發現果然不那麽難，我很快就明白了其間的步驟和竅門，但問題是，新舊抽水馬桶都很沉重，還用到各種工具，雖然兒子很想來幫忙，而且看著爸爸變身Bob the Builder 也很新奇，但處於安全考慮，我堅決把他趕走，甚至咆哮如雷。馬桶換好了，兒子卻不見了。我找了半天，發現他躲在地下室的角落裏。第一次，他不理我了。去拉他，他就躲到另一個角落。老婆說, 他是很想幫忙的, 結果還挨了罵，當然很委屈。受委屈就不理人嗎？小性子很倔啊。不過我並不在乎，因為我小時候也如此。現在，我必須讓步，因為對待倔的孩子隻能疏導。我向他道了個歉，他還是不理。我說，那這樣，你踢我一腳，把氣發完。老婆覺得有點過了，但我堅持。兒子輕輕踢了我一腳，問題解決了。

在父母和孩子的關係上，我相信，父母對孩子有絕對的撫養義務，當然這義務並非無條件的溺愛，但更不是什麽恩德，而在義務之中也要有雙方的公平。反過來，孩子對於父母則沒有絕對的義務，因為人類對孩子的愛也是對社會的責任，同時也是需要一代一代往下傳遞的。回過頭來向上傳遞，等量回報，在現實中無論如何是勉為其難的，這就是中國古代一定要編造肉麻的《二十四孝》的故事，今天的中央電視台還在製作各種短片，說服子女盡孝的原因。我承認，我對兒子的愛超過對父母的愛，盡管在某些人的眼中，我也算“孝子”一個。我甚至認為，為人父母所應該做的，不是以倫理和道德的教條去向孩子索要無條件的孝順，而是以自身的行為爭取孩子的尊敬，不該把自己沒有實現的夢想強加在孩子的身上，更不能把孩子作為滿足自己虛榮心的工具。

 

抄錄胡適《我的兒子》 

樹本無心結子，

我也無恩於你。

但是你既來了，

我不能不養你教你，

那是我對人道的義務，

並不是我待你的恩誼。

將來你長大時，

這是我所期望於你：

我要你做一個堂堂的人，

不要做我的孝順兒子。